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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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坐在县里要人。他们知道再也不能蒙混,只得令小人向外躲避,躲些时再行回去,小人因此到了此磁。才进了城。
就听人说衙门隔壁有个王大户,有万贯家财,只可恨他为富不仁,专在小人身上刻薄。小人听了这话,又因他是个为富不仁的,就便偷他些钱财,也不为损德。后来一想,断不可去。他既靠在总镇衙门,难保不与总镇黄天霸大人有些往来。黄大人是下个名闻天下,武艺超群的人,万一小人去偷时,把他家人惊醒,被黄大人前来捉我,不必说一个蒋二,就有一百蒋二,也不在黄大人心上。那时小人因此想不去,不料又闻人说:『现在黄大人已随施总漕进京去了,动身尚未多日。』小人因此拿定主意,前去偷他,满拟此次得手,必然得注大财物,小人就想趁此洗手不做了,免得留一个贼名。哪里晓得鬼使神差,误入此处,若非太太方才说出『衙门』二字,小人再也不知道,还当在王十万家被人捉住的。今既被捉,虽太太赐小人以死,小人亦死有余辜;若太太恕小人无知,真是误犯的,赐小人一条生路,小人当感太太的大德。自今以后,再也不做此偷儿的事了。”说罢,磕头不止。
张桂兰听了他这些话,暗道:“这人虽然是窃贼,听他所说之话,倒也是句句老实,并无狡赖情事。而况我家物件,又不曾损失一件,我又何必难为他呢!”因问道:“你这贼囚,你说能蒙咱太太宽恕于你,饶你一条死命,尔便从此洗手,不做此等生涯。咱恐你有此言,并无此心。不过现在被咱捉住,希冀免目前之难,只要咱果真放了你的生路,你又故态复萌,虽不在此地做此狗贼,还是到宿迁干你的旧业,咱可不能相信于你。况你除了这件事,还有何事可以做呢?”蒋二听张桂兰说出这些话,似有放他意思,因又哀求道:“小人果真实是要洗手,再也不做此生涯。太太的明鉴,从前小人所以恋恋不舍者,实因所窃各案,向来不曾被人捉住,故也不曾吃过苦恼。今日吃太太这两刀背子,小人想来,从前实乃万幸,如何再去干这等事业。从今以后,小人洗了手,不论什么事,只要我混得一碗饭吃,小人也愿心愿意去干,再也不做此等事了。”张桂兰听说,又道:“你果真再不做此事么?”蒋二道:“如再做这偷儿的事,小人定死于刀箭之下。”张桂兰道:“你果能如此,咱有一件事,你可做得:咱这衙门里,虽不要使唤,就再添上一名兵卒也还可以。你如愿心愿意,咱就给你补上,每月兵饷银三两六钱。你可甘愿做此事么?”蒋二一听此言,赶着叩头说道:“能蒙太太提拔,小人虽死也难报此大德,还有什么不愿干呢。就请太太给小人补上这名兵额罢。”张桂兰答应。
此时天已将明,内里的仆妇、丫环,是已早知捉住窃贼,皆在房内看张桂兰审问。桂兰当下即命丫环到外面,将褚标请进来,告明一切。褚标也甚愿意,暗暗羡张桂兰居然能恩威并用,收服小人。又与张桂兰说了两句话,便即将蒋二带了出去,一面命人随时补了兵额。蒋二自此以后,就在总镇衙门里当兵,后来居然是个好人,而且成家立室。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施公带着天霸等人进京陛见,一路上水陆并进,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按站俱有地方官前来迎接。施公不肯骚扰,所有供给费用悉行免去,故此一路上颂声载道。又兼施公审案神明,清白无比,那赛龙图的声名,早已传闻远近,因又引出许多事来。这日到了山东济南府,才进城垣,往济南府衙门暂且一宿。一来息肩,二来打探些本地人情风俗。一众人等,方到济南府衙门,忽见轿旁有一美貌女人,手捧状词,跪在一旁呼冤。施公听她之声颇为情急,因命天霸将状词收下。天霸答应,随即在妇人手里将状词取过,呈送施公细看。施公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遍,当即准词,命先退下,候补提被告,再行审断。毕竟这状词内写的是何情节,是何冤枉,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一二回 节妇鸣冤孤儿待恤 贤臣听讼太守无知
