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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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玲儿见杨灵涵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捂着胸口。心想,你这是何苦,至于吗!都什么社会了,还那么不开窍,现在全世界就你最傻,你还有脑子啊!见杨灵涵也不动弹,吴玲儿以为他累了要睡,就一把拽起他来,说,到卧室睡去,这哪能睡!
杨灵涵感到眼前天崩地裂,睁开了眼,才逐渐从绝望之境中清醒过来。杨灵涵又和从前一样了,变成了空心人,活死人,要不定时地经受绝望幽灵的折磨、吞噬,一次一次被吞噬成虚无,又从虚无中醒过来,经受下一次吞噬。但这回仿佛更糟,一到晚上就做梦,而且这梦恍恍惚惚,若即若离,无头无绪,零乱丛生。闭上眼睛就是乱梦,睁开眼睛就是梦影。一夜里,也不知道是睡是醒,也辩不清人在梦中,还是梦在人中!
有一晚上,杨灵涵做了次完整的梦。他梦见自己跌进了一个大山谷。他发觉自己没跌死,整个山谷异常寂静,山谷的石壁上刻着几个血红大字:失魂谷。这谷里有烟去泉石,花鸟丛林,风景极美,可惜的是惟独不曾听见声音。他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石头落到地上也不曾有声音。他又抬脚跺了两下,也未听见发出什么声响。
依稀中脚下有条路,杨灵涵就顺着走了去。转过一个坡,掠过几个零散的大石头,眼前一片奇景。这里有绿水,有碧树,有峭壁,有兀峰,还有深不可测的峡谷,冒着云雾。再一看,发现这里竟散布着一些人,有人对着山谷自言自语,有人对着小溪独自垂钓,有人对着天空仰天大笑,有人对着明月自斟自饮,有人对着深渊自颠自舞。但都没有声音,都旁若无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也不搭理杨灵涵。
杨灵涵见这些人如此冷漠,就继续顺着路向前走。这时有一条深谷横在眼前,上面有座桥,桥头旁边立了石刻,曰:落魄桥。杨灵涵上了桥,只觉得晃悠晃悠,就浑身巅颤起来。好不容易过了桥,路却转到了一处悬崖背后。沿着路绕上悬崖,抬头就见上面有一所亭子,曰:神分亭。杨灵涵坐在亭中石登上,见四周云雾缭绕,遮天蔽日。坐了一会,刚觉得无聊要下去,忽然从云雾里飞进四个人来,杨灵涵定睛一定,吃惊不小,这四个人竟与自己长得一样!而且见了面都还嘻嘻哈哈,都有声音。
杨灵涵想,可碰到有声音的了,这下解闷了。这四个人一团闹腾后,就和杨灵涵搭起腔来,杨灵涵问,你们是谁?那四个人依次说,我就是你,我是甲杨灵涵。旁边一个说,我也是你,我是乙杨灵涵。接着一个说,我也是你,我是丙杨灵涵。最后一个说,我还是你,我是丁杨灵涵。见自己和他们一般模样,杨灵涵就好奇的问,你们是我,那我是谁?甲杨灵涵说,你也是我们。乙杨灵涵说,你已经失魂落魄。丙杨灵涵说,我们就是你的魂魄。
杨灵涵一听,问,你们是我的魂魄,怎么不在我身中?丁杨灵涵说,本来我们在你心中,现在你的心里大乱,挠得我们无法安宁,而且,你又招来了绝望幽灵,我们最怕见它了。正要再和他们说些什么,神分亭里突然传来一个天崩地裂的声音,一下子把他们四个吓跑了。
杨灵涵这一觉睡得很死,要不是吴玲儿喊他吃早饭,他还得睡上一会。一醒来,梦里的事情就忘了大半,只记得有四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梦中我”。
吴玲儿问,今天睡得还好吧?杨灵涵也不回答。
吴玲儿又问,你哑巴了,也不答我腔!
