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灰烬 作者:金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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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明白,我这做和你那样做是不一样的,我是自己做老板,你那样辛辛苦苦的,还不是让那些资本家剥削。”
“顾鹏不在吗?”
“他管我!……他啊,又出差去了!”
沪妮嬉笑着和小言瞎扯,在以前的许多个夜晚,沪妮就是这样来治疗自己强烈的诉说欲的。想说话,不管是和谁,只要说话。然后沪妮发现自己只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就是小言。
放下电话,让兴奋的情绪稍稍平复,看着天花板,让自己不要去想太多。对一个上班族来说,足够的睡眠是怎样的重要。
在自己的耳朵里放了两个耳塞,防止被半夜加班回来的上下左右的邻居吵醒,但要防止听不到第二天早晨的闹铃声。拉灭台灯,沪妮很舒适地躺在了干燥温暖的被窝里。现在的沪妮已经学会了满足,过去的伤痕该淡的已经淡化,不能释怀的,也已经放进了心底。就象妈妈,最后看到的妈妈,这些都小心地藏着。有些东西,永远都是残缺的,永远是生活的断层,没有办法衔接。但不管怎样人都还得活着,活着,有时候是人努力的最基本理由。然后,就是要活得更好。
黑暗中,沪妮慢慢地睡着了,没有梦。已经很久没有梦了。
南方的相遇(三)
金子
开放式办公室里,沪妮抓紧时间整理着手里的资料,她和旁边座位上的两个女孩一样,做的是销售助理,经常面临的是一大堆的资料和材料,还有电话。
外面的天空已经越来越黑暗,不到下午五点,天都已经快黑了。这在深圳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城市里,是很罕见的。不停地有同事走到落地玻璃前,担忧地说:“不会是台风要来了吧,才六月呢,我的衣服还晾在外面的呢!”“那算什么,我的窗户还没有关呢!”
“梅沪妮!你今天加班吗?”坐在沪妮旁边的张影扭着头问,化着亮妆的脸忧愁地皱着。
“应该不会加吧。”沪妮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说:“最多在办公室多待十几分钟。”
“啊——!”张影用着台湾电视连续剧的腔调说:“齐丽也不加班,你们都不加班,就剩我一个人!”
齐丽扬了头说:“我昨天加到九点多还不是我一个人!”
张影就拿了电话定餐,边拨号码边说,“我的衣服全晒在阳台上的,不知道回去还有没有一件挂在那里。怎么六月台风就来了,也太早了吧。”
“这个季节,你还敢把衣服挂在阳台上晒。”齐丽不以为然地说。
“我那件五百多的白色套装第一次水洗呢,也挂在外面的。”张影嘟哝着,突然地大声起来:“喂,你家家乐吗,我要一份鱼香茄子饭!你在六点钟准时送上来啊!我是XX公司的,姓张。”
窗外开始有很亮的闪电,然后是轰鸣的雷声。办公室里因为这样的天气而躁动起来。
下班的时间到了,公司门前打卡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办公室里,沪妮看了时间,匆忙地收拾东西,拿了每天必带的晴雨两用伞,向外走去。
公司的楼下,有不少的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伞,却不敢贸然地冲进倾注的雨幕里。沪妮和有的人一样,撑好伞,从容地离开了大厦。既然结局都是浑身湿透,就用不着去慌张地奔跑了。
雨大,风也大,沪妮牢牢的抓紧了伞秉,走到车站,那里挤满了打着伞却依旧湿漉漉的人。沪妮的下半身也已经湿了,银白色高跟皮凉鞋被水一泡,滑唧唧的不舒服。及膝的白底兰色斜纹的半身裙也已经湿漉漉凉冰冰地贴在了腿上,沪妮上身穿的是一件合身的白色一字领短袖丝质衬衣。本来很妥帖的一身装束,被雨水弄得有些狼狈了。
有一辆去蛇口的大巴停了下来,沪妮随了人流慢慢地向前走者。下班高峰期,能够上车就不错的了。
深圳人是积极的,每一个人都安静地向车上挤着,很安静地发现空位,保持了一定风度的快速地抢坐自己发现的空位,这里的人是矜持的,是内敛的,是克制的,但绝对是积极的。也许因为大家都是移民,没有太多有根的感觉的缘故。
沪妮上车,里面已经很拥挤了,而且到处都是水,车顶有一处在漏水,所有的人手里的伞都在滴水,湿漉漉地挤了一车本来衣着还算讲究的人。沪妮站着,调整到自己最舒服的姿态,她要站上四、五十分钟呢。
雨倾泻地下着,街上的积水越来越深。满满的一车人,和平时一样保持着沉默。不断有湿漉漉的人上车,下车。在经过四十几分钟拥挤的行程以后,沪妮在桂庙新村那个站下车,这里是深大的后门,离她的教室比较近。
雨大得惊人,雨点打在身上生生地疼,风也十分的狂暴。
走上天桥,路上的行人很少,天桥上也没有了平时的热闹,不多的两个行人撑着伞匆匆地经过。沪妮用力地掌握伞秉,但伞还是被滑稽地吹翻了,就这样沪妮被完全地暴露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旁边有人跑过,看着她善意地笑笑,顷刻之间沪妮浑身都湿透了,然后浑身上下都开始滴水,头发,睫毛,衣服,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滴滴答答地滴水。沪妮因为自己的狼狈而懊恼,但又忍不住地想笑,有些尴尬,但不得不站在那里修理形状可笑的伞。她把伞骨用力地向下弯着,稍不留神,伞却被风给吹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一个男子身上。那个男子和两个同伴一起,一人撑了一把大伞,却是胸部以下,全都湿了。
沪妮赶紧走上去,努力睁着被雨水迷糊住的眼睛,说,对不起。男子看着手里已经变形的伞,再看看沪妮,就把自己的伞递了过来。沪妮摆手说:“不了,谢谢你!”
