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物语-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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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其状好像一只被老鹰追捕的小鸟。父母正要问他是怎么回事,樊江城女士己尾追而至,就在公婆面前捉而捶之,捶罢,扬长而去。父母谓其子曰:“我们就是怕她打闹,才给你财产,叫你分居,你既然乐于和她在一起,何故逃乎?”高蕃先生被赶出来,四顾茫茫,没地方可去。父母怕他自杀,乃另外为他找了一间房子,又把樊江城女士的爸爸樊老头找来,使他教女。樊老头向女儿开谕万端,女儿不但不听,反而把老头顶撞得面无人色,跳高而去,发誓没有这种女儿。不久,樊老头老太太相继去世,樊江城女士心有余恨,竟不回家祭吊,每天唯有大吵大骂。
有一次,樊江城女士用针遍刺高蕃先生的面颊,叫他爬到床下,而她却在床上呼呼大睡,睡醒了就骂,骂困了再睡,高蕃先生怕她像怕老虎,温柔乡变成为苦地狱矣。又有一次,高蕃先生的朋友王子雅先生来访,不知道利害,在座上大谈特谈女人。樊江城女士听啦,也不言语,只在汤里面放了一点巴豆,这就够啦,一会工夫,王先生去十几次厕所,眼看就要泻死,樊江城女士叫丫头问曰:“迷死脱王,你还敢不敢口没遮拦?”王先生这才知道怪病之所来,呻吟哀恳,绿豆汤已准备好矣。从此朋友奔走相告,谁都不敢去他家串门。又有一次,高蕃先生和丫头讲话,江城大怒,把二人捆起来,用剪刀剪下肚子上的肉,而掉换补之。至于平时,高蕃先生更不能为人,动辄就是一顿皮鞭,又经常用脚把饼踏碎,摔到泥上里叫他捡起来吃。
薄松龄先生的一本巨著和一篇短文,说出来怕的故事,也提出了解决怕的方法,但他的见解跳不出十八世纪他活着的那个时代。同样是夫妻,为啥有的恩恩爱爱,有的怕之如虎乎?蒲先生不在现实世界上寻求第一因,却到阴曹地府寻求第一因。恩恩爱爱者,依他的意见,是:“前世中或是同心合意的朋友,或是思爱相合的知己,或是义侠来报我之恩,或是负逋来偿我之债,或前生原是夫妻,或异世本是兄弟。”至于那些怕君子,如狄希陈先生和高蕃先生者流,蒲先生认为其原因是:“前世中以强欺弱,弱者饮恨吞声;以众暴寡,寡者莫敢谁何;或设计以图财,或使奸而陷命,大怨大仇,势不能报,今世皆配为夫妇。”
照蒲先生的说法,一切都是“果”,现实社会上根本没有“因”。娶了一位母老虎,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债。则我上辈子为啥欠了她的债乎?该“欠债”的因又是啥哉?难道又是上上一辈子她又欠了我的债乎?《聊斋》一文中,篇幅太短,叫人看啦,颇为同情男主角。可是由《江城》而《醒世姻缘》,字数增多,男主角的德行便露出来啦,薛素姐是一个争强好胜、有上进心的女士,而丈夫狄希陈先生俗而不堪,这种人社会上为数颇多——说他坏吧,他绝对不坏,而且是一个毫无心计的好人;说他没有学识吧,他又是大学堂毕业生留学生,写起小文来,头头是道。可是他就是有点不对劲,严重地说,他就是差那么一窍半窍。柏杨先生家乡谚语曰:“宁和明白人打一架,不和糊涂人说句话。”盖即令只说一句话,都能气成哑巴。狄希陈先生连个秀才都考不取,还是请了枪手冒名顶替才考到手的,而枪手正是薛素姐女士的弟弟,她没有结婚前已瞧不起她的丈夫矣。
看了《醒世姻缘》和《江城》,使我们有更多的发现,中国许多怕老婆佳话和所谓怕老婆的痛苦,往往和怨偶不可像狄希陈先生和薛素姐女士,像高蕃先生和樊江城女士,他们固然是怕,但其程度已超过怕的界限,而成了痛恨矣。蒲松龄先生解决怨偶的方法是《江城》上所写的,由一位得道高僧,在阴曹地府,查出二人生前的身世,把孽债打一个总结,账既已经还清,乃用冷水一杯,喷到太太脸上,使她恍然大悟,革面洗心。但现社会对怨偶的解决之道,恐怕不能那么惬意,代替那位得道高憎的,恐怕是一位法官或一位公证人,为二人办理离婚手续,然后,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严格说起来,中国的怕老婆比日本不怕老婆高级不到哪里去,中国之怕乃怨偶之恨,非爱情之怕也。
千古伤心是结婚
