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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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很显然对我怀着恶意。他似乎认为受我迫害不下于受米考伯先生的。我认为——我也这样告诉了他——这实在是种恭维。”
“你认为他有钱吗,特拉德尔?”我问道。
“哦,天,我想他有。”他很认真地摇摇头答道,“我可以说,他一定这样或那样地骗到手很多钱了。不过,科波菲尔,如果你有机会观察过他的经历。我相信,你会发现,无论如何,金钱也不能使那人不作恶。他是那样一个天生的伪君子,不管他要达到什么,从不肯从正道上直接进取。这就是他表面上那种谨慎拘紧的唯一补偿。在他匍伏在地面向这个或那个目标前进时,他永远都把途中所遇者夸大为对手;结果,他会对每一个无意来到他和他目标中间的那人都仇恨或猜忌。于是,本来弯曲的小路,随时都会因为一点点理由,甚至不为任何理由,而变得更弯曲了。只要想想他在这里的历史,”
特拉德尔说道,“便可知道了。”
“他是一个卑鄙的怪物!”我姨奶奶说道。
“我实在不知道,”特拉德尔若有所思地说道。“许多人可以变得非常卑鄙,只要他们一心一意那么做。”
“那,说说米考伯先生吧,”我姨奶奶说道。
“啊,”特拉德尔高兴地说道,“我真应该把米考伯先生大大夸赞一番。要不是他能忍耐和坚持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就不会有可能办成任何值得在这里提的事了。我也觉得,当我们想到米考伯先生用沉默向尤来亚·希普妥协时,我们也当肯定米考伯先生是为了主张公道而主张公道的。”
“我也这么想呢。”我说道。
“喏,你要给他什么呢?”我姨奶奶问道。
“哦!在你谈到这个之前,”特拉德尔有点不安地说道,“我恐怕我认为有两件事应该不得不提到(因为我不能面面俱到)——我们已把这么一个困难的问题用这种非法律的方式处理了,从头到尾都是非法的。米考伯先生为了预支款项写给他了借据,等等——”
“哦!那是必须归还的。”我姨奶奶说道。
“是的,可我不知道,尤来亚什么时候会根据这些借据起诉,也不知道这些借据在哪里,”特拉德尔睁着眼说道;“我估计,米考伯先生随时会被逮捕或处罚,在他动身前就这样了。”
“那么他应当及时恢复自由,免掉处罚。”我姨奶奶说道,“那总数有多少?”
“嘿,米考伯先生大模大样把这些事务——他把这称为事务——记在一个帐本里,”特拉德尔微笑着答道:“他把这数目合计成一百零三镑五先令。”
“连那数目在内,我们要给他多少呢?”我姨奶奶说道,“爱妮丝,我亲爱的,你和我以后可以来谈怎么分担。应当给他多少呢?五百镑?”
听到这里,特拉德尔和我马上都说了起来。我们两个主张给他以少数现款,另外无条件地为他付清欠尤来亚的帐。我们建议,除了付米考伯先生一家的旅费和制装费,再给他一百镑,米考伯先生偿还这笔垫付款项的手续也应认真规定,因为这样会使他有种责任感,而这责任感会对他有好处的。关于这点,我还建议,应由我把他的性格和历史向皮果提先生(我知道这位先生是可信可托的)说明一番,然后暗中委托皮果提先生酌情交出那一百镑。我更进一步建议,把我觉得当说的或认为可说的有关皮果提先生的故事说给米考伯先生听,使后者对皮果提先生产生很大兴趣,并设法使他们为了他们的共同利益而相互照应。这些建议得到大家热烈赞同;我可以在这里说一下,不多久,那些被说到的人物就自己很友好和睦地把事办成了。
看到特拉德尔这时又焦虑不安地看着我姨奶奶,我便提醒他他说过有另一个不应当不提到的问题,就是第二点。
“科波菲尔,如果我谈到一个叫人痛苦的题目,我希望你和你姨奶奶能原谅我,因为我怕我会触痛你们,”特拉德尔犹疑地说道;“不过,我觉得提醒你仍然很必要。在米考伯先生揭发真相的那个值得纪念的一天,尤来亚·希普曾威吓着提到你姨奶奶的丈夫。”
姨奶奶仍然岿然坐着,显然仍很镇静地点了下头“也许,”特拉德尔说道,“那不是没有目的的伤害吧?”
“不是。”我姨奶奶答道。
“真的有——原谅我——那么一个人,而且完全会受他操纵吗?”
