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文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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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干娘就叫我出嫁……”
(溶入)
陶珍十六岁,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淌着眼泪。干娘给她梳好了头,给她戴上一顶
凤冠。
(音乐转为以中国旧式结婚时用吹鼓乐为基调的曲子)
镜头拉开,一群人(四、五个)催拥着陶珍上了花轿(也只是在旧式的轿子上
面扎上一点红绿彩绸而已)。轿子被抬走。
(溶入)
新房里。陶珍坐在床上,红烛摆晃着,喜娘走开了,一个青年的背影走近她,
陶珍羞怯地抬头。
江梅清,比她还小,这一年才十五岁。一个俊秀、瘦弱的青年人,留前“刘海”,
穿着不称身的袍子马褂。
旁白:“他比我还小一岁,还在长沙第一师范念书;他也是父母双亡,由祖母
养大的。”(推到江梅清特写)“那时候他和我一样,什么也不懂,还是孩子气……”
梅清把陶珍的凤冠除下,放好,慢慢地坐在她旁边,脸上露着稚气的微笑。
(溶入)
夜间,陶珍在保险灯下刺绣,梅清伏案读书。
(溶入)
春天,他们的院子里,陶珍在竹竿上晾着衣服。梅清从外面回来,摸出一个小
纸包,来逗她;她要看,梅清故意不给她,小夫妻争夺;梅清打开,一双小孩鞋子;
陶珍羞得背转了脸。
(溶入)
冬夜。梅清和两个青年人在谈话(其中一个即张浩),似乎在争论。陶珍拿一
件衣服给他披上。(推近)梅清桌上几本《新青年》、《解放与改造》等。(摇)
陶珍回过去,到床边,一个小孩已经睡着了。
(溶入)
陶珍提着一只箱子,送梅清出门,身边是三个孩子:理安十三岁、正纹十二岁、
小鹤三岁。梅清亲了孩子们一下,挥手向他们告别,提着箱子,走了。
旁白:(从陶珍刺绣的时候开始)“多谢老天爷给了我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
他是一个很有才学的人;可是,对我这样一个人,一点也不嫌弃,他还教我念书,
识字。家里穷得很,可是过得很愉快。他毕业了之后就去教书,认识了许多朋友,
他们讨论国家大事,有时争论得很厉害。一九二四年,他离开了家,他说,是为了
寻找真理。(叹息似的)日子过得真快,那一年,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
(溶入)
在龙家大屋前的塘边,三个孩子在捉蜻蜓。小鹤差一点掉进水里,理安一把将
他抓了起来,狠狠地教训他;小鹤要哭了;陶珍出来,哄着三个孩子回去。理安和
小鹤等三人的特写。
隔着池塘,离开几十步外的公路上,一队兵士走过。
旁白:“日子过去了,孩子们长大了,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在变化。我带着
孩子苦苦地过了两年。忽然有一天,我从街上回来……”
这是七月中旬,天气很热。
音乐至此淡出。
第一章
一
(溶入)
陶珍在街上,忽然站住,往前看。又向前走了几步。通过她的背影,可以看到:
巷口全叫人堵住了。她走到人群后面,踮起脚来看。
大街上人很多:大队穿着短衣、卷着裤腿的农民在跑着;还有拿着小旗子的工
人;农民手里拿着梭标,昂首前进;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在演说。
街面上的商人、掌柜的,有点怕,但也好奇地望着。有人跟着鼓掌。
陶珍:“这里怎么啦?”她向旁人问。
路人:“你还不知道?北伐军进城了。”
另一个人附和:“这下子,穷人可翻身了,你看……”
一个学生在宣传:“革命军进了城,日子好过了,生意好做了,……帝国主义、
北洋军阀,都要打倒!”
陶珍被人一挤,退到一家米店门内。她有点胆怯,米店老板笑着:
“大嫂,进来坐。”
陶珍夹紧包袱往前挤出。忽然,有人喊:“让开,让开!”一些挑担、提桶的
人冲过来了,陶珍被卷在人丛中。
一队士兵经过,背着斗笠,穿着短裤;还有“鸭尾巴”头发的女兵。几个农民
和士兵并着走,显然是向导。帮士兵挑军器和辎重的农民。
群众给士兵喝开水。女兵散传单。陶珍起初不敢拿,看见别人拿了,也接过一
张。
她正想念一下那张传单,被后面的人挤着走了。前面一大群人站着听演讲,她
抬头看,一个穿长衫的人在讲话,很象梅清。她眼睛一亮,挤上去,挤到正面,一
看,原来不是梅清,但有点象。
这个人说:“吴佩孚、赵恒惕,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们手下还有大大
小小的官僚、买办、土豪……”
陶珍看见一群小学生唱着歌挤进来。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
带头的是一个漂亮年轻的、剪了发的女教员(陆老师)。理安也在里面。陶珍
想挤过去,可是不行,只能喊:“理安!理安!”
