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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梁启超文集-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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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拈起来就驳。究竟他们两位所谓“人生观”、所谓“科学”,是否同属一件东西,不惟我们观战人摸不清楚,只怕两边主将也未必能心心相印哩。我为替读者减除这种迷雾起见,拟先规定这两个名词的内容如下:(一)人类从心界、物界两方面调和结合而成的生活,叫做“人生”。我们悬一种理想来完成这种生活,叫做“人生观”。(物界包含自己的肉体及己身以外的人类,乃至己身所属之社会等等。)(二)根据经验的事实,分析综合,求出一个近真的公例,以推论同类事物,这种学问叫做“科学”。(应用科学改变出来的物质或建设出来的机关等等,只能谓之“科学的结果”,不能与“科学”本身并为一谈。)我解释这两个名词的内容,不敢说一定对。假令拿以上所说做个标准,我的答案便如下:“人生问题,有大部分是可以——而且必要用科学方法来解决的。却有一小部分——或者还是最重要的部分是超科学的。”因此我对于君劢、在君的主张,觉得他们各有偏宕之处。今且先驳君劢。君励既未尝高谈“无生”,那么,无论尊重心界生活到若何程度,终不能说生活之为物,能够脱离物界而单独存在。既涉到物界,自然为环境上——时间空间——种种法则所支配,断不能如君励说的那么单纯,专凭所谓“直觉的”“自由意志的”来片面决定。君劢列举“我对非我”之九项,他以为不能用科学方法解答者,依我看来什有八九倒是要用科学方法解答。他说:“忽君主忽民主,忽自由贸易忽保护贸易……等等,试问论理学公例何者能证其合不合乎?”其意以为这类问题既不能骤然下一个笼统普遍的断案,便算屏逐在科学范围以外。殊不知科学所推寻之公例乃是:(一)在某种条件之下,会发生某种现象。(二)欲变更某种现象,当用某种条件。笼统普遍的断案,无论其不能,即能,亦断非科学之所许。若仿照君劢的论调,也可以说:“忽衣裘忽衣葛,忽附子玉桂忽大黄芒硝……,试问论理学公例何者能证其合不合乎?”然则连衣服、饮食都无一定公例可以支配了,天下有这种理吗?殊不知科学之职务不在绝对的普遍的证明衣裘衣葛之孰为合孰为不合,他却能证明某种体气的人在某种温度之下非衣裘或衣葛不可。君劢所列举种种问题,正复如此。若离却事实的基础,劈地凭空说君主绝对好,民主绝对好,自由贸易绝对好,保护贸易绝对好……,当然是不可能。却是在某种社会结合之下宜于君主,在某种社会结合之下宜于民主,在某种经济状态之下宜自由贸易,在某种经济状态之下宜保护贸易,……那么,论理上的说明自然是可能,而且要绝对的尊重。君劢于意云何?难道能并此而不承认吗?总之,凡属于物界生活之诸条件,都是有对待的,有对待的自然一部或全部应为“物的法则”之所支配。我们对于这一类生活,总应该根据“当时此地”之事实,用极严密的科学方法,求出一种“比较合理”的生活。这是可能而且必要的。就这点论,在君说“人生观不能和科学分家”,我认为含有一部分真理。君劢尊直觉,尊自由意志,我原是赞成的,可惜他应用的范围太广泛而且有错误。他说:“……常有所观察也、主张也、希望也、要求也,是之谓人生观。甲时之所以为善者,至乙时则又以为不善而求所以革之;乙时之所以为善者,至丙时又以为不善而求所以革之。……”君劢所用“直觉”这个字,到底是怎样的内容,我还没有十分清楚。照字面看来,总应该是超器官的一种作用。若我猜得不错,那么,他说的“有所观察而甲乙丙时或以为善,或以为不善”,便纯然不是直觉的范围。为什么“甲时以为善,乙时以为不善”?因为“常有所观察”;因观察而以为不善,跟着生出主张、希望、要求。不观察便罢,观察离得了科学程序吗?“以为善不善”,正是理智产生之结果。一涉理智,当然不能逃科学的支配。若说到自由意志吗?他的适用,当然该有限制。我承认人类所以贵于万物者在有自由意志;又承认人类社会所以日进,全靠他们的自由意志。但自由意志之所以可贵,全在其能选择于善不善之间而自己作主以决从违。所以自由意志是要与理智相辅的。若象君劢全抹杀客观以谈自由意志,这种盲目的自由,恐怕没有什么价值了。(君劢清华讲演所列举人生观五项特征,第一项说人生观为主观的,以与客观的科学对立,这话毛病很大。我以为人生观最少也要主观和客观结合才能成立。)然则我全部赞成在君的主张吗?又不然。在君过信科学万能,正和君劢之轻蔑科学同一错误。在君那篇文章,很象专制宗教家口吻,殊非科学者态度,这是我最替在君可惜的地方,但亦无须一一指摘了。在君说:“我们有求人生观统一的义务。”又说:“用科学方法求出是非真伪,将来也许可以把人生观统一。”(他把医学的进步来做比喻。)我说,人生观的统一,非惟不可能,而且不必要;非惟不必要,而且有害。要把人生观统一,结果岂不是“别黑白而定一尊”,不许异己者跳梁反侧?除非中世的基督教徒才有这种谬见,似乎不应该出于科学家之口。至于用科学来统一人生观,我更不相信有这回事。