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物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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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房里哭哩。我自告奋勇前去开导,根据哲学科学以及天文地理学,告诉她“有福不知道享”的道理。我曰:“这年头有些女孩子只要能去美国,脱裤子都干,你何其傻也。”又告诉她去美国的种种好处,我曰:“轻者能以学者专家身分回国讲学,重则回国后至少可以干个次长部长,你就是次长部长夫人矣。”想不到说了半天,她仍执迷不悟,也不言语,眼睛中充满了瞧不起老前辈之情。我就只好转而训她的父母曰:“爱情如皮球,你越压它,它越往上弹,叫它平静的唯一方法是抽回你的指头。贤侄女性烈如火,不作反击,是心里拿定了主意。我看放开心胸,让她去自己发展吧,你们如再逼她,恐怕有生命危险。”老头老太婆被我这一踢,火气更大,一齐作驴子吼曰:“她死啦倒好,我宁愿看她死,也不能让她嫁给那小子。”好啦,学期还没有结束她就服下大量安眠药,真的死了矣,而且上了报矣。老头老太婆抱着尸首,儿啊儿啊哭得声嘶力竭,一面哭还一面曰:“儿啊,你无论嫁给谁,爸爸妈妈都同意呀。”旁观者无不下泪,连老经验的记者先生也跟着酸鼻。可是柏杨先生不然,连忙向其道贺曰:“二位英勇地逼死女儿,心满意足,大获全胜,恭喜恭喜。”前几天我还去他家,冷冷清清,像一座千年废墟,我曰:“我教人送来一个银盾,怎么还没有送来?”二老一愕,我曰:“上款写曰‘驴先生暨驴夫人惠存’,中间四个大字曰‘战果辉煌’,以纪念二位逼死女儿的优秀成绩。”结果被轰出来,但我心中固甚乐也。
柏杨先生从前不大佩服刘邦先生,因他杀功臣杀得太惨太绝,但最近逐渐佩服啦,仅他被张良先生踢一脚而仍欣然接纳,那种悟性和度量,所有的鸭子屎人物都得上吊。女大学生的父母,标准的驴子也,你看他举头四望,在悬崖上顾盼自雄的英姿,别人劝他,他还“干你娘”哩。《恒娘》之篇虽写了百年之久,《堡垒集》虽然也出版了五六个月,而只遇到一位刘邦先生,死硬派仍然死硬派,你有啥法?
压力不能毁灭爱情,只有隔离才能毁灭爱情。有些老家伙说,我把我女儿关起来关了那么久,怎么越关爱情越炽乎?如果硬是把她关之,那仍属于压力,无怪叫不了座也。只有隔离,才能可能使爱情变质,盖不要说一对情侣,就是一对夫妇,离开得太远太久,都没人敢打包票。我有一位朋友,他太太是再婚夫人,前夫去美国镀金,她在台北就和后夫恋起爱来,而把她前夫一脚赐之。有一次我向朋友曰:“你能不能问一下你太太,她还想不想和前夫恩爱?”他曰:“问啦,问啦,早问啦,她对过去特别顶尖的事,还记得一点,普普通通的生活情趣,已忘不了矣,甚至前夫是个啥样子,都模模糊糊。”柏杨先生曾作过广泛调查,不仅妻子对前夫如此,丈夫对前妻也是如此。时间可以办到炸弹都办不到的事,对爱情尤其如此。
破坏爱情的有效武器是隔离,而不是压力,压力只能成全爱情。十年前有一位女立法委员的女儿嫁给一个记者,老太婆勃然大怒,立刻将女儿送到美国“读书”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1957,结果双方拉倒。如果加以隔离而爱情依然如故,那才是真爱情,此所以天下真爱情少,狗男女多也。一个人如果想测验对方的爱情是真是假,只要分别三年五载就可以啦——我说分别三年五载,不是说你去美国住在白宫天天和肯尼迪先生握手,那敢保证没有问题;但假如你去远地打工,而且渐渐没有消息,或有消息全是穷苦潦倒,则一切都可明白了也。
问题是,我们对爱情不能如此苛求。如此苛求,不但活着没意思,连死了也都没意思。柏杨先生并不赞成人人都为爱情去跳日月潭,而是告诫天下为父母的,如果儿女们反对你干涉她的或他的婚姻,假如你还有一分爱心,千万不要使用压力,最好的是忍气吞声,含垢忍辱,好像刚挨了修理。上策是带着儿女一走了之;中策是装傻装蠢,和儿女站到一条线上;下策才是打闹吵骂,天翻地覆。如果用尽了心机,带着儿女周游了世界一周,又跟百万富翁焉,公爵伯爵焉,等等人物,跳过舞而又看过戏,三年于兹,仍然爱原来那个家伙,则这爱情是真的,算那个家伙祖坟冒烟。如果爱时爱得不可开交,分别三天,眼界大开,咦,英俊的焉,有钱的焉,官大的焉,琳琅满目,芳心大动,后悔当初不该和那穷小子荒唐,届时便是父母揍她,她也不会再回头,冤家自解了也。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没有跟爱丁堡公爵结婚前,老王夫妇便特地带她到世界各地,使她有机会和各国的王族够帅的青年接触,以便选择,但她还是选择了爱丁堡公爵。这个办法,可供有感之士参考。
