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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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宁斯太太这番话的开头两句,埃丽诺听了不太明白。不过,她觉得也不值得追问,于是,她只回答了最后的问题:
“布兰登上校是个谨慎的人,他有了什么打算,宁愿让别人代言,也不肯自己直说。”
“所以,你就只好代言啦。嘿,这种谨慎还真够古怪的!不过,我不打扰你啦。”(见她准备写信)“你自己的事情你知道得最清楚。再见,亲爱的。自从夏洛特临产以来,我还没有听到使我这么高兴的消息呢。”
詹宁斯太太说罢走了出去,可是转眼间又返了回来。
“亲爱的,我刚才想起了贝蒂的妹妹。我很愿意给她找一个这么好心的女主人。不过,她是否能做女主人的贴身女侍,我实在说不上来。她是个出色的女佣人,擅长做针线活。不过,这些事情你有闲空的时候再考虑吧。”
“当然,太太,”埃丽诺答道。其实,詹宁斯太太说的话,她并没听进多少,一心渴望她快点走,不要把她当作女主人说来说去。
现在,她一心考虑的是该加何下笔——她给爱德华的这封信该如何表达。由于他们之间有过特殊的关系,本来别人感到轻而易举的事情,要她来写可就犯难了。不过,她同样害怕自己或则说得过多,或则说得过少,因而只见她手里捏着笔,坐在那里对着信纸出神。恰在这时,爱德华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原来,詹宁斯太太刚才下楼乘车时,爱德华正好来送告别名片,两人在门口碰见了。詹宁斯太太因为不能回屋,向他表示了歉意,随后又叫他进去,说达什伍德小姐在楼上,正有要紧事要同他说。
埃丽诺在迷茫中刚刚感到有点庆幸,觉得写信不管多么难以确切地表达自己,但总比当面告诉来得好办。正当她自我庆幸的时候,她的客人偏偏走了进来,迫使她不得不接受这项最艰巨的任务。爱德华的突然出现使她大吃一惊,十分慌张。爱德华的订婚消息公开以后,他知道她是了解的,从那以来,他们一直没有见过面。鉴于这个情况,再加上埃丽诺自知有些想法,还有事要对他说,因而有好几分钟感到特别不自在。爱德华也感到很痛苦。他们一道坐下,样子显得十分尴尬,爱德华刚进屋时有没有求埃丽诺原谅他贸然闯入,他也记不清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等他坐定之后,一俟能说出活来,便按照礼仪道了歉。
“詹宁斯太太告诉我,”他说,“你想同我谈谈,至少我理解她是这个意思一—不然我肯定不会如此这般地来打扰你。不过,我若是不见一下你和你妹妹就离开伦敦,将会抱憾终生。特别是,我很可能离开不少时候—一大概一时半刻不会再见到你们。我明天要去牛津。”
“不过,”埃丽诺恢复了镇静,决定尽快完成这项可怕的差事,于是说道,“你总不会不接受一下我们的良好祝愿就走吧,即使我们未能亲自向你表示祝愿。詹宁斯太太说得一点不错。我有件要紧事要告诉你,我刚才正要写信通知你呢。我受人委托,接受了一项极其愉快的任务。”(说着说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布兰登上校十分钟前还在这里,他要我告诉你,他知道你打算去做牧师,很愿意把现在空缺的德拉福牧师职位送给你,只可惜俸禄不高。请允许我祝贺你有一位如此可敬、如此知心的朋友,我和他都希望这份俸禄能比现在的一年大约二百镑高得多,以便使你更有条件——不光是解决你自己的临时膳宿问题一—总而言之,可以完全实现你的幸福愿望。”
爱德华的苦衷,他自己是说不出口的,也无法期望别人会替他说出来。听到这条意想不到的消息,他看样子大为震惊。不过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布兰登上校!”
“是的,”因为最难堪的时刻已经有些过去了,埃丽诺进一步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布兰登上校是想表示一下他对最近发生的事情的关切.—你家人的无理行径把你推进了痛苦的境地一—当然,玛丽安和我,以及你的所有朋友,都和他一样关切。同样,他的行动也表明他对你整个人格的高度尊敬,对你目前所作所为的特别赞许。”
“布兰登上校送我一个牧师职位,这可能吗?”
