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连环-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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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佳凤在旁边听见,才知道掩埋遗体,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心中怔忡,竟忘了收藏马匹的事。
谁知就这片刻耽误,林外忽然传来马嘶之声。
桑琼闻声一惊,只得暂时撇开埋葬遗体这档事,急声催促道:“凤妹妹快去看看,林外有人发现咱们的马匹了。”
麦佳凤来不及答应,莲足疾点,飞掠而去。
鹊儿道:“我也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桑琼忙道:“没弄清楚来人身分之前,最好不要现身,也许只是偶尔路过的人,千万别多惹麻烦。”
鹊儿应命而去,没多一会,竟闻林外呼叱连声,好像是麦佳凤已跟来人动了手。”
耶律翰脸色一沉,杀机隐隐,道:“居然真有不仅畏死的东西,想祭祭老夫这双钢拐么?”一顿双拐,转身欲行。
正在这时候,鹊儿忽然气急败坏奔了回来。
一进墓门,便慌张的听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桑琼急问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鹊儿道:“人好多,有害死老夫人的毒红娘和司马青臣他们,也有天残门那位刑堂总监费驼子,总共二十多人,麦姑娘招架不住了……”
耶律翰话没听完,一声虎吼,飞身掠出古墓。
桑琼骇然叫道:“老前辈且慢——” 但耶律翰充耳不闻,人影飞纵,早已怒驰而去。
鹊儿惶恐地道:“公子,你看老宫主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吗?”
桑琼摇头叹道:“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纵能取胜一时,将来祁连之战,咱们势必又增一强敌。”
鹊儿道:“反正他们已经勾结在一起,迟早不免一战!”
桑琼道:“错了,天残门和阿儿汗宫立场不相同,暗争正统,甚难推诚共事,我原意先解决阿儿汗宫,然后再助耶律前辈化解与毒圣巴戈之间的旧恨,这一来,全盘希望落空,只有逼使曹克武和毒圣巴戈并肩结盟,无论如何,对咱们总是不利的。”
鹊儿急道:“这怎么办呢?”
桑琼苦笑道:“事到如今,只希望耶律前辈能一举将全部来敌扫数击毙,不留一个活口离去,至少,要将毒红娘那一边的人留下来,不然的话,天残门必定会被曹克武笼络而去。”
鹊儿忙道;“婢子这就去转告老宫主?”
桑琼侧耳倾听了一下,耸耸肩道:“太迟了,假如我猜测不错,敌人目的只在见一见耶律前辈,此时已经满意地走了。”
正说着,步履声由远而近,不多一会,果见耶律翰和麦佳凤联袂返回。
鹊儿抢着问道:“胜负如何?”
耶律翰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自在棺前趺坐下来,麦佳凤道:“说来真奇怪,毒红娘勾结天残门高手卷土重来,起初气势汹汹,但耶律前辈赶到,才一照面,对方竟匆匆退走了。”
桑琼长吁一声,道:“那位天残门刑堂总监费虎臣有没有开过口?”
麦佳凤点头道:“他只问了耶律前辈姓名,便挥手率众退去。”
桑琼嗟叹道:“果不出我所料。”
麦佳凤霎眼问道:“大哥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桑琼缓缓说道:“我猜那费虎臣必是与毒红娘等不期而遇,受其蛊惑怂恿,特地来此试探虚实,他自知功力不及耶律前辈,其目的,不过想证实前辈伉俪下落,现在既经目睹,八成是飞报毒圣巴戈了。”
耶律翰突然冷冷接道:“我正要他去回报巴戈,最好叫他早些找来,省却我再去找他们。”
桑琼默然片刻,含笑道:“迟早总须了断,这样倒不失为一劳永逸之策,但不知老前辈准备如何打发毒圣巴戈呢?”
耶律翰毫不迟疑答道:“他若还有同门之谊,愿意等我先解决贱婢阿兰叛宫的事,这是上策。”
桑琼接道:“不然又如何?”
耶律翰冷哼一声,道:“不然的话,只有强存弱亡,各凭功夫。”
桑琼心头一沉,半晌才道:“对老前辈师门恩怨,晚辈不便置喙,不过,晚辈总以为,兄弟争阋墙,究非佳事,当年毒圣巴戈的父亲,既与老前辈有师徒名分,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前辈为了替老夫人报仇,何妨在这一方面稍作容忍?”
耶律翰漠然道:“我和沙娜拉迤逦入关,避居荒山五六十年,难道还不算容忍?如今是他放不过我,并非我去找他!”
桑琼不便再说下去,暗暗一声浩叹,向麦佳凤以目示意,换转话题,道:“费虎臣此去,三五日不会再来,趁我调养这段时间,凤妹妹辛苦一趟,先替老夫人换一副上等寿材,以免临行时筹措不及。”
麦佳凤会意,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去办,但你们务必要等我回来才能走啊?”