爱情是有条件的
门当户对的意义,昨天已经言之,不是金钱上的相对,也不是权势上的相对,更不是社会地位的相对。《堡垒集》上曾经说过,恋爱往往是有条件的,只有少不更事的男女或别有用心的男女,才高喊恋爱没有条件。呜呼,夫无论男的爱女的,女的爱男的,都是爱对方的优点,她爱他强壮焉,会琴棋书画焉,有前途焉;他爱她苗条焉,伶俐焉,漂亮得不像话焉。这些优点便是条件矣,张先生谅已拜读,我们不再重复。问题是,世俗上所谓的条件,往往指的是金钱、权势和地位。因此稍稍有点灵性的男女都以谈金钱、权势、地位为羞。如果对一个女孩子曰:“你最好嫁给他,他有的是学问。”她准眉开眼笑。如果曰:“你最好嫁给他,他有的是银子。”那才叫表错了情也。一些如虎似狼的女士,或贫苦家庭出身的小姐,往往直率地提出选偶条件,非钱不可——不过这种提出,也只限于三五好友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位远房孙女,便曾对我声明,只要是有钱的,便是混蛋加三级都嫁。以她的美貌(柏氏门中,男均英俊,女均美貌,读者先生,不可不知),后来果然钓上了一个老色,如今孩子都念中学堂矣。但普通情形,女士们都会蔑视身外之物。最常见的莫过于新闻记者访问电影明星,问她选丈夫的条件,她可能说一大堆,而独不会言钱,盖一谈钱,就肮脏啦。
但电影明星没有一个嫁给穷光蛋的,不嫁给老板,就嫁给导演,再不然就嫁给有同等分量的男明星,只有这些人才门当户对。有一个女明星和男导演结婚后大谈曰:“我们因日常生活在一起,而产生爱情。”这是屁话,天下竟没有一个女明星嫁给干摄影的朋友,或干场记的朋友,他们也是日常生活在一起的,却产生不了情,何故乎哉?她奉承老板、奉承导演,可以成名,可以多主演几部片子,可以多几个特写镜头,爱情自然猛往外冒,她奉承摄影师、场记,有啥好处也?
任何幸福夫妻,一定门当户对。这不是说两个年轻男女一定要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世,再谈恋爱,而是相埒的男女自然而然地容易结合。女孩子如果家住洋楼,拥有汽车,今天去维也纳参加夏令营,明天去奥斯陆滑雪,恐怕一个送报为生的报贩很难追到手(小说上和电影上可能追到手,此小说和电影之坑死人也),即令追到手,且问张雅民先生,你说他们怎么过日子哉?床前黄金尽,壮士无颜色,做丈夫的如果在经济上不能供应妻子,该丈夫在家庭中就直不起脊梁。做丈夫的如果不能成为妻子的荣耀,妻子就会感到很大的羞辱,严重地影响婚姻。我有一位朋友,娶妻的条件有三:一曰漂亮,二曰漂亮,三曰漂亮。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娶了一位漂亮的,可是该妻子却是一个山窝土豹子,客人来访,想见见新娘,打死都不肯出来,一再拜托,化妆了两个小时,手臂上戴了一串金镯(不叫她戴,她认为丢人,便不肯出来),穿着十八世纪秃头高跟鞋,一瘸一瘸(因她过去从未穿过,故不得不瘸)。客人问她曰:“嫂夫人好。”她以小手帕掩其芳口,嘻嘻嘻嘻,又把腰扭成海军用的那种钢索,坐在沙发上,一面拉衣襟,一面歪脖子,笑个不停,庸俗交加,使人恨不得上去踢她两脚。呜呼,如果妻子携夫出席国宴,报败丈夫也来上这一套,他们能白头偕老哉?前些时高雄一位下女小姐,因某美籍华人不带她去美国而自杀,吃亏在她没有弄懂门当户对的重要。
张先生反对门当户对是一回事,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又是一回事。
张雅民先生来信中为天下做父母的喊屈,盖无论《堡垒集》也好,“七世夫妻”也好,几乎全是支持男女间的私情而反对老头老太太的,则老头老太太养儿育女,辛辛苦苦一辈子,真是太没意思矣。父母无不爱其儿女,爱死爱活的结果,竟爱出仇人来啦,也未免几近残酷。嗟夫,明明知道那是一个火坑,不让儿女去跳,儿女非跳不可,爸爸妈妈一把拉住,不但不讨好,反而群起而攻之,落得一个“老顽固”的封号;岂不太寒心乎?生孩子养孩子真是傻瓜,不如根本不生不养也。
