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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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到在那些犯罪分子背后有一股势力,有一股阴险的势力总是成为法律的障碍,庇护着那些作恶的人。我所办理的案件,五花八门——伪造案,抢劫案,凶杀案——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到这股力量的存在,我运用推理方法发现了这股势力在一些未破案的犯罪案件中的活动,虽然这些案子我个人并未应邀承办。多年来,我想尽办法去揭开荫蔽这股势力的黑幕,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我抓住线索,跟踪追击,经过千百次的曲折迂回才找到了那位数学名流、退职教授莫里亚蒂。
“他是犯罪界的拿破仑,华生。伦敦城中的犯罪活动有一半是他组织的,几乎所有未被侦破的犯罪活动都是他组织的。他是一个奇才,哲学家,深奥的思想家。他有一个人类第一流的头脑。他象一只蜘蛛蛰伏于蛛网的中心,安然不动,可是蛛网却有千丝万缕,他对其中每一丝的震颤都了如指掌。他自己很少动手,只是出谋划策。他的党羽众多,组织严密。我们说,如果有人要作案,要盗窃文件,要抢劫一户人家,要暗杀一个人,只要传给教授一句话,这件犯罪活动就会周密组织,付诸实现。他的党羽即使被捕,也有钱把他保释出来,或为他进行辩护。可是指挥这些党羽的主要人物却从未被捕过——连嫌疑也没有。这就是我推断出的他们的组织情况,华生,我一直在全力揭露和破获这一组织。
“可是这位教授周围的防范措施非常严密,策划得狡诈异常,尽管我千方百计,还是不能获得可以把他送上法庭的罪证。你是知道我的能力的,我亲爱的华生,可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我不得不承认,至少我碰到了一个智力与我势均力敌的对手。我佩服他的本事,胜过了厌恶他的罪行。可是他终于出了个纰漏,一个很小很小的纰漏,不过,在我把他盯得这么紧的时候,这点纰漏他也是不能出的。我既已抓住机会,便从这一点开始,到现在我已在他周围布下法网,一切就绪,只等收网了。在三天之内——也就是在下星期一——时机就成熟了,教授和他那一帮主要党羽,就要全部落入警察手中。那时就会进行本世纪以来对罪犯最大的审判,弄清四十多件未结的疑案,把他们全部判处绞刑。可是如果我们的行动略有不周,那么你知道,他们甚至在最后关头,也能从我们手中溜走。
“唉,如果能把这件事做得使莫里亚蒂教授毫无觉察,那就万事顺遂了。不过莫里亚蒂实在诡计多端,我在他周围设网的每一步,他都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竭力破网而逃,我就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了他。我告诉你,我的朋友,如果把我和他暗斗的详细情况记载下来,那必能以光辉的一页载入明枪暗箭的侦探史册。我从来还没有达到过这样的高度,也从来没有被一名对手逼得这样紧。他干得非常有效,而我刚刚超过他。今天早晨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部署,只要三天的时间就能把这件事办完。我正坐在室内通盘考虑这件事,房门突然打开了,莫里亚蒂教授站在我面前。
“我的神经还是相当坚强的,华生,不过我必须承认,在我看到那个使我耿耿于怀的人站在门槛那里时,也不免吃了一惊。我对他的容貌十分熟悉。他个子特别高,削瘦,前额隆起,双目深陷,脸刮得光光的,面色苍白,有点象苦行僧,保持着某种教授风度。他的肩背由于学习过多,有些佝偻,他的脸向前伸,并且左右轻轻摇摆不止,样子古怪而又可卑。他眯缝着双眼,十分好奇地打量着我。
“‘你的前额并不象我所想象的那样发达,先生,’他终于说道,‘摆弄睡衣口袋里子弹上膛的手枪,是一个危险的习惯。’
“事实上,在他进来时,我立即意识到我面临的巨大的人身危险。因为对他来说,唯一的摆脱困境方法,就是杀我灭口。所以我急忙从抽屉里抓起手枪偷偷塞进口袋里,并且隔着衣服对准了他。他一提到这点,我便把手枪拿出来,把机头张开,放到桌上。他依然笑容可掬,眯缝着眼,可是他眼神中有一种表情使我暗自为我手头有这支手枪而感到庆幸。
“‘你显然不了解我,’他说道。
“‘恰恰相反,’我答道,‘我认为我对你了解得非常清楚。请坐。如果有什么话要说,我可以给你五分钟时间。’
“‘凡是我要说的,你早就知道了。’他说道。
“‘那么说,我的回答你也早已知道了,’我回答道。
“‘你不肯让步吗?’
