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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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鲤湖果然很近,在湖边三三两两地也坐着几个一同入宫的佳丽,看来是禁锢的生活让她们也觉得无聊,所以到这边走动,不过佳丽们因为各自住在不同的屋子里,早已结成小帮派,三三两两一伙,对外来的佳丽充满敌意。
潘龙美还没走到跟前就感觉到敌意的存在,她只是淡淡地笑笑,绕到湖岸的另一侧,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湖内的金鲤很多,围堆在岸边的水里,拥拥挤挤,热热闹闹,很有趣。
她看着看着,不觉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指放进水中,而那些鱼儿竟然不怕人,好像在咬她的手指一样,都围着她的手指拼命地碰触。
她见状干脆从身边折下一支兰花,将花梗放到水里,让小鱼追咬。
身后忽然想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随意折断金鲤湖的花草,不怕被治罪吗?”
她没有回头,看到对岸的几名佳丽都惶恐地站起来,对着她这边跪拜下来。
在心中叹口气,她转过身,头也没抬地跪下去,“民女给皇上见礼。”
来人的确是皇甫朝,他一手挽着刚刚被册封的楚昭仪,斜睨着跪在地上的潘龙美,又看了一眼在她手边横躺的那枝兰花,眉头紧皱。
“这兰花种在湖边是供人观赏,而不是供人折取的,潘小姐就算不精通琴棋书画,但是怜花爱花的心也该有吧?”
“万岁此言差矣。”潘龙美居然公然顶撞皇上。“兰花喜阴,本不应种在湖边这种直受阳光的地方,早晚她们都会凋谢枯萎,民女现在折下她们,也是让她们免受那些皮肉之苦。”
他的脸色登时垮下来,“你是在说,朕的那些花匠还不如你懂得多?”
“不敢,民女听说先帝甚爱兰花,所以宫中到处种满了兰花。陛下有黄金无数,就算是这些兰花枯死了,必然还会有新种的补上,所以看上去永远都是美丽夺目,但是,这毕竟是逆天行事,也并非真的爱花之举……”
“够了。”皇甫朝不耐烦地一摆手,这小女子每次开口都让他觉得心情不畅,难道她入宫就是要惹他生气的吗?
盯着潘龙美的眼睛,他几乎想从她眼中看出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想博得他的青睐,藉机一步登天?还是想惹得他讨厌,迫使他把她赶出宫门,继续回去过逍遥日子?
这两种计划似乎都有可能,但她别想能轻易得逞!
“朕和楚昭仪要在湖边观鱼,潘小姐若有兴致,不妨一起来吧。”他主动发出邀请,因为声音清朗,顺着湖面飘到对岸,让对面的佳丽不免露出羡妒的神色。
潘龙美一笑,“民女大概要辜负圣意了,万岁和楚昭仪是新婚燕尔,不好让民女夹在其中吧。”
看她又想溜开,皇甫朝扬起下巴,“潘小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朕和昭仪都不会介意你在我们旁边,更何况,朕还有事要麻烦诸位小姐。”
潘龙美这才注意到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太监手捧着各种各样的乐器,眼见皇上又在计划另一次的“试才艺大会”,她暗中叹口气,“万岁总是喜欢听人弹琴?”
“朕是觉得与其让各位佳丽在宫中这样闲逛,不如给你们找点事情做。”
原来皇甫朝所说的什么“找点事情做”,居然是把所有待选的佳丽组成一个宫廷乐坊。
看着自己手中所捧的竹笛,潘龙美有点想笑。
皇甫朝的目光跳过众人,落在她身上,“潘小姐选了竹笛?”
“眼前似乎也没有别的可以让我选择了。”
别的佳丽早已“各取所能”,最后剩下的只有这一管竹笛。
“各位小姐都应受过名家指点,演奏乐器并非难事,只是合演只怕还是第一回,所以朕特请了宫廷乐师为各位小姐排演。”
他用手一指,旁边自有宫廷乐师上前一步给各位小姐见礼。
此时有人来报,“万岁,丞相大人有国事求见。”
“丞相还真会挑时候。”皇甫朝有点不悦,对乐师道:“先简单指点调教一下,一会儿朕来听。”
走过潘龙美身边时,他特意多留意了她一眼,只见她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让他登时心里“咯登”一下子,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兆。
到前头和丞相为国事唠叨了小半个时辰,皇甫朝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潘龙美这边的情况,在签署了几道诏令之后,终于腾出工夫重新回到金鲤湖,远远地就听到乐师在说:“潘小姐,麻烦让笛子的声音再响亮些好不好?小臣听不到。”
这女人果然有故事发生。皇甫朝一笑,故意将脚步放慢了些。
只听潘龙美从容应答,“我在家中只是自娱自乐,所以气息小,声音响亮不起来。”
她倒是很会辩白。皇甫朝咳嗽一声,走过去,刚要开口,楚思忆先笑着迎上来,“万岁回来啦,你累了吧?水阁上面坐吧,那里凉快些。”
其它佳丽也都丢下乐师巴结着跑过来,他依旧端着惯有的优雅笑容,眼角的余光盯着潘龙美,只见她悄悄地把笛子放到一旁,自己独自一人又跑到远处的青石边,逗着水里的游鱼。
“今日各位佳丽都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不动声色地将众人遣散,搂着楚思忆的腰肢,“昭仪喜欢这皇宫吗?这几日过得惯吗?”