别的且不说,在君说“世界上的玄学家一天没有死完,自然一天人生观不能统一”,我倒要问:万能的科学,有没有方法令世界上的玄学家死完?如其不能,即此已可见科学功能是该有限制了。闲话少叙,请归正文。人类生活,固然离不了理智;但不能说理智包括尽人类生活的全内容。此外还有极重要一部分——或者可以说是生活的原动力,就是“情感”。情感表出来的方向很多,内中最少有两件的的确确带有神秘性的,就是“爱”和“美”。“科学帝国”的版图和威权无论扩大到什么程度,这位“爱先生”和那位“美先生”依然永远保持他们那种“上不臣天子,下不友诸侯”的身分。请你科学家把“美”来分析研究罢,什么线,什么光,什么韵,什么调……任凭你说得如何文理密察,可有一点儿搔着痒处吗?至于“爱”那更“玄之又玄”了。假令有两位青年男女相约为“科学的恋爱”,岂不令人喷饭?又何止两性之爱呢?父子、朋友……间至性,其中不可思议者何限?孝子割股疗亲,稍有常识的也该知道是无益。但他情急起来,完全计较不到这些。程婴、杵臼,代人抚孤,抚成了还要死。田横岛上五百人,死得半个也不剩。这等举动,若用理智解剖起来,都是很不合理的,却不能不说是极优美的人生观之一种。推而上之,孔席不煖,墨突不黔,释迦割臂饲鹰,基督钉十字架替人赎罪,他们对于一切众生之爱,正与恋人之对于所欢同一性质。我们想用什么经验什么轨范去测算他的所以然之故,真是痴人说梦。又如随便一个人对于所信仰的宗教,对于所崇拜的人或主义,那种狂热情绪,旁观人看来,多半是不可解而且不可以理喻的。然而一部人类活历史,却什有九从这种神秘中创造出来。从这方面说,却用得着君劢所谓主观、所谓直觉、所谓综合而不可分析……等等话头。想用科学方法去支配他,无论不可能,即能,也把人生弄成死的,没有价值了。我把我极粗浅极凡庸的意见总括起来,是:“人生关涉理智方面的事项,绝对要用科学方法来解决;关涉情感方面的事项,绝对的超科学。”我以为君劢和在君所说,都能各明一义。可惜排斥别方面太过,都弄出语病来。我还信他们不过是“语病”,他们本来的见解,也许和我没有什么大分别哩。以上批评“人生观与科学”的话,暂此为止。改天还想讨论别的问题。十二年五月廿三日在翠微山秘魔岩作

 无产阶级与无业阶级

(1925年5月1日)我近来极厌闻所谓什么主义什么主义,因为无论何种主义,一到中国人手里,都变成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今日是有名的劳动纪念节。这个纪念节,在欧美社会,诚然有莫大的意义。意义在那里?在代表无产阶级——即劳动阶级的利益,来和那些剥夺他们利益的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否社会上吉祥善事,另属一问题。且不讨论。但我们最要牢记者,欧美社会,确截然公为有产、无产两阶级,其无产阶级,都是天天在工场、商场做工有正当职业的人,他们拥护职业上勤劳所得或救济失业,起而斗争,所以斗争是正当的,有意义的。中国社会到底有阶级的分野没有呢?我其实不敢说,若勉强说有,则我以为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不成对待名词,只有有业阶级和无业阶级成对待名词。什么是有业阶级?如农民(小地主和佃丁都包在内)、买卖人(商店东家和伙计都包在内)、学堂教习、小官吏与及靠现卖气力吃饭的各种工人等,这些人或有产,或无产,很难就“产”上画出个分野来。什么是无业阶级?如阔官、阔军人、政党领袖及党员、地方土棍、租界流氓、受外国宣传部津贴的学生、强盗(穿军营制服的包在内)、乞丐(穿长衫马褂的包在内)与及其他之贪吃懒做的各种人等,这些人也是或有产,或无产,很难就“产”上画出个分野来。中国如其有阶级斗争吗,我敢说:有业阶级战胜无业阶级便天下太平,无业阶级征服有业阶级便亡国灭种。哎,很伤心,很不幸,现在的大势,会倾向于无业胜利那条路了。无业阶级的人脸皮真厚,手段也真麻俐,他们随时可以自行充当某部分人民代表。路易十四世说“联即国家”,他们说“我即国民”。他们随时可以把最时髦的主义顶在头上,靠主义做饭碗。记得前车上海报上载有一段新闻说,一位穿洋装带着金丝眼镜的青年,坐洋车向龙华去,一路上拿手仗打洋车夫带着脚踢,口中不绝乱骂道:“我要赶着赴劳工大会,你误了我的钟点,该死该死。”这段话也许是虚编出来挖酷人,其实像这类的怪相也真不少。前几年,我到某地方讲学,有一天农会、商会、工会联合欢迎到了几十位代表,我看着都不像农人、商人、工人的样子,大约总是四民之首的“士”了。我循例致谢之后,还加上几句道:“希望过几年再赴贵会,看见有披蓑衣、拿锄头的农人,有刚从工场出来满面灰土的工人。”哎,这种理想,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啊!可怜啊可怜,国内不知几多循规蹈矩的有业阶级,都被他们代表了去,还睡在梦里。可怜啊可怜,世界上学者呕尽心血发明的主义,结果做他们穿衣吃饭的工具。劳动节吗,纪念是应该纪念,但断不容不劳动的人插嘴插手。如其劳动的人没有懂得纪念的意义,没有感觉纪念的必要,我以为倒不如不纪念,免得被别人顶包剪绺去了。欧美人今天的运动,大抵都打着“无产阶级打倒有产阶级”的旗号,这个旗号我认为在中国不适用,应改写道:“有业阶级打倒无业阶级!”