“是的,我的好朋友。”我姨奶奶说道。
特拉德尔明显地拉长了脸,解释说他过去不能研究这问题,因为这不包括在他所定的条件内,而这和米考伯先生的债务都是一样招致不幸的。我们已再控制不了尤来亚·希普了;如果他能伤害或苦恼我们大家或我们中间的任何人,无疑他是会那么做的。
我姨奶奶保持平静;然后双颊上淌着眼泪。
“你说得对,”她说道,“你提到这事是很有见地的。”
“这能用得着我——或科波菲尔——帮点忙吗?”特拉德尔温柔地说。
“用不着,”我姨奶奶说道,“我很谢谢你。特洛,我亲爱的,那恐吓是没用的!让我们请米考伯先生和太太回来吧。你们都别对我说话!”她一面说,一面抚平了衣,眼看着门口,直挺挺坐在那里。
“嘿,米考伯先生和太太!”他们进来时,我姨奶奶说道,“我们刚才讨论你们的移民计划,而让你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真太对不住;我要把我们提出的方法告诉你们。”
当时孩子们也都在场,她把这些办法向全家人解释得个个十分满意,这也使米考伯先生又恢复了但凡办一切期票事务时都非常雷厉风行的习惯;他不听别人劝阻,马上就兴冲冲出门,买用在期票上的印花。可是,他的兴冲冲即刻受到沉重一击。5分钟后,他又被一个法警押回来。他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们:一切都完了。这当然是尤来亚·希普干下的好事,但我们已做了充分准备,很快付了钱。又过了5分钟,米考伯先生就坐在桌旁,带着十足的快乐表情——只有那种愉快的工作或制造潘趣酒,才能让他发光的脸更显出光彩——填写借据了。他怀着艺术家的趣味写那些借据,像画画一样修饰它们,横过来打量打量,再把日期和数目郑重地记到袖珍笔记本上。记完后,他又对于这些借据的宝贵价值作了番很有感性的思考,他这么做时真够人看的。
“喏,如果你允许我给你一个忠告,先生,”姨奶奶默默看着他说道,“你最好永远再不干这种事了。”
“小姐,”米考伯先生答道,“我准备在将来新的一页上写下这么一种誓言——米考伯太太可以做证。我相信,”米考伯先生郑重地说道,“我儿子威尔金将永远记住,他宁可把他的手放在火里,也决不来摆弄那已经戕害了他不幸的父亲的心血的毒蛇!”刚才还深为感动的他马上又成了失望的化身了。米考伯先生怀着阴沉憎恶的神气看了看那些毒蛇,方才他对它们的赞赏还没完全减退,然后把它们折好放进衣服口袋里。
那一天晚上的活动就这么结束了。悲伤和疲劳已使我们再也支持不住了,姨奶奶和我决定明天回伦敦。当时讲定,米考伯先生把他的可动产卖给旧货商后就跟我们一起走;在特拉德尔的指挥下,威克费尔德先生的业务也以适当的速度予以结束;爱妮丝不等那一切安排就绪就也去伦敦。我们在那老宅里度过了那一晚上。希普一家走了,就像一种瘟疫从那老宅里被驱除了一样。我像一个沉船遇难后又侥幸回到家的流浪者一样在我的老房间里躺下。
第二天,我们回到姨奶奶的小屋——不回我的住宅了;当她和我像昔日一样在就寝前坐在一起时,她说道:
“特洛,你真想知道我近来有什么心事吗?”
“我真想知道,姨奶奶。如果有这么一段时间,我为你有一种我无法分担的悲哀和忧虑而不安,那就是现在了。”
“没有我这小小烦恼,你已经够悲哀了,孩子,”我姨奶奶亲切地说道,“特洛,我不会再因为什么而对你隐瞒什么事了。”
“我很明白这个,”我说道,“可是,请现在告诉我吧。”
“明天早上你肯同我一起乘车走一小段路吗?”我姨奶奶问道。
“当然。”
“在9点钟,”她说道,“我要那时告诉你,我亲爱的。”
我们准时在9点坐一辆小双轮马车出发,朝伦敦赶去。最后,我们来到一所大医院前。医院附近停着一辆很简单朴素的灵车。车夫认得我姨奶奶,按她的手势把车慢慢赶开,我们跟在其后。
“你现在知道了,特洛,”姨奶奶说道,“他已经去了!”
“他死在这个医院里吗?”
“是的。”
她一动不动坐在我身边。不过,我看到她脸上又淌满了泪水。
“他曾在那儿住过一次了,”姨奶奶然后说道,“他病了很久了——这么多年来,一个身子衰败的人。当他在最后那场病里知道他的病情后,他求人通知我。他当时感到又愧又悔了。非常愧悔。”
“我知道,你去了,姨奶奶。”
“我去了。后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多。”
“他是在我们去坎特伯雷的前一天晚上去世的吧?”我说道。
姨奶奶点头。“现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了,”她说道,“那种恫吓是没有用的。”
我们驱车出了城,来到霍恩西墓场。“在这里比在街上流浪好,”我姨奶奶说道,“他就在这里出生。”
我们下了车,随着那辆朴素的灵车来到我至今记得很清楚的一角,在那里举行了葬礼。
“36年前的今天,我亲爱的,”当我们走回到马车时,我姨奶奶说道,“我结婚了。上帝饶恕我们一切人吧!”
