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越位-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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⑹彭赛赛给方登月打电话只说了句今晚不回家,就挂了电话,表面上是在赌气,实际上是希望方登月再次把电话打回来,问问详细情况。女人多半喜欢用这种小把戏求证情感的份量。没想到方登月置之不理,彭赛赛的心里愈加伤心和失望。也许是和怀孕有关,据说妊娠期的妇女,情绪易波动,感情格外脆弱。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已近中午。母亲在邻居柳婶家和几个老太太搓麻将。见彭赛赛回来了,大伙就赶忙散了。
柳婶拉着彭赛赛的手说:“你怎么这么多日子没回来?你妈都想你了,恨不能天天念叨。”
母亲半真半假地说:“谁想她?她心里就只有个方登月,想不起我这个妈,她不想我,我也不想她。”说着又问彭赛赛:“你想吃点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母亲把做好的饭菜从小厨房里端了进来,一碟醋烧小萝卜,一碟肉炒柿子茭,一碗洋葱土豆炖的牛骨头汤,外加一小盘拌了麻油的高酱黄瓜和一小锅熬得粘粘糊糊的小米粥,都是彭赛赛最喜欢吃的。
母亲说:“你想喝稀的,就先把小米粥趁热喝了,这小米还是你柳婶乡下的亲戚送的呢,比城里买的新鲜。嗯,我还忘了问,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彭赛赛眼圈一红,叫了一声“妈。”
母亲意外地看着彭赛赛:“这是怎么了?打你一来,我就看着你有点不对劲,脸色蜡黄,嘴唇发灰。是不是病了?”
彭赛赛把献血的事说了,却没提怀孕的事。
母亲埋怨说:“说过你几百遍,遇事别逞能,用不着事事老往前头钻,就是不听。医院里那么多的人,非你争着抢着去献血,瞧,弄成这样!要是再落下点毛病,我看怎么办?”
彭赛赛说:“献血没您说的那么可怕,要是所有人都想着法子不去献血,那些需要输血的病人就得等死了。”
母亲挥了挥手:“行了,别跟我唱高调,人都走了形了,嘴还硬。快吃饭。”
从小最烦的就是母亲没结没完的唠叨,可这会儿,彭赛赛却被母亲唠叨得心里暖融融的。可饭没吃几口,又恶心起来。彭赛赛放下筷子,躺到了床上。
母亲叹了口气说:“不吃饭可不行,你先歇会儿再吃点。等会儿我去买只乌鸡,放上点蘑菇炖鸡汤,再买点猪血,配上点韭菜炒炒。中医说吃什么补什么。”
彭赛赛躺在床上看着母亲吃饭。
退休之后,母亲一下子发了福,脸上的皮肤有点松弛,下巴也双了起来。年轻时候比彭赛赛还漂亮的一张脸,已经被岁月揪扯得走了形,可能是因为棱角少了,那些严峻的神色就隐没了许多,连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祥和。
彭赛赛的心里突然酸酸的,看着母亲的变化,才发现人老起来竟是这么容易。
饭后,母亲一边擦着饭桌,一边对彭赛赛说:“我看你这会儿精神好多了,要不要去看看柳四儿,上个礼拜他出了工伤,一只脚砸成骨折,一直在家里歇着呢。”
柳四儿是邻居柳婶的儿子,大号柳四搏,和彭赛赛同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
四搏的意思不代表行四,他爹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一生能有四搏,搏个好学校,搏个好工作,搏个好媳妇,再搏个好儿子。
据酷爱乒乓球运动的柳叔说,用这个搏字,是因为中国第一个乒乓球世界冠军容国团说过“人生能有几回搏?”
搏与伯谐音,所以柳四搏从小就占尽了便宜。不管多大岁数的人,只要一喊四搏,立刻就好像矮了一辈儿。所以每到上课的时候,老师们一提问柳四搏,全班同学必然哄堂大笑,及至后来,就很少有老师在课堂上提问四搏了。
同学们也不甘心把他当成四大爷,就众约俗成地把搏字免了,男同学叫他四屁,女同学叫他柳四儿。
彭赛赛拎了袋水果来看柳四儿,柳四儿的媳妇杨桂香一见彭赛赛,立刻咋咋呼呼地笑了起来:“哟,是他大姑!听蛋蛋他奶奶说你来了,还没来得及去看你,你倒先过来了。”说着朝屋里大声嚷嚷:“四搏,你看谁来了?”
