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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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期盼见到的人就是你，你要不来，我的身后事向谁交代去，你来了就好，我把该说的都向你说清楚了，走也走得安心一些。其他死刑犯在狱中都会留下一些忏悔的文字或者警世遗言，我比较固执，到现在都认为我没做错什么，法院判我死刑也是天经地义的，毕竟有那么多条人命伤在了我的手上，让我偿命已经很划算了，虽然我会用平静的心态来面对死亡，但心中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还是抹不去的，走的时候多少会有几分无奈和遗憾。”
“哥，审判的结果现在还没出来，结局恐怕还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有口皆碑，群众给你的好评如潮，这对你的判决结果非常有利。那天你在审判大会上的精彩表演征服了现场的几乎所有人，后来在社会上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尽管有些媒体迫于某种压力把你给妖魔化了，但在老百姓眼中你仍然是英雄，没有人愿意把你的名字和杀人犯等同在一起。不过据我所知，上海的那位高官，好象是罗长久的表叔，他不断的在向这边的司法机关施压，要求务必从重判决，尽快结案，由于这家伙目前在中国政坛上都有点影响力，我担心你的判决结果会被他操纵在手里。”
“由他去吧，我压根儿就没指望得到轻判，我还希望早点行刑，让我早升极乐，要是判我一个死缓或者二十年的有期徒刑，苟且地活着让更多的人牵挂，以这样的方式生存着，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再说法不容情，老百姓的口碑好有什么用，就算罗长久家表叔不给这边的司法机关施加压力，我也是死罪难逃，所以我对判决结果根本就没有抱任何幻想。
“我们合伙创办的丰裕食品加工厂，在祥叔的经营下发展成了丰裕食品公司，在短短的两三年中，总资产比以前翻了好几百倍，按照当初的约定，我的股份占了百分之四十，我想把其中的百分之十给祥叔，以增强他的工作积极性和责任感；百分之二十五用来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会，专门帮助当地那些因为家境贫穷而上不起学的孩子，也可以改善老家某些学校的教学环境；还有百分之五留给父母养老，对他们来说我想应该足够了。曹康因我而死，他的父母没什么经济来源，你以后每个季度以曹康的名义给那两位老人家寄点生活费过去……”
“行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聊点其他话题好不好？”我的后事还没交待清楚，谷裕就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谈话。
我心里很郁闷，我不明白谷裕今天在我面前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他面对即将被判死刑的亲哥哥，一直显得淡定从容，没有丝毫的伤感，就好象我马上要动一次阑尾炎手术，在手术前他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来医院探望我似的，就我们兄弟之间以前的感情和谷裕的个性，这样的反应的确有点反常，难道成了中国的特工以后，这小子变得冷酷了？变得不重情义了？
谷裕说他很忙，安全厅只准了他一个星期的假，在这一周的时间里他还要回老家去看望父母，等从老家回来的时候他还会“顺道”来看我。我越来越为谷裕对我的冷淡态度感到心寒，但我还是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装着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小裕，以后父母就靠你照顾了，我希望你不要总因为工作忙的缘故而很少回家，作为长子，我已经让他们伤心透了，我死后你要肩负起属于你的责任，让父母能够安度晚年。既然你忙，你也不用再来看我了，就凭我黑鹰的人脉，替我收尸的人应该是有的，你就别操心了。”我的情绪控制得很失败，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抱怨地说起了气话，完全没有大哥的气度，也缺乏传言中黑鹰作为侠客的风范。
谷裕接下来的反应更让人伤心，他居然面无表情地顺着我的话说：“那行，如果时间不对头我就不来看你了，你好好保重吧，我走了。”话音刚落，谷裕就站起身来走出了会客室，魁梧的背影消失在我泪眼模糊的视线中。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接到狱警的通知，说有一个叫武大鹏的人在会客室等着见我，那人还自称是我的密友。我心中甚感疑惑，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叫什么武大鹏的人，虽然我喜欢练武，但姓武的人我连认识的都没几个，自从进监狱以后，冒充我的密友来见我的，这家伙还是第一人，这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和会客欲望。我刚跨进会客室的门，武宫秀泽就扑上前来将我紧紧地搂住，原来他就是武大鹏！
“干什么呀，咱是大老爷们儿，一见面就搂楼抱抱，成何体统？给我规矩点！”我装着满脸的严肃跟他开起了玩笑。
武宫秀泽一把将我推开，装着很生气地说：“看到你被关了这么久，又快要离开这美好的世界，这么悲惨的遭遇很让我同情，本来是想给你点安慰的，没想到热脸贴上了冷屁股，算我自做多情了。”
