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镜系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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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更是炙手可热。
那是平步青云的一条路,让所有同僚既羡又妒,包括曾经同一科出身的他。
他虽然也算巫即一族,可他家那一支早已势微,除了一个门阀的名头没有任何可以背景。所以出科后,虽然没有向平民同窗那样大都被充入镇野、靖海两个军团,发落到属国去戍边,却也无法进入军中地位最高的征天军团——因为空手搏击成绩惊人,他被留任在讲武堂里担任校尉——一个不咸不淡无关紧要的职位。
在讲武堂的时候、云焕也是如眼前这个平民少年一样落落寡合的,用餐休息都不和大家一起,一个人在水榭里对着天空发呆。就算是有人试图去邀请他加入,也会被冷淡而有礼的拒绝。那样的脾气是无法赢得大家喜爱的,直至出科考试结束后、各有去处的同窗们聚在一起喝告别酒,也没有忘了对那个缺席的家伙发表不满——
“那个云焕……什么破军少将啊,完全是靠着他姐姐的裙带关系才爬那么快!”
“巫彭大人如果不提携他,说不定这个家伙还在铁城打铁——不,在沙蛮子里面打滚呢!不知道巫彭元帅看中了他哪点……不会是脸长得俊秀吧?”
“呵呵,整个云家不就是凭着那一点出众?”
“就是就是……你们说说看,飞廉哪点比他差了?人聪明,还是国务大臣的外甥,出身比云焕高贵多了!如果不是出科考的时候被对手暗算、三军之首的应该是他了!是不是?”
四周轰然一片应合。或许因为飞廉同时在座,大家的声音更加响亮起来。
国务大臣巫朗和三军元帅巫彭,一直是同掌帝国的两大柱石。自从二十年前,前任巫真被灭族之后,两大世家的更是威慑朝野,从宦的、都归了国务大臣门下;从军的,则大都自认是巫彭元帅的门生。然而文武两大柱石之间,却也是明争暗斗了几十年。
而云家正是巫彭元帅一手提拔上来的,云焕此刻得势,在国务大臣一党看来、便是日后的心腹隐患了。
虽然顾忌云家炙手可热的权势、对新贵不敢有当面的讥刺,可背地里同僚聚会时,交头接耳的都是交换着这样的话题,面上难掩轻蔑之色——毕竟,相对于已有百年根基的其余九大门阀来说,新兴的“巫真”云家是眼中之刺,却是轻易不能触动的。
毕竟目下在至高无上的智者大人身边侍奉的、是云家长姐云烛。
那时候他作为留任讲武堂的校尉、在茶楼雅座和众同僚小聚,听着这些诋毁,心里也隐隐有些快意。然而不知为何没有随声附和——或许是因为他曾亲眼看过云焕的身手。那样显然是超出同窗一大截的惊人水准镇住了他、让他至今也不敢昧着良心随口臧否。
“大家好兴致啊……”那个时候,雅座一角忽然有个慵懒的声音打断了嘈杂,伴随着无聊的嘟囔声,“嘴皮子磨再多也不能见分晓。有这个功夫,不如在座公推一位出来、去找云焕一决高下吧!如何?”
他和其余人都怔住,回头看着那个突发格格不入言论的同僚。
年轻的军人从歌姬的手上拿葡萄吃着,慵懒地斜眼看着旁边的同伴们。分明是讥刺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几乎能让人相信是真诚的表情,看着发怔的同伴,微笑着:“既然大家觉得云焕那家伙除了外貌之外毫无长处,不如提着剑去了结他算了。”
“呃……飞廉?”显然想不到这个刚刚败在云焕剑下的同僚会这么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一直沉默旁听的他——也是觉得飞廉出科考败于云焕剑下可能心里正不舒服,大家方才都趁机贬讽云焕,以博这个国务大臣外甥的高兴。
没想到听了半天,当事人居然是用这种态度调侃着发话。
“如果飞廉你出马、云焕那小子哪敢嚣张?”为首的长麓有些尴尬地笑。
飞廉和身边的歌姬微笑谈天,懒懒:“我不是他对手——你们也看见了,我前日已输在他剑下。”
“那是云焕出违反规矩!”一提起那件事,所有贵族子弟都愤愤不平起来,“居然在比试中用出了邪魔外道的剑法!讲武堂里规定了不许使用非授课教导的剑术,而他居然无视这个规则——真不知道巫彭元帅为何偏袒他判他胜出!”
讲武堂中本是贵族门阀子弟的天下,三年来多次见云焕一介平民少年大出风头,大家心里早已暗自不爽。作为最后一战的出科考、所有人暗自希望和云焕并称“双璧”的飞廉能杀杀他的威风,却不料最后一轮剑术比试中,飞廉依然输在了奇招突现的云焕手下。
“嘁!在沙场上,杀人前谁还管你用的是什么剑术?”缓缓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案上,飞廉依然是懒洋洋,眉目间有贵族子弟惯有的散漫雍容,声音却一变、严肃起来,“那一招的确是无懈可击!你们哪一个敢站出来说自己能是云焕的对手?输了就是输了,在这里女人一样唠唠叨叨干吗?”
