被禁止的基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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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什么事——”
“山姆在哪儿?”彼得跟本不听她问话。
艾米一惊,说话就快了许多,“我不知道,也许就在这附近——怎么啦?他——”
“先去找他吧,”彼得说,猛地转过身去,对着霍华德,“你到那里去多少次了?”贝克眼睛盯着他自己的手指,“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彼得一下子冲上去,像是咆哮的狮子,“我问你有多少次了。”
“两次吧,我没有数过,”贝克回答他。
“彼得,你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艾米还在追问他。
彼得看着她,那神情好像她只是出了交通事故后在一边傻问的什么人。“什么?”
她坚定地说:“冷静点,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
“我看见我们的朋友霍华德正在两英里外的那个农庄,同人家做交易。”彼得说,“显然他跟本不在乎是不是会给人抓住,也不管他会不会把那家人带过来。”
艾米有点呆了,“这是真的吗?”她问霍华德。
贝克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我们就要绝粮了。我得试一试运气。给抓住总比饿死要好点吧。”
“可我们大家不都——”彼得一下子停在那里,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窜上前两步,一把揪住贝克的领口,将他提起来。“你想过没有,你会把我们大家弄到监狱里去?你想过吗?拷打、精神失常、死亡……”
“彼得!”艾米喊了起来,无济于事地想把他拖开。“放开他!”
彼得一把将霍华德扔下。他踉踉跄跄地后两步,砰地一下子撞在椅子上,要不是抓住桌子边,他差点倒在地上。
“那农户知道你是从哪儿去的吗?”
“不,”贝克喘着气,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我不傻。”
“你不傻,”艾米重复了句。
彼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像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我才不会相信你。你肯定已经对他说了我们住在这儿,对不对?”
贝克的眼睛不敢直视他。
彼得又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说:“对不对?”
“是的,不这样他还会再给我们吃的吗?”
“再给?”艾米问道。
“我告诉他我们一共有多少人在这里,请他再给一点食品,我好带回来。”
艾米的样子非常困惑,“可你并没有给我们带吃的回来呀。”
她明白过来后,看了彼得一眼,彼得的眼神证实她的疑问。艾米又看了霍华德一眼,想弄明白这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你为的自己的肚子,竟然不惜拿我们的生命冒险。”
“你不懂的,”霍华德在抱怨,他的嗓音竟然像孩子那样的啜泣。“我并不想殉道。我不相信那捞什子,说什么为信仰受苦是我们的荣耀。我怕痛苦……我怕死。我要活下去。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彼得截住他的话。“你这个可怜虫。”
三个人的声音你来我往地乱成一气,门开了,山姆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尘土,像是不会化装的小丑。他的眼睛红肿,手上举着一个空罐头盒子,艾米觉得他手里看上去还有一把提姆的瑞士军刀。
“山姆,你简直不会相信,霍华德竟——”彼得突然说不下去了。山姆的模样看上去也很古怪,非常痛心、悲惨,神不守舍,一幅送丧的样子。“你怎么啦?”
山姆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们?”艾米问道,犹犹豫豫地向他走过去。“什么怎么办?”
山姆根本就没有她说话。“我一辈子都跟书打交道。我知道的只是书上的东西。我尽量让自己的决定都合乎理智。上帝知道我是尽我所能地去做的。但我们遭遇的一切却都蔑视知识与理性。你们不知道这对我说来,有多么困难——我要尽力去指导这一组人,让他们作正确的决定。可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
“山姆,你在说什么呀?”彼得像是在求他,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为山姆的焦心,他从来没有见过山姆的这种神情。
一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伸出手里拿着的罐头盒子和那把小刀。“我在地下室时里发现的。那孩子吃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吃了好些这种罐头里的东西。他的症状……现在我知道这都是……”
他们还在等他说下去,恶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几个人的脸一下子都变得更晦暗了。
山姆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得了腐肉中毒症。”
第24章
“玛丽娅?”露茜轻轻地敲着门。没有人答应,但她仍然慢慢地推开了门。屋里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户,灰蒙蒙的光线透进来,屋里的一切都像盖上了薄纱。露茜可以看到玛丽娅警醒地坐在她儿子旁边。露茜又轻轻地叫了一声玛丽娅的名字。她知道了那消息,可是她无法把这消息告诉玛丽娅。
玛丽娅跪在提姆的床边,“他看起来太虚弱了。我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他睁开眼睛,然后发出‘卟’的一声,他以往有时候想吓唬我时,就会这样。他觉得吓唬我很有趣。可你已经不想吓我了,是吗,提姆?”她抹一抹自己的脸,然后喉咙里一阵哽咽。
露茜搂住了泪流满面的玛丽娅。“我知道的,玛丽娅。”
“我尽了我的力了,我尽了力,可我不懂,为什么上帝要这么样对待我,一定要让我经历这样的恶梦。他是我的儿子呀,露茜。他是我惟一剩下的了。”她拼命绞着自己的手指。“虽说很艰难,但我还是能接受上帝在这世界上,在这人世间的意志,可现在这是我的儿子啊,他病了。我希望他好一点。”
露茜把玛丽娅搂得紧紧地,等待着。她已经语无伦次。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这好像倒容易让人忘掉情况的紧急性。但前厅里的脚步声又不断地提醒她。那好像是彼得和山姆,她知道的。为了还有的一点希望,他们想要把提姆送到村里去求医。在这地方已经没有什么法子可想了。凶手已经进到了提姆的体内,但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玛丽娅突然一把抓信露茜的手。“和我一起祷告吧,露茜。”
“玛丽娅——”
“不,别说了。我们只能祈祷了。上帝是仁慈的。如果他真的爱我们,他就得让我的儿子再好起来。”
露茜屏住呼吸。“不,玛丽娅,这不是真的。你不能用提姆来试探上帝对你的爱。他知道——”
“是他在用提姆来试探我对提姆的爱,是吗?”