“你还有点文化嘛，给自己起了这么威猛的一个中国名字，还真把我给唬住了。”
“没办法，我要是以日本人的身份来看你，程序和手续都非常麻烦，我在阴河办一张假身份证，给公安局的朋友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反正也没人认得出我是日本人，能省事的咱就没必要搞得太复杂，你说是吧？”
“真有你的，在中国的地盘上你贿赂政府官员，使用假证件，不知道还干了些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要是你也够判死刑了，我一定要举报你，走的时候也要抓个人做伴。”
武宫秀泽微笑着说：“你别把我想那么坏，我只是遵循了你们中国商界和政界的游戏规则而已，出格的事我也不敢干啦，不然被某些怪侠给我把脑浆踩出来就惨喽。”
“再也没人会把你的脑浆踩出来了，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你在咱们地盘上最好是老实一点，虽然真正的黑鹰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了，但国人中喜欢行侠仗义、铲奸除恶的仍然大有人在，你要是胆敢胡作非为，我们的法律和我们的侠客都饶不了你。”
“谷兄，你也太不友好了吧，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不说声谢谢也就算了，居然还恐吓我，早知道你是这态度我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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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忠言逆耳啦，你要是懂事一点的话，应该知道我给你的忠告比对你说几声谢谢还管用，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咱兄弟俩也没多少机会斗嘴了，先说点正事吧。我们共同经营的良丰公司绩效还算不错，我在里面的股份也有不少钱，我想把这些钱用来成立一个‘黑鹰见义勇为基金会’，对见义勇为的人进行褒奖，对那些因为见义勇为而受到伤害的人给予帮扶和救助，当然武大鹏武老板要注入一部分资金的话，我变成鬼也会感激你的，这基金会的事你就让周松帮我办吧，上次他来监狱看我的时候我忘了说，我相信他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你别变成鬼来吓我就对得起我了。谷兄，我真是服你了，你一生行侠仗义，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居然没有半句怨言，而且临终之前还老想着行侠仗义的大业，你要么是真正的大侠，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了。”
“你就当我是脑子进水了吧。今天应该是我们兄弟俩最后一次见面，我很高兴结识你这么一位异邦兄弟，如果有缘，咱们来世再见，好好保重吧，武大鹏同志，你该走了！”
武宫秀泽笑眯眯地站起身，调皮地冲我抛了一个媚眼，然后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武宫秀泽又将身子转向我，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之后，武宫秀泽消失在了会客室门口。
武宫秀泽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但今天他听了我的遗嘱和永别的话语，竟然显得满不在乎，用诙谐幽默的谈话风格贯穿了本该是悲戚沉重的会见过程。和昨天谷裕表现出的淡定从容一样，武宫秀泽的轻松调侃也让我觉得反常。
面对一个即将受死的人，怎么也得表示出一点同情吧，可我的亲弟弟和结拜兄弟都没表露出来，虽然我能够很坦然地接受最坏的判决结果，可我无法理解和承受他们与我诀别时的冷漠。这两个家伙现在都是很有神通的人，难道他们在暗中替我打点，到时候给我一个“无罪释放”的惊喜？别做美梦了，你以为我们国家的法律是儿戏呀！
下午四点过，晓芳又来狱中探望我，今天她的脸色有点难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关切地问她：“晓芳，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晓芳用忧郁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反问我：“哥哥，明天判决结果就要出来了，你现在的心情紧张吗？”
“判决结果对我来说毫无悬念，我已经做好了奔赴黄泉的思想准备，没什么值得紧张的。不过我正值青春年少，又有不匪的身价，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离开这多彩的大千世界，心中的确有一点遗憾，特别是在这段时间里，我竟然犯了一个最严重的错误，很不明智的爱上了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的比喻并不夸张，在临死前爱上一个女孩子，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捉弄还是恩赐，让我对活着多了几分留恋，让我在走上刑场的时候少了几分慷慨和洒脱，晓芳啊晓芳，上辈子我可能是欠了你的！”我侃侃而谈，把一直以来想对她说而又不敢说的话很平静、很流畅地表达了出来，心中顿感如释重负。