柳四搏瘸着一条腿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见彭赛赛也是一脸的灿烂,笑着说:“快坐快坐!看我们家,乱得没有下脚的地方。”
大家坐下聊了一会闲篇,四搏的儿子蛋蛋闹着要看电视,杨桂香就领着儿子过柳婶的屋里去了。
屋里就剩下两个老同学,反倒一时没有话说。两个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小伙伴,感情总会比一般的朋友更亲近些,小时候,柳婶总是当着他们俩的面跟赛赛妈开玩笑,说是要给两个孩子订娃娃亲,要让赛赛做柳家的儿媳妇。正因为这样,两个人长大成人之后,反而变得相互拘束、疏远起来。
柳四搏初中没毕业就退了学,去一家屠宰厂当工人,自此,柳婶一心想让彭赛赛做儿媳妇的幻想也成了泡影。其实这件事本来就不能当真,心高气盛的赛赛妈本来就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大杂院。
“你的伤不要紧吧?”彭赛赛把问过的话又问了一遍。
四搏眼睛里亮了一亮说:“没想到你能来看我,现在好多了。”
彭赛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当了宰杀工人的四搏找不上合适的对像,就娶了北京郊区顺义牛栏山的养猪姑娘杨桂香。杨桂香身强力壮很能干,就是长得不好看。
自打去年下半年厂里不景气,四搏他们每月只上半个月的班,发百分之六十的工资,幸亏杨桂香劳动人民出身,有吃苦耐劳的本色,每天天不亮就抱着还在熟睡的蛋蛋往婆婆屋里一送,自己蹬着一辆吱吱咯咯的破三轮车,跑二十来里路到大钟寺的蔬菜批发市场屯来一车的茄子黄瓜,再到前街的早市上卖掉,只要别老赶上刮风下雨的天气,一个月下来总能赚到千把块。
看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的柳四搏,彭赛赛有点伤感,她想说“要是当年不退学……”但话没说出来又咽住。现实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最好别再说这些不痛不痒还挺伤人心的废话。
彭赛赛说:“桂香真能干,是你的福气。”
听彭赛赛夸奖桂香能干,柳四搏心情复杂的开了个玩笑:“的确不错,丑妻近地家中宝哟!”
彭赛赛没笑,挺认真地说:“过日子嘛,心眼好,大家和和气气比长相重要。”
柳四搏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那倒是。人过了做梦娶媳妇的岁数,一切就都很实际了,无非是卖卖力气,养家糊口,再养个小讨债鬼,供他吃喝,供他上学,盼着他娶媳妇,再生小讨债鬼,然后就老了,然后就死了。”
柳四搏说完呵呵地笑了,彭赛赛却笑不出来。
柳四搏认真看了看彭赛赛的脸说:“你的脸色有点难看,是因为献血吧?这一年多来,你虽然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柳四搏顿了一顿,没好意思把漂亮两个字说出来。
“……可精神比原来差多了。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千万别不当回事,好好补养补养吧。”
挺平常的几句话,却让彭赛赛又感激又感伤。
和方登月一天到晚一个桌子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他居然从来都没说出过这样的话来。
“哎,真要是做了四搏的媳妇,虽然穷点,苦点,可心里决不会像现在这么委屈这么累!”彭赛赛这么想着,又有点惊诧,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怪的念头来。
⑺方登月陪前来洽谈生意的客户吃过饭回到公司,办公室主任龚慎良正脸色阴沉地坐在那儿等他。一见方登月进来,龚慎良立即诚惶诚恐地站起身,低声说:“方总,出事了。”
方登月一惊,以为总公司调他去做总经理助理的调令下达了,没想到龚慎良说出的事,比他预想得更糟。
“咱们内部有人向总公司举报小金库的事。”
“谁?”
“不知道。”
“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这事说来也真蹊跷,我从电脑里收到一封电子邮件,上面只有一句话,‘你们那儿有人向总公司举报小金库’,没有属名。”
“会不会有人故意捣乱?”
“看样子不像,真要是有意捣乱,不应该是这种做法。我觉得像是有人善意提醒我们早做准备。”
方登月像是当头挨了一闷棍。
小金库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纠的公开秘密,只要小金库的款项没被揣进私人的腰包,一般都不会有人特意过问,可真要是窝子里出了吃里扒外的家伙,后果就难说了。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见方登月沉思不语,龚慎良小心翼翼地试探说:“当务之急是先得把奸细查出来,这种坏东西,必须根除,不能养虎为患!”
方登月冷笑说:“除非总公司肯把举报的人公布出来,不然,我们一辈子都弄不清翻车的是谁。”
龚慎良点点头说:“反正设小金库无非是为了资金周转方便些,谁也没官饱私囊,大不了把小金库的账转到公司的账面上来,也就行了。”
方登月叹了口气说:“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真要是冲小金库来的,倒不可怕,怕就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龚慎良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疑惑地问:“您是说他们想借小金库的事发难,然后再名正言顺地走马换将?”
