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文集-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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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力矫此弊,而至今迄未尽除。夫长子相续,则其财产永聚而不分,母财厚而所孳生之赢愈巨,其于一国总殖之增加,固甚有效,然偏枯太甚,不免有兄为天子、弟为匹夫之患,一国富力永聚于少数人之手,此其敝也。我国自汉以来,已行平均相续法(此事余别有考据),祖父所有财产,子孙得而均沾之。其敝也,母财碎散,不以供生产,而徒以供消费,谚所谓“人无三代富”。职此之由,盖拥万金之资者,有子五人,人得二千,其子复有子五人,苟无所增殖而复均之其子,则人余四百矣,非长袖则不足以善舞。我国富民之难世其家者,非徒膏梁绔袴之不善保泰,抑亦制度使然矣。虽然,缘此之故,生产方面,虽日蹙促,而分配方面,则甚均匀,而极贫极富之阶级,无自而生,此又利害之相倚者也。三曰赋税极轻。欧洲诸国,前此受贵族教会重重压制,供亿烦苛,朘削无艺,侯伯、僧侣不负纳税之义务,而一切负担,全委诸齐氓。及屡经宗教革命、政治革命,积弊方除,而产业革命已同时并起,无复贫民苏生之余地矣。中国则既无贵族教会梗于其间,取于民者惟一国家。而古昔圣哲,夙以薄赋为教;历代帝王,稍自爱者,咸凛然于古训而莫敢犯,蠲租减税,代有所闻;逮本朝行一条鞭制,而所取益薄。当厘金未兴以前,民之无田者,终身可不赋一铢于政府,劳力所入,自享有其全部。夫富量由贮蓄而生,此经济学之通义也;而所贮蓄者又必为所消费之余额,又经济家之通义也。然则必所入能有余于所出,而后治产之事乃有可言。欧洲十八世纪以前之社会,齐氓一岁所入,而政府、贵族、教会,朘其泰半,所余者仅赡事畜,盖云幸矣。中国则勤动所获,能自有之,以俭辅勤,积数年便可致中产。故贮蓄之美风,在泰西则学者广为论著以发明,政府多设机关以劝厉,而其效卒不大;观中国人人能之,若天性然,亦其制度有以致之也。勤俭贮蓄之人愈多,则中产之家亦愈多,此又因果所必至也。凡此皆所以说明我国现在经济社会之组织,与欧洲工业革命前之经济社会组织,有绝异之点。而我本来无极贫极富之两阶级存,其理由皆坐是也。虽然,我国今后不能不采用机器以从事生产,势使然也。既采用机器以从事生产,则必须结合大资本,而小资本必被侵蚀,而经济社会组织不得不缘此而一变,又势使然也。然则欧人工业革命所生之恶结果(即酿出今日社会革命之恶因),我其可以免乎?曰:虽不能尽免,而决不至如彼其甚也。盖欧人今日之社会革命论,全由现今经济社会组织不完善而来,而欧人现今经济社会组织之不完善,又由工业革命前之经济社会组织不完善而来。我国现今经济社会之组织,虽未可云完善,然以比诸工业革命前之欧洲,则固优于彼。故今后生产问题,虽有进化,而分配问题,乃可循此进化之轨以行,而两度之革命,殆皆可以不起也。(欧人前此之工业革命,可谓之生产的革命;今后之社会革命,可谓之分配的革命。)请言其理:夫生产之方法变,非大资本则不能博赢,而大资本必非独力所能任也,于是乎股份公司(株式会社)起。此欧人经过之陈迹,而我国将来亦不能不敩之者也。然欧人之招股而创此等公司也,其应募而为股东者,则旧日少数之豪族也;中国今日招股而创此等公司也,其应募而为股东者,则现在多数之中产家也。此其发脚点之差异,而将来分配之均不均,其几即兆于是也。夫欧人岂必其乐以股东之权利尽让诸豪族,使如伊里所言,合工人以组织一协立制造会社者,岂其无一人能见及此,而无如其前此社会之组织,本已分贫富二途,贫者虽相结合,然犹以千百之僬侥国人与一二之龙伯国人抗,蔑有济矣。故昔日之富者,因工业革命而愈富;昔日之贫者,因工业革命而愈贫。(虽间有工业革命后由贫而富、由富而贫者,然例外也。)何也?非大资本不能获奇赢,而公司则大资本所在也。有股份于公司者则日以富。无股份于公司者则日以贫,公司股份为少数人所占,则多数人遂不得不食贫以终古也。