晓芳静静地听着，我的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顺着鼻梁的两侧流了下来，泪眼婆娑，瘪着小嘴，可怜巴巴的，好象受了极大的委屈，任何人看了她那副模样都会顿生恻隐之心。我是心肠比较软的人，自然为晓芳的悲戚所感染，鼻子酸酸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晓芳总算是忍住了，没有大声地哭出来，她流着眼泪哽咽地说：“哥哥，我也爱你，虽然我没有直截了当地向你表白过，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值得敬重、最有魅力的男人，刚才听到你亲口说你爱我，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好满足，能成为黑鹰喜欢的女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幸运。”
“傻丫头，你明明知道我会被判死刑，你明明知道我将不久于人世，却还要爱上我，你比我还糊涂啊！我就算有天大的烦恼，只要行刑的枪声一响，所有的俗事都会烟消云散，可是你却要继续忍受着折磨和煎熬，晓芳，我们的相爱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哥哥，你一直以铲除奸邪、行侠仗义为己任，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世界对你公平吗？你是万人景仰的英雄，众口称赞的好人，和你相爱一场我已经很知足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美满团圆、天长地久。昨天晚上我偷听到了我爸爸与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的通话，提前知道了你的判决结果，跟你预想的一样，就是死刑，假如你不上诉的话，在一个星期后就将执行。哥哥，你一定要上诉，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能拖延一阵是一阵，你就当是帮我的忙，让我和你多相处几天好不好？”晓芳眼泪涟涟，期待着我的答复。
“晓芳，请你原谅我，我不想上诉，再怎么折腾结果都是一样，我宁愿早日结束现在的生活状态，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哥哥，你别这么固执好不好，只要你愿意上诉，事情的结果或许会有转机。你有所不知，现在的民意对你非常有利，自从你入狱以后，播州市旅馆的入住率一直居高不下，在你接受审判的那几天，大大小小的宾馆旅店一律爆满，这样的情况在播州是史无前例的。这几天来播州的人就更多了，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不管相互间是否认识，一打招呼就开始聊黑鹰的话题。
“街上有人在散发传单，有人游行示威，有人在法院门口静坐绝食，要求司法机关将黑鹰无罪释放，播州的秩序都有点混乱了，我爸爸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派出大量的警力出去维持治安，而且还从播州市武警支队和省武警总队调了一批武警来协助执勤，这些现象都体现了你的人格魅力和你在社会上的影响力。
“正是担心你影响外面的格局，所以近段时间监狱这边把许多来探视你的人都拒之门外，除非关系很特殊，路子很不一般的人才能与你相见，你在里面恐怕还感觉不到外面的紧张气氛，据统计，播州市这两天的外来人口大约在二十万人左右，是播州市区常住人口的三分之一，外面就跟文化大革命时期搞大串联一样，我不知道明天宣判完毕之后播州会乱成什么样子。”
晓芳说的这些情况让我感到震惊，我真没想到自己那点破事儿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我有些怀疑地笑着对晓芳说：“有这么夸张吗？要真是这样我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这么多人为我送行，要是好好的组织一下，我上路时的场面肯定不比荆苛刺秦临行前的场面差，让我轰轰烈烈地离开人世，比静静地寿终正寝在病榻上要有意思得多！”我的话音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调侃，想起由来自全国各地的那么多人组成的送行队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激越和壮烈。
“哥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要是不上诉的话，如何对得起外面那么多支持你的群众，如果你就这样接受了判决结果，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到法院去采访调查过了，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人没有一个想你死，相反他们都希望你提起上诉，然后他们再故意拖沓，消极配合上级司法机关，以期延迟审理，争取对你从轻发落。何去何从，你好好想想吧！”
“晓芳，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我的判决结果不是民意所能左右的，上诉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我如果早日离开这个世界，会早日还播州市一份宁静，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我对不起你！”
“你真是不可理喻！”晓芳失去了耐心，怒斥一句之后，掩面而泣，跑出了会客室。晓芳一走，我就茫然地陷入了沉思，难道我真是不可理喻，我是不是真的应该提起上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