桑琼道:“这是自然,老夫人遗体没有妥当安置,我们不会离开这里的。”
麦佳凤唤出鹊儿,仔细叮嘱一番,选了一匹健马,匆匆出林而去。
桑琼计算麦佳凤前往长安送讯,一往一返,最快也得十天以上,既然急不来,索性安心静养。
转眼过一了三天,“金边茯苓”果具奇效,三天后,桑琼体内耗散的真气,竟然重复凝聚了。
他暗暗试着提气,发觉内腑血气充沛,远较从前犹盛,不仅伤势霍然痊愈,内力亦陡增倍余,想不到因祸得福,获此旷世奇缘。
三天日子过得很平静,炊饮杂事,自有鹊儿担任,耶律翰除了偶尔往林中巡视,绝大多数时间,便是守在沙娜拉遗体旁黯然垂泪,时而喃喃自语,时而仰天长叹,仿佛对日子的消逝,并未感觉出来。
桑琼分明早已痊愈,却仍然卧床不起,故作功力犹未恢复,一则借此等候麦佳凤,二则也想用时日冲淡耶律翰的悲忿情绪。
可是,前后度过五天,他才知道自己的估计完全错误了。
原来耶律翰根本不问日子长短,只知缅怀旧情,伤感悲泣,日子越久,反而沉缅越深,起初三两天,言语尚有分寸,四五天后,竟然言语颠倒,哭笑无常,时常说些似是而非的梦吃般语声,显然带有疯狂之态。
时间一久,这些失常神态,也就越来越明显。
桑琼忧心冲忡,又苦于无法劝解,暗与鹊儿商议道:“看来再拖延下去,他准会疯狂,不如早些动身,途中尽可行得缓些,有外物分心,他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鹊儿担心道;“可是万一咱们跟麦姑娘中途错过,那却怎么办?”
桑琼沉吟良久,毅然道:“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咱们一路缓行,另外留下讯息,即使中途未遇,他们也会随后赶来的。”
两人商议定妥,随即准备动身,好在车马都现成,仍将那辆四套马车推出林外,套上了马匹,古墓中无物可带,收拾起来倒也十分便利。
耶律翰也不问麦佳凤消息,更忘了桑琼功力是否恢复?听说要走,一把抱起沙娜拉的尸体,运拐如飞,径自登上了马车,紧挨着尸体坐在车厢里,其他的一概不闻不问,任凭桑琼和鹊儿去处置。
直到马车驰动,他才轻拂着尸体,低声喃喃道:“沙娜拉,咱们回去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你总该高兴了吧?”
痴语晤对,闻之鼻酸,车辕上的桑琼和鹊儿,都不期热泪满面,湿透重衫。
当天晌午,车抵五台县城,桑琼停车选购了一具上材铜棺,将沙娜拉遗体盛殓安置。
耶律翰并不反对盛殓,但却坚决不准钉死棺盖,只让盛尸的棺木横放车厢中,自己则伴坐在棺旁。
马车缓缓沿系舟山麓,向南而行,第三天歇太原府,第五天抵平遥,然后穿过吕梁和太岳,循汾河官道,直趋风陵渡,一段急赶三四日可到的路程,足行了整整十天。
可是当他们抵达风陵渡口,竟毫无麦佳凤的消息,也不见莫金荣或罗天奇由长安赶来。
桑琼不禁纳闷,按时日估计,麦佳凤早应回程了,难道她单骑往来,中途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心里一急,立即加快了车速,渡黄河,越潼关,一口气飞车奔驰,第二天午夜,便到了长安城外。
夜半城门未开,桑琼将车辆停在城外,交由鹊儿守护,自己只身越城而入,直奔郑员外居宅。
郑员外家人传报,急急披衣起身,倒履相迎,见面略作寒暄,桑琼便直截了当问起莫金荣。
郑怡反而诧道:“怎么,桑少侠没有跟他见面?”
桑琼把西行经过大约说了一遍,道:“在下现由晋东五台赶来,一直未得莫总管消息,难道他已经离开长安了么?”
郑怡顿足道:“这般说来,少侠竟和他们交臂错过了。”
语声微顿,接着又道:“自从少侠单骑西往祁连,没过多久,便来了四位年轻姑娘,据说便是名震天下的北宫四燕。
她们在长安等候了半个多月,卧龙庄英雄陆续到达,久候未得少侠消息,那位‘彩燕’姑娘急躁不耐,每日催促着要赶去祁连。
后来,莫总管劝她不住,只得约齐东庄、西堡、北宫三处英雄,一起动身,前往祁连接应少侠去了”
桑琼吃了一惊,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郑怡想了想,道:“距今总有一个多月了。”
桑琼计算日子,是自己离开阿儿汗宫的时候,情知往返殊途,彼此竟前后错过,不禁顿足长叹。
这件事,准是欧阳玉儿发起,当此阿儿汗宫正在纷乱,阴山三眼魔母新与曹克武结盟他们大批人马,冒冒失失赶了去,一定
闹出大事来。
桑琼急又问道:“五六天以前,有一位姓麦的姑娘由晋东来此,员外有没有见到:”
郑怡“哦” 了一声,道:“少侠是说那位岭南太阳谷的麦佳凤姑娘,不错,五六天前她来过,同行还有另外一位姑娘……”
桑琼诧道:“那另外一位姑娘,员外可认识?”
