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灰烬 作者:金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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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妮摇摇头。
班主任叹口气,说,你把书包取下来。
泸妮低着头,涨红了脸。小小的办公室里还坐了一个新分来的老师,班主任是他的导师。班主任回头对他说:小杨,你去看看班里的随堂考纪律怎么样。
杨老师出去了。
班主任摘下泸妮的书包,泸妮藏青色的裤子上有暗暗的血迹。
“第一次吗?”班主任看着泸妮温柔地问。
泸妮红着脸哭了,如果她一个人可以很坚强地承担的话,有一个人来表示关心,那么她的坚强会一下削弱很多。现在的泸妮就非常地脆弱了,在班主任温柔的询问下。
班主任柔声说:“不要怕,跟我来。”
泸妮就跟在了班主任的身后,她想起了温暖的秋平的手,牵着她去到一个安全所在。
泸妮随班主任去了她的教工宿舍,一套布置淡雅的两房一厅的家。家里有书的香味,窗台上有开放的孜子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泸妮站在那里,班主任到了里面的那间屋。
班主任手里拿了一堆东西出来了,她招呼泸妮:来,过来。泸妮乖乖地走过去,就像去牵秋平伸出来的温暖的手。
班主任家里有自己的洗澡间,她把她女儿的一条长裤和一条内裤递给泸妮,上面还放着一个泸妮不认识的长条的东西。班主任温和地说:你知道你是来月经了吗?
泸妮茫然地摇头。
班主任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大姑娘了,这是月经,每一个长大了的女孩都会有,而且每个月都会有一次……
班主任出去了,泸妮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她的心里坦然下来,原来她不用死。正当她拿着手里那细长的东西和一些纸不知所措的时候,班主任推门进来,教她怎样用这些东西妥帖地保护了自己。
泸妮涨红了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的身体,第一次有人这样最深入地关心了她最隐私的方面,也是班主任第一个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了泸妮的成长。泸妮心里有了浓浓的感激和情谊,但她是个不会表达感情的人,当她离开班主任家时,她憋红了脸,也没有把“谢谢”这两个字说出来。当她把洗好的班主任老师女儿的裤子送回去,并接过她自己的衣物时,她也没有把“谢谢”说出口。这两个字憋得她转身以后泪流满面。
泸妮长大了,她慢慢体会着自己的变化,身体细小的变化,暗暗地期待。
那一年,泸妮十三岁。
寄居的少年时光(四)
金子
泸妮考上了重点高中。小舅舅踌躇满志地说:“泸妮,你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路,你要努力!一定要考上大学!”
外婆也咧了嘴呵呵地乐着。小舅妈眼睛幽幽地看着远方,半天,说:“现在的书可是不敢读啊,学费越来越贵了!”
沪妮紧张地手心出汗,如果小舅妈执意不再让她读书,那她就真的没有机会再读书。沪妮看了自己的脚尖,静静地等下文。小舅舅没有说话,小舅妈也没有再说话。其实小舅妈只是发发牢骚而已,难不成还真的不供沪妮读书了,让她在家里闲着?现在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大家都知道,沪妮最好的出路是考上大学,那样她就可以完全地离开这个家。
泸妮也知道,自己只有上大学一条路可走,还有三年,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身份地位都十分尴尬的家。
上重点高中,就要离开那个班主任老师。泸妮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和班主任老师有了某种默契,有了心灵上的交流,也许是泸妮自己的感觉吧。泸妮能从班主任的眼睛里和举止里看得到她对自己的关怀和怜惜,泸妮就更加地做好自己的功课。就像秋平怜惜地牵了她的手时,她唯有认真地走好自己脚下的路,不要摔了,不要慢了,不要给秋平添麻烦。
即将离开班主任老师,泸妮心里不能不没有一些怅然。
同学们早就开始准备送给老师的礼物,有精致的工艺品,有实用的电饭锅或景德镇餐具等等。泸妮也想送礼物给班主任老师,但是她没有钱,她几乎是没有零花钱的。
这个问题困绕了泸妮很久,她吃饭想这个问题,睡觉想这个问题,想得人都快懵了。
最后她决定了挑一张最好看的卡片,几毛钱的,她只能做到这点。等自己长大了,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会给班主任买一件象样的礼物,一定。这样想的时候,沪妮心里充满了温情。
怀里揣着那张小小的卡片出发了,泸妮觉得那章卡片非常的美,暗蓝的天空下,风里飘扬的洁白的芦苇,一种苍凉的忧伤的美。
学校很安静,已经放假了。泸妮去过班主任的家,她循着记忆,踩着那条林阴小道找到了那栋爬满了一种叫“巴壁虎”植物的住宅楼。
来到门前,已经听到了里面欢声笑语,泸妮本能地想走开。踌躇着,敲响了门。