方登月不再说话,心里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自己这么卖命地干了十来年,本来以为早晚有一天能坐上正经理的交椅,没想到眼巴巴地就要熬出头了,竟然又遇上了这么一场不测风云。
龚慎良说:“无论怎么说,方总都是维华的功臣,真要撤换,也得征求征求下边老百姓的意见,现在法制越来越健全了,任免干部都得做民意测验,不能什么事都是由一两个人说了算。”
方登月摇了摇头苦笑,法制越来越健全了不假,可什么政策一到了下边,就会变形走味。何况,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想找个岔儿出来还不容易?更何况自己也不是没缝的鸡蛋。
见方登月不说话,龚慎良也跟着愁眉苦脸地叹气,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到底是谁呢?这小子的良心真是让狗吃了。按理说,方总对公司的每一个人都不薄,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行了,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下午把财务部门的人全叫来,开个会。另外你让陈会计再好好对一下小金库的账,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尽快重新做一做。”方登月吩咐。
龚慎良答应一声,却没走,表忠心似地说:“您设小金库也是出于一片公心,万一上边抓住不放,我们一定和您责任共担。”
方登月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说:“你先去吧。”
龚慎良走出经理办公室没五分钟又回来了,向闭目思索的方登月请示:“财务部的人问,那笔春季置装费已经从银行提出来了,发不发?”
“每人多少?”方登月睁开眼睛问。
“每人五百。”
方登月皱着眉沉思没说话。
“要不然就先放放,看看风头再说?”龚慎良试探着建议。
方登月用手势止住龚慎良的问话,又想了十多秒,坚定地说:“马上发下去,再加一点,每人八百。”
龚慎良答应一声刚要走,方登月又叫住他说:“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弄得人心慌慌。领导的脸就是一张晴雨表,所有的员工都会从这上头留意到温度和风向的变化。记住,像平常一样笑着走出去,别一脑门子倒霉相。”
下午,方登月召集完财务部门的会议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又听会计老陈汇报了账目的情况,拖到晚上九点多才从公司里出来,开着车,直觉得眼前金星乱迸,才想起还没吃晚饭,随意在路边停了车,进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一份扬州炒饭,一碗酸辣汤,刚吃了几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张雪一邀方登月一起去零点酒吧喝杯黑方,方登月拒绝了,说自己直到现在还没填饱肚子,正在街头的小饭馆里打尖。张雪一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吃饭,方登月一不留神,把老婆今夜不回家的事说了。
张雪一的热情一下子更加膨胀,再三盛情邀请方登月过来,方登月经不起张雪一的软硬兼施,叹了好几口气,还是来了。这是他头一回来张雪一的家,没想到竟是这么一种疲惫不堪的状态。
⑻整整一天,彭赛赛一直怏怏的,一直到晚上临睡觉的时候,都没等来方登月的电话,知道自己在丈夫心中已经彻底的无足轻重了,彭赛赛的心变得越来越凉。
临睡觉,彭赛赛拿了只手电筒走出四合院,去上公厕。
住平房就这样麻烦,上个厕所还得跑出五百米去。五百米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可对于那些上了年纪,行动不方便的老人来说,就是个不小的负担了。
彭赛赛心里暗自盘算,再过几年,即使老房子不拆迁,也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再住四合院,她得把她接来同住,即使方登月不同意,她也会坚持这么做。
从公厕出来,迎面飞过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个半大的男孩,后座上驮着一个哇啦哇啦唱着歌儿的小丫头。车子划着八字扭扭歪歪地朝彭赛赛冲了过来,彭赛赛一躲,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人立刻失重地飘起来,然后“噗”的一声,就像一个大棉花包从半空摔落在地上。
一股粘稠灼热的液体从体内冲了出来,那个用血肉、情感、悲欢结聚起来的小小胚胎,就这么轻易地被骤然撕裂了。彭赛赛绝望了,坐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有,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任凭那个哀怨的小家伙哭嚎着走向幻灭。
来也无声,去也无声。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同院的小姑娘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彭赛赛,赶忙跑回院子里去报信。
从小巷的深处到能找到出租车的大街上还有将近一里多路,柳四搏一瘸一拐地推来妻子卖菜的三轮车,把浑身绵软成一团的彭赛赛抱了上去,自己登上了车就跑,把从院子里急急忙忙赶出来的赛赛妈和杨桂香远远地甩在了后头,杨桂香边追边喊:“四搏,还是让我来吧,你的脚。”柳四搏却根本顾不上答理。
柳四搏把彭赛赛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满脸严肃,怪病人送来得太晚,不全流产造成的大出血已经危及生命,必须马上做刮宫术,如果手术不能完全止血,那就只有做子宫全切了。
关系到患者的生命,也许还关系到患者可能永远失去生育能力,照例一定要直系亲属术前签字。柳四搏往彭赛赛家里拨了好几个电话,没有人接,再打手机,偏偏又关机了!
病人已经推进了手术室,就等着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