我们无言地坐着;她就这样在我身边坐着,握着我的手好久好久;后来,她突然哭了,并说道:
“我和他结婚时,他是一个仪表堂堂的人物,特洛——后来,叫人伤心的是他变了!”
但这情形并没持续很久。哭过以后,她不久就镇静下来了,甚至也高兴了一点。她说,她的神经有点衰弱,要不她不会这样的。上帝饶恕我们大家吧!
于是我们赶回她在海盖特的小屋,在那里,我们发现了由早班邮件送到的米考伯先生写的短信如下:
我亲爱的小姐和科波菲尔:
刚在地平线上出现的希望美景,又被无法突破
的浓雾所围,那命中已注定要漂泊的可怜人的眼光再也看不到它了。
希普控告米考伯另一案的另一传票已发出(由
西敏寺皇家最高法院发出),该案的被告已成为本区掌有法律管辖权的法警之猎物了。
正是此日,正是此时,
就在前线崩溃时,
敌方那威骄的国王爱德华到了
——与之而来的是铁链和奴役!①——
①这是苏格兰诗人彭斯的诗句,原题为《布鲁斯在班诺克本战场的演说》。
我就要置身于那法警拘捕中,置身于一个一个匆匆的结局了(由于精神上的痛苦超过一定限度后是不能忍受的,而我觉得我已经达到那限度了)。祝福你们,祝福你们!将来的旅人,由于好奇(让我们希望除了好奇还有同情)而访问本地债务人拘留所时,在巡视那里的墙壁时,或许会(我相信一定会)对那些生出无限遐想,因为看见了那用锈钉刻下的模糊缩写姓名:
威,米
星期五于坎特伯雷
又乃:我重新开封启告,我们共同的朋友托马斯·特拉德尔先生(他还未离开我们,他一切都很好),已用特洛伍德小姐尊贵的名义偿还了债务和讼费;我自己和全家又处在红尘中幸福之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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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飓风
现在,我写到我一生中一桩大事件了。这件事是这么令人难忘,又这么令人害怕,这么和本书的已往许多事有千丝万缕剪不断的联系;从一开始讲到它,越往下写,我觉得它变大,就像一座平原上的高塔那样,而且觉得连我早年的生活也被它预先就投上了阴影。
就在这事发生了的若干年后,我仍常常梦到它。我被它而激动得惊醒,我觉得我安静的卧室在那寂寞长夜里也飞腾着它的狂涛巨浪。直到现在,我还常梦见它,虽说其间隔时间变长了些而且也不那么有规律了。只有稍稍言及任何一场暴风,或一个海岸,我就马上痛切地联想到它。我要想当时目睹它那样把它生动明晰地写下来。我不是在回忆它,我是清清楚楚看着它,因为它又历历在目了。
移居它国旅人的船期很快就要到了,我那仁慈的老保姆来到了伦敦,我们刚见面时,她都为我几乎心碎。我常常和她、她的哥哥,还有米考伯一家(他们常在一起)在一块,可我从没见到过爱米丽。
在行期将近的一个晚上,只有我和皮果提以及她的哥哥在一起。我们的话题转到了汉姆。她详尽地告诉我们他是怎样热情地和她告别,他怎样保持刚毅平静;她相信,他近来尤为痛苦。这话题永远不让那热心人生厌;只要是关于他的话,我们听的时候怀的兴趣就和她说的时候怀的一样。
我姨奶奶和我那时迁出了在海盖特的两幢小屋;我准备去外国,她准备回到她在多佛的小屋。我们在考文特花园找到一个临时住处。那天晚上谈话后,我往那寓所走时,一面回忆起我上次去雅茅斯时汉姆和我之间说过的话。原来我想,等和皮果提先生在船上告别时,我再留给爱米丽一封信;现在我有些动摇了,我觉得就现在写给她为好。我觉得,收到我的信后,她或许愿意由我转给她那不幸的爱人一句临别之言。我应该把这么一个机会留给她。
于是,在上床前,我坐在卧室里给她写信。我告诉她我已见过他了,他求我告诉她我在本书适当之处已写过的那番话。我忠实地复述,就算我有权利夸大,我也不需要夸大。那一番话那么真挚和善良,不需要我或任何人予以润色修饰。我把信放在外面,准备一早就送出;还附了一行给皮果提先生,请他把信转交给她;这以后我就去睡了,时值破晓。
可是我一直到太阳出来才睡着,所以一直很累很无力。第二天我一直躺到很迟,精神很差。我姨奶奶悄悄来到床前把我惊醒。我在睡着时也感觉到她在我身边,相信我们大家都会有这种感觉。
“特洛,我亲爱的,”我睁开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