她的声音被群众的声音淹没了。
她好容易挤出来,往回走,想起了什么似的跑进肉店,买了一点肉。回去。
二
(溶入)
陶珍家。她正在厨房烧菜,正纹歪着头问:
“妈也,爸爸会回来吗?”陶珍看了她一眼,无言。正纹继续问:“爸爸也是
革命军?”
陶珍:“别烦了,去照管弟弟……”
正纹:“你说呀,爸爸是革命军?”
陶珍看着她,点了点头。正纹高兴地跑到前面屋子去了。陶珍又陷入沉思。
街上远远的锣鼓声。
前面屋子里,小鹤把理安的一本练习簿撕碎,理安的一个纸板做的手工匣子也
给他弄坏了。正纹大叫:“啊哟,你……”
小鹤拿了匣子就跑,正纹去抢:“小弟,你不听话……”
小鹤躲着和她捉迷藏,正纹追他不到,急得大叫:“妈也……小弟又胡闹了……”
陶珍的声音:“嗳。”
小鹤学她的样子,正纹急得要哭了。
这时候,陶珍搬了菜饭上来,看见这种情况,喝止了小鹤,对正纹:“啊哟,
这么大了还哭……”
忽然,门开了,理安满头大汗,奔进来:
“妈妈,爸爸回来了。”
大家一怔。陶珍:“你说什么?”
理安:“爸爸回来了,我看见他在总工会……”
正纹揩干了眼泪,跑过去。
陶珍:“你看错了……”
理安:“不,我跟他讲了话。爸爸说,回去告诉妈妈,晚上回来。”
正纹挤上去:“爸爸是革命军?”
理安:“没有穿军装,他在总工会……”
陶珍:“理安,孩子可不准讲假话!”
理安有点生气:“噢,你不相信,他还抱了我呐……”看见桌上的饭菜,想到
肚子饿了,“啊,我饿坏了。“拿起碗来盛饭:“妈,人真多啊,大家喊口号……”
正纹拦住他:“等等,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陶珍:“他说,回来吃饭吗?”
理安已经在吃了:“他没有说……”
陶珍:“好吧,你们饿了,先吃吧,给他留一点。”拿空碗给梅清留了一点菜,
眉宇间流露喜色。
正纹一边盛饭,一边逗小鹤:“妈也,小弟不认识爸爸,爸爸来了不会理他……”
陶珍看见三个孩子吃饭,自己忘了吃饭,有一点茫然。正纹继续逗小鹤:“爸
爸来了,不理你……”
陶珍低声地:“别烦了,谁知道爸爸回来不回来呀!”
门轻轻地推开,江梅清闪了进来。理安忽然站了起来,正要叫,梅清用手势制
止了他,然后,有意作弄陶珍,学她的口吻:“谁说我不回来啊!”陶珍吓了一跳,
回头来,惊喜交集,“啊哟”一声,下面说不出话来了……两个大的孩子奔过去了,
小鹤有点怕,可是梅清摸了摸理安和正纹的头,就把小鹤抱了起来,说:“这小家
伙不叫我,不认识了?唔,……”用胡子扎了他一下,小鹤用手挡住脸……
陶珍望着梅清又瘦了一点,胡子不剃,那件竹布长衫已经很旧了,而且渗透了
汗水。小鹤拔了一下梅清的胡子。梅清做了个鬼脸。
陶珍:“梅清,你变多了。”
梅清:“变了?”放下小鹤,两只手按在陶珍的两肩上,“也让我看看,唔,
你还是那样好看!”
陶珍:“你的心,也变了。”
梅清:“是吗?世界变了,大家都得变。你也变一变,好不好?”
陶珍:“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梅清:“不,不是变坏,是变好。变得革命一点,懂吗?”忽然想起似的:
“理安,拿把剪刀来。”
陶珍:“干什么?”
梅清对理安、正纹:“来呀,给妈妈变一变……”
正纹先找到了剪刀。
梅清接过剪刀,对孩子们:“给妈妈剪个革命头,好不好?”
理安首先赞成,陶珍要抗拒,被理安和正纹顶住了,梅清给陶珍剪下了头发,
小鹤大笑……
正纹叫:“看啊,妈妈当女兵了……”
陶珍又急又羞,推了梅清一把:“啊哟,你真是……“跑到镜子前面去看了一
下,佯怒,“这怎么见得人哟!”
梅清:“怎么见不得?你看,多时髦!”