话说施公在济南府收下一张状词,先令原告退下,候补提被告,再行判断。那美妇当即退下候讯。施公也就由济南府迎接入内。济南府参见已毕,分宾主坐下,家丁献上茶。施公先问济南府道:“贵府所属民情,想是循良的。”济南府道:“卑府所属,托大人的福,『物阜民良』这四个字,尚可称得。”
施公道:“这府城内绅士,尚跋扈否?”知府道:“绅士与卑府倒也是和衷共济,凡遇地方上大小事件,无不秉公酌办。”
施公又道:“据贵府所言,绅土悉皆品行端方,这也难得。可有一二劣绅,借恃欺孤虐寡、贿赂公行的事么?”济南府忽听了这句话,登时就有些不安。你道为何?只因这知府姓汤名法,是个捐纳出身。今见施公问了这句话,他故此立时不安起来。
当下回道:“卑府自到任以后,弊绝风清,断不敢行贿。即遇有所属解府的讼词案件,卑府亦细心研究,总使民不含冤,上酬朝廷知遇之恩,下慰小民清白之望。贿赂之事,一概尽绝不行。”施公道:“这是贵府难得了!但本部堂方才在贵府署前,收到一张状词。据那状词看来,贵府就是不公的意思。但不知贵府曾判断过这种公案么?”汤法道:“卑府不知是何案件,求大人明白示知。”施公见说,当在靴桶内将美妇控告的那张状词取出来,与汤法观看。汤法接过,随即打来看。只见上面写道:具禀孀妇王梁氏为族侄背义诬蔑贞节,斩宗灭伦,谋家夺产,迫切申冤事:窃氏夫王有仁向为绸业,家资数万,年数八十,嗣续尚虚。氏父梁鸿才,数受氏夫恩德,无可报答,因于五年前,将氏身许与氏夫为妻。春宵一度,氏遂有身孕。不料氏过门以后,未及三日,氏夫便尔身亡,应派族侄王法,过门立嗣。彼时族侄见氏年轻,又听信合族之言,恐氏不安于室,令氏再醮。氏因女子从一而终,誓此死守,不甘再嫁。彼时氏亦不知有身孕,比至三月后,方才知觉,当以含羞,不便告人。迨至足月后,产有遗腹一子。在氏方且窃喜,以为氏夫虽死,尚留一点亲骨肉以为嗣续;讵料氏族侄见氏生有一子,不谓氏夫有此遗腹,反诬氏以苟且之行。当即邀集王姓合族人等,聚议纷纷,皆谓氏夫年逾八十,枯杨何得生根?合族诸人,又以族长王守道为主。王守道亦诬氏定有私情,硬将氏母子等即日逐出。氏母以王家势力甚大,不敢与辩。又复因氏夫家合族之言,据以为信。当时将氏母子由氏父母带回母家。氏父复以氏做此不端之事,以为羞辱,遂欲置氏母子于死地;幸氏母舅张弼臣闻风到来,百般劝令氏父母,不能以无端讹语,屈贞节为淫污。因此氏母子由舅领回权为收养。氏遭此诬蔑,心实不甘,遂呈控本县,以求申雪。讵料氏夫族长王守道唆氏夫族侄王法,贿通官吏,得以批驳不准。
氏又控诉本府,以为可以申雪,亦复显遭驳斥。皆因氏夫族长王守道暨族宗王法贿通所致。氏因含冤未雪者,已及五年。氏含此覆盆,若不切实申雪,非但氏遭此诬蔑,心实不甘,即氏夫嗣续,亦将灭绝。氏不忍既受诬蔑,复又灭绝氏夫宗支,为此追求:青天大人申签提氏夫族长王守道暨族侄王法,暨合族人等集以申冤屈,而存宗嗣,实为德便,朱衣万代。上禀。
汤知府将这状词,前后看了一遍,不觉吃惊不小,暗道:“这王梁氏竟有如此胆略,敢在施公前告状起来。这件案既经了施公判断,一定有个水落石出。等到判明,果真王梁氏实系冤屈,本府恐有些判断不明的处分;莫若此时趁他未审之先,自己站立脚步。”想了一回,因说道:“王梁氏具控一案,当原告来控时,卑府就思彻底根究。后因该氏族长王守道,并该侄王法等合词具禀,情愿自行具结。卑府的愚意,以为地方上总以息讼为是。因此,也就批了个『着该族人等,持平议结』。
去后,已经两年,并未具见该氏复票呈控。今见大人驾临此地,或者该氏将出以刁狡之情形,冀蒙大人神明之断,亦未可料。
在卑府的愚见,大人既准了该氏状词,何不就先提该氏一问,但须加以恫吓,料该氏定能吐实承招。是否虚实,亦得以明了。
不知大人尊意如何?”施公听了此言,暗道:“好个刁猾的官吏!可恶,可恨。本部堂想来,何不将计就计,先将王梁氏提来一问。得其大概后,再提被告人等,有何不可。且可使这狡吏领略领略本部堂的风味,叫他先为寒心。”想罢,因与汤法道:“贵府所言极是!就请贵府转饬差役,提该氏立刻到案。
本部堂先讯一堂,是否问个大概。”汤法答应,即刻传令差役,立提王梁氏到案听审。差役答应下去,不一刻将王梁氏提到,回明施公。
