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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风云初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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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慌慌张张干什么呀?”

“我来送送你,”春儿喘着气说,“怎么到了子午镇,也不上俺家去呀?”

“你不是来送我。”高庆山笑着说。

“你看你!”春儿笑了,“不是来送你,是来送谁呀?有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我们妇救会派了田大瞎子七双鞋,他不应,叫狗追我们。这还不算,他女人今儿个又放出大话来,说高疤和他家相好,文班里有人,武班里也有人,就是不怕我们这帮穷闺女!你说,到时候,他不交鞋怎么办?”

“到时候不交,你就到县政府告他!”高庆山坚决的说,“我看出来了:不把这封建脑袋往矮里按按,这村子的抗日工作,不能抬头!”

“你算说对了,”春儿说,“人们还是看风色,望着田大瞎子这个纛旗儿倒不倒哩!姐夫,我们去告他,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呀!”

“不是我给你做主,”高庆山说,“是革命的时代给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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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节

这些日子,冀中平原的形势,紧张起来。日本人顺利的爬过黄河以后,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它的脚踝上,狠狠插上一刀,并且割向它的心腹。起先,它没把吕正操这个名字放在眼里。这个年轻的团长,在整个国民党军队溃退南逃的时候,在大清河岸,抗命反击了日本帝国主义。这场挺身反抗的战争,扫除了在军民之间广泛流行的恐日情绪。部队损失了一半,青年将领并没有失望,他和地方上共产党组织的武装结合起来,在平原上坚定的站住,建立了一个光荣的根据地。当日本人明了吕正操竟是一个共产党的时候,才深深恐慌起来,它布置向冀中平原进攻,沿平汉线增加了部署,在北线,进占了河间,威胁着高阳。

冀中人民热情支援抗日的部队,农民们做的鞋都交上来了。春儿一双一双的检验,有的布料和针工好一些,有的使块旧布用锅底的黑烟子染了一下,在鞋底儿里衬些草纸。可是,这些青年妇女们都很高兴,她们这是第一次给卫国保家的战士们做的针工。她们第一次给家庭以外的人做活,这些人穿上她们的针线,在战场上抗击进犯乡土的敌人。她们在夜晚丈夫和孩子睡下以后,掌起灯来做到鸡叫。她们在货郎担上选择顶好的鞋面,并且告诉掌柜:这不是给自己的丈夫做,也不是给自己的孩子做,是给抗日的军队做的。她们手里扬着鞋面回家,就像举起小小的一面坚决抗日的旗帜。所有的人望着她们,她们自己觉到了荣耀,在众人心中引起了钦佩。

做好鞋,她们手托着送到春儿家里,活路差些的就叫自己的婆婆代替送了来。春儿称赞了这些年轻的伙伴们,也拿出自己做的一双,请她们批评提意见。自然那是全村拔尖的顶漂亮顶坚实的一双。妇女们都说:

“送到军队上,谁挑了春儿这一双,谁算有福了。该把你的名字写上呀!”

“我的名字在鞋底儿上!”春儿说,“穿在脚上,一步一个印儿。”她翻过鞋底来,在那中间空心的地方,突出的绣着她的名字。这个女孩儿的名字,随着战争的脚步,在祖国这一片光荣的土地上,留下鲜明的痕迹和使人兴奋的影响。

就还差田大瞎子家的七双。春儿找了俗儿去,要一同去催,俗儿这两天下积极了。俗儿有时顾前不顾后,很能陷阵冲锋,可是她的思想感情变动的太厉害。高疤倒是回城里去了,那天吃了田大瞎子一顿饭,回来对俗儿说:

“你不要当她们的枪使,日本人占了河间,高阳不知道能不能存站的住。我们和春儿不一样,她们是和高庆山睡一条炕的人儿,自然一心保国,我们得留一只后手,不要再得罪田大瞎子!”

今天早晨,又听见日本人进攻的炮响,俗儿有点害怕。这些日子,她和春儿也闹不团结。她看见村里的年轻妇女们,都向着春儿,对于她,不过是眼面前的怕情,她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的地位。当春儿叫她一块到田大瞎子家里催鞋,她说:

“我这主任还想推出去哩!上回我出了阵,这回该你试试了。享好名儿不是一个人的事,得罪人也不能只我一个人!”

老蒋也走过来,对着春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

“谁有工夫,谁是满街腿,谁就一个人跑去,来回上我们家来干什么?俺们俗儿不去干那瞎踹子勾当,从有了妇女会,我们家里就没得安生过,门限子也叫你们给踢破了!”

真把春儿气坏了,她说:

“你家的门限,是我踢破?我看是那些有钱有脸的大汉子们!”

“春儿大妹子!”俗儿接过来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谁不知道我们,我们脏,我们自己兜着,沾不到你的身上去!我们不管怎样,还没有赔着工夫赔着布,给小做活的做衣裳做鞋,偷偷送到城里去哩!住在一个村里,我又没戴着捂眼儿,谁做的事情谁不知道?别在俺们家里充好人来了!”