郑怡摇头道:“那位姑娘脸上戴着一副面纱,十分陌生,据麦姑娘说,好像是姓郝!”
桑琼恍然道:“原来是她,但他们怎会同来长安呢?”
郑冶道:“听说那位姓郝的姑娘,是由晋西离石县,追一群天残门的残废人,结果没追上,却在秦王岭附近跟麦姑娘相遇,两人便结伴同来长安。”
桑琼得知麦佳凤与隐娘同行,心中略放,随又问道:“她们有没有在长安耽搁?”
郑怡道:“没有,他们来舍间也是为寻莫总管,听说莫总管已经走了,便也急着要离开长安,连在舍间吃顿便饭也不肯答应,便匆匆去了。”
桑琼又问:“她们提过准备去哪儿吗?”
郑怡摇头道:“这倒没听他们说起。”
桑琼默然片刻,轻叹一口气,起身告辞。
郑怡慌忙拦住道:“这是什么话,远道而来,连一夜也不肯休息就要走?莫非寒舍有失礼之处?”
桑琼笑道:“员外休要误会,咱们武林中人,不比员外有福气,在下确是另有急事,不瞒您说,城外还有人等候,在下是越城进来打听消息的。”
郑怡道:“少侠的朋友,何不一并延请来舍间盘桓几天?若因城门未开,这很容易,老朽立命家人带点银子去碉楼打点,包管开城迎接贵友进城。”
桑琼无心再作停留,拱手笑道:“敝友不惯作客,恐有不便,再说,咱们还得设法去追莫总管,委实耽误不得,员外盛情,且待日后再领吧!”
郑伯兀自依依不舍,道:“上次小女碧玉,得随少侠往昆明池应付天残门下,回来一直念念不忘,莫总管西行,这丫头缠着一定要跟去,莫总管没答应,害她大哭了一场,她若知道少侠来了又匆匆离去,明天准会跟老朽拼命。”
桑琼歉然道:“令媛资质出众,既有向武之心,等下次回来路过长安,在下一定推荐她入门天寿宫,使她将来有一天,能补足五燕之数如何?”
郑治惊喜道:“少侠此言当真?”
桑琼笑道:“只要员外舍得放她远离膝下,在下决不食言。”
郑怡喜得纳头便拜,道:“多谢少侠成全,老朽求还求不到,岂有不舍得的道理,老朽先谢少侠,再去告诉碧玉,只怕她从今夜起,就会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桑琼谦谢一番,辞出郑宅,仍循原路回到城外。
鹊儿迎着急问经过,听罢,好生失望,茫然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桑琼叹道:“别无选择,唯一可行之路,只有尽快赶往祁连!”
鹊儿张目讶道:“就只咱们三个人一具尸体,再去阿儿汗宫?”
桑琼点头道:“不错,必要时,就仅咱们三个活人,一具尸体,也要再闯闯阿儿汗宫。
鹊儿,你怕吗?”
鹊儿道:“婢子残命幸存,生死早已不在意中,但是……”
向车厢中望了一眼,黯然住口。
桑琼轻喟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件事,似此情形,一旦面对强敌,委实令人放心不下。”
鹊儿低声道:“可是,假如不早些回到祁连,拖延下去,会更不堪设想。”
桑琼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沉重地驶动马车,绕城向西行进。
由长安西行,走的仍是上次追赶麦佳凤的路线,桑琼明知无法赶上莫金荣一行人,仍然催马疾驰,毫不松懈。
日夜兼程,戴月披星,绕秦岭,跨黄河,又踏上了甘凉古道。
一路行来,既未遭遇天残门下,莫金荣等人也消息渺茫,唯一令人困恼的是,经过长久暴露,沙娜拉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但是,耶律翰依旧严拒封钉棺盖,宁愿伴着腐尸,说什么也不准人移动他的沙娜拉。
这时虽直岁尾隆冬,一具尸体暴露了半个多月,早已腐败溃烂,开始化水生蛆,桑琼和鹊儿为了顺从耶律翰,固然可以极力忍耐,但投店住宿,却成了问题。
开客栈做生意,最注重忌讳,试问谁愿接待一具盛放着腐尸臭水的棺材,这不关代价,主要是怕沾染上霉气,任凭多少银子,人家也是不干的。
桑琼无法可想,只好逢街绕道,遇城绕城,白天购买食物,远远停车徒步去办,到了夜晚,就随处停驻,露宿荒野。
这一天,经过长城附近一处名叫古城子的小镇,忽然天气遽寒,朔风挟着鹅毛般大雪,漫大盖地而至。
古城子距张掖(甘州)不过个多时辰车程,若在平时,尽可一车赶到张掖,美酒暖室随意享用,但现在情形不同,只好就地寻一处暂避风雪的地方。
桑琼凝目眺望,见靠近长城城脚下,有一座荒凉的山神庙,庙前有树,正当背风方向,便招呼鹊儿驱车直趋破庙,一面松开马辔,一面在破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