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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中国文学史-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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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仙诗在曹操的作品中也占有一定比例,内容大抵是感叹人生无常,幻想长生。这些诗艺术成就不高。其中《秋胡行》“晨上散关山”一篇,虚构了一个遇仙而追随不得的情节,表现人生惆怅之感,意境颇为美好。只是现存诗篇错讹较多,有些地方已无法读懂。
曹操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乱世英雄,审美情趣也和一般文人不同。他的诗绝少华美辞藻,结构也不很精细,喜从大处落笔,语言古朴,气势宏伟,内涵厚重,抒发感情往往悲凉慷慨,跌宕起伏,显示出鲜明的个性色彩。乐府歌辞从他开始,走上了新的发展道路。
曹操的散文也很有特色。鲁迅称他为“改造文章的祖师”(《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这是指他的文章不受任何陈规的约束,说话大胆,辞锋爽利,一扫汉代儒生的文章动辄援引经义、迂远空阔的习气。如《让县自明本志令》,自述生平之志,略无掩饰做作之笔。文中自称:“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虽是实情,然非他人所敢言。说到自己不能放弃兵权,并不绕圈子谈大道理,而是明白宣称:“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又如《祭故太尉桥玄文》,竟记叙了桥玄生前对他开玩笑的话,看起来这似乎有损于祭文应有的庄肃感,却很好地表达了对死者的真切之情。其他像《举贤勿拘品行令》、《遗令》,均能不拘旧格。严格说来,这些文章中很多都不是文学作品,但它们对各体文章摆脱陈词滥调,向切近作者实际生活和真实情感的方向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
曹丕(187—226)字子桓,曹操次子。他依靠父亲打下的基础,代汉做了皇帝,国号魏。曹丕博学多识,勤于著述,对文学创作也很重视。他的诗作中乐府歌辞与古诗约各一半。其中相当一部分作品沿用民歌题材,善于写游子思乡、思妇怀远之情。语言也明显带有民歌的特点,通俗流畅,不过比一般民歌略显得精致。抒发感情,以委婉细致见长。五言体中,《杂诗》二首风格与《古诗十九首》略近,文辞清绮,语浅情长。七言《燕歌行》二首尤为著名,今录其二: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这首诗利用了七言诗的长处,音节和谐舒缓,描摹细致生动,感情缠绵动人,语言清新流丽,取得了多种效果的统一,成功地表现了一位妇女在不眠的秋夜怀念丈夫的情态,既不脱离民歌的精神,又有自己的创造。汉代张衡的《四愁诗》,尚留有骚体的痕迹,语言也比较质朴。与之相比,《燕歌行》显得更加成熟和优美,因而在七言诗史上是一个新的标志。
曹氏父子三人,以曹丕的诗歌风格与民歌最相近。但他也有一些风格不同的诗。如《饮马长城窟行》、《黎阳作》、《至广陵于马上作》诸篇,记叙军旅生活,虽不如曹操的诗那样苍凉悲壮,但也颇有气势。《至广陵于马上作》的前半部分:“观兵临江水,水流何汤汤。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纵横。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可以说气倍不凡,可惜后半部分重沓疲弱,不能相称。另一类记宴游的诗,如《芙蓉池作》、《于玄武陡作》等,则与曹植的诗一样倾向于华丽。这些都显示了建安文人诗脱离民歌风格的一面。
曹丕的散文中,两篇《与吴质书》文学性较强。如下一节回忆往日之游的文字,尤为显著:
白日既匿,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车轮徐动,参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凄然伤怀!