气的春儿抱着一捆鞋,哭着出来。可是她没有绝望,正和整个民族进行的光荣努力一样,她忍受着痛苦,坚持庄严的工作。她挺直身子,一个人进入了田大瞎子的庄宅。

外院里,只有老温正在起大猪圈里的粪,满院子的臭气。

看见春儿今天大不像往常,老温停下铁锨,探出头来说:

“春儿,干什么呀?”

“来收他家的鞋!”春儿说。

“你们那主任俗儿呢?”老温笑着说,“怎么今天不出马?”“人家妥协了,”春儿说,“以后,没眼的瞎子也不能举她!没干三天半,听见树叶儿响,就低脑袋转弯!她不来,我自己来。”

“我劝你回去,”老温小声说,“他家连个鞋毛儿也没做,你跟他要,保险得捣起乱来!”

春儿说:

“不做不行。人家战士们撇家撂活,上前线打仗去,我们这么点责任都不负?叫那些人光着脚打仗呀?”

“我还是劝你回去。”老温扒着猪圈沿儿说,“你不同俗儿,她是一个破罐子,属卖炸馃子的,带着一身油,只许别人怕她,她可不怕别人。你不行,从小本分家的女儿,骂骂咋咋你张不开嘴儿,动手打架,你伸不出手来,就会哭!我们当家的,男的是一只虎,女的是一只母老虎,他们会欺侮你!”

“我不怕,看看他们能把我吃了?”春儿一步登上二门的台阶。

正赶的田大瞎子送出他的客人来。这客人像一个退休的官员,又像一个跑合的商人。他从敌人占据的保定来,那天请高疤吃饭,陪的就是他。望见春儿,田大瞎子把眼一翻说:

“又来干什么?”

“来拿鞋!”春儿站住说。

“什么鞋?”客人问。

春儿说:

“给抗日战士做的鞋!”

“你看,”那个客人对着田大瞎子一笑,“这么大的闺女,不坐在炕头上纺线,要不就到野地里拾柴火去,她也跟着抗日抗日!日本那么好抗?你能抗住飞机大炮?日本就快过来了!”

“日本过来,有人打它!”春儿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愿意叫我们抗日吗?”

“我是为你好,”客人嘻嘻的笑着说,“一个庄稼人,谁过来了不是做活吃饭,谁来了不是出差纳粮?不要听那些学生们胡说八道,整天价花着爷娘不心痛的钱,不好生念书,抗日,抗日,我说吧,日本人进攻中国,都是他们招惹来的是非!”

“听你的口气,像是个汉奸!”春儿狠狠的说。

“野闺女!”田大瞎子推了春儿个后仰说,“你敢骂我的客!”

春儿爬起来,哭着喊:

“你们怕人骂汉奸,就别放那些汉奸屁呀!”

田大瞎子追过来,还要动手。老温用起粪叉一拄,跳出了粪坑。他穿的很单薄,带着两鞋泥粪,跑过来一把拦住说:

“当家的,你别打人啊!人家是个女孩子,才有多么大?

这说的下理去吗?”

田大瞎子大声叫:

“你一个臭做活的,敢来管当家的事!快给我跳下猪圈起粪去!”

“好,出力气做活,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倒臭了?”老温说,“从今天起,看看在大众面前,臭不可闻的,到底是谁吧?”

“真他妈的是五鬼闹宅,”田大瞎子说,“你也反了,你不要只看见城里那么一班人,你听见炮响了没有?”

“没听见。”老温说,“我们不盼望外国人,我们不想当汉奸!”

“你给我滚蛋!”田大瞎子飞起一条腿,正踢在老温的小肚子上。老温抱着肚子,爬在地上,哼哼着喊叫:

“春儿,去到县里告他!”

春儿答应着走了。田大瞎子说:

“看见你们那群毛毛官儿了,走,我和你们去当堂对质!

老常,套车!”

老常正在村北近处耕地哩,听见家里吵嚷,丢下犁杖跑了来,一看见老温爬在地下打滚,就过去扶了起来。田大瞎子叫套车,他说:

“我们不干了!你自己套吧!”

“好!”田大瞎子说,“天下缺少的是金银,做活的有的是,你们马上离开我这院子!”