“‘绝不让步。’
“他猛地把手插进口袋,我拿起桌上的手枪。可是他只不过掏出一本备忘录,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日期。
“‘一月四日你阻碍过我行事,’他说道,‘二十三日你又碍了我的手脚;二月中旬你给我制造了很大麻烦;三月底你完全破坏了我的计划。在四月将尽时,我发现,由于你不断迫害,我肯定有丧失自由的危险。事情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我问道。
“‘你必须住手,福尔摩斯先生!’他左右晃着头说道,‘你知道,你真的必须住手。’
“‘过了星期一再说,’我说道。
“‘啧,啧!’他说道,‘我确信,象你这样聪明的人会明白这种事只能有一种结局。那就是你必须住手。你把事情做绝了,我们只剩下这一种办法。看到你把这件事搅成这个样子,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智力上的一种乐事。我真诚地告诉你,如果我被迫采取任何极端措施,那是令人痛心的。你笑吧,先生,可是我向你保证,那真是令人痛心的。’
“‘干我们这行危险是不可避免的,’我说道。
“‘这不是危险,’他说道,‘是不可避免的毁灭。你所阻挠的不单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强大的组织。尽管你聪明过人,但你还是不可能认识到这个组织的雄厚力量。你必须站开点,福尔摩斯先生,否则你会被踩死的。’
“‘恐怕,’我站起身来说道,‘由于我们谈得太起劲,我会把别处等我去办的重要事情耽搁了。’
“他也站起身来,默默不语地望着我,悲伤地摇摇头。
“‘好,好,’他终于说道,‘看来很可惜,不过我已尽力了。我对你的把戏每一步都很清楚。星期一以前你毫无办法。这是你死我活的一场决斗,福尔摩斯先生。你想把我置于被告席上,我告诉你,我决不会站到被告席上的。你想击败我,我告诉你,你决不会击败我的。如果你的聪明足以使我遭到毁灭,请放心好了,你会与我同归于尽的。’
“‘你过奖了,莫里亚蒂先生,’我说道,‘我来答谢你一句,我告诉你,如果能保证毁灭你,那么,为了社会的利益,即使和你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
“‘我答应与你同归于尽,但不是你毁灭我。’他咆哮如雷地说道,转身走出屋去。
“这就是我和莫里亚蒂教授那场奇特的谈话。我承认,它在我心中产生了不愉快的影响。他的话讲得那么平静、明确,使人相信他是确有其意的,一个简单的恶棍是办不到这一点的。当然,你会说:‘为什么你不找警察防范他呢?’因为我确信他会叫党羽来加害我。我有最充分的证据,证明一定会这样。”
“你已经遭到袭击了吗?”
“我亲爱的华生,莫里亚蒂教授是一个不失时机的人。那天,我中午到牛津街处理一些事务,刚走过从本廷克街到韦尔贝克街十字路口的转角时,一辆双马货车象闪电一般向我猛冲过来。我急忙跳到人行便道上,在千钧一发间幸免于难。
货车一瞬间冲过马里利本巷飞驰而去。经历了这次事故,我便只走人行道,华生,可是当我走到维尔街时,突然从一家屋顶上落下一块砖,在我脚旁摔得粉碎。我把警察找来,检查了那个地方。屋顶上堆满了修房用的石板和砖瓦,他们对我说是风把一块砖刮下来了。我心里当然很明白,却无法证明有人害我。这以后,我便叫了一辆马车,到蓓尔美尔街我哥哥家,在那里度过了白天。刚才我到你这里来时,在路上又遭到暴徒用大头棒袭击。我打倒了他,警察把他拘留起来。
我因打在那个人的门牙上,指关节擦破了。不过我可以绝对有把握地告诉你,不可能查出被拘留的那位先生和那个退职的数学教授之间的关系。我敢断定,那位教授现在正站在十英里以外的一块黑板前面解答问题呢。华生,你听到这些,对我来到你家首先关好百叶窗,然后又请你允许我从你的后墙而不从前门离开住宅,以便不惹人注目,你不会引以为怪了吧。”
我一向佩服我朋友的无畏精神。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合起来简直够得上整天恐怖的了。现在他坐在那里平心静气地讲述着这一天所经历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件,这使我对他更加钦佩了。
“你在这里过夜吗?”我问道。
“不,我的朋友,我在这里过夜会给你造成危险的。我已经拟定了计划,万事都会如意的。就逮捕而言,事情已进展到不用我帮忙他们也可以逮捕那些不法之徒的程度了,只是将来还需要我出庭作证。所以,在逮捕前这几天,我显然以离开此地为妙,这样便于警察们能自由行动。如果你能同我一起到大陆去旅行一番,那我就太高兴了。”
“最近医务正好清闲,”我说道,“我又有一位肯帮忙的邻居,我很高兴同你去。”
“明天早晨动身可以吗?”