“你受尽了家人的亏待,遇到旁人的好意也感到惊奇。”
“不,”爱德华恍然省悟过来,回答说,“我得到你的好意就不会感到惊奇。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亏了你,亏了你的一片好心。我从心里感激你——要是做得到的话,我一定向你表示这种感激之情——但是你知道得很清楚,我口齿不伶俐。”
“你搞错了。老实对你说吧,这事完全归功于,至少是几乎完全归功于你自己的美德和布兰登上校对你这种美德的赏识。我根本没有插手。我了解了他的意图之后,才知道那个牧师职位空着。我根本没有想到,他还会有个牧师职位可以相赠。他作为我和我一家人的朋友,也许会——我的确知道他十分乐于赠给你。不过,说老实话,你不用感激我,这不是我求情的结果。”
为了实事求是,埃丽诺不得不承认自己稍许起了一点作用。但是她不愿意显示自己是爱德华的恩人,因而承认得很不爽快。大概正是由于这个缘故,爱德华进一步加深了他心里最近产生的那个猜疑。埃丽诺说完之后,他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最后,他像是费了很大劲儿,终于说道:
“布兰登上校似乎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我总是听见人们这样议论他,而且我知道,你哥哥非常敬佩他。毫无疑问,他是个聪明人,大有绅士风度。”
“的确如此,”埃丽诺答道,“我相信,经过进一步了解你会发现,他和你听说的一模一样,既然你们要成为近邻(我听说牧师公馆就在他的大宅附近),他具有这样的人格也就特别重要。”
爱德华没有作声。不过,当埃丽诺扭过头去,他趁机对她望了一眼。他的眼神那样严肃,那样认真,那样忧郁,仿佛在说:他以后或许会希望牧师公馆离大宅远一点。
“我想,布兰登上校住在圣詹姆斯街吧?”他随后说道,一面从椅子上立起身。
埃丽诺告诉了他门牌号码。
“那我要赶快走啦,既然你不让我感谢你,我只好去感谢上校。告诉他,他使我成为一个非常——一个无比幸福的人。”
埃丽诺没有阻拦他。他们分手时,埃丽诺诚挚地表示,不管他的处境发生什么变化,永远祝他幸福。爱德华虽说很想表示同样的祝愿,怎奈表达不出来。
“我再见到他的时候,”爱德华一走出门去,埃丽诺便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就是露西的丈夫了。”
埃丽诺带着这种愉快的期待心情,坐下来重新考虑过去,回想着爱德华说过的话,设法去领会他的全部感情。当然,也考虑一下她自己的委屈。
且说詹宁斯太太回到家里,虽然回来前见到了一些过去从未,见过的人,因而本该大谈特谈一番的,但是由于她一心想着她掌握的那件重要秘密,所以一见到埃丽诺,便又重新扯起那件事。
“哦,亲爱的,”她嚷道,“我叫那小伙子上来找你的。难道我做得不对?我想你没遇到多大困难。你没发现他很不愿意接受你的建议吧?”
“没有,太太。那还不至于。”
“嗯,他多久能准备好?看来—切取决于此啦。”
“说真的,”埃丽诺说,“我对这些形式一窍不通,说不准要多长时间,要做什么准备。不过,我想有两二个月,就能完成他的授职仪式。
“两三个月?”詹宁斯太太嚷道。“天哪!亲爱的,你说得倒轻巧!难道上校能等两三个月!上帝保佑!这真要叫我无法忍耐了。虽然人们很乐意让可怜的费拉斯先生来主事,但是不值得为他等两三个月啊。肯定可以找到别人,一样能办嘛,找个己经有圣职的人。
“亲爱的太太,”埃丽诺说,“你想到哪几去了?你听我说,布兰登上校的唯一目的是想帮帮费拉斯先生的忙。”
“上帝保佑你,亲爱的,你总不至于想让我相信,上校娶你只是为了要送给费拉斯先生十个几尼的缘故吧!”