柏杨先生有位朋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宝贝得要命。按说独生女儿一定骄纵过度而不成才,其不流人太妹或自甘堕落者,几希。偏偏该朋友祖宗有德,女儿虽骄纵得不像话,可是却没有流入太妹,反而功课奇好,尤其数理奇好。这年头,一个年轻人只要数理奇好,就等于吃了神仙丸,想怎么念就怎么念。她阁下一条鞭上去,由小学,而中学,而大学;由大学,而留学;最后在美国啥啥理工学院,成为该校有史以来第一位航空女博士。中美同胞,无不惊叹,认为她将来定会在社会上露一手。尤其是她的老娘,兴奋得坐卧不安,东串门西串门,宣传她女儿如何如何,谁要是说三句话还没有夸奖到她女儿,那比杀父之仇还严重,老娘能恨他一辈子。柏杨先生深知她有这种绝症,所以一见面就恭维她好福气,有这么好女儿,总算不虚此一生也。有一次,我出奇计灌米汤曰:“看你女儿,多有出息,天分高,教养好,她总有一天要得诺贝尔奖金的,到时候,带着妈妈到斯德哥尔摩领奖,你也可见见活国王,报上再那么一登,真光彩呀!”她曰:“你说啥,死得脱?啥叫死得脱?”我曰:“不是死得脱,是斯德哥尔摩,瑞典国的京城,到那地方领奖呀,听说第一特奖就是美金二十万。”她看我应对称旨,立刻用一种惟恐不被说服的声调叫曰:“我可没有那种福气呀,不过我女儿倒满有雄心,前些时还来信说正在研究研究啥呀,好多博士教佩服她哩。”说罢之后,立刻打开提包,给了我一支她女儿从美国寄回来的洋烟,以励来兹。
这是四年前春天的事啦,今年春天,偶尔又碰到她,我还是按照着老规矩,没头没脑的赞她女儿,最初她支支吾吾,后来因我跟在她屁股后赞个没完,她没好气曰:“老头,你歇歇舌头好不好?”这一次连洋烟也没掏,就扬长而去。
事后才知道,老太婆发那么大的威,不是宝贝女儿死啦,也不是宝贝女儿忘了娘,而是宝贝女儿得了博士学位不久,就结了婚。老太婆当然不反对女儿结婚,可是结了婚之后,跟着就是生子,而且生起来像北京卖的冰糖葫芦一样,“大珠小珠落玉盘”三年就生了三个。如果她身在中国,问题还小,盖中国人工不值钱,请个下女小姐,就可以分忧。无奈身在美利坚,人工贵得可怖,买菜、煮饭、抱娃、喂奶、铺床、叠被、洗衣服、烫衣服、洗盆子、换尿布,大自“电线走火”,小至买根针,都事必躬亲。亘古奇观的女博士,遂成了一个管家黄脸婆。
我们介绍这个故事,并不是触谁的霉头兼碰谁的疮疤,尤其是毫无轻视家庭主妇之意,盖世界上可以没有女博士,却不能没有家庭主妇也。在对人类贡献的价值上“三统”、“性三品”等学说。注疏有清凌曙《春秋繁露注》、苏,家庭主妇要超过女博士千百万倍——这可不是拍家庭主妇的马屁,以便将来挨门讨饭,而是没有女博士的世界,世界仍是世界,没有家庭主妇的世界,简直不能想象。不过,问题在于,一个家庭主妇,只要受国民小学堂教育,就可胜任愉快;而一个女博士,恐怕至少也要投下去二十个年华。七岁上小学堂的话,最快的博士也二十六岁矣(有的年已半百,头发都白啦,还在往里钻,那就更是紧张。)国家花了这么多的钱,自己也费了那么大劲,不过造成一个管家婆,成本未免太高。这种浪费,恐怕连太行山都得赔进去。如果将来大学堂全体成了女学生,而女学生又全体冲进厨房煮饭抱娃,中国高级知识界,势将成为真空。要国家培养一个科学家,就有理由也有权利,要他从事科学研究工作,如果所有的科学家一齐坚决地到河边捞鱼,那又何必培养这么多科学家,直截了当培养捉鱼的好啦。
女博士嫁人,当然是应该的,但如果她阁下折腾了半辈子不过只是煮饭抱娃,我们就忍不住要疑心,当初何必那么穷凶极恶,把臭男人从榜上挤到枯井里乎?当她阁下午夜人静,半闭着瞌睡得要命的秋波,从床上爬起来喂孩子奶时,隐隐约约,不知道听没听到枯井里的哭声也。吾友盛紫娟女土,她在香港读大学时,兼编了好几个刊物,正在日当中,前途无量,却忽然结了婚。结婚之日,来信描写远景说,她丈夫是个大律师(可能是个工程师,日子一久,记不清矣),生活不成问题,所以一定要好好写几本小说。我老人家就一百个不信,盖小姐一旦变成了太太,她的朋友圈就会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生活方式也会跟着别有天地,而且一有了孩子,更是全盘皆垮,不要说写小说啦,能有心情看小说,已很可贵矣。她对我的看法颇不服气,在信上致训词曰:“你这个老顽固,总自以为是,总用你过去陈腐的经验去判断新的事物,务请拭目以待。”好吧,我就拭目以待,拭到了今天,已整整五年,她不但没有一本小说,而且音讯杳然,便是从地球上失了踪。呜呼,非她不上进也,而是形势比人强也。不过女作家和女博士之间有不同,女作家二十年之后,儿女渐渐成长,她仍可继续爬她的格纸;起初可能有点生疏,久啦也就可以应付,而且随着年龄见识的增加,作品或许可能更成熟。可是女博士学的是航空工程,二十年之后——不要说二十年之后,纵然三年之后,她学的那一套已落伍了十万八千里,她就不得不成为废料。
有裂缝的婚姻