张先生的感叹颇有道理,柏杨先生暨夫人,也是身为父母之人,有时想想,不但生儿育女没意思,简直人生都没意思。在所有的动物中,以人类的婴儿期最长,不但婴儿期最长,需要父母抚养的时间也最长。贵阁下没有看见狗乎?狗先生的寿命虽只十五年,但它的婴儿期不过三个月,需要狗妈妈(爸爸早溜之乎也,真是奇妙的制度)抚养的时间,不过一个月,过了这个期限,狗儿子便可自立。人类的寿命平均七十岁,而有些人到了四十岁还在读博士读硕士读学士,花爹娘的钱,淘爹娘的气。小狗生下来,狗妈妈用舌头舔了舔,便不再看它;人妈妈却紧张万状,不但人妈妈紧张,人爸爸也紧张,不但人爸爸紧张,简直凡是相识的人几乎无不紧张,这样一直要紧张两年,孩子才能下地走路,以后的日子不用说啦。如果依照着狗先生的抚养期和自立期,则人类至少应该活三百岁才对也。父母对子女既如此地诚惶诚恐,自然产生两种浓厚的欲望:一种是占有,一种是希望孩子快乐。这两种心理缠在一起,势必干涉到婚姻上来。干涉的结果,有的大获全胜,儿女听了父母的安排。有的则栽了筋斗,儿女来一个阵前起义。我想人类中最大的惊骇,莫过于父母忽然发现一向被控制在手,百依百顺的爱子爱女,轰然叛变。那股震撼力能把老头老太太震撼得肠断魂消,尤其再背上“老顽固”的招牌,就简直非大口吐血,伸赐瞪眼不可。
柏杨先生不是在每一种为争取婚姻自由而反抗父母的行动中,都谴责父母老顽固;而是说,一个人终有一天要掌握自己生命之舵,父母跟不了一辈子,也代掌不了一辈子,一般人总是希望儿女们结了婚之后再去掌,何不退一步让他们早几天掌也。还是我们说过的话,儿女自己选择的婚姻,固有坏的,也有好的;父母代为选择的婚姻:固有好的,也有坏的。亲爱的父母忽然成了老顽固,在父母本身,固然伤心,在当叛逆的儿女而言,又何尝愿意也。我想这是一个观念问题,我有一个朋友的女儿,便是如此这般出了事,有一天我去拜访,老头正在大发雷霆,质问他女儿曰:“你为了那野小子,连爸爸妈妈都不要啦。”女儿在一旁噘着嘴不响,我插嘴曰:“兄台,她不过要嫁那野小子而已,并没有和那野小子串通,来分你的尸呀,怎么能说她要野小子不要二老乎?”盖父母和丈夫不是对立的两个仇敌,有甲就没有乙,有乙就没有甲,而是可以和平共存的至亲,何必一定拿出一刀两断的二分法,让女儿选择乎?儿女虽然和烂女人野小子逃之夭夭,其心仍爱父母得很也。这种观念不弄清,父母的地位永远飘飘荡荡。
张先生曰:“天下父母真是可怜。”我再重复一遍,柏杨先生同意这种看法,但这似乎涉及人性问题。鸣呼,人的爱是下颂的,故父母爱子女一定超过子女爱父母。老头老太太思一思想一想,他们对父母爱得多乎,对子女爱得多乎?如果自己爱子女超过爱父母,那就不必指望自己的子女例外。我这不是为非孝论找哲学根据,拜托圣崽朋友千万莫暗下毒手,而是说明这是一种生物的现象,做父母的应了解这是上帝的旨意,恍然大悟,不去作非分的要求,自然心平气和,快快乐乐。因时代在变,不能适应这种变,岂止可怜兮兮而已。好比说,从前马车时代,你一招手,它就停下,凭你上之下之。而如今火车时代,你招十次手它也不停,你如果勃然大怒,去拉它硬停,它能把你摔得头破血流。古时儿女婚姻,天经地义由父母包办,你不包办,让儿女去自由恋爱,准是混账兼王八蛋。而如今流行的是自由恋爱,你仍保留着三皇五帝夏商周的脑筋,怎么得了哉?又好像从前养儿养女是为了防老,如今啥都防不住矣。常听有些人以大义灭亲的姿态,喊曰:“我养儿育女是为国家培养第二代。”这是无可奈何的说法,否则老头老太太岂不更为可怜。但这种无可奈何的说法,正需要我们学习也。
爱情有价论
世界上最教人开国骂的事,莫过于玉洁冰清的大家闺秀,嫁给一个浑身都是花柳病的花花公子。就在台北,有一对在社会颇有名的夫妇(我如果泄漏了他的名字,包管立刻就有天灾人祸),他们生第一个孩子是聋子,生第二个孩子是聋子,生第三个孩子更是聋子,简直一聋到底。搞得天昏地日暗,求神问卜,结果检查出来,那位父亲老爷原来害着国际梅毒。在医学上,没有国际梅毒这个名词,但民间却人人皆知。据说梅毒毒菌有很多种,如果单是一种毒菌发作,还容易对付。如果许多种毒菌纠缠在一起,那就连太白金星都没法度啦。什么六零六,九一四,以及这个“训”那个“训”抗生素特效药,就好像注射到木头上。贤慧娇妻一片纯真,哪听说过这种玩艺?不但贤慧娇妻不知道,就是该丈夫还自以为伤口已愈,不知道血液中的毒菌会毁灭下一代的耳膜也。呜呼,孩子何辜,却承担了父亲风流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