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川文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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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大体上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水平上。无非是赞美郭小川是一个革命的诗人,他
的一生,是革命战士的一生。这种认识并不错,但不够深入。就我们阅读到的文章
而言,只有郭小林发表过的一些回忆文章和陈徒手已经完成尚未发表的文章,没有
到此止步。他们之所以能够对郭小川有更深入的认识,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接触了更
多的第一手材料。现在,全集的出版,给了所有有志于研究郭小川的人们一个分享
这些材料的机会。
郭小川是在四人帮刚刚粉碎之后不幸去世的,他没有赶上七十年代末期的思想
解放。但是,他留下的作品,曾经两度在思想解放进程中发挥作用。
第一次是他的遗作《秋歌》二首的发表,使人们听到了这位著名诗人对四人帮
的文化专制主义的悲愤的抗议。虽然这两首诗采用了“走资派”、“继续革命”等
当时流行的语码,但其中的所指是很清楚的。重要的不是他用了什么概念,而是他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开始了独立的思考。虽然他思考的层次还没有触及体制本身,仅
仅向他所不满的领导层里的江青那一派力量发出抗议。但他能从文革初期赞美江青,
变为决定同他们抗争,对于一个老共产党员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第二次是它的遗作《一个与八个》被第五代电影导演搬上银幕,成为中国电影
艺术新潮的头雁。那些从电影学院刚刚毕业的年青人,之所以选择郭小川这首长诗
来改编,不是偶然的。因为这首长诗本身有一种让人们冲破教条的成见,重新反省
历史的力量。郭小川创作最活跃的年代,正是中国的文学被紧紧地绑在政治宣传的
战车上的年代。无庸置言,他留下的大部分作品也是绑在政治宣传战车上的。这并
不奇怪。但可贵的是他几度产生了挣脱主流政治宣传的冲动,留下了一些与当时主
流政治宣传不合拍甚至背道而驰的作品,发出过属于他自己而不属于官方意识形态
的声音,比如《深深的山谷》、《白雪的赞歌》、《一个与八个》、《望星空》和
《秋歌二首》。这就是他去世之后,某些作品还能启迪人们的精神解放的原因。这
样的情况,在郭小川同代的诗人和作家中,并不多见。
我们也不想脱离郭小川的实际情况,凭空地把他说成是先知先觉。《郭小川全
集》实实在地反映了他在一生中的总体态度,是崇拜毛主席、紧跟党的路线方针的。
只是因为富于诗人的艺术气质,内心总有一种希望创造、表达个性的愿望,所
以几度发出与主流意识形态不吻合的声音;他有较强的行政才能,一度被推上文艺
官员的岗位,在运动中也积极过,但他为人毕竟不失善良,不失纯真,处理人的时
候不免心慈手软,对于挨整的人有人情味儿,事后怀有真诚的歉意。在他生命的最
后两年,他知道病重的冯雪峰因为失去党籍留下终生的遗憾,而当年整冯雪峰的周
扬也有了悔意,于是鼓动周扬给中央领导写信,并利用自己的关系向上递送。说到
底,他是一个性情中人,所以在那个体制中不能不屡次挨批和碰壁。
在当时能有一点独立的思考,发出一点自己的声音很不容易,要付出巨大的代
价。为什么郭小川能够有一点独立的思考,这要从他的经历本身找原因。他是忠诚
的革命战士,但革命的铁拳也曾几度砸到他的头上。在延安时代,他的妻子就是抢
救运动的对象,一九五七年,他的妻子又险些被打成右派。这就可以理解他的《一
个与八个》,要把一个被共产党冤枉了的革命者当作主角。而这种情况,在建国后
十七年的文学作品中,不说绝无仅有,也是极为罕见。从一九五九年到文革当中,
他数次被批判和审查。他当时的检讨应当说基本上是出自真心的。这可以和书信、
日记互相参照。但今天阅读这些文字,更应当善于体察背后的心理活动。人的真诚
一再受到以革命的名义的践踏嘲弄,就可能走向怀疑。从《郭小川全集》里,也许
