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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我的蝴蝶兰-第24部分

小说: 我的蝴蝶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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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她为什么如此相象?而且竟那么巧,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浅蓝色的布旗袍,连打扮都活脱相似。

    难道真和她有什么关系?

    天下有那么奇巧的事吗?或者竟是上天在冥冥中的安排?

    文健从不吸烟,而且一向最怕烟味。今天却忽然烦躁得想抽一支。他翻遍自己房里的抽屉,找不到一包烟。只好到方丹那里去讨。

    方丹一句话也没问,就从考究的镂金烟盒中抽给他一支烟,并用打火机帮他点着。

    不久就听到文健在隔壁咳嗽起来,时紧时松地咳。

    陷在自己喷制的浓浓烟雾包围之中,文健打开一瓶法国酒,咕嘟咕嘟倒出半杯,猛地灌下去。他很快就变得晕乎乎、昏陶陶起来。

    如烟的往事开始在他的脑海中聚集成形。

    哦,那也是一个饮得烂醉的夜晚……

    那时候,方丹带着四岁的儿子到南洋她姑母家去了。

    他们婚后的日子过得并不愉快,虽然因为这门亲事,他成了方氏企业的继承人,实现了创建恒通公司的野心,并在方汝亭去世以后,举家迁入西摩路82号,把方家花园改成了现在的丁公馆。他们夫妇间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和谐。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方丹是个富于浪漫气质的女子,而丁文健却实在太少风情。

    方汝亭死后,方丹大病一场。她在南洋的姑妈特意派人来接她,要她去换换环境散散心。她便带着儿子西平走了,一走就是半年多,连信都没有一封。

    丁文健此时年方三十有二,不能不感到孤寂。特别是当他回到这个大而无当、到处显得空荡荡的家,独自举杯消愁的时候。

    一个夏日的晚上,外面下着大雨。丁文健一如往常,在客厅里独斟独酌。一杯接着一杯,他自己也不知喝了多久。只有在这醺醺然的境界里,他才有一种超脱感。他想笑,但不知不觉中,眼泪却滚下面颊。他想大叫,但却出不了声。他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中的疼痛苦闷,但宽大的客厅里,只有他和被灯光映在墙上的巨大的影子……

    这时,她来了。她是方汝亭在世时就请来的特别护士。为的是照料方家一位长期患病的亲戚。方汝亭去世后,她仍按原议留了下来。

    每天这个时候,她给病人服完最后一次药,就回三楼自己的卧室中去休息。因此,她几乎天天都看见他在喝酒。偶尔他也感觉到她那充满关怀的忧郁眼光。不过,她从不停留,总是匆匆地上楼。

    就在那个大雨滂沦的夜,她却走进客斤,来到他的桌旁。一身浅蓝色的布旗袍裹着她娇小苗条的身子,两耳垂挂着的珠环更衬得她的脸庞白嫩细洁,在他朦朦胧胧的醉眼里,象是飘进来一朵蔚蓝色的云。

    “姑爷,你不能再喝了。”她手里端着铝制的注射器消毒盒,轻柔地说。

    他不理。一仰脖子,满满一杯酒已一饮而尽,然后又去抓酒瓶。

    她却已把酒瓶抢到手中,还是那么柔柔地说:“姑爷,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嘿嘿,我作践自己,”他冷笑一声,突然瞪大眼睛,吼道:“你松手!”

    她不说话,只是痛心地朝他摇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所流露的神色,几乎是在向他恳求。

    他突然气馁了,把酒杯一推,埋下头。

    她也把酒瓶放下,说;“上楼休息去吧,借酒浇愁,不是办法。”

    “我有什么愁!”他猛然爆发地,“我事业发达,家有娇妻贵子,谁不说我丁文健福气好!”

    他把脖子挺得硬硬的,眼睛里却迸出泪来。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知道,你……心里很……苦。”

    苦,有谁真正知道我心里的苦楚?听听,这是什么话:不知是丁皓的儿子娶了方家的女儿,还是丁文健嫁给了方汝亭的家产?难道我是出卖了自己?我到底得到了什么?除了这瓶使我忘忧的酒,我一无所有!

    他痴痴地看着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酸楚疼痛而且气闷。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只有再去抓酒瓶。

    一转眼工夫,他已经又倒好一杯。他左手颤巍巍地端起酒杯,右手持着酒瓶,对她说:

    “来,陪我干一杯!”

    她本能地退缩着。

    “来呀,你……”他踉踉跄跄地险些跌倒。

    她一把扶住了他。

    “干,我们干……”

    突然,她一把夺过在他手中泼洒得只剩半杯的酒,露出坚决果断的神情,说:“我干了这杯,你不准再喝,上楼睡觉去!”

    “你喝,你喝。”

    “你听清楚我的话没有?答应不答应?”