她红着脸回答,“这里很好,承蒙皇上错爱,思忆心中万般感谢圣恩……”
听着千篇一律的谢恩词,皇甫朝没怎么认真往心里去,他见潘龙美悄悄地也跟着众人离开,本想张口叫住,犹豫一下,没有出声,只是走过去拿起她遗落在桌上的那根竹笛,无意中晃了晃,觉得笛子中好像有什么在晃动,往外一倒,居然是两片花叶。
他一怔,凝望着潘龙美的背影──这小女子,居然敢在他的面前犯下这种“滥竽充数”的欺君大罪?
难怪她的笛子吹不出什么声音,竟然是她偷偷用花叶堵住笛子的气眼。
看来她的“小聪明”还真是不少,他该更仔细地留意这丫头才是。
“听说你对曲丝萦很有兴趣?”皇甫朝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皇甫啸背着弓箭坐在一旁的石桌边,笑道:“从哪里听说的?”
“从哪里听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对她有意?”皇甫朝又在弓上搭上一箭。
他晃着腿,“好吧,我承认,对她的确很有好感,如果我说我想和皇兄要了这个人,皇兄不会反对吧?”
“曲丝萦的爹是曲伍德,倒是朝廷的一个忠臣,若是你娶了他女儿,他必会更加感恩,加倍报效朝廷吧。”皇甫朝又是一箭射出,再中红心。
皇甫啸扬唇一笑,“这些我倒是没有想过,只觉得她天真淳朴,全无功利争斗之心,和那些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样。”
“千金小姐该是什么样呢?”皇甫朝反问。
“该是……楚昭仪那个样子啊,琴棋书画、女红针织,无一不精,而且品性又好,温柔似水。”在他看来,曲丝萦不会这些东西,又好习武,虽然不是一般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却正对他的胃口。
没想到皇甫朝却发出一声冷笑,“那你就是看人太过简单了。世人千百种样貌,就是这几个千金小姐中也是各有不同,除了你自己眼中看到的那个曲丝萦之外,与众不同的人还多着呢。”
“你指谁?”皇甫啸问。
“潘龙美。”第三箭,又是稳、准、狠地射出,甚至硬是从靶中挤掉起初那一支箭,死死地插在靶心正中。
“潘龙美吗?”皇甫啸仰着头想了想,“我倒没有特别留意她,起初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她和传说中不大一样,不过,那女孩除了样子有些清秀之外,没什么特别值得皇兄垂爱的地方啊,皇兄难道对她有兴趣?”
皇甫朝咬咬牙,笑容更冷,“对她有兴趣?你见我身前身后的妃嫔中有哪个像她那样姿色平庸的?我只是恨那些搜集消息的人,平白无故怎么就选了她入宫?”
“皇兄不喜欢她,就放她出宫算了,何必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身边碍眼呢?”
皇甫朝凝眉道:“休想我这么便宜就放过她!这女人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哦?”皇甫啸笑着说:“她还能兴风作浪不成?”忽然间他想起一事,“说起来,那天我在御花园中碰到她和曲丝萦在一起,后来她似乎故意把曲丝萦和我单独留下,自己走开,莫非那时候她已经猜到些什么?”
这女人果然喜欢暗中捣鬼。皇甫朝更觉不悦,在他的眼皮底下,怎能纵容一个女人偷偷兴风作浪?就算他有意成全曲丝萦和皇甫啸,也用不着那个不相干的女人来做月老吧?
“啸,帮我查查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他一咬牙,抛下手中的弓箭。
“查她?未免小题大做了吧?”皇甫啸不解为什么皇兄和一个不起眼的小女人较上了劲。
“明日午时,我要听到你的回报!”皇甫朝不给弟弟任何辩驳机会。
皇甫啸不免心中疑惑,甚少见皇兄会对一个女人如此心神不宁,莫非那看似平常的潘龙美身上有什么魔法不成?
潘龙美接到潘佑安派人送来的包裹,打开一看,原来是些红枣。
曲丝萦好奇地问:“咦?是红枣?你家人怎么送这些进来?”
潘龙美解释,“每年这个时节我会有血亏口干的毛病,这些红枣可以为我补血。”
“进宫之后什么没有啊,你家人真是有趣,特意捎这些东西进来,多麻烦。”
她笑了笑,“你不知道,东都内很少能找到这样大颗,果肉饱满的红枣,这是我叔叔特意从我家乡那棵老树上差人采来的。”
“你也不是东都之人?”曲丝萦听她一口流利官话,想不到她不仅父母双亡,而且还是外地迁移而来。
“我爹原来在边关担任小职,我自小跟随爹娘在一起,这红枣树原本就种在我家门前,是我娘和我爹成亲时亲手种下的。”
听她说得悠然,曲丝萦不禁心生向往,“你爹娘在世时一定很相爱吧?”