很难找到正面表达内心怀疑和思想觉醒的文字,有的只是一些苦闷和惶惑。但从他
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几度检讨自己的错误是什么,还是可以感受到精神世界里的不
肯随波逐流的一面。当我们从整体上把握郭小川的时候,这一面不应当忽略不计。
第二,这套全集的出版,为同类著作的出版开了新的生面。在中国,七十年代
以前,只有极少的政治家和作家的有出版全集和文集的资格。即使出版,也是为了
展示作者的完美。现在,出版全集、文集的路子放宽了,不但著名的作者学者出全
集、文集,就是一些市场看好的中青年作家也可以推出多卷本的全集和文集。但是,
《郭小川全集》在这些众多的全集和文集中,还是具有明显的创新和突破。
《全集》不只是展示郭小川的成就方面,同时尽可能充分地展示他的一切方面。
这可以和别人的作法稍加比较:《郭沫若全集》出了几十卷,但日记至今秘而
不宣。
最近,费孝通先生出了十卷本的文集,声明不收入运动中被迫作的检讨和批判
别人的文字。七卷本的《王瑶文集》有一点新意,收了两篇检查。而《郭小川全集》
中,作品只占一半篇幅,总计六卷;另一半是日记、书信、笔记、检查,总计也是
六卷。
这样做的意义已经不局限于郭小川研究或当代诗歌、当代文学研究,而是提供
了认识共和国历史的重要证据。郭小川不只是一个诗人,他还担任过中国作家协会
的秘书长兼党组副书记,担任过其他社会联系面很广的职务。他是政治和文化风云
的亲历者和见证人。他笔头又勤。所以,他留下的许多文字,是历史风云的独家记
录。
起码在目前,在当代中国档案不开放的情况下,郭小川的这些文字的发表,提
供了不可替代的历史见证。有心的读者要想真切地了解共和国所走过的路,可以从
中看到许多活生生的细节,可以感受到在一连串的政治运动当中,人与人是什么样
的关系,占统治地位的是什么样的思维逻辑和行为方式?在这方面,郭小川的子女,
表现了一种历史的责任感和豁达大度的胸怀,龙子仲等编辑,也表现了一种真正的
学术眼光,使这部《郭小川全集》形成了一份完整的精神档案。它不但对于研究文
学史的人是一座宝库,对于研究政治史、社会史、思想史的人,也是一座宝库。
《郭小川全集》必将成为一个座标,促进今后编辑全集的人们直面历史。,使这部
《郭小川全集》形成了一份完整的精神档案。它不但对于研究文学史的人是一座宝
库,对于研究政治史、社会史、思想史的人,也是一座宝库。《郭小川全集》必将
成为一个座标,促进今后编辑全集的人们直面历史。
郭小川的晚年
郭小川的晚年作者:胡金兆
郭小川是我国一位有影响的诗人,在五、六十年代,许多青年都是在朗诵他的
诗歌声中步步成长的。今年第九期《纵横》杂志刊登胡金兆撰写的《一九七五年前
后的郭小川》,介绍他晚年的经历,现摘录如下——1969年9月底,中国文联大楼
六七百人被连锅端往五七干校。郭小川随作协南下咸宁,他在咸宁很快被“解放”,
“恢复党组织生活”,被借调参加干校大批判等工作,很快拥有较自由的身份。
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五七干校也较前有所宽松。身患哮喘病的作家冯
牧,老一辈戏剧家马彦祥等从咸宁干校获允回京养病;被打成“五·一六”分子的
阎纲也允准回京探亲(我们团泊洼干校的新老“审查对象”还不许回京休假)。1973
年春,偶在冯牧家中遇阎纲,谈及笔者恼人遭际:1972年冬,咸宁、静海两个干校
中被于会泳的文化组选调一批人回京工作,名单中本来有我,却被同单位先去新华
社工作的某君以“同黑线关系密切”横扫一脚而“缓调”刷了下来。阎纲快人快语:
“你夙喜体育,郭小川被借调写庄则栋,《体育报》正筹备复刊,在招兵买马,何
不一试?已有人被荐过去了。”我兴趣盎然,按阎所提供地址,夜访郭小川。
郭家已于1969年底迁往永安路友谊医院对面的《人民日报》老宿舍中,是共用
厨房和厕所,两户合住一门中,各住二间。那晚,我到郭家时,他家高朋满座,两
间房中无甚像样的家具,不过木板床、三屉桌,要命的是没有椅子坐,就用较好买
又不贵的马扎待客。长影导演武兆堤等人都坐在马扎上,聊得正欢。此时的郭家简
陋得很,远非昔日钢琴、沙发、书柜雅致可比,但郭小川依然谈笑风生不以为意。
对我之所请,他答应有机会一定帮忙。只是他去体委工作的事还没最后定,需等一
等。
但等来的却是:上面不批,郭小川只好重返湖北。江青对郭小川这样的文化名
人极不放心,怀有敌意,怎肯让他出来工作?