班主任笑容满面的脸多了几分惊异,然后很快地露出了她只有对泸妮才会露出的疼爱的笑容,和怜惜的目光,(泸妮觉得班主任只会对她有这样的来自心灵的目光,她们可以用目光交流。)泸妮走进房间,里面是李娇,班上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生,就象她的名字一样,她非常地娇气。
泸妮尴尬地站了站,然后悄悄地把卡片放在身后的椅子上,她看到桌上有大包的雀巢咖啡和包装精美的茶叶、补品。
泸妮在班主任的挽留下很快地出了门。班主任跟了出来,塞给她一个包裹,说是表示祝贺,本来想给她送去的,既然来了就自己带回去了。班主任满眼的怜爱,泸妮沉浸在里面,幸福地有些恍惚。班主任轻轻地叹口气,抚摩了泸妮的头发柔声说:“上了高中要努力,争取考上好大学,有什么困难来找老师……”泸妮点着头,头越来越低,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在疼她的人面前,泸妮特别的脆弱。
泸妮走了,班主任在后面看着她瘦削的身体,宽大的衣服随风无聊地晃动着。
泸妮知道小舅舅一家的难,在给她做衣服的时候,小舅妈都嘱咐裁缝要做大一点,因为这几年泸妮个头窜得厉害,做大一点可以多穿几年。泸妮把自己萌动的爱美的心思压制着,她知道没有谁有义务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泸妮把自己埋在宽大陈旧的衣服里,心甘情愿,对周围花枝招展的同学,她只能视若无睹。
有时候泸妮会想象自己穿上美丽衣服的样子,她知道一定会有那样一天的。只要她考上了大学,泸妮就会有钱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
泸妮还常常地幻想着自己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有一天她的王子会坐着马车来接她,给她穿上有神奇魔力的水晶鞋,想象中的王子,是少年时秋平英俊的样子。
回到家,泸妮把班主任给她的包打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天哪!
泸妮抖动着她的长长的睫毛,惊喜地看着眼前这条漂亮得扎眼的裙子。天哪,这么漂亮的东西,居然是属于我的,泸妮不敢相信。
泸妮用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柔软的裙子,用脸轻轻地抚摩柔软的裙子,然后她把裙子换上,她看到镜子里的灰姑娘真的变成了公主,她高兴得想哭。外婆抱着涟青的手伸了一只抚摩她,满脸慈爱的笑容。
小舅舅和小舅妈下班回来了,他们看到了泸妮还穿在身上的裙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小舅妈问:“哪来的?”
泸妮的兴奋还没有褪下去,她带着浅浅的压制着的笑容说:“我的老师送我的。”
泸妮听到里间屋里小舅妈对小舅舅说:“我就是觉得钱老是少,我不会记错的,是少了……”
泸妮的笑容褪了。
泸妮去公用冲凉房把裙子换了下来。
回来以后泸妮开始做饭。
吃过饭小舅舅就说:“泸妮啊,我们都把你当自家人一样的看待,我们对你的成长是要负责的。这样的,你说你那条裙子是老师送你的,不是我们不信,只是现在都是学生给老师送礼,哪有老师送学生的。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我们是对你负责任,对你妈妈负责任……”泸妮茫然地看着桌上凌乱的碗碟,她黑大的眼睛空洞得怕人,她纤细洁白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相依为命。
泸妮又站在了班主任的门前,她感到很耻辱,但她没有办法。旁边站着她的小舅舅。
班主任打开门看到门外怯怯的泸妮和她见过一面的泸妮的小舅舅。
小舅舅飞快地解释了他们此行的来意。班主任知道自己给泸妮带来了麻烦,她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把正在看电视的小孩撵去了书房,一个比泸妮小不了多少的女孩撅了嘴叫着:“爸爸!妈妈让我来找你!”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泸妮惟有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班主任让泸妮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拉着泸妮的手,她首先确定了那条裙子是她送给泸妮的,然后向小舅舅汇报了泸妮的长期表现,泸妮是优秀的,虽然有些孤僻。泸妮在班主任面前总是忍不住她的眼泪,她低着头,大颗的眼泪滴落在腿上,所有的委屈都被班主任的了解给烫平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泸妮感觉得到旁边的人的内疚,小舅舅不时地说一些关心的话,还问泸妮吃不吃雪糕,泸妮摇了摇头。她非常地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对美好衣服,对美好食物的欲望,她都可以克制。
其实她是理解小舅舅一家的,他们也不好处,不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很难。他们已经对泸妮很客气,但也只能做到很客气,难道两家人你还能让他们亲切无比。他们注意着自己对泸妮的态度要好,不能让别人说他们对姐姐的女儿不好。这些,泸妮都明白。