施公当即升堂,并令知府汤法坐在一旁观看。差役将王梁氏提到堂上,王梁氏就在公案前跪下,先向施公叩了头后,口称:“钦差青天大人,申冤!”施公在上,复将王梁氏看了一遍,见她生得端庄贞静,绝非苟且淫污一流,因往下问道:“王梁氏,据你所控各节,尔父向来做何生意?尔是几岁由尔父许与王有仁为妻?尔夫在日,实在年纪究竟若干?尔父因为何事,感尔夫大德,将尔许嫁与他?尔可从实诉来,本部堂自然代尔申冤。若有半字不实,可莫怪本部堂问尔诬告之罪。”王梁氏见问,又磕了头,口称:“青天大人容禀。孀妇的父亲,曾领氏夫一千两银子资本,出外贩卖绸缎,不料半途遭风,资本消灭,因此回来不敢见氏夫之面。哪知祸不单行,是年,孀妇的祖母又因病弃世。孀妇的父亲,此时就出外设法向人借贷,给祖母置备棺木;不期中途遇见氏夫。当经氏夫问明原委,孀妇的父亲颇抱不安。后经氏夫百般劝解,说道:『出外经商,赚钱折本亦复常事,何必如此。现在尔母既然见背,棺木衣裳想也无从设法,不若仍在我处,取一百两银子回去,置办停妥,赶紧成殓。等尔将转运之后,再还我不迟。』孀妇的父亲不得已,只得又借他一百两纹银,回来殡殓祖母。因此父亲就感氏夫之恩不尽了。”王梁氏说至此处,知府汤法便插口说道:“大人何必如此审问?只须问她到底有无苟且之事便了。”施公听了此言,登时将脸沉下。不知施公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一三回 梁节妇申诉冤诬 施贤臣设策试验
话说施公正问王梁氏的情由,忽见知府汤法从中说道:“大人只须问她有无私情之事。”施公听说,也不等他说完,便将脸往下一沉,正色说道:“贵府!你也为民父母,怎么问案不从根源上问起,何以能得实在情由?今贵府受了王姓之贿,不令本部堂问出情由。贵府安坐,勿复一言。施某当得悉心根究。”
因又问道:“王梁氏,你父亲又受了你夫百两银子,置备棺木,与你祖母殡殓,后来还受他什么恩德呢?”王梁氏道:“后来孀妇的丈夫,因孀妇的父亲终日在家毫无生计,又命他与孀妇的堂侄王法,合理绸缎之事。孀妇的父亲,因此更加感德了。
后来见孀妇的丈夫已经八十余岁,尚然无子,常叹道:『此人平生积善,存心忠厚,怎么没有子嗣?』又见他虽年老,却是强壮过人。因此情愿将孀妇嫁与他为妻。彼时亡夫尚且不肯允,后经我父苦苦相劝,亡夫方才允纳。不料过门之后,一宵而有身孕,未及三日,亡夫便即身亡,彼时孀妇才十六岁。此是孀妇因父亲感受大恩,将孀妇许配为妻的实在情形。至以后各种情节,悉在大人状词上面,求大人公断便了。”施公又问道:“这王法是尔丈夫的侄儿,还是远房抑是近房呢?”王梁氏道:“孀妇过门三日,尚未得知。后来才知道,王法是亡夫的四服族侄。因近房无人,不能应继,所以派王法承继过来。其实亡夫所遗家产,将来也不免公分。”施公道:“王法既不容尔守节,尔既生产,产后他倒没有暗害你么?”王梁氏道:“大人的明鉴,怎么不存心谋害?只以孀妇防守甚严,他等无从下手,因此才将孀妇的父亲唤来,诬孀不节,退回母家。孀妇的父母又迫于势,只得领回。又亡夫八十多岁,似不能一宿即有身孕,也就疑惑孀妇有私,故亦要置孀妇于死地。幸亏孀妇母舅张弼臣到来,将孀妇母子领过去,才得以不死,以全王门之后。孀妇彼时心实不甘,屡在县老爷及府大老爷前控诉,均被王守道、王法串通贿赂,俱经驳斥不准。今蒙大人驾临,是以孀妇冒死渎诉,还求大人从公提讯,以昭冤屈。”施公道:“你遗腹子今年几岁了?”王梁氏道:“今年六岁了。”施公道:“尔子曾带来么?”王梁氏道:“不曾带来,尚在母舅家内。”施公道:“下次集讯,尔可将尔子一并带来,给本部看视。”王梁氏答应道:“遵大人吩咐。”施公又道:“尔且退下,候传齐被告,再行讯办。”王梁氏道:“遵谕。”退下。
施公退堂,与知府回至书房,又道:“再烦贵府即刻传渝,本部堂明日早堂集讯。所有原被告,均限辰刻带到听候,不得有误。如有抗提不到等情,俱惟贵府是问。”汤知府只得唯唯答应,当即传谕出去。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施公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点,即传令升堂。
却好黄天霸也进来,给施公请早安。施公一一见毕,命天霸等皆在外面伺候。施公即便升堂,就公座上坐定,即命:“先带原告。”差役答应,将王梁氏带上。施公见王梁氏右手携一小儿,虽只六岁,却生得鼻正口方、眉清目秀,实是仪表非俗,心中已暗暗欢喜道:“老翁有此令子,实为积德之征。”因往下问道:“王梁氏,这就是尔夫的遗腹子么?”王梁氏答道:
“正是。”施公道:“叫甚名字?”王梁氏答道:“乳名叫八三子,因是亡夫八十三岁时生的,所以取名叫八三,以记不忘念之意。学名还不曾起呢。”施公道:“本部堂给他起个学名,唤做『德官』罢。以取他父亲积德而有此子之意。”王梁氏叩头道:“敬谢。”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