一年后从湖北方面辗转传过来的消息说:郭小川因写了一首歌颂长江的长诗
《万里长江横渡》,诗中对崭新的太阳的讴歌被指“暗喻”林彪,而被打成“现行”,
被“中央专案”“重审”了。
郭小川“二进宫”重新挨整,罪名要超过“文革”前期,他受的罪也可想而知。
1974年底,我与郭小川又在团泊洼干校相会了。
那是邓小平同志出来工作后,注意落实干部政策,对长期被剥夺工作权利发配
在五七干校的广大干部,提出“归口”,“三个位子五个人坐”,因而大批人回了
原单位。只有原文化部机关和原文联各协会的没人要,理由是前者,于会泳的文化
部不予承认,“新老文化部是两码事”;后者,是撤销单位,无处“归口”。于是,
咸宁干校最后剩下的文化部机关和文联、作协的少数人,除少数老同志退养留京外,
全部并入团泊洼文化部静海五七干校,咸宁干校撤销。这是国务院办公室的安排。
咸宁来的人就包括郭小川。不过,大家是先回到北京休整、安家,惟有被专案
管制的郭小川,过北京时不许出车站,直接换火车押往天津,送到团泊洼。
两年未见,郭小川老了、憔悴了,可见受折磨之重。可他仍是那么乐观自信,
见到熟友如华君武、钟灵等人仍是那么热情。咸宁来的朋友接替了原一连名号和营
区,老一连(影协)与五连(剧、美、曲协)合并,把房子腾给新一连。郭小川给
了一个单间,左右都是受命看管他的人。新一连与五连合吃一个食堂,我是管理员
之一,仍是每月13。5元的大伙,早晚窝头咸菜粥,中午一顿正经饭。
团泊洼干校由河北省军区代管,廊坊军分区宋副政委主持工作,这是一位三八
式的憨厚的长者,对郭小川只做了一条规定:不许离开团泊洼干校外出———这里
是一个劳改农场的外沿区,面临大河,大堤为公路,在营区内一切自由。显然团泊
洼的环境要比咸宁宽松些。
郭小川没什么事,其实大家也没有事干,看摊值班做饭而已。只不过大家能轮
流回京休假,郭小川与华君武等则是干校“常委”。郭嗜酒,晚上常找人一起下棋
喝酒。喝酒要有酒菜,干校小卖部只有罐头和酒,他及其他嘴馋者只好拜托我等管
理员,外出采购时给他们弄点熟菜。那时供应很紧张,但干校在天津和静海有特供
点,肉、菜以至无头大虾都能买到,弄点鸭头、火腿肠、酱猪肝等不费事。这主要
靠“孔圣人”———“衍圣公”孔德成的堂弟、原在音乐研究所、当时也是管理员
之一的孔德庸“感情投资”建立的关系。每次我外出采购归来,郭小川等都伫首静
候,等待他们的下酒菜。
团泊洼离北京较近,郭小川被押解来时过北京不许回家,但不能拦阻在《光明
日报》工作的郭夫人杜惠来干校探亲。某日一早,作协《文艺报》的杨志一突来找
我,说杜惠下午到,咱们赶紧帮郭小川“起圈”———郭的生活自理能力较差,屋
里酒瓶子、罐头盒、破报纸、破鞋、旧衣服等脏乱不堪,杨志一性诙谐,竟以“猪
圈”名之,搞卫生称“起圈”。大家齐动手,破烂扔出一大堆,倒也还窗明桌净。
不过,知夫莫若妻,杜惠见此一笑,心知肚明是朋友帮忙。
由于邓小平同志复出主持工作,1975年春天后,眼见形势日益好转,这股春风
也吹到了团泊洼。夏初,被专案组尚未结论的华君武、赵寻(剧协负责人)等以及
被打成“五·一六”的年轻人,都被允许回京探亲;被关押狱中多年的阳翰笙也被
释放回家。华君武回北京大概是两周假期,假没满他就回来。问其因,曰:房子只
剩两间,3个儿子都长大了,家里没我的地方睡,单人床加块木板与老婆挤着太热,
远不如干校宽绰舒服。
回京探亲休假没有郭小川的份儿。但他毫不颓丧,反而意气风发,因为他从形
势的变化中看到希望的曙光。国家形势好转,个人安危又何足挂齿!他不是沉默不
语内向的人,而是动于衷必形于外。有一天在食堂大庭广众下,他问华君武:“君
武,你说咱们是不是走资派?”这话带有极强的否定“文革”的挑衅性,众人皆一
怔,华君武也不敢接言扭头走开,而郭小川神态自若毫无惧色。
暑假中,不少孩子随父母来到团泊洼。干校紧邻独流减河大堤,夏日的大河中
碧波荡漾,河底平缓,是极佳的天然游泳场。每日午后,河中游泳男女老幼不少,
郭小川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大河在干校大门外,不许出干校的禁令似乎对他也无约
束力了。
晚上,大人在院中乘凉聊天,孩子们聚在一起玩。郭小川爱孩子,他周围总有
一批孩子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