    “喝,喝!我答应,答应……”

    “好,你看着。”她端起那杯酒,“闻了闻那呛鼻子的酒气,闭上眼睛,屏一口气,把那半杯酒硬是吞了,立刻咳得流出了眼泪。

    他虽在朦胧中,但还是被她的义举感动了。他扔下酒瓶,也不说话,就东倒西歪地朝外走去。走到楼梯口,差一点绊倒在那里。

    她赶紧跑过去,一手拿着消毒盒,一手把他扶起来,搀着他一步步走上楼去,直送他走到卧室门口。

    她帮他推开房门,扶他跨过矮矮的门槛,看他勉强站住了,便想伸手去找电灯开关。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返身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并一踢脚把房门关上了。

    她吓得朝旁边一跳,两个人竟一起倒在地上。铝盒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点不大的响声。

    “你……快放手,我要叫了!”她气咻咻地说。

    可是已经晚了。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骚动,这使他突然变得力大无穷,而且那么蛮横。他把自己的身子整个儿压在她身上,不让她动弹,并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叫喊。

    只听“嗤——”的一声,她那件浅蓝色的旗袍被撕扯开了……

    她太娇小柔弱,虽然拚力反抗,仍然徒劳。

    一个善良无邪的姑娘,一个出于同情而帮助他人的姑娘,竟这样地被玷污了。

    寄怪,今天为什么偏偏会想起这段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难道是因为那件浅蓝色的旗袍?或者是因为白小姐跟她长得太象?长得象,又怎么样呢?

    但脑海深处的活动简直无法控制,愈想摆脱愈纠缠得厉害。

    一幢外表黄褐色,楼道过廊里亮着昏暗电灯的公寓大楼。

    这是方丹从未到过的地方。今天,她却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她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手提精致的小皮包,匆匆地走在八楼。

    在一个挂着“华隆公司代办处”牌子的门前,她停住脚步。看了看周围,然后按下电铃的揿钮。

    “太太,你找谁?”门开了。

    “我找黄先生,他在吗?”方丹操一口流利国语。

    “在,在。请,请。”来开门的老头殷勤地说。

    方丹跟他来到一间不小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大玻璃窗临着马路,有轨电车行驶和汽车的喇叭声嘈杂地传来。

    “是丁太太吗?请坐。”办公桌后的一个中年人,和方丹打招呼,“鄙姓黄。我想,我们已经在昨天的电话里认识了。”

    方丹坐下来,并稍稍打量一下这间办公室。好简陋哪,除了办公桌上的一部电话机,还有一个抽屉很多的木质文件柜站在壁角,别的什么也没有。

    “太太,昨天您来电话后,我已在人事方面为您作了安排。现在请把需要调查的问题告诉我吧。我们愿意尽力为您效劳。”

    原来这是一家挂着假公司招牌的侦探所。

    姓黄的见方丹脸现狐疑之色,操着一口洋泾滨国语,笑道:“太太,我手底下包打听交关得力。上海滩多少疑难案子,工部局缠勿清,警察局吃勿落,都是阿拉破了。别看阿拉门面不大,不过不想过分招摇而已。阿拉办出事体来保险灵光。请放心谈吧。”

    “我的调查,要求绝对保密。”

    “包括对你的先生,阿是?这个请绝对放心。本侦探所只对委托人负责。”

    “而且我要求尽快给我答复。”

    “这个当然。”

    “那好,”方丹打开皮包,拿出一张纸递给姓黄的。

    那人接过来看了一下,说:“就这么一眼眼问题吗?”

    “是的。只要你们先弄清楚吴清云这个人的底细,下面自然还有别的调查。如果连这个都查不清,我只好另请高明。”

    “这个,请丁太太放心。一个礼拜之内听回音。”

    “好吧,我等你的电话。”方丹说着,随手递给那人一张支票,上面按照对方的要求,开着一个不小的数目。

    虽然从巴黎回来不到一星期,方丹在陪着丈夫四出应酬的百忙之中,还是亲自做了不少调查工作。事关她心爱的儿子西平,她怎么能掉以轻心,袖手旁观呢?

    不用说那天刚下飞机,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以及后来几次专门的拜谒中,继珍对她所说的那些,就是家中男仆女佣们的种种报告,便够方丹烦恼的了。公公丁皓和女儿珊珊倒是对白蕙赞不绝口,可方丹对他们的反映并不太放在心上。佣人们的话当然作不得数,而且他们说的也有不少矛盾。好象男仆们普遍对白蕙印象不错,而女仆们对白蕙有好感的不多。除了菊芬说她好话外,陈妈算是最老成持重的了,也语含深意地提醒方丹,要留意少爷和白蕙的来往。阿红倚仗着是太太贴身侍女,嘴巴最尖。白蕙半夜昏厥,西平亲自照料的事,就是她从五娘那里听来,又添枝加叶搬给方丹的。那五娘为人忠厚,倒没说什么。

