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美豪客-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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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慕飞道:“盛庸临危受命,未负陛下重托,先大胜燕军于东昌,斩燕王第一勇将张玉,后大胜燕军于信安,燕王亲自以十几骑断后,而盛庸却不敢杀他。”
年轻人道:“那是固为我有旨。我不许他使我负杀叔父之名。”
纪纲突然说道:“少主心肠过软,别人却不怕负杀侄之名!”
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旋即又道:“别的不提了,我只觉愧对铁铉、徐辉祖与方孝孺等诸位。”
严慕飞道:“陛下也不必如此,他们尽忠而已。”
纪纲道:“倒是李景隆一跃而为奉天辅军,推成例于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极阁,曹国公的爵位也保住了,可说享尽了荣华富贵!”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不必气愤,他下场如何?不到两年不但被夺爵,没收财产,连同家族一起被囚禁起来了!”
纪纲道:“那是他背主投贼,罪有应得。只有方孝孺跟铁铉的遭遇令人悲痛愤慨!”
严慕飞道:“士为知己者死,吴士尽忠殉命,流芳百世,虽死何憾。”
纪纲没再说话。
三人之间所谈的,都是当年的旧事,严慕飞绝不提当前情势,自然,纪纲也不会提一个字。
可是片刻之后,朱允炆问了一句:“叔祖,您已经找到了侄孙,您打算如何?”
严慕飞道:“我奉太祖遗诏辅佐陛下,打算迎陛下返朝登基。”
年轻人微一摇头,道:“叔祖,天下已入棣叔掌握,恐怕不容易吧!”
严慕飞知道这是实情,可是他道:“陛下不该这么想,天下虽已尽入燕王掌握,但忠贞之士,武林豪雄比比皆是,而且他们都待机而动,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必会齐应,太祖打天下时情形如何?请陛下永远别忘记自己是正统!”
年轻人摇了摇头,道:“叔祖,我并不是颓废、灰心,也无意妄自菲薄,事实上做一国之君,我的确不如棣叔。祖父当年赐僧衣僧帽给我的启示很大,只要棣叔能容我,我真愿意觅一山林佳地,梵门古刹静度一生!”
纪纲惊驻地道:“少主……”
年轻人道:“我说的是实话!”
纪纲道:“少主怎好生这种念头?”
年轻人道:“我这种念头并没有什么不好,朝廷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厌烦了,也明知自己不是当帝王的材料。”
纪纲道:“少主别忘了王爷的话,少主是正统。”
年轻人道:“我没有忘,奈何我没有一点争夺雄心。”
纪纲道:“难道说少主要辜负天下人之殷盼?”
年轻人叹了口气,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陛下之胸襟令人敬佩,只是怕燕王容不了陛下这位侄儿。”
年轻人道:“我不跟他争了,他还要怎么样?”
严慕飞道:“人心思正统,纵然陛下不再争夺帝位,在他来说,总是一个寝食难安的心腹大患。”
年轻人变色说道:“这么说,棣叔是非除去我不可了?”
严慕飞道:“恐怕是……”
年轻人悲惨一笑,道:“叔祖请看,这就是帝位的怕人处。为这么一把椅子,手足可以相残,骨肉可以火并,岂非世间一大悲惨事?我何幸生于帝王之家,又何不幸生于帝王之家!”
严慕飞默然未语。
纪纲则道:“王爷的话少主听见了,既然他不能容少主,少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纪纲愿追随王爷之后,辅佐少主返朝,万死不辞。”
年轻人苦笑说道:“纪纲啊,但愿我有你的一半争夺雄心就好了。”
纪纲跨前一步,道:“少主……”
年轻人一挥手,道:“别说了,让我考虑考虑!”
纪纲口齿启动,终于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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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心但愿修行去
一时间,这间云房里好不寂静。
除了灯花偶爆,“毕剥”轻响外,再也难听到别的声音。
良久,良久,年轻人突然一声轻叹开了口。
“天下方定,我这一动势必引起刀兵之灾,生民势必又陷水火,只为区区一个帝位,我何忍?”
#奇#严慕飞肃然起敬。
#书#纪纲浓眉一轩,道:“然则少主就任正统没落,篡贼……”
年轻人瞪目喝道:“纪纲,不许这么说!”
纪纲脸色一变,低下头去,道:“是,少主。”
年轻人脸色一缓,叹道:“纪纲,别怪我,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眼见我被逐蒙难在外,你悲愤不平,可是我……你为我受尽了艰苦,必受了别人所不能忍受的,可是我……”
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纪纲道:“但能眼见少主返朝,纪纲虽死无憾!”