这样一来,这场假戏再也演不下去了。双方不免要立即解释一番,一时间都对此极感兴趣,并不觉得扫兴,因为詹宁斯太太只不过用一种乐趣取代了另一种乐趣,而旦还没有放弃对前一种乐趣的期待。
“当然,牧师公馆房子很小,”第一阵惊喜过后,她说,“很可能年久失修了。不过,我当时以为他在为另一幢房子表示歉意呢。据我了解,那幢房子底层有六间起居室,我想管家对我说过,屋里能安十五张床!而且他还向你表示歉意,因为你住惯了巴顿乡舍!这似乎十分滑稽可笑。不过,亲爱的,我们得撺掇上校赶在露西过门以前,帮助修缮一下牧师公馆,好叫他们住得舒适一些。”
“不过布兰登上校似乎认为,牧师俸禄太低,他们无法结婚。”
“亲爱的,上校是个傻瓜。他因为自己每年有两干镑的收入,就以为别人钱少了不能结婚。请你相信我的话,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在米迦勒节以前去拜访一下德拉福牧师公馆。当然,要是露西不在那里,我是不会去的。”
埃丽诺很同意她的看法:他们很可能什么也不等了。
第05章
爱德华先到布兰登上校那里道谢,随后又高高兴兴地去找露西。到了巴特利特大楼,他实在太高兴了,詹宁斯太太第二天来道喜时,露西对她说,她生平从未见过他如此兴高采烈。
露西自己无疑也是喜气洋洋的。她同詹宁斯太太一起,由衷地期望他们大家能在米迦勒节之前安适地聚会在德拉福牧师公馆。同时,听到爱德华称赞埃丽诺,她也不甘落后,一说起她对他们两人的友情,总是感激不尽,激动不已,立刻承认她对他们恩重如山。她公开宣称,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达什伍德小姐再怎么对他们尽心尽力,她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她为她真正器重的人办事,总是什么都肯干。至于布兰登上校,她不仅愿意把他尊为圣人,而且迫切希望在一切世俗事物中,确实把他当作圣人对待。她渴望他向教区缴纳的什一税能提高到最大限度。她还暗暗下定决心,到了德拉福,她要尽可能充分利用他的仆人、马车、奶牛和家禽。
自从约翰.达什伍德走访伯克利街,已有一个多星期了。从那之后大家除了口头上询问过一次以外,再也没有理会他妻子的病情,因而埃丽诺觉得有必要去探望她一次。然而,履行这种义务不仅违背她自己的心愿,而且也得不到她同伴的鼓励。玛丽安不仅自已断然不肯去,还拼命阻止姐姐去。詹宁斯太太虽然允许埃丽诺随时可以使用她的马车,但是她太厌恶约翰.达什伍德夫人了。即使很想看看她最近发现她弟弟的隐情之后是个什么样子,即使很想当着她的面替爱德华打抱不平,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见她。结果,埃丽诺只好单独前去进行一次她最不心甘情愿的访问,而且还冒着同嫂子单独会面的危险。对于这个女人,其他两位女士都没有像她那样有充分理由感到深恶痛绝。
马车驶到屋前,仆人说达什伍德夫人不在家;但是没等马车驶开,她丈夫碰巧走了出来。他表示见到埃丽诺非常高兴,告诉她他刚准备去伯克利街拜访,还说范妮见到她定会十分高兴(JosephBloch,1871—1936),1893年7月14日致弗·梅林,,邀请她快进屋去。
他们走上楼,来到客厅。里面没有人。
“我想范妮在她自己房里,”约翰说,“我就去叫她,我想她决不会不愿意见你——的确不会。特别是现在,不会有什么——不过,我们一向最喜欢你和玛丽安。玛丽安怎么不来?”
埃丽诺尽量给妹妹找了个借口。
“我想单独见见你也好,约翰回答说,“因为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布兰登上校的这个牧师职位——这能是真的吗?他真的赠给了爱德华?我是昨天偶然听说的,正想去你那里再打听一下。”
“这是千真万确的。布兰登上校把德拉福的牧师职位送给了爱德华。”
“真的:哦!这真叫人吃惊!他们既不沾亲带故,又没有什么交往!再加上牧师的薪俸又那么高!给他多少钱?”
“一年大约二百镑。”
“不错嘛——至于给继任牧师那个数额的俸禄——假定在已故牧师年老多病,牧师职位马上就要出现空缺的时候就推举,那他也许能得到一干四百镑。但他为什么不在老牧师去世前就把这桩事料理妥当?现在嘛,确实为时太晚了,再推销就难办了,可是布兰登上校是个聪明人啊!我感到奇怪,在这么平平常常的一件事情上,他竟然这么没有远见!不过我相信,几乎每个人的性情都是变化无常的。经过考虑,我觉得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爱德华只是暂时担任这个职务,等真正把圣职买走的那个人长大了,再正式交给他。是的,是的,就是这么回事,请相信我好啦。”
可是,埃丽诺断然对他进行反驳。她说她受布兰登上校的委托,负责向爱德华转告这项提议,因而应该了解赠送条件的。她哥哥见她说得有根有据,只好折服。
“这事确实令人惊讶!”他听了她的话以后嚷道,“上校的用心何在呢?”
“用心很简单——想帮助费拉斯先生。”
“好啦,好啦,不管布兰登上校怎么样,爱德华还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不过,你别向范妮提起这件事。虽然我已经向她透露过,她也能泰然处之,但她总是不喜欢听人说来说去的。”
埃丽诺听到这里,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出这话:她认为范妮若是真的听说她弟弟发了财,倒会泰然处之,因为这样一来,她和她孩子便不会受穷了。
“现在,”约翰接着说,声音压得很低,以便同这么个重要话题协调起来,“费拉斯太太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最好彻底瞒着她,能瞒多久瞒多久。他们一结婚,恐怕她就全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呢?本来,谁也不认为费拉斯太太会对她儿子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感到满意,因为那根本不可能。鉴于她最近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还要期望她会有什么感情呢?她已经和她儿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