雍容懒散的贵公子眼神陡然凝聚,隐约有冷芒闪现,逼视着一干喧嚣的同僚。
所有拿着酒杯嘻嘻哈哈的贵族子弟悚然一惊,忽然间有点尴尬地沉默下去。
飞廉他……是在维护云焕么?难道这两个立场不同、出身迥异、在外人看来似乎命里注定要成为对头的年轻人,内心里并不是如旁人所想的相互嫉恨?
当时,不被重视的他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暗自纳闷。
“怎么,要不要一起去叶城的博雅轩里喝茶听曲?”那一天大家不欢而散,正准备随众退出的他忽然被叫住了。回过头,看到的却是那个飞廉少将悠闲亲切的笑,对着他晃晃酒杯:“那里的鲛人歌舞很出名哦!我请客。”
无法推辞来自国务大臣外甥的邀请,他微微一怔后点了点头。
那之后他和飞廉就来往得多了起来,不仅军务之余一起出去游玩笑闹、飞廉还将他引荐给了自己的舅舅以及一干重臣。身边的同僚嘴里不说、背地里都在暗自嘀咕,说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子怎么就搭上了这棵大树。
然而不知为何、飞廉虽然引他为知己,却始终不曾动用关系将他从讲武堂校尉这个虚职上调离,谋求更好的职位——虽然他一再暗示过自己的不得志。后来明白了飞廉没有那个心后,他就没有再多说,默默安心地教导着子弟们。
然而云焕……那个似乎是永远笼罩在贵族子弟头上阴影的云焕,出了讲武堂后几年来一直平步青云,事事都抢在出身更高的飞廉前头。连提升少将,都比飞廉快了一年。
他不是没有留意过这两个同窗之间的奇妙关系的。
虽然飞廉曾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云焕,然而那之后他们之间却一直淡漠。到后来,云焕飞廉先后升任少将,然而朝堂之上相见依然没有半句话,下了朝偶然街上碰见、也不曾见两人停步寒暄过。
两人一起出现的唯一机会、就是每三年一度的讲武堂出科考试。
到那时、按照军中惯例,新晋升少将云焕和飞廉必须作为军团战士回来,考察新一届讲武堂出科子弟的身手,最后更要联袂主持比试。
然而……几乎所有讲武堂里的年轻子弟,都祈祷着不要轮上和云焕少将交手吧?
前两次的出科比试中,已经有两位数的子弟惨败在云焕剑下。
虽然出于门阀间的表面礼节、桀骜如云焕也不至于笨到真的下手重伤年轻贵族子弟,然而在他剑下败北却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勇冠三军的少将作风坚决酷烈,根本不会给对手留一分情面,更不会让对方有体面的下台机会,似乎是猫捉老鼠一样,非要生生逼出每个人体内最后一分潜能才罢休。
所有和他交手过的讲武堂子弟、到最后都筋疲力尽地被人扛下去的,无一例外。有些下手重一点的,甚至要在床上躺上几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而这个同样平民出身的少年、居然敢放言说期待着在比试里打败云焕少将?
承训校尉看着因为紧张而脸色苍白的冶陵,心里有些微喟叹。
“不用失望,云焕少将这次也来了……或许你能轮到和他对垒。”拍了拍冶陵的肩膀,他安慰,“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去好好休息吧。下午固然不算正式比试,可如果输的太迅速、可也是不大好。”
作为他亲手教导出来的菁英、讲武堂这一次排位第一的冶陵,如果轻易被云焕放倒了,他这个教导者的脸往哪里放?