而中国情形则有异于是。试以最近之事实证之。粤汉铁路招股二千万,今已满额,而其最大股东不过占二十五万乃至三十万耳,其数又不过一二人,其占十股以下者乃最大多数(每股五元)。盖公司全股四百万份,而其为股东者百余万人。此我国前此经济社会分配均善之表征,亦即我国将来经济社会分配均善之联兆也。诚使得贤才以任之,复有完密之法律以维持之,杜绝当事之舞弊,防制野心家之投机,则公司愈发达,获利愈丰,而股东所受者亦愈多。股东之人数既繁,大股少而小股多,则分配不期均而自均。将来风气大开,人人知非资本结合不足以获利,举国中产以下之家,悉举其所贮蓄以投于公司;生产方法,大变而进于前;分配方法仍可以率循而无大轶于旧,则我国经济界之前途,真可以安辔循轨,为发达的进化的,而非为革命的矣。夫今者欧美人见贫富阶级悬绝之莫救也,以是有倡为以公司代工人贮蓄,将其庸钱之一部分代贮焉,积以为公司之股本,他日公司获利,彼得分沾,则劳动者兼为资本家,而鸿沟或可以渐图消灭。然在积重难返之欧美,此等补苴,不能为效也。而我国则此事出于天然,不劳人力。盖工业革新以后,而受庸钱之人,半皆兼有资本家之资格,此殆可以今日之现象而测知之者也。(其不能举一切劳动者而悉有某公司之股份,此无待言。然举国无一贫人,则虽行极端社会主义之后,犹将难之。但使不贫者居大多数,即经济社会绝好之现象矣。)此无他故焉,现今之经济社会组织,其于分配一方面,已比较的完善,而远非泰西旧社会所及。由现今社会以孕育将来社会,其危险之程度自不大故也。而无识者妄引欧人经过之恶现象以相怵,是乃谓杞人之忧也。然又非徒恃现在经济社会组织之差完善而遂以自安也。彼欧人所以致今日之恶现象者,其一固由彼旧社会所孕育,其二亦由彼政府误用学理放任而助长之。今我既具此天然之美质,复鉴彼百余年来之流弊,熟察其受病之源,博征其救治之法,采其可用者先事而施焉(其条理详下方),则亦可以消患于未然,而复辙之轨,吾知免矣。所谓不必行社会革命者,此也。所谓中国不可行社会革命者何也?社会革命论,以分配之趋均为期,质言之,则抑资本家之专横,谋劳动者之利益也。此在欧美,诚医群之圣药,而施诸今日之中国,恐利不足以偿其病也。吾以为策中国今日经济界之前途,当以奖励资本家为第一义,而以保护劳动者为第二义。请言其理:夫今日东西列强,所以以支那问题为全世界第一大问题者何也?凡以国际的经济竞争之所攸决云尔。经济学公例,租与庸厚则其赢薄,租与庸薄则其赢厚。(土地所得曰租,劳力所得曰庸,资本所得曰赢。此严译《原富》所命名也。日人译之曰地代,曰劳银,曰利润。)故拥资本者常以懋迁于租庸两薄之地为利,不得则亦求其一薄者。欧人自工业革命以来,日以过富为患,母财岁进,而业场不增。其在欧土,土地之租与劳力之庸,皆日涨日甚,资本家不能用之求赢,乃一转而趋于美洲、澳洲诸部新地。此新地者,其土地率未经利用,租可以薄,而人口甚希,庸不能轻,于是招募华工以充之,则租庸两薄而赢倍蓗矣。乃不数十年,而美澳诸地昔为旧陆尾闾者,今其自身且以资本过剩为患。一方面堵截旧陆之资本,使不得侵入新陆以求赢,而旧陆之资本家病;一方面其自身过剩之资本,不能求赢于本土,而新陆之资本家亦病。日本以后起锐进,十年之间,资本八九倍于其前,国中租庸,日涨月腾。而日本之资本家亦病,于是相与旁皇却顾,临睨全球。现今租庸两薄之地,无如中国,故挟资本以求赢,其最良之市场亦莫如中国。世界各国,咸以支那问题为唯一之大问题者,皆此之由。我国民于斯时也,苟能结合资本,假泰西文明利器(机器),利用我固有之薄租薄庸以求赢,则国富可以骤进,十年以往,天下莫御矣。而不然者,以现在资本之微微不振,星星不团,不能从事于大事业,而东西各国,为经济公例所驱迫,挟其过剩之资本以临我,如洪水之滔天,如猛兽之出柙,其将何以御之?夫空言之不能敌实事也久矣,两年以来,利权回收之论,洋溢于国中,争路争矿,言多于鲫,然曾未见一路之能自筑,一矿之能自开。