该千万富婆是一个智慧极高的人物,她阁下深知自己年老色衰,虽不能根本消灭问题,但能含垢忍辱,使该问题不致扩大到非摊牌不可的程度,真了不起也。也有人说啦,我宁可孤独一辈子,也不要没有爱情甚至已经变了心的伴侣。说这种话的人多半没有尝过孤独的滋味,或者还有在情场上折腾一阵子的资本。如果不是此两种情形,则单靠冲动的结果,恐怕受到的伤害,更为严重。
这个原则可以应用到每一件有裂缝的爱情和有裂缝的婚姻上。前些时谈的李森先生三角恋,最理想的当然是没有第三者,不幸而有了第三者,则即令依照非禽兽集团的妙法,把她阁下那话儿割掉,都没办法使两个女孩子不衔恨终身。还有国立台湾大学堂教习施显谋先生,跟一位法国女郎生了孩子,(大家都在责备该法国女郎,但那法国女郎值得我们崇慕,我真想每天向她跪拜致敬,这比有些女孩子非钱不行的镜头,又如何耶?)太太只好告状。这一状告得砸了锅,即令中国全国同胞一致大怒,把该法兰西推到大海里,法院用拘票把当丈夫的拘到妻子房子,恐怕他们的感情也无法恢复。但是,施夫人不告他一状可乎?恐怕砸到谁身上,谁都要告状,欺负人不能这般不留余地,不揍他一顿已够他祖宗有德啦。(但我这些时一直在想,她如果冷冷静静,采取千万富婆的方法,是否更为妥当?)这就又回到我们的本题,可以预言的是,不管他们这件事将来如何解决,法国女郎走也好,不走也好,施太太离婚也好,不离婚也好,施先生受打击也好,不受打击也好,反正他们三人以及儿女,以及有关系的若干人,都要倒一阵子霉,甚至要倒一辈子霉。
李泰祥先生、许寿美女士的婚姻,弄到现在,已经成了问题。而更严重的是,像上面所举的例子中,还可找出错误在谁,而在他们的案子中,却人人都理直气壮。岳父有的是理,新娘有的是理,新郎也有的是理,如果各人都“择善固执”,这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在这个案子中,岳大人(包括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以及岳兄大人、岳姐大人)的理由最为动人:一曰,男的没有钱。李泰祥先生不过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而且学的是音乐,在目前社会,男人学音乐,跟写杂文的一样没有前途,结婚生子之后,我家女儿吃啥喝啥?二曰,你们结婚没有关系,不该偷偷摸摸的,教我丢脸。新郎新娘的理由似乎也十分响亮:一曰,爱情可以抵挡一切,爱情生活重于物质生活,而且谁敢说我们挣不到足够的钱?二曰,偷偷摸摸?我们不偷偷摸摸不行呀。偷偷摸摸,岳大人还棒打鸳鸯两分离,不偷偷摸摸恐怕连面都见不到。这不是纯粹的岳婿贫富问题,而是老人跟孩子相异的代沟问题。老年人看重钱,孩子们看重爱,老年人认为孩子幼稚,厉声问曰:“爱情能当饭吃呀?”孩子们认为老人腐朽,也厉声问:“吃饭能当爱情呀?”各有各的道理,盖爱情固不能当饭吃,但仅只塞饱尊肚,也抵不了爱情的空虚。
这些话我们说得太多啦,但说得太多也阻挡不住有人用模子乱浇,可见该模子的诱惑力之强。我想,一个人过了四十岁而仍不爱钱,他一定是疯子。一个人在四十岁之前如果不把爱情放到第一位国际修正主义的斗争中,捍卫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把马克,他一定庸俗不堪。夫钱也者,可以保证生活安全,而爱情可以使生命充实。人到了哪个阶段,就有哪个阶段的需要,也有哪个阶段的境界,谁都别笑谁,谁都别怪谁也。柏杨先生年轻时,周游列国,气冲斗牛,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见了如花似玉,立刻如醉如痴。可是到了现在这把年纪,人心大变,大变人心,则认为啥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非禽兽先生给我一块钱,我就马上脱裤子教他割生殖器。尤其是看见穷小子娶千金小姐,忍不住心惊肉跳,一则飞醋难忍,二则也担心他怎么养活她哉。咦,如花似玉天生是要臭男人供养的,臭男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养分,而用穷困把他折磨老折磨死,折磨成残花败柳,真是他妈的丧尽天良。不过问题又回来啦,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千算万算,挡不住天老爷一算。唐国桢女士手执巨棒,把女儿的婚姻打散,嫌她的女婿是个小小记者,没有出息。而如今杨宗遇先生岂不也到了美国,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