年轻人抬眼转望严慕飞,道:“叔祖何以教侄孙?”
纪纲急以目视严慕飞。
严慕飞视若无睹,淡淡说道:“陛下,我是太祖的臣子,奉遗诏辅佐陛下。”
年轻人道:“叔祖的意思是……”
纪纲忙道:“自然是希望少主返朝。”
年轻人扫了他一眼,他连忙低下头去。
年轻人收回目光望向严慕飞,道:“叔祖,侄孙愿听听您的吩咐。”
严慕飞道:“纪指挥使已代我说了。”
纪纲猛抬头,虎目淡注,投过感激一瞥。
年轻人道:“这么说叔祖也要侄孙返朝?”
严慕飞道:“最后的决定还在于陛下!”
纪纲一怔,忙又投过一瞥。
严慕飞却故作未见。
年轻人讶然说道:“叔祖要侄孙做最后决定?”
严慕飞道:“是的,我认为理应如此。”
年轻人沉吟一下,道:“叔祖,可否容侄孙做一夜之慎思?”
纪纲忙道:“少主,情势紧急,事不可再拖延。”
年轻人“哦!”地一声道:“情势紧急到什么程度?”
纪纲浓眉一扬,方待再说。
严慕飞那里已然说道:“陛下,纪指挥使的意思是说大事越早决定越好!”
年轻人道:“急也不急在这半夜工夫!”
严慕飞站了起来,道:“那么陛下请作慎思,我告退了!”
年轻人忙跟着站起,道:“叔祖要走了?”
严慕飞道:“不,我今夜留在太和宫内等待陛下的决定!”
年轻人轻“哦!”一声,转注纪纲道:“你给王爷安置个住处!”
纪纲一躬身,应了声:“是!”
严慕飞向着年轻人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纪纲紧随他身后跟了出来,一摆手,道:“王爷请这边走!”他哈腰向左摆了手。
严慕飞微一点头,顺着走廊向左行去。
走了不远,纪纲突然停了步,道:“王爷请看看这间云房是否中意?”
严慕飞道:“道家修真地,何处不宜人,就是这间吧!”
纪纲随即推开了门,进了云房,点上了灯,严慕飞随口问道:“指挥使住在那一间?”
纪纲道:“卑职就住在少主隔壁那一间云房里。”
严慕飞点头说道:“太孙安危关系重大,是该就近护卫!”
纪纲迟疑了一下,道:“王爷,请恕纪纲斗胆……”
严慕飞道:“别跟我客气,有话请说吧!”
纪纲道:“卑职请教,王爷来此的本意是什么?
严慕飞道:“自然是辅佐太孙返朝登基!”
纪纲道:“王爷也接了太祖遗诏?”
严慕飞道:“那等于是接了。”
纪纲道:“那么卑职以为王爷就不该让少主做最后决定!”
严慕飞道:“那么指挥使以为我该怎么做?”
纪纲道:“卑职以为王爷该极力促请少主……”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指挥使!”
纪纲道:“王爷!”
严慕飞道:“我请教,谁是要返朝登基的人?”
纪纲愕然说道:“王爷此问……”
严慕飞道:“请答我问话!”
纪纲道:“是,王爷,自然是少主。”
严慕飞道:“那么,不由他做最后决定,难道说由你我去做最后决定不成?”
纪纲呆了一呆,道:“这个……但卑职以为王爷不该不积极。”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指挥使这是责我?”
纪纲忙低头说道:“王爷明鉴,卑职不敢!”
严慕飞道:“指挥使,我看得见,你也看得见,燕王他这个皇上做得不错,可以说是有声有色。”
纪纲道:“这个卑职不否认,可是他毕竟以篡主自立。”
严慕飞淡然笑道:“指挥使,你我都明白,太孙自己也清楚,他过于柔弱,并不适于做一个帝王。燕王取而代之,只能使国泰民安,这有何不可?所谓篡主,那只是他不是太祖传位的正统而已!”
纪纲道:“卑职斗胆,那您为什么接太祖遗诏?”
严慕飞道:“那是因为当初我在太祖面前作过许诺。”
纪纲道:“既有当初的许诺,如今王爷就该……”
严慕飞道:“我并没有自食诺言,也没有改变心意,只要太孙说一句他要返朝登基,我愿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纪纲道:“那王爷为什么?……”
严慕飞道:“指挥使,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
纪纲道:“卑职愚昧,王爷明示!”