“我不知道”露茜说,“也没有人知道。上帝所见的与所做的与我们所想的差别太大了。”
“我们祈祷吧,露茜。”
露茜摇摇头。“我们可以祈祷,玛丽娅,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玛丽娅用含着泪的眼睛望着露茜,满脸的狐疑。
她还能承受多少呢?露茜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还能受多少呢?“玛丽娅啊,你认为我们能带着提姆离开这儿吗?你认为他能逃得脱这一切吗?”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你一定知道点什么。”
露茜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能让他不受这种罪,这一切我们不能不面对的暴力,你是不是——,你会吗?”
“是的,当然我愿!可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出了什么事,露茜?提姆怎么啦?你告诉我吧。”
“山姆和彼得正在大厅里。他们想把提姆送去看医生。”
“村里的医生?他有那么严重吗?”
“是的。”
“但你们会给逮住的,我们大家都会。我们不能送他去村里。警察会把他从我这儿抢走的!”
“玛丽娅,你反正是要失去他的。”
“为什么?”
露茜犹豫了一下,她的心再挺不住了。她得赶紧把那句话说出来。“他得了中毒症。”
玛丽娅的脸变得煞白。露茜心里也拿不稳,她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呢,还是因为拒绝想念它。“中毒症?”
“提姆打开了地下室里的罐头,吃了里面的牛肉。他可能是昨天吃的。”
“可那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们现在不把他送到医生那里去,他就要——”露茜停了下来。她在找合适的说法。“上帝就要把他带走了,玛丽娅。”
玛丽娅的眼睛因为恐怖而睁得大的,她已经呆了。“不!上帝不会夺走我的儿子。他是我的一切。你错了。”她一把搂住提姆。“上帝不会夺走我的儿子!”
山姆和彼得悄悄走进屋里,他抱歉地看着屋里的两个女人。
“玛丽娅,”露茜说,她的眼神告诉露茜,她需要帮助。“我们得带他走。”
玛丽娅紧紧地抓住她的儿子。“不!我不听你们的。我不!你们没有信心!如果你们祈祷,提摩太是会好的。你看吧!”