男子不由分地说:“拿着吧。”就把伞塞了过来,细长的眼睛里有一种随意的亲切,沪妮的心不由得抖了抖,这双眼睛似乎是熟悉的。
“孟秋平!快点!”男子的同伴在叫他。
沪妮惊讶地看了这个面前挺拔英俊的三十来岁的男子,孟秋平。沪妮瞪圆了自己的眼睛。接过伞,看着男子飞快地躲进了同伴的伞下。
沪妮突然大声地问:“我怎么还你?”
男子回头笑着说:“不用了,不值钱的。”
沪妮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下了天桥,朝着愉康那个方向走去。沪妮转回头,慢慢地走着,她看看手里的这把伞,很大,有一个手杖一样的伞秉,伞是暗蓝色的方格图样,很大方很男性。沪妮的心还在剧烈地跳着,她后悔刚才没有把他叫住。秋平,不会真的是他吧?
沪妮今天的课上得很心不在焉。秋平也生活在这座城市,一想到这点,沪妮就莫名地兴奋起来。偷眼看了一下放在课桌旁边的暗蓝色的方格大伞,一股温暖又辛酸的信息传遍了全身。秋平,那个山顶上奔跑的少年。
南方的相遇(四)
金子
台风已经过去了,深圳又恢复了她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模样。
沪妮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美丽的深南大道,这里高楼林立,隔离带繁花似锦。一切,都是别样的美丽。
依旧在桂庙新村下车,车还没有停稳,心却先兀自地跳了起来,很幼稚的感觉,但自己是真的不能控制。沪妮低了头,随了几个要下车的人向门口挪去。
走上天桥,慢慢的。天桥上已经恢复了热闹,小贩在路的两边摆了各种小摊,沪妮逐一地看着,很认真,却不问价钱,也不理小贩们的招呼。只是不时地用眼角斜着台风那天那个男子来的方向,和前些天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现。沪妮已经慢慢地移到了天桥的另一端,今天没有课,沪妮又慢慢地往回挪着,买了几个香蕉,买了两个芒果,买了一袋水煮花生,再买了一束白合花,眼睛依旧不时地向那个方向瞥一下,怀着一些失望的怅然,沪妮慢慢地走下了天桥。
一路上,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的注意过街道的行人。沪妮依旧的走得慢,那双罩着一层冰一样的眼睛注意着能看到的每一个人。其实她没有问过自己遇到秋平以后怎么办,她只是想遇到他,也许不敢相认,也许脱口就会叫出秋平的名字,那都是后话,她现在最想的是遇到他。
街边有一家桂林米粉店,不大,倒也还干净,沪妮走进去,问那个黑瘦的女孩要了一碗三鲜粉,慢慢地吃着,眼睛不自觉地留意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
沪妮这一桌还坐了两个年轻的女子,也是一身很规矩的装束,大概是哪家不大的公司的小白领吧。其中的一个女子化了有些浓重的妆容,小小的嘴唇抹得很是红艳,却苦了她要把一撮一撮的米粉送到嘴里,还不要弄花了嘴唇。于是吃就变得辛苦起来,尖了嘴,很细心地把一小撮米粉仔细地送进嘴里,再仔细地尖了嘴把米粉吸进去,然后如释重负地咀嚼两口,咽下去,再开始新一轮的辛苦。沪妮把目光移回街道,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西裤和灰色衬衣的男子,背着一个便携电脑匆匆地走过。沪妮的头突然“轰”地涌上了许多的血液,心也不由得跳得更快了。慌忙地交付钱,慌忙地拎上自己的一包东西,跑出去,那个人却已经不见了。沪妮紧走几步,依旧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悻悻地站在路边,悻悻地往回走去。
南方的相遇(五)
金子
卫生间里,沪妮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沪妮开始珍惜自己。以往,沪妮没有想到自己容颜真的也会变老,不管怎样的熬夜,喝酒,抽烟,她都一样的光鲜靓丽,但现在越来越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以前稚嫩的脸现在已经成熟了,皮肤没有了以前的细腻和嫩滑,甚至嘴角两边的肌肉开始有些下垂。看着这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沪妮感到了时间的可怕,心里生出一些人控制不了的恐惧。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感觉是孤独的。但沪妮也相信,在暝暝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人像自己找他一样地在寻找自己,沪妮相信,不管他是谁,他一定会是自己的安全和温暖所在。但是二十七岁的青春已经开始脆弱,镜子里的自己和两年前比起来,已经不是那么生动和娇嫩了,于是不免地生出一些惆怅。沪妮看着镜子幽幽地想,如果真的能让她再遇到一个动心的对象,那就让他早点来吧,青春已经不多了,让他看看她青春的容颜吧,不要等到一切骄傲都不在了的时候,他才出现,也不知道她曾经怎样地惊心动魄过。女人的虚荣,沪妮也是有的。