严慕飞道:“我可以告诉指挥使,天下已入燕王掌握,拥太孙返朝登基固然不易,但只要我登高一呼,天下豪雄必然响应,我有必成之信念。”
纪纲道:“那么王爷就该登高一呼!”
严慕飞道:“指挥使,我也认为唯有正统才是正统,当国者该是正统,也唯有正统才配当国!”
纪纲道:“既然如此更该……”
严慕飞道:“可是指挥使,有一句话你要明白,凡事勉强不得!”
纪钢道:“王爷这话,纪纲愚昧。”
严慕飞道:“倘若太孙的最后决定是不愿返朝,你我勉强他回去,他将来又会有什么作为?又会有什么成就?何况他已经厌倦了。”
纪纲道:“王爷,那未免不能……”
严慕飞道:“指挥使,燕王当国,他除了不是正统之外,别无不是之处,更没有以苛政施于民,太孙之返朝登基,也非为拯生民于水火之战,而是个人帝位之争夺。如是,陷生民于刀兵灾祸,那是在所难免。太孙仁德,他有此悲天悯人胸怀,我又怎好强陷他于不义?”
纪纲呆了半晌始道:“王爷,卑职以为这是正统与非正统之争!”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诚然,指挥使,这的确是正统与非正统之争,可是这也可以说是朱家的家务事,倘因为朱家的家务纷争而陷天下生民于刀兵灾祸,指挥使以为该是不该?”
纪纲默然未语,旋即他又说道:“这么说王爷是不赞成少主返朝登基?”
严慕飞道:“凭心而论,燕王也是太祖的儿子,他雄才大略,强于太孙。太孙自知柔弱,无争夺之心,而厌倦了政事。燕王这个皇上做得也颇有声有色,帝位争来争去也仍在朱家人手里。根据这几点,若单为帝位之争,闹家务纠纷,我的确不希望再陷生民于刀兵,然而……”
顿了顿,接道:“只要太孙愿返朝,我奉太祖遗诏,当日也曾作辅佐之许诺,自也会竭力拥他返朝,而且我有把握必成!”
纪纲道:“万一太孙的最后决定是不愿返朝呢?
严慕飞道:“那我也绝不让燕王动他毫发,护他出武当,一直到我认为到了安全处,今后安危可以无虑了,我才罢了!”
纪纲道:“王爷,卑职明白您的心意了!”
严慕飞道:“谢谢指挥使的谅解!”
纪纲道:“您这么说,就是怪罪卑职了!”
“不,指挥使。”严慕飞道:“你知我,该知道我不惯作虚言。”
纪纲没说话,半晌始抬眼说道:“王爷,您看少主的最后决定会是……”
严慕飞笑了笑,摇头说道:“这个,在太孙明示之前,谁也不知道。”
纪纲道:“卑职的意思是请您猜猜看!”
严慕飞道:“指挥使,你看呢?”
纪纲道:“不瞒王爷,卑职有点担心了。”
严慕飞道:“这就是了!”
纪纲目光一凝,道:“您也这么想!”
严慕飞道:“指挥使恐怕还没有发觉,三清生涯,对太孙的影响很大!”
纪纲道:“您是说……”
严慕飞道:“佛道两家一曰空明,一曰无为,说法虽异,然旨意相同。太孙先经佛门,后入道观,其间之所见所闻,指挥使理应知晓,何必多问?”
纪纲道:“卑职明白了。可是卑职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严慕飞道:“指挥使,人与人各不相同,对事物的各种感受也不相同,这道理指挥使该明白。”
纪纲道:“王爷是说卑职与修行无缘?”
严慕飞笑了,没有说话。
纪纲点了点头,道:“的确,就凭卑职这争夺之心,就可知道卑职跟修行无缘!”
严慕飞笑道:“指挥使算是说对了!”
纪纲口齿启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旋即他摇了摇头,未作一言。
口口口
这一夜,严慕飞根本没有睡,所以他比武当山上这些三清弟子起得都早。天边微泛鱼肚色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太和宫的院子里负手走动,欣赏这道家清静地的晨景了。
过了一会儿,上清宫方向传来了一阵钟声。钟声响过后不久,太和宫里有人走动了,是那些小道童。
小道童们都很有礼貌,见了严慕飞,都稽首为礼,说声:“施主早!”
就在这时候,稳健步履响动,他背后响起了纪纲的话声:“王爷,您早!”
严慕飞含笑回身,道:“指挥使早!”
纪纲走近了两步,恭谨施了一札,道:“王爷,您怎么这么早?”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习惯了,天一亮非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