“如果需要,当然可以。”
“啊,好,非常需要。那么,这些就是给你的指令。我请你,我亲爱的华生,一定要不折不扣地遵照执行,因为现在我俩正在同最狡猾的暴徒和欧洲最有势力的犯罪集团作殊死的决斗。好了,注意!不管你打算带什么样的行李,上面一定不要写发往何处,并于今夜派一个可靠的人送往维多利亚车站。明天早晨你雇一辆双轮马车,但吩咐你的仆人可不要雇第一辆和第二辆主动来揽生意的马车。你跳上双轮马车,用纸条写个地址交给车夫,上面写着驶往劳瑟街斯特兰德尽头处,吩咐他不要丢掉纸条。你要事先把车费付清,你的车一停,马上穿过街道,于九点一刻到达街的另一端。你会见到一辆四轮轿式小马车等在街边,赶车的人披深黑色斗篷,领子上镶有红边,你上了车,便能及时赶到维多利亚车站搭乘开往欧洲大陆的快车。”
“我在哪里和你碰头?”
“在车站。我们订的座位在从前往后数第二节头等车厢里。”
“那么,车厢就是我们的碰头地点了?”
“对。”
我留福尔摩斯住宿,他执意不肯。很显然,他认为他住在这里会招来麻烦,这就是他非离开不可的原因。他仓促讲了一下我们明天的计划,便站起身来和我一同走进花园,翻墙到了莫蒂默街,立即呼哨一声,唤来一辆马车,我听见他乘车驶去。
第二天早晨,我不折不扣地按照福尔摩斯的指令行事,采取了谨慎的措施,以防雇来的马车是专门为我们设下的圈套。
我吃过早饭,选定了一辆双轮马车,立即驶往劳瑟街。我飞奔着穿过这条街。一位身材异常魁梧的车夫,披着黑斗篷,驾着一辆四轮小马车正等在那里,我一步跨上车,他立即挥鞭策马,驶往维多利亚车站,我一下车,他便调过车头疾驰而去。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令人佩服不已。我的行李已在车上,我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福尔摩斯指定的车厢,因为只有一节车厢上标着“预定”字样。现在只有一件事令我着急,那就是福尔摩斯没有来。我看了看车站上的钟,离开车时间只有七分钟了。我在一群旅客和告别的人群中寻找我朋友那瘦长的身躯,却毫无踪影。我见到一位高龄的意大利教士,嘴里说着蹩脚的英语,尽力想让搬运工明白,他的行李要托运到巴黎。这时我上前帮了点忙,耽搁了几分钟。然后,他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我回到车厢里,发现那个搬运工不管票号对不对,竟把那位高龄意大利朋友领来和我做伴。尽管我对他解释说不要侵占别人的座位,可是丝毫没用,因为我说意大利语比他说英语更糟糕,所以我只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双肩,继续焦灼不安地向外张望,寻找我的朋友。我想到昨夜他可能是遭到了袭击,所以今天没来,不由吓得不寒而栗。
火车所有的门都关上了,汽笛响了,此时……
“我亲爱的华生,”一个声音传来,“你还没有屈尊向我道早安呢。”
我大吃一惊,回过头来,那老教士已向我转过脸来。他那满脸皱纹顷刻不见了,鼻子变高了,下嘴唇不突出了,嘴也不瘪了,呆滞的双眼变得炯炯有神,弯曲的身体舒展开了。
然后整个身躯又衰萎了,而福尔摩斯又象他来时那样倏然消失。
“天哪!”我高声叫道,“你简直吓死我了!”
“严密防范依然是必要的,”福尔摩斯小声说道,“我有理由认为他们正紧追我们。啊,那就是莫里亚蒂教授本人。”
福尔摩斯说时,火车已经开动。我向后望了一眼,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猛然从人群中闯出来,不住挥手,仿佛想叫火车停下似的。不过为时太晚了,因为我们的列车正在加速,一瞬间就出了车站。
“由于作了防范,你看我们很利索地脱身了,”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地说着站起身来,脱下化装用的黑色教士衣帽,装进手提袋里。
“你看过今天的晨报了吗,华生?”
“没有。”
“那么,你不知道贝克街的事吗?”
“贝克街?”
“昨夜他们把我们的房子点着了。不过没有造成重大损失。”
“我的天哪!福尔摩斯,这是不能容忍的!”
“从那个用大头棒袭击我的人被捕以后,他们就找不到我的行踪了。否则他们不会以为我已回家了。不过,他们显然预先对你进行了监视,这就是莫里亚蒂来到维多利亚车站的原因。你来时没有留下一点漏洞吗?”
“我完全按你吩咐行事的。”
“你找到那辆双轮马车了吗?”
“对,它正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