沪妮擦干净身上和脸上的水珠,仔细地给自己的脸上抹着护肤水,眼霜,保湿液。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在心理上绝对是有慰籍的。
穿好睡衣出去,把电灭蚊器插上,一股让人有些窒息的味道散发开来。
沪妮躺上床,用耳塞塞住耳朵,翻了几页书,就拉灭了台灯,手机在床头柜上一闪一闪地发着绿光,沪妮不想关掉它,沪妮知道那不可能,但她依旧等待有一天的深夜,手机亲切地响起,那是个来自远方的呼唤,亲切甜蜜……
南方的相遇(六)
金子
沪妮没有想到,她能再遇见秋平,明白无误的。
那是在十来天以后,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
这段时间的深圳笼罩在一种气氛之中,那种气氛是在激烈的欢腾前蠢蠢欲动的喜悦。在国泰民安的社会,人们关心的是赚钱享受和恋爱,没有心思来想别的。但是香港回归,人们的爱国热情和民族自豪感被尽情地激发并释放了出来,许多的人都兴奋起来,很自然的兴奋起来。人们都真心实意地表现出激动和快乐,不觉得一点矫情和做作,发自内心的骄傲和激动。有许多的人在开始准备,要见证那天的到来。内地也有不少的人涌来,在深圳等着那一天。然而深圳也有很少的人回内地“避难”,大多“避难”的人来自内地的偏远地区,家里人一封一封的电报催着,说有那么多的军队进驻深圳,怕打起来,于是有那么很少的一些人就请假回去了。
平素就很漂亮的深圳街头现在更是花团锦簇,彩旗飞扬。
六月三十号,天空下起了细密的小雨,但这不足以抵挡深圳人的热情。
沪妮没有去上课,她和小言一起,手里拿了国旗和香港区旗,早早地站在了街道旁边,
人群是沸腾的。沪妮平素一点不关心国家大事,但她也抑制不住地激动,她也想像旁边的女子一样,尖叫着跳跃,还肆无忌惮地大笑着。小言紧挽了沪妮的胳膊,高高仰着她美丽的,精心修饰的脑袋,低声嘟哝:“或许在家里看电视还看得清楚一点呢。”
“来都来了,就别想别的方式会更好了。”
“本来嘛!”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头发上的水开始向下滴着,沪妮捏紧了手里的小旗,看着军队的车辆缓缓地开过。周围锣鼓掀天,人群涌动。
“我们去洪湖公园看焰火吧!”有人叫着。
提议提醒了周围很多人,一群人向洪湖公园走去。
新华宾馆对面已经簇拥了许多的人群,人们都紧盯了大厦上高挂的大种,接近十二点了。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小言和沪妮被一群精力十分旺盛的年轻男女冲散了,沪妮一个人站在人群的外围,不安地张望着小言失散的方向。
“沪妮!沪妮!你进来啊!进来!”沪妮看到小言在人群里面,挥舞着手臂叫着,化过妆的眼睛下面已经是蓝黑的一片。
沪妮答应着,努力地向前移动。
“沪妮!”嘈杂中,一声惊异地呼唤被沪妮听到了,沪妮紧张地,没有张望,用耳朵来感觉那个人的存在,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这样的呼唤已经响起过许多遍了,只是在她心里而已,沪妮默默地向前挤着,耳朵努力地分辨着那声呼唤。“沪妮!”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惊异,有些迟疑,有些欣喜。“沪妮!”声音来自不远的旁边,沪妮把头转过去,她看到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有些迟疑,有些探询,那个天桥上的男子,因为他高高的个头,在人群中很容易地就发现了他。“沪妮?”男子迎着她的目光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周围的喧哗顿时地寂静了,时间停顿,连世界都退却到了一个看不见的位置。沪妮不自觉地张圆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慢慢靠过来的男子,那个天桥上的男子,那个在荒芜的山脊上奔跑的英俊少年。沪妮又回到了从前,马车慢慢地在山间小路上爬行,铃铛发出“匡当!匡当!”的声音。沪妮的手里紧紧地抱着一小包东西,里面有妈妈的照片,黑白的,照片里边陈旧的明亮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