 戊戍六君子传

(1899年1月)康广仁传康君名有溥,字广仁,以字行,号幼博,又号大广,南海先生同母弟也。精悍厉鸷,明照锐断,见事理若区别白黑,勇于任事,洞于察机,善于观人,遂于生死之故,长于治事之条理,严于律己,勇于改过。自少即绝意不事举业,以为本国之弱亡,皆由八股锢塞人才所致,故深恶痛绝之,偶一应试,辄弃去。弱冠后,尝为小吏于浙。盖君之少年血气太刚,倜傥自喜,行事间或跅弛,踰越范围,南海先生欲裁抑之,故遣入宦场,使之游于人间最秽之域,阅历乎猥鄙奔竞险诈苟且闒冗势利之境,使之尽知世俗之情伪,然后可以收敛其客气,变化其气质,增长其识量。君为吏岁余,尝委保甲差、文闱差,阅历宦场既深,大耻之,挂冠而归。自是进德勇猛,气质大变,视前此若两人矣。君天才本卓绝,又得贤兄之教,覃精名理,故其发论往往精奇悍锐,出人意表,闻者为之咋舌变色,然按之理势,实无不切当。自弃官以后,经历更深,学识更加,每与论一事,穷其条理,料其将来,不爽累黍,故南海先生常资为谋议焉。今年春,胶州、旅顺既失,南海先生上书痛哭论国是,请改革。君曰:“今日在我国而言改革,凡百政事皆第二著也,若第一著则惟当变科举,废八股取士之制,使举国之士,咸弃其顽固谬陋之学,以讲求实用之学,则天下之人如瞽者忽开目,恍然于万国强弱之故,爱国之心自生,人才自出矣。阿兄历年所陈改革之事,皆千条万绪,彼政府之人早已望而生畏,故不能行也。今当以全副精神专注于废八股之一事,锲而不舍,或可有成。此关一破,则一切新政之根芽已立矣。”盖当是时犹未深知皇上之圣明,故于改革之事,不敢多所奢望也。及南海先生既召见,乡会八股之试既废,海内志士额手为国家庆。君乃曰:“士之数莫多于童生与秀才,几居全数百分之九十九焉。今但革乡会试而不变岁科试,未足以振刷此辈之心目。且乡会试期在三年以后,为期太缓。此三年中,人事靡常。今必先变童试、岁科试,立刻施行然后可。”乃与御史宋伯鲁谋,抗疏言之,得旨俞允。于是君请南海先生曰:“阿兄可以出京矣。我国改革之期今尚未至。且千年来,行愚民之政,压抑既久,人才乏绝,今全国之人材,尚不足以任全国之事,改革甚难有效。今科举既变,学堂既开,阿兄宜归广东、上海,卓如宜归湖南,专心教育之事,著书译书撰报,激厉士民爱国之心,养成多数实用之才,三年之后,然后可大行改革也。时南海先生初被知遇,天眷优渥,感激君恩,不忍舍去。既而天津阅兵废立之事,渐有所闻,君复语曰:“自古无主权不一之国而能成大事者,今皇上虽天亶睿圣,然无赏罚之权,全国大柄,皆在西后之手,而满人之猜忌如此,守旧大臣之相嫉如此,何能有成?阿兄速当出京养晦矣。先生曰:“孔子之圣,知其不可而为之,凡人见孺子将入于井,犹思援之,况全国之命乎?况君父之难乎?西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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