这是露茜最可怕的时刻,是她绝不会忘记的时刻。她紧紧地抱住玛丽娅的手臂,而和彼得走上前来从玛丽娅的手从她儿子的毯子上拖开。
“不!”她已经没有声音了,“他会好的。你们看吧!我们不用带他去哪儿。”她在挣扎,手臂在胡乱挥舞。露茜只好用双臂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挣扎。
“玛丽娅,别这样。求你了。”露茜觉得气都透不过来了。两个人挣扎的劲失去了平衡,两人都同时往后仰倒。玛丽娅乱蹬,她的脚一下子挂住床的边缘,猛地一下床翻了。提姆滚到了地下,但他已经没有一点知觉了。
“提摩太!”等玛丽娅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她一声尖叫,挣脱了露茜,往前一扑倒,朝提摩太跟前爬过去。山姆和彼得也立即跪在提姆的身边,想看那孩子没有什么事。而他的无神的眼睛正好说明了相反的情况。
“啊,天啦!”彼得喊了一声,转过身去哭了。
“提摩太!”玛丽娅哭喊起来。
山姆的身子一倾,他瘫倒在地板上。
“他……?”露茜有气无力地问道。
山姆点一下头,然后双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玛丽娅一声声地哭喊着他儿子的名字,一边把他没有知觉的身体死命地搂得紧紧的。
第25章
你究竟为什么要问我死亡的事?我甚至不愿去想它。不!我根本不愿
想它。
——玛丽娅,摘自《塞缪尔·T·约翰逊的遗稿》
玛丽娅伏在提摩太的身上哭了整两个小时。露茜和艾米轮流抱着她,为她祈祷,直到最后才劝导她放开了紧抓住提摩太的手。他的小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了。她吻了孩子,才站起身来。
“玛丽娅,真对不起,”山姆说道,他的声音稍微有点发颤。“可我们现在就得埋葬他。然后我们才赶快动身。白天很快就要过去了,雪又下得这么大。”山姆把毯子扯上来盖住了提摩太的身体。
“不!不要盖住他的脸!”玛丽娅命令道。
“可是,玛丽娅——”
“他怕黑暗。就让他这样吧。你们别碰他了。”
彼得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对她说,“我去把他埋了吧,玛丽娅。你愿意给我这个荣誉吗?你不反对吧?”
玛丽娅庄重地盯着彼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以几乎不能查觉的动作,微微点了一下头。“你爱他的,彼得,你理解。”
“是的,我会照料他。”彼得小心地把孩子用毯子里起来,有好一阵让人觉着这远不是一个人的尸体。这是一种希望。他小心地伏在彼得的肩上,就像是一个希望的靶标,首先它象征着所有的孩子。但作为一种靶标,这意味着他们首先得承受悲剧的打击,得受苦,得跌倒。“我和你一块去。”山姆说。
“不,我想一个人做这件事,”他轻轻地回答他一句。“也许等我走了,这里还会有别的事要你做的。”
山姆点点头。
彼得让孩子伏在他肩上,抱着他往礼拜堂那边走去。他放下孩子,自己再穿上衣服,下午的寒气已经非常凛冽。外面的地下,雪积了足有两英寸厚。现在要挖穴是很不容易的,但他还是决心要独自完成它。
路加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对他说:“把孩子给我。”
“为什么?”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想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说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又可以用祈祷为他治疗?上帝会让你把他救活?你要这么做吗》”
“他是活着的,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罢了。”路加的态度是恭谦的。他把手放到彼得的肩上,眼光深深地透进彼得的眼里。“你知道吗?你不懂吧?我们请求上帝帮助我们吧。只有他才有智慧应许我们为提姆作的祈祷。”
他的这番话朴实而自然,彼得几乎忘记了他是在同一个被认为已经疯了的老人在交谈。
“可他对我们呢?彼得问,“我们这些人都是爱他的。”
“时间实在太短,”路加说。“生命短暂,然后它一下子便离去——但那并不等于结束。记住吧,它并没有结束。”
路加忽然一转过头去,眼睛看着的墙上,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彼得着他再说下去。可他不再说了。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睛里恢复了那种茫然。这情景就像一块喂硬币的机器,他清醒的时刻一过,再投多少硬币都不管用了。彼得把他外衣的拉链拉上,拿上山姆在棚子里找到的一把铲子,看一眼孩子的身体。他躺在那儿,像是一个没有履行的诺言。他给他们大家留下了什么呢?他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可这样的损失他们能逃得掉吗?
☆☆☆
彼得在教堂墓地的最远处,也就是在树林里找了一块地。他在这个临时的坟墓上拍上最后一铲土时,他想,这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浅坑。提姆已经永远地走了。也许路加是对的,上帝给了他最好的逃脱机会。
他站在那儿发愣,手臂因为长久地挖掘这冻得坚硬的土地而酸痛得要命。他知道那些带翅膀的天使守护着这里,就驻足在他身后的这个十字架上方。这就像是墓地里的花瓶,亮丽的鲜花的色彩在记忆中还在留在上面,但它现在已经空了,就像是生命离开时一把抓住那些花携它们远去了。
他抱起自己的双手,作了一个简单的祝福。“上帝啊,求你祝福提姆吧,”然后他又低声说,“求你救助我们吧,现在。”大片的雪花,这上帝的眼泪下得更急了。风在树木间凄楚地呼喊着。
彼得又看了这小小的坟墓最后一眼,然后慢慢转身朝教堂的方向走回去。他要收拾离去了。教堂现在蹲伏在昏蒙蒙的薄暮中。它将保留这死亡的记忆和气息。他们所有的人,特别是玛丽,都不堪忍受这痛苦。但他们还得面对那在前头等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