老常扶着老温到别人家去。田大瞎子从槽上牵出牲口来,怎样也套不到车上,客人帮着他,好容易把骡子塞进了车辕,忘了结肚带。田大瞎子一抓鞭把,牲口窜了套,惊了车,差一点没把他轧住。车在梢门限上撞翻,墙角塌了一大块,骡子向野地里跑去了。

“我走着去!”田大瞎子把鞭子往地下一扔,说。

田大瞎子这回敢去告状,是因为听见了日本进攻抗日人民的炮响。是因为高疤曾经在他家吃了一顿饭,也有点仗持他的儿媳妇新近又升了县政指导员。他要在来客面前显显他的威风,做他恢复政权、重新统治人民的本钱。

田大瞎子一脚踢成了子午镇好久组织不起来的工人抗日救国会。全村十七个长工听见消息,都跑到老温的床前,立时写上了名字,按上手印,选举老常当他们的主任。叫他去追赶春儿,一同进城。

他们三个人走在通向城里的路上,春儿在最前边。现在是立冬前后,快晌午了,太阳融化着大道两边树枝上的霜花,不断的滴落在她的头上。今天,遍地是部队,各地的人民自卫军,正奉命向前方转移。西北方向,腾起滚滚的黄土。冀中人民组成的部队,在家乡的冬天的早晨,披带着呼吸和热汗凝冻成的霜雪,庄严前进。在田野工作和在道路上行走的农民,都停下来望着他们,在村庄的入口,男女拥挤着,在房沿草垛上,有雄鸡接连的热情的长鸣。这是平原伟大战争的开始,坚决打击进犯的敌人,民族愤怒沉重的向前滚动了,它的每一个儿女,都激动的跑来,伸手在牵引上,加上自己的一把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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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节

在路上,老常步眼大,不久就越过了田大瞎子,看看追上了春儿。

春儿走的很暖和了,脊背上出了些汗。东瞅西看,她两只眼睛不够使唤。到处是我们的队伍,她望着在队伍的上空,紧连着他们的新军帽腾起的尘土,汗水蒸成的雾。她望着接连翻起的脚步,穿的是她们妇女做的鞋袜,战士的脚印像叫一条长线穿起。她自己也觉得脚下轻松,身上有了力气,跟着他们前进。心,飞到他们那里去了,开赴前线的,不知道有芒种没有?

老常叫住了她,说:

“没怨说这会的姑娘们好,走起路来像风胡辘,叫我好赶。”

“你来干什么,”春儿把眼睛收回来说,“走在前头,给你们当家的鸣锣开道吗?”

“想的他!”老常笑着说,“我和他散了,咱们是一条线儿上的人。我是子午镇的工会主任,帮你去打官司。”

“什么时候选的你?”春儿笑了。

“这才叫走马上任。”老常说,“刚刚开过会,我连行头也没换,就追上你来了。他们说你小女嫩妇,嘴头心劲上,全不是那老狼的对手。”

“有你去,自然更好,就是我一个人也不会把官司打输!”

春儿说。

“我站在一边给你仗胆儿,”老常说着叹口气,“不用说你,就连你爹,一辈子敢和谁强过一句嘴?就不用提打官司了。上城下界,是人家大地户的能耐,从小时,俺爹就教导我:饿死别做贼,屈死不告状。衙门口是好进的吗?可是啊,春儿你带着个钱没有?”

“带钱干什么使?”春儿说,“又不置办东西。”“打官司的花销呀!”老常说,“没钱你连门也进不去!”

“不用花钱,”春儿说,“一去就找俺姐夫!”“对了。”老常笑着说,“光想着钱,连他也忘了。我们还怕什么?这成了一面词儿的官司,准赢不输!”说着从褡包上解下烟袋来就打火抽烟。

“什么一面词儿呀?我们是满有理的事!”春儿批评他。

“对!对!”老常随口答应着,只顾低着头打火。他的火石那样老,周围的稜角全打光,简直成了小孩们弹的球儿。他用两个粗大鼓胀的手指头捏着,用破火镰拍拍的凿着,看不见一丝火星儿。他转动着火石,耐心的打着,一边和春儿说着话儿。走了十几里路,过了好几个村庄,他的火还没有打着。到了西城门口,他才把火石收起来,把装好的一袋烟又倒回破荷包里,这就算过了烟瘾。

春儿先到的动员会,动员会的人说,高支队长正在给军队讲话,春儿想芒种一定也不闲在,就说:

“我们是来打官司!”

动员会的人问了问她是哪村的人,就说:

“打官司你到县政府。党政军民,各有系统。县政指导员是你们老乡,又是个妇女同志,她叫李佩钟。”

春儿出来和老常一说,老常一咧嘴:

“那怎么行?她是大瞎子的儿媳,还有不向着公公、反向着我们的道理,我看这一趟白来了!”

“既是来了,就得试试,空手回去,不显着我们草鸡?”春儿说,“什么儿媳妇公公,是人就得说真理,她既是干部,吃着人民的小米,难道还能往歪里断?”

她一路打听着往县政府来,穿过一条小胡同,到了跑马场,再往北一拐,就看见县政府的大堂了。

县政府门前也是一片破砖乱瓦,从国民党官员仓皇南逃,还没有人收拾过。人民自卫军成立以后,忙的是动员会和团体的事,政权是新近才建立。上级委任了李佩钟当县政指导员,她觉得动员会的事,刚刚有了些头绪,自己也熟练了,又叫她做这个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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