“校尉放心。无论哪一项,无论和谁交手,弟子必然能支撑过一百招。”冶陵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少年冰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坚定璀璨的光,令人无法小觑。
隐约之间,居然有点像八年前云焕那家伙的眼神呢……
承训校尉若有所思地拍拍冶陵得肩膀,走开。
看来,下午比武场上必然有一场激烈的好戏了——他得先去找飞廉通融一下才行。
沧月镜系列外传 第二章 六合书 讲武堂 (2)
后堂里的气氛和偏厅一样的安静凝滞。
虽然在座的五位有老有少、身上穿着的也是少将的服装,但一样和偏厅里那些用膳的少年一样沉默地面对面坐着,各自埋首翻阅着架子上陈列的案卷。今年这一行接到元帅命令、从军团来到讲武堂负责出科考的五位将军里有三老二少,都是少将的职位,却分别来自于征天、镇野、靖海三个不同的军团。
而其中最年轻的两位:云焕和飞廉,却是来自于三军中地位最高的征天军团。
“噫……二十战十九胜?”沉默中,忽然有忍不住的低呼打破了安静。
其余三个同来的军官似乎被惊醒、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失声的青年同僚。只有坐在窗边的另一个年轻将军没有动,依旧翻阅着自己手头的宗卷,看着上面写着的、下午即将和他交手的年轻子弟名册——他只管自己手上负责的东西,别人如何、似乎全无挂怀。
“飞廉少将,怎么?”一个四十许的中年将军转首发问,态度恭谨。
那个年轻将军有着冰族特有的淡金发色和冰蓝眼眸,薄唇直鼻,肤色苍白,隐约间竟似能看到淡蓝色的血脉,那样带着散淡病弱的气质、一望而知便是出自门阀世家。身为国务大臣巫朗外甥的飞廉少将,被誉为帝都“贵族中的贵族”——然而和文弱优雅外表相反、少年时没有进入文职一途,却出人意外地投入了军队,并以此成名。
飞廉看着自己手里的宗卷,脸色不自禁的透出惊讶来:“云焕你快来看,二十战十九胜,这个孩子居然平了你当年的记录!三年来在赤手搏击一项里、只输了一场!”
“哦。”靠窗的云焕少将依旧没有抬头,淡然,“这要看他同窗的水准了。”
如果遇到的是相对平庸的同窗,稍微优秀一点的子弟百战百胜也有可能吧?
“可他剑术排第三——射箭第二、马术第四、策论第二……算下来,步战综合排在第一位,马战也是第一,水战稍微弱一点,也是第二,”飞廉却继续看着宗卷,急速念下来,一边看一边蹙眉,“十位校尉全部给了他甲等的成绩,并附上联名荐书。”
云焕微微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回答。
“看上去,竟比你当初都要厉害呢。”飞廉笑起来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这次居然碰到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子弟,倒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他和你一样也是平民出身,来自铁城,还是一个里坊的——你也是永阳坊出来的,是吧?”
窗边的少将霍然回头。
那一瞬间他眼里的光芒甚至让飞廉都噤口。
“永阳坊?”云焕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从胸臆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带着某种看不到底的空洞,停了片刻后,他终于转头回去,看着窗外,问,“他叫什么名字?”
“冶陵。”飞廉脸上恢复了常色,合上宗卷,不动声色地问,“怎么?”
窗边那个挺拔的侧影不易觉察地一震。云焕漠然回答:“没什么。”
飞廉还想继续问,然而看到在座另外三位将军探究的眼神、终于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低头翻起了宗卷。
“哒哒哒。”门上忽然传来极轻的三声叩响,后堂一干将军蓦然抬头。
来的却是讲武堂负责这次出科考的承训校尉,单膝跪地。
“似乎尚未到下场时间罢?”旁边年长的长麓少将微微一怔,看了看沙漏。
“不,属下有事禀告飞廉少将。”承训校尉低着头,恭谨地回答——沧流军令严格,低一级的军人不许在长官面前抬头。虽然出了军营是好友,然而军中的规矩却是寸步逾越不得。
“哦?那我出去一下。”飞廉略微有些意外,看了看旁边四位同僚,点头招呼。
三位年长的同僚微笑着点头,然而眼睛里却闪烁着猜疑的光,看看承训、又看看飞廉,似乎在想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有云焕没有抬头看,一直自顾自地翻看手中的案卷。
出到堂外,一直走了一箭之地。到了那棵桫椤树下飞廉才透了口气,问:“何事?”
顿了顿,又笑:“行了行了,别总低着头,这里又没人看见。”
“现在还是在军中——承训不敢违反帝**律第二条。”承训校尉却是始终低着头,不敢平视高自己三级的好友。
飞廉怔了一下,抬手轻轻拍着着桫椤树粗糙的枝干,低声问:“何事?”
承训向来为人谨小慎微、这次忽然逾了常例把自己叫到外头来,只怕有要紧事情。
“下午的技击课上,云焕少将的对手是谁?”承训校尉低头问。
飞廉眉头一挑,有些惊讶似的看着好友:“就为这个?我怎么知道……云焕那家伙向来不喜欢别人问自己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去问他这种问题。”
承训校尉顿住了,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我有个叫做冶陵的子弟,不知……”
“冶陵?”脱口低呼的是飞廉,“那个排位在第一的冶陵?你教出来的?”
“是。”嘴角隐约浮起一丝自豪的笑意,承训校尉点头,“那个孩子才十六岁,不过样样出色——他下午将和谁放对,你知道么?”
“哦,原来你是顾惜你教出来的弟子?放心好了,”飞廉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拍着桫椤树的树干,拍了拍承训的肩膀,忽地正色,轻声,“因为他下午的对手……是我。不用担心,我不会下重手伤了那孩子的。多优秀的少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