陶珍(似怨似喜):“你呀,你一回来,全家就别想安静了。”
梅清又逗她:“噢,你要安静?那么我走……好不好……”
正纹信以为真,一把将爸爸抱住。
陶珍啐了他一口,解嘲地对理安:“给爸爸盛饭!”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梅清:“我吃过了。小妹,倒杯水给我。”一家团坐下来。正纹把一杯茶递给
爸爸。(淡出)
(淡入)音乐。
旁白:“梅清回来了。这一年,长沙变了,世界变了,人心也变了;我的一家
也变了一个样子,梅清更忙了,成天成晚不在家……”
三
总工会门口。纠察队。工人们进进出出。
梅清和一些工人在谈话。
大街上,一队革命军押着几个戴高帽子的土豪劣绅游街。
四
郊区的群众场面。一个老农民一只手挥着烟管,在演说,人们鼓掌。梭标林立。
五
码头上,几只帝国主义的兵舰开走了。群众欢呼。理安带着一队(六、七个)
儿童团,在街上巡逻。
旁白:“叫人顶不放心的,还是理安这个孩子,他书也不念,整天上街和那些
阔人的孩子们打架……”
六
转眼到了秋风落叶的季节。
理安和四五个儿童团员,拦住了两个阔人的孩子。理安双手叉在腰上,问:
“你方才说什么?”
孩子甲:“没有说什么。”
孩子乙(调皮地):“我唱歌。”
另一个儿童团员问:“唱什么?”
孩子乙:“男女学生一头睡,养个儿子纠察队!”
理安大怒,一挥手,几个儿童团员一拥而上,扭打。
七
(溶入)
一个女人指着陶珍,怒冲冲地:“你管不管孩子?你们野猴子尽打人……”
理安要争辩,陶珍拦住了他,向对方道歉:“好好,我不让他出来就是了……”
女的走了。
正纹和小鹤从后面出来,看见妈妈生气,站住了。
陶珍回过头来:“你,明天不准出去。”
理安生气了:“为什么?”
陶珍生气说:“为什么?你尽闯祸,还问我为什么。”
理安倔强地:“我还得去。”
陶珍:“你就这样跟妈妈说话吗?好吧,你去,找爸爸回来。你不去?我去。”
理发迟疑了一下,下决心走,但是一出门,正碰上梅清回来。梅清看见陶珍怒
容满面,问:
“这是怎么了?”
陶珍:“你问他自己。”停了一下,“成天不读书,跟一群毛猴子上街胡闹,
打人……”
梅清也生起气来:“你这么大了,还给妈妈添麻烦?惹事生非,是什么道理?”
理安:“我没有……”受了委屈的样子。
梅清:“你还不服气?(声音大了)你没有,人家为什么找上门来?你不念书
了?”
正纹插嘴:“爸,他打的是小土豪。”
梅清:“不准出去!去睡觉。”把孩子们赶到后房去了。然后坐下来,抽了一
支烟。
陶珍:“吃过饭了?”
梅清(摇摇头):不想吃。”
陶珍:“都是给你惯坏了。”
梅清(打趣地):“你不惯他?……”
陶珍(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又抬扛了”然后说):“得管教管教了,这么大了……”
梅清:“好吧,你去哄哄他们,我还有事。”
打开手提小皮包,取出一迭文件。
八
陶珍回后面房间,看见理安伏在床上哭;正纹对妈妈做了一个鬼脸。
九
(溶入)
清晨,陶珍发觉理安床上没有人。
(溶入)
旁白:“第二天,理安不见了,我找得好苦。”
陶珍在问陆老师。
一○
陆老师:“对了,前天他问过我,说十五岁能不能当兵……你可以请江先生去
查一查……”
陶珍:“好,谢谢您,我去找找……”
一一
(溶入)
军营前面。陶珍在徘徊,看着进出的新兵,找不到理安,只能回头走了。忧虑
地走了段路,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理安羞愧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那
根儿童团的棍子。
陶珍又惊又喜:“啊哟,你这个小冤家……”拉住他,“你,你,……到哪里
去了?”
理安撅起了嘴:“妈,不是我先打人。”望着她,“小土豪骂人,丢石子,我
不准他骂。”
陶珍:“好啦好啦,算妈妈糊涂,错怪了你。回去吧,你……”
理安开朗地:“我想当兵,可是,(遥指军营)这算什么革命军?夏斗寅,反
动派……”
陶珍连忙制止了他,带着孩子走,轻轻地:“你这牛性子,还拿着这根棍子?”
理安笑了。
一二
(溶入)
陶珍在窗门口晒衣服。一树春花在微风中摇动。
旁白:“日子,很快地过去了。第二年春天,长沙的局面起了变化……”
一三
(溶入)
会议室,七八个人在开会。窗外在下雨。其中一个人:“看情况,三十五军是
要叛变……”
梅清站起来:现在只有一条路,立刻把农民协会武装起来,先下手……”
第三个人摇摇头:“不,已经问过陈独秀了,他回电说,不要莽撞,他正在和
国民党商谈……”
另一人:“那我们就等着挨打!”
梅清(激昂地):“商谈!这是与虎谋皮。”
另一人(向梅清):“你们总工会有多少人?……”
梅清正要回答,远远的数声枪响。一个纠察队员满头大汗匆匆奔入:“街上已
经戒严了,三十五军的部队包围了东茅巷……”
众人哗然。
主持会议的人说:“紧急动员,老江,你立即召集纠察队准备抵抗。”
梅清:“对!”拿起一把雨伞,走了。
一四
(溶入)
细雨中,路灯暗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