而日人南满洲铁道会社,已以百兆之雄资,伏东省而辍淠裕鞔χβ罚型僮视谕馊耍鞴圃炱分咸香殂橐允淙耄《嵛崦裰梢嫡撸钟苟啄克闯⒉煲病7蜃陨椒ǜ镄乱院螅┳时炯椅苁澄拿髦亲时炯以蚍疵晌拿髦Γ说笔莱尢该裆饕逭咚苤病T嗨甲越褚酝抑泄粑薮笞时炯页鱿郑蚪兴笞时炯胰攵舜笞时炯壹日际屏σ院螅蚍参拮时菊呋蛴凶时径淮笳撸荒芡鹱跛烙谄浣畔拢牢薷此丈蝗铡1伺访澜袢罩投撸溆烊眨倘绱似浼枰玻顾时臼屏Τ渎谖夜兄保次宜耐蛲蛲砼R灾展胖铡F涫保俟兴次叮次唬┯杏谥泄媒绶至酱蠼准堆桑阂辉皇澄拿髦撸淙宋夤耍灰辉幻晌拿髦φ撸淙宋泄硕选S诒耸币玻蛘娌豢刹缓先猿缁岣锩印K淙唬硪樱藜耙樱朔俏峁饰Q砸糟ぬ玻》蚰患袢杖媒缟源钇撸┯醒蟪。蟪≈泄耍蚪责炌馍讨嘁病T略沃纾∪笾辏龊醴缬曛牙聪咭∥抑泄袢沼饩龃酥廖<罩侍猓┯薪崩时炯遥咕倨渌钫撸岷涎桑砂儆嗄昀次魅怂⒚髦律椒ㄒ源邮掠谏以蛘湎Ф;ぶ蛊涫乱悼梢苑⒋镆杂胪饪梗顾时炯椅牌浞纾燮淅嗦室酝冀峒痈鞣矫嬉缘值蓖饩褐绷鳎蛴屑谩K渥魇际昙洌晕糠秩酥妫晃壹疲淮且病=衲宋薰首跃拭芜剑擞牍胰謇ο喾粗缁岣锩郏耘懦庾时炯椅瘛G藜俣裥糯悠浣蹋丈炕罄投咭砸蠹跎偈奔洌笤黾佑孤剩辉蛲税展ひ孕蛔时炯颐纱怂鹗В桓茨苡胨稻海蛞缘贡校凰时炯遥娓闯透淀嚕悴磺埃夤时臼屏ΓV骎然淹没我全国之市场,欲抵抗已失其时,而无复扎寨之余地;全国人民,乃不得不帖服于异族鞭箠之下以糊其口。则今之持社会革命论者,其亡国之罪,真上通于天矣。此非吾故苛其词,实则居今日而倡此不适于国家生存之社会革命论,其结果必至如是也。要之,吾对于经济问题之意见,可以简单数语宣示之,曰:今日中国所急当研究者,乃生产问题,非分配问题也。何则?生产问题者,国际竞争问题也;分配问题者,国内竞争问题也。生产问题能解决与否,则国家之存亡系焉。生产问题不解决,则后此将无复分配问题容我解决也。由此言之,则虽目前以解决生产问题故,致使全国富量落于少数人之手,贻分配问题之隐祸于将来,而急则治标,犹将舍彼而趋此,而况乎其可毋虑是也。孔子与门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学也,我则有姊之丧故也。”夫欧美人之倡社会革命,乃应于时势不得不然,是姊丧尚右之类也。今吾国情形与彼立于正反对之地位,闻其一二学说,乃吠影吠声以随逐之,虽崇拜欧风,亦何必至于此极耶!夫无丧而学人尚右,不过为笑,固非害于实事;若病异症而妄尝人药,则自厌其寿耳。今之倡社会革命论者,盖此类也,所谓不可行社会革命者,此也。所谓中国不能行社会革命者何也?欲为社会革命,非体段圆满,则不能收其功;而圆满之社会革命,虽以欧美现在之程度,更历百年后,犹未必能行之,而现在之中国更无论也。今排满家之言社会革命者,以土地国有为唯一之楬橥。不知土地国有者,社会革命中之一条件,而非其全体也。各国社会主义者流,屡提出土地国有之议案,不过以此为进行之著手,而非谓舍此无余事也。如今排满家所倡社会革命者之言,谓欧美所以不能解决社会问题者,因为未能解决土地问题,一若但解决土地问题,则社会问题即全部问题解决者然,是由未识社会主义之为何物也。(其详别于下方驳之。)近世最圆满之社会革命论,其最大宗旨不外举生产机关而归诸国有。土地之所以必须为国有者,以其为重要生产机关之一也。然土地之外,尚有其重要之生产机关焉,即资本是也。而推原欧美现社会分配不均之根由,两者相衡,则资本又为其主动。盖自生产方法一变以后,无资本者万不能与有资本者竞,小资本者万不能与大资本者竞,此资本直接之势力,无待言矣。若语其间接之势力,则地价、地租之所以腾涨者何自乎?亦都会发达之结果而已。都会之所以发达者何自乎?亦资本膨胀之结果而已。彼欧洲当工业革命以前,土地为少数人所占有者已久,然社会问题不发生于彼时面发生于今日者,土地之利用不广,虽拥之犹石田也。及资本之所殖益进,则土地之价值随而益腾,地主所以能占势力于生产界者,食资本之赐也。(如某氏演说称:“英国大地主威斯敏士打公爵有封地在伦敦西偏,后来因扩张伦敦城,把那地统圈进去,他一家的地租占伦敦地租四分之一,富与国家相等。”须知伦敦城何以扩张,由资本膨胀故;伦敦地租何以腾涨,由资本膨胀故。若无工业革命后之资本膨胀,则今日之威斯敏士打,亦无从有敌国之富也。其他同类之现象,皆可以此说明之。)又况彼资本家常能以贱价买收未发达之土地,而自以资本之力发达之以两收其利,是又以资本之力支配土地也。(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