    方丹连树白那里都去过了。阿红讲的那桩事,立刻使她想到树白。而促使她下决心踏进那家侦探所的动力,除了文健初见白蕙所表现的失态举止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在此之前她与树白的那次见面。

    树白居住的那幢小灰楼,平时方丹过一段日子总要走一趟。

    树白也姓方,比她只大一、两个月,是她家的远房亲戚。树白的父亲曾是最得方汝亭信任的方家花园的总管。方丹没出满月,母亲就死了,由于方汝亭不放心把这小婴儿交给别人,结果是树白娘一边领着自己的孩子,一边把方丹奶大的。说起来她跟树白是“奶兄妹”的关系。所以当年去法国陪伴爷爷,也就把她所离不了的奶妈和树白一起带了去。在法国,方丹无论是练琴、学画还是上学念书,都得由树白陪着,并做她的表率,要不方丹就坐不住,不肯好好学。在法国一住八年,十四岁随祖父回国后,方汝亭又把他们分别送入男、女教会中学念书。每天放学后,两人仍是在一起做功课,弹琴、作画。后来树白得病,方汝亭便将他养在家里延医治疗,先是由他娘服侍,他爹娘都死后才换了阿根老头。长期以来,方家上下都知道,树白实际就是方家的一个成员,不过为了便于养病,让他单住一幢小楼,又因为他常爱犯神经,大家不去招惹他而已。

    方丹跟别人不一样。她对树白有着一层特殊的关系,更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即使跟丁文健结婚以后,她也没有淡忘,而是格外珍惜这份自童年时代就积累下来的宝贵情愫。

    倒是树白,自打病后,简直就象变了一个人。方丹去看他时,完全要看他的兴致。有时不无亲热谈笑,有时则冷面相待,有时甚至会引起他神经发作,吵闹起来。

    这次方丹从巴黎归来,第三天下午就硬是抽空去了树白的小楼。

    那天树白正在弹琴。方丹远远地就听见了。那熟悉的旋律立刻令她忆起青春时代最值得留恋的一页。哦,多美啊,这支《献给维纳斯》,谢谢你,我亲爱的阿多尼斯,方丹在心中默念。

    陶醉在音乐和由音乐勾托的柔情里,她走进小楼,挥挥手,让前来招呼的阿根走开,然后轻手轻脚地来到树白的房间,静静地倚在桌旁倾心地听着,直到树白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愣愣地坐在那里。

    “小哥。”方丹不由得用了童年时的称呼,而且叫得那么轻柔,充满眷恋之情。

    可树白却犹如一截木头,毫无反应。

    方丹又叫一声:“树白!”

    他这才缓缓回过身来。

    方丹一看他的形容,吓了一跳。他比自己去巴黎前瘦多了,头发又长又乱,衬得他面容越发苍白憔悴。

    “你怎么啦,病了吗?”

    树白双眼炯炯地瞪视着方丹,象是在极力辨认她是谁。突然,他跳起来,一把抓住方丹的手,叫道:“不,我没有病,我已经好了。竹茵,我们走,我们走!”

    竹茵!他又把我认作那个贱货。已有将近十年,他再没提起过这个名字,方丹以为他终于把她给忘了,今天是怎么啦?方丹心里陡地泛起一阵嫌恶,一阵痛恨。

    “树白,你仔细看看,我是方丹,”又凑在他耳边,放低声音说:“你的阿丹妹妹呀!”

    “阿丹妹妹?”树白顿时变得恍惚起来,放掉方丹的手,含含糊糊地问。

    “瞧,这是我从巴黎特地给你买来的,”方丹把手中拿着的一个不大的礼品盒塞给树白,“是你最爱吃的那种巧克力。”

    “巴黎?你到巴黎去了?”树白把礼品盒随意地往桌上一放,毫不感兴趣,却盯着方丹问。

    “是啊,前天刚回来。我特意去了塞纳河畔、卢浮宫,记得吗?那时我们俩……”

    “原来你跑到巴黎去了,害得我到处找不到你!”树白突然打断方丹的话,一把抓住方丹的胳膊,用力摇撼着她。他那疯狂的手那么有力,指甲又那么长,方丹被他抓得生疼,但心里觉得十分舒坦,并不想挣脱。

    见方丹不挣脱、不躲避,树白兴奋得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急切地说:“你不再为那天夜里的事生气了吧?我只是想看看你。我天天早晨在这里看你,可你为什么不来给我打针,不来看我?你跟我跳舞跳得多好啊,竹茵,我还要和你跳舞,要你做我的新娘,竹茵,我们再跳,再跳!”

    方丹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力挣脱树白的手,凶狠地对他大吼:“你看看清楚,我是方丹,不是竹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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