泸妮常常地觉得时间太慢了,什么时候,她才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
寄居的少年时光(五)
金子
泸妮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又经过了三年没白天黑夜的“奋斗”。三年里没有一切,除了手里的书。现在好了,泸妮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人尴尬的家。捧着手里的通知书,这明明就是一种新生活的通知,一种幸福生活的起点,从此以后,沪妮凤凰涅磐了。
那时,涟青也已经读小学高年级了,随着生长的,还有她骄横的脾气。家里每一个人都得顺着她。
无所谓,反正泸妮要离开了。
外婆在泸妮离开的那个暑假,离开了,她离开的是这个世界。
泸妮几乎没有哭,不是她一点不爱她的外婆,不是。只是泸妮知道人必定是要经过这道关的,妈妈走了,“爸爸”走了,他们走的时候正当年,他们原本还可以有那么多年的时光可以度过,但他们都突然地走了。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噶然而止,就是这样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外婆是圆满的,她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生活,儿孙满堂,最后没有一点痛苦地在家里的床上睡过去,泸妮为外婆感到高兴。
换下丧服泸妮就坐上了去重庆的列车,泸妮报考的是重庆的一所学校,她要离开上海,不管哪里,她就是不要留在上海。这座冷傲华丽的城市。
泸妮想起来,她还没有认真地看过上海,这个妈妈让泸妮为她再活一次的上海。泸妮不喜欢这里,这里让她逃不脱梦寐般的过往,泸妮要重新开始,她的生活刚刚开始。
夜晚的上海流光逸彩,过往的人群衣鬓飘香。泸妮漫步在繁华的街头,她要认真地看一次上海,要把它记住,记到骨子里。不要轻易忘记。这个妈妈为它癫狂的城市。
不多久,沪妮就坐上了去重庆的火车,未来是光明的,是多彩的,是崭新的,是令人期待的。沪妮大口地呼吸着不一样的空气,怀里揣着带给她希望的那页通知书,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风景,兴奋地不能睡去。
饥饿的大学(一)
金子
泸妮和所有刚进校的女生一样,剪短了头发,穿上了绿色的军装准备军训。那绿军装绿得扎眼,泸妮没有马上穿上,她不喜欢绿军装。
床铺的护栏上明白地写了每个人的名字,但是还是有人“抢占”别人的“领地”。还有小小的一个柜子,为了争夺最隐蔽最靠里的柜子,也不时的有战争发生。占柜子和占铺,是进校的第一次利益冲突。
泸妮的铺位在上铺,是她所希望的,她可以避开一点喧闹,有一点她自己的空间。
重庆夏天的那个热,就像疯了的狗一样,把人逼得无路可逃,放下东西泸妮已经是一身的汗。拿了毛巾和肥皂,她得去洗一洗。
回来却看见自己的铺上已经铺好了床褥和竹席,一个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孩自顾自的在下面收拾她的东西,往上面扔着化装盒和书本,嘴里轻快地哼着歌曲。
“这个铺是我的。”沪妮说。
女孩斜了她一眼,继续着手里的忙碌。
泸妮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热血一涌,就把她铺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扯了下来。
女孩激怒地叫起来:“你干什么!”
泸妮冰冷地说了一句:“这个铺是我的!”
女孩恶狠狠地看了泸妮足足两分钟,泸妮没有理她,把自己的东西扔上去,铺好。很大响动地把床打得仆仆响。
女孩没劲了,低了脑袋去看床边护栏上的人名。
坐在铺好的床上,泸妮看着窗户外的一棵大大的黄角树,没有一丝的风,树上知了没命地叫着,整个宿舍楼还在忙碌着,新生都兴奋地张罗着,大都有人带着,父母、兄长或亲戚。泸妮独个坐在床上,用眼睛来躲避越来越多的跳跃的绿军装,一进学校,她就不喜欢她的新同学了。其实她一直都是孤僻的。她发现进大学似乎也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改变,包括独来独往,她不想改变这些。
军训是新生互相了解和认识的好机会。也是评判校花、系花、班花的好机会。
泸妮依旧冷着一张脸,不想和人多话。
大家都觉得了沪妮的“怪”,开始放弃和她的交往,还有那么多的人,不在乎你一个。
同样穿着绿军装的女生,还是很容易分辨美丑。靠衣服来扮靓的女生这个时候就彻底地淹没进了绿军装里,什么都找不到。泸妮不,泸妮已经是个美丽的大姑娘了,她已经有了女人美好的身体曲线,绿军装都遮不住的美好,还有像她妈妈一样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洁白修长的脖子上美丽清秀的脸。象牙白的细嫩肌肤,深不见底的苍凉的黑大的眼睛,瘦削的瓜子脸,小巧挺拔的鼻梁,菱角分明的嘴唇。站在一片绿里,泸妮是出类拔萃的。泸妮在业余评判里出任了校花、系花、班花等职务,只是她不知道。
泸妮对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兴趣的,她不断地拒绝别人的靠近,不分男女,于是泸妮的名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