书信本来是实用文体。汉代文人书信虽有少数抒情性较强的,但追求文学效果的主观意识并不显著。而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间的书信,愈来愈普遍地以精美的文辞写景、抒情,有意识地增强其文学色彩。曹丕在这一风气中起了带头的作用。
曹丕的《典论·论文》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专门性的论著,我们将在后面关于文学批评的专章中加以介绍。曹植(192—232)字子建,曹丕弟。曾封为陈王,死后谥“思”,故世称陈思王。有《曹子建集》。在建安作家中,他是留存作品最多、对当时及后代文学影响最大、后人多数评价最高的一个。
曹植自幼聪明,才华出众,一度受到曹操的偏爱,因此引起他和曹丕围绕继承权的一场明争暗夺。最终,由于曹植放纵不羁,缺乏政治家所需的成熟与老练,而归于失败。曹操死后,曹植受到曹丕的严厉迫害,他名为王侯,行动却不得自由,动辄获咎,如同囚徒。明帝曹叡继位后,曹植的处境有所改善,但仍然得不到信任,空怀壮志,无从施展,终于郁郁而死。
曹植的生活和创作,可以公元二二○年曹丕称帝为界,分为两个时期。其前后期的作品,内容与风格均有明显不同。曹植早年处于连年动乱之中,目睹了社会所遭到的巨大破坏,这必然给他的前期作品带来深刻影响。虽然他的直接描绘社会乱离的诗歌只保存了《送应氏》和《泰山梁甫行》二篇,仍然值得重视。其中《送应氏》尤为出色:
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曾为东汉都城的洛阳,一度繁华无比,经董卓之乱,成为废墟。此诗由皇宫而民居,从城市到乡村,逐步开展,描绘出一派萧瑟凄凉的景象。洛阳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点。作者对洛阳的凭吊,实际包含了对整个社会、整个汉末历史的哀伤,内涵非常深厚。
在曹植前期作品中,更多地抒写了个人的志趣与抱负。如《白马篇》,虽是游侠题材,诗中那一位英勇少年,实际也是作者自我的化身。“名在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表达了作者对壮丽人生的追求。《鰕鲌篇》则直抒胸臆:“驾言登五岳,然后小陵丘。俯视上路人,势利唯是谋。”“抚剑而雷音,猛气纵横浮。泛泊徒嗷嗷,谁知壮士忧!”呈现出一片豪迈气概。这些诗大多情调开朗,富于进取精神,同时洋溢着自信自负的少年意气。
此外,因为曹植前期生活在优裕的环境中,与曹丕一起,以贵公子的身份与曹操属下的文人交往,所以也写下不少记叙宴游及唱和赠答之作,如《公宴》、《侍太子坐》、《斗鸡》等,大抵情调平和,辞采华丽,很有些贵族气。这一类作品曹丕、王粲等也有,而以曹植为突出。这种诗当然很少具有深刻的内涵,但作为一种文学现象,它反映了建安时代诗歌题材不断扩大,更多地反映人们的日常生活。同时,也反映了随着文人文学集团的出现,诗歌的娱乐性与社交功能更加明显了。曹植后期,在曹丕父子的猜忌、迫害下忍辱求生,心情极为悲愤苦闷,作品的内容与风格发生显著变化。那种雍容华贵的诗作极少再出现,一些表达不甘闲置、要求施展才能的愿望的作品,也不像早期之作那样豪迈自信,而是显得深沉悲凉。更多的作品,集中抒写了对个人命运的失望,和对曹丕政治集团的怨恨。这些诗文中,充满受压迫的痛苦,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以及预感生命将在屈辱与碌碌无为中消耗、失去其应有价值而产生的悲哀。
这里有的作品是用比兴、象征的手法写成的,曲折地反映了内心的不平与哀怨。如《美女篇》,形式模仿汉乐府民歌《陌上桑》,但主旨改变了。诗中逐一铺写女主人公的美丽、高贵之后,这样结束:“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透露了怀才不遇、有志难伸的痛苦。又如《吁嗟篇》,以蓬草为风所吹,四处飘荡的形象,象征自己屡被迁徙,不能与亲人相聚的命运,表达“愿与根荄连”的愿望。另有一些作品,则用激切的语言表现内心的愤慨。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赠白马王彪》。这首诗作于黄初四年(223),当时诸王循例入朝,曹彰暴死京城,曹植与曹彪返回封地,途中又被强令分道而行。全诗分七章,感情丰富复杂。旅途的艰辛,骨肉分离的悲伤,对人生的失望,对曹丕不敢明言的愤恨,对监视者的诅咒,兄弟之间强作豁达的慰勉,层出迭出,真切感人。
在曹植后期的诗中,还出现一种从根本上对人生表示怀疑、否定的倾向。这是因为他既不能放弃对于人生价值的追求,又看不到现实矛盾有任何解决的可能。《赠白马王彪》末章说:
苦辛何虑思?天命信可疑。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
天命可疑,神仙虚妄,人寿不永,现实世界只是一片黑暗。本来,建安文学具有一种开朗亢奋的基调。但这种基调是建立在对追求人生价值的自信的基础上的,当严酷的权力斗争破坏了这种自信以后,诗歌的格调就随之改变。由此开启了正始文学的风气。但从根本上说,曹植早期诗歌的激昂之气与后期诗歌的悲哀情调,有其相通之处。正是因为建安文人对于自由意志和生命的价值有着热烈的追求,当这一追求受到抑制时,他们的悲哀才如此强烈。从这一点来理解正始文学,也是同样道理。