“嗯,当地人都说他们是伉俪情深。”
潘龙美的眼中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乌黑的眸子好像水晶一般璀璨透亮,让曲丝萦不由得看得一呆。
“龙美,你时常会想起家人吗?”她总是忍不住为她心疼。
潘龙美笑着摇头,“生死由天,人已故去,活着的人何必为死去的人而痛苦?爹在世时常对我说,学会忘记未必是坏事。”
“学会忘记?”曲丝萦眨眨眼,显然她还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这句话说来容易,但做到很难,因为……我们总是很难忘记记忆中那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她的目光有些幽远,不知道飘到了何处去。
曲丝萦无意中看到红枣下还压着一张纸条,“这是你家人给你的信吗?”
潘龙美拿起一看,原来是叔叔写给她的,“我叔叔明天想进宫看我。”
“进宫看你?这是内宫,他进来应该很不容易吧?”
“只要将沿路的侍卫太监都打点好,未必很难,只是要劳烦你帮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吧,”曲丝萦拍着胸口,“我的嘴巴很严,肯定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潘龙美看着她,淡笑道:“丝萦,你是个有福之人,不用发愁自己在这里会住得太委屈,说不定很快你就会出去了,而我,才是真的前途未卜。”
“嗯?”曲丝萦又不解地看着她。
这个潘龙美说话总好像故弄玄虚地留了半句,和她这个直来直往的脾气并不是很投,但她喜欢她恬淡的样子,不像其它房中那些千金小姐,天天就是忙于穿衣打扮、化妆习技,以便“勾搭”皇上。
远远地,似乎飘来了乐声,曲丝萦侧耳倾听,“大概又是楚思忆在给皇上弹琴唱歌吧?这还真有点像那首诗,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潘龙美笑道:“不过现在不是深夜,你我与皇上也没有什么恩情可断,更不会为他哭湿了罗巾,其实这诗并不适合我们。”
“是啊,哭湿罗巾的应该是那些屋子的大小姐们。”曲丝萦哈哈一笑,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中。
“不过,龙美,你真的就准备这样一日日地混下去吗?其实皇上长得还不错,要不是我……反正我觉得一般的女子都会对他动心啦,怎么好像你对他全无反应?”
潘龙美戏谑地反问:“要不是你什么?你看上谁了?”
曲丝萦脸一红,“死丫头,你心里明白还来问我?别避重就轻,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皇上嘛,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而已。”潘龙美悠然回答,眼前浮现出那张年轻英俊,却总好像有些恼怒的脸。
“没有你说的那么糟吧?我听说他文武全才,所以先帝才会选他当皇帝的。不过,你对他不动心也好,反正有那么多的女人要抢他一个,我在家中只是看两个女人抢一个男人而已,就已经替她们觉得辛苦了,在这里可要几十个、几百个女人抢一个相公,就算他长得好看,我还是没有什么勇气可以为了他拼命。”
曲丝萦忽然一捂嘴,“哎呀,人家说隔墙有耳,我们这样背后议论皇上,会不会被转述到他那里啊?”
“那不是很好?”潘龙美笑道:“反正无论你我,都无意于他,他若听到了这些话,说不定会更加疏远我们。这宫中别的难求,‘清静’两字却是最容易求的。”
曲丝萦嘴角一抿,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们真是这样说的?”皇甫朝果然耳目众多,听到宫女这样回报,脸色都快变成青色。
楚思忆忙劝解,“皇上不要太生气了,她们不过是有口无心,在宫中说着解闷罢了。”
“不要替你的这些‘好姐妹’辩白。”他震怒道:“敢在背后说朕的人是有不少,不过这个潘龙美居然说朕空有一副好皮囊,这种话实在不可赦!潘龙美,潘、龙、美!听说中原宋朝有个大好臣叫潘仁美,和她只是一字之差,果然这名字不是好女孩儿该有的。”
他一转头,看到站在宫门口有点畏缩的一名官员,喝道:“要进来就进来,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那官员吓得匍匐进来,“微臣有事回报万岁,但见万岁正在震怒,所以不敢触犯龙颜。”
“你好好的回你的话,怎知就一定会触犯龙颜?”皇甫朝正在气头上,“说,要报什么?”
“便是万岁上次责备下来的事情,关于这次潘龙美入宫之事,微臣回去重新查了一下,才发现是人错了。”
“人错了?”皇甫朝一怔,立刻兴趣大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中传言潘家有女,琴色皆非一般人品,所以微臣才特意将此女列为待选名单,但是因为万岁有言在先,为避讳姑娘家的闺名,不好在人前明宣,所以圣旨中一律不写实名,因此潘家这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