曹植前后期的诗篇,在内容上虽有上述明显的不同,但都感情充沛,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而尤其重要的是,通过他一生的创作实践,他把文人的艺术修养、文人文学的传统与乐府民歌的特点结合了起来,既吸取了民歌的长处,又改变了民歌单纯朴素的面貌。《诗品》评他的诗是“骨气奇高,词采华茂”,黄侃《诗品讲疏》又加上“不离闾里歌谣之质”,曹植的诗歌确实兼具这两个方面。具体地说,以下五点很值得注意:
第一,曹植现存诗作中,乐府诗占有近半数。但这些诗基本上都不是配乐演唱的。刘勰《文心雕龙》谓之“无召伶人,事谢弦管”。这是乐府歌辞文人化的明显标志。
第二,和建安时代其他诗人一样,曹植也写了不少沿用民歌题材,模仿民歌风格的诗。但他并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加以适当改造,有时结合骚体的象征手法,在那些游子思妇的形象中注入纯属于个人的思想感情。前面提及的《美女篇》、《吁嗟篇》,以及《七哀》和《杂诗》中的几篇,都是如此。如《杂诗》之四: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
这里把《九歌》中所谓“美人迟暮”的哀怨与汉乐府民歌的风格相结合,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和对有限生命的惋惜,浅显而雅丽。较之曹丕比较单纯地模仿民歌的《燕歌行》一类,更富于个性,内涵也更为曲折丰富,耐人寻味。
第三,曹植诗的结构大多颇为精致,很少平铺直叙。特别是开头,常常以几句带有主观感情色彩的景物描写,渲染出特定的气氛,笼罩全篇。如《野田黄雀行》“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二句,以激烈动荡的景象,暗示了作者心境的不平和处境的险恶;《七哀》“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二句,以迷蒙恍惚的景象,奠定了全诗哀怨的基调。所以沈德潜说他“极工于起调”(《说诗晬语》)。这虽然是从民歌的比兴句学来,但它在全诗中的作用比通常的比兴句重要得多,效果也更为强烈。
第四,“诗赋欲丽”是建安文学的普遍现象,而以曹植最为突出,对后人的影响最大。与民间乐府不同,他的诗往往有鲜明的色泽,并已较多使用书面语,讲求华美、工整和刻画的细致。只是并不显得深奥。这里最值得注意的是对仗的运用。建安以前,辞赋乃至散文都已明显趋向骈偶化,但在诗歌中,还没有人有意识地运用这一修辞手段。建安时代,曹植、王粲作为辞赋的高手,开始将它引进诗歌写作中来,曹丕等人偶尔也有尝试。和对仗同时出现的,是炼字的现象。像曹植的诗句“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赠丁仪》),“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侍太子坐》),“秋兰被长坂,朱华冒渌池”(《公宴》),其中的动词都经过精心锤炼,以求得到警醒的效果。这样的诗句在他的作品中虽然占比例不大,但在以后的文人诗中,却是越来越普遍。
第五,建安文人诗中,开始有较多的自然景物描写,曹植也是主要的代表。这同样是在汉代民间乐府中很难见到,并对后代文人诗影响很大的现象。下面是《公宴》中的一节:
清夜游西园,飞差相追随。明月澄清影,列宿正参差。
秋兰被长坂,朱华冒渌池。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
神飚接丹毂,轻辇随风移。
以上是曹植在其诗歌创作中把文人文学与民间乐府结合起来的五个主要之点。他在这方面的特出成就,使他在建安乃至整个魏晋南北朝诗歌的发展过程中占据了特别重要的地位。
除了诗歌以外,曹植的散文、辞赋也有相当特出的成就。《与杨祖德书》评述当代著名文士,倾吐自己的怀抱,因杨修与他关系密切,所以话说得随便,有较多抒情成分。从文中可以看出曹植自负而又外露的诗人性格。《求自试表》要求明帝给以任用,希望由此得到施展才华、建立功业的机会。曹植本来是个理想很高又十分自信的人,把“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视为人生的目标。长期闲置,使他深感压抑,并且有一种大才未用的遗憾。所以这一篇表文写得慷慨激昂,极富情感。
曹植现存的辞赋,包括残佚的在内,有三十多篇,可见他于此用力甚勤。这些作品可以说代表了建安辞赋的转变。其特点,一是篇幅短小,没有汉代流行的长篇巨制;二是题材广泛,各种内容都有。其中《鹞雀赋》用对话形式写一个动物寓言,是赋作中很少见的;三是抒情性强,与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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