杨灵涵张了几下口,却说不出话来,正着急,甲杨灵涵走了过来,对吴玲儿说,说什么说,有什么可说的!这时杨灵涵才发现,四个“梦中我”竟和自己如影相随了,有时是替自己说话,有时却和自己对着干。
没多久,林漱雪就从杨灵涵那里消失了,消失的不是“林漱雪”这个名字,消失的是这个名字的意义。那个幽灵一来,所有的意义都要消失,现在杨灵涵只有一种意识,一种因陷入“绝望之镜”,而没了任何“生意”的意识。什么伤心,什么心痛,心都空了,爱恨情仇还有什么意义。
神经衰弱就越来越厉害,杨灵涵开始吃药,吃了也没用,还是做杂乱的梦。而且常常梦到“神分享”,梦见和那四个人无休止的争论,后来人愈来愈多,古今中外的都有,辩论起来也更激烈。至于辩论的什么,逮住什么是什么,冒出什么是什么,零零碎碎,不成片章。醒来只感到累,什么也记不起来。
当睡觉变成了很“累”的事,没过几天,杨灵涵就更加精神恍惚了。加之平时里少言少语,竟愈发抑郁起来。这时杨灵涵想,工作还有什么意义,甲杨灵涵说,工作可以赚钱。
杨灵涵想,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乙杨灵涵说,有钱才能生存。
杨灵涵又想,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丙杨灵涵就烦了,说,你别问起来没完没了!
杨灵涵一想,还是没有意义!这样一来,工作也没了意义,杨灵涵就给上官恒交了辞职书。
上官恒早把杨灵涵当成了好朋友,不过,最近他也诧异,这个老乡怎么这样了,对员工漠不关心,工作也松懈起来,甚至无动于衷,没点积极性。上官恒说了很多,见杨灵涵也不言语,就问他是怎么想的。
甲杨灵涵说,也没什么,就是一下子没了动力,感觉很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我不希望因这耽误了公司的事。
上官恒说,我看这样吧,反正公司最近不忙,我给你放上半个月的长假,你也好好休息一下,看你精神很差,考虑好了再答复我吧。
杨灵涵失恋了,吴玲儿就来忙了,忙着开导他,忙着照顾他。
丁乐乐见了,睡前对吴玲儿说,玲姐,你最近好象挺忙啊!
吴玲儿没反应过来,问,忙什么?
丁乐乐说,谁知道你忙什么,一会苦口婆心,一会儿端茶送水。
吴玲儿一听,翘着下巴说,本姑娘愿意,怎么,你吃醋了?
丁乐乐说,我吃哪门子醋!他这样的人我可不敢恭维,一个女人就把她搞成这样,是不是男人啊!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
吴玲儿笑着说,你说的也对,他为了那个女人竟搞成这熊样,我越想越来气,不过,他还是蛮痴情的啊。
丁乐乐一看吴玲儿满脸幻想的样,很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就转身睡了。
什么都没了意义,杨灵涵就有种不死不活的无聊,甚至无聊也没什么意义。实在空虚极了,郁闷极了,杨灵涵就关上门手淫。射精的刹那间,他就有一种麻醉感,一旦清醒过来后,还是没意义。他开始有些害怕睡觉,睡觉和没意义一样,让他倍受折磨。他想,看书吧,找最晦涩的书读,读福柯的书。以从前的经验看来,读书的累和做梦的累是两码事,很多时候,读书读累了,躺下就能睡着,大学几年里就经常这样。
杨灵涵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糟,还是反来复去睡不着,就干脆强制自己不睡觉,睁着眼看墙壁。可在黑夜里睁着眼很难受,不一会儿眼皮就又合上了,再睁开,又合上。合上还是睡不着,各种片断式的梦,就嘈杂登场了,更糟的是,睡前看得书没白看,各种哲学术语都登台亮相了,甲乙丙丁杨灵涵围绕一个词争论一番,也没个结果,就又转到对另一个词的争论中去。
杨灵涵的大脑就变成了搅拌机,每块石子都是一个梦,和着糊里糊涂的水泥搅来拌去。一夜中,直把个杨灵涵累得头疼,咬牙砸额一番,也不见有用,就干脆一骨碌爬起来,又手淫。
又过了几天,吴玲儿见杨灵涵状态极差,就问,怎么样,药吃了管不管用?
甲杨灵涵叹了口气说,管什么用,几乎彻夜失眠,早晚非累死我不可。
吴玲儿说,活该,谁让你放不下她!
杨灵涵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说,有她没她都一样,只要一死,什么都得放下!死吧,死了好啊,活着也是受罪!
吴玲儿一听,吓坏了。这平时少言寡语的,一出点话竟这么晦气,就感觉他有点不正常。礼拜天的时侯,吴玲儿让丁乐乐陪她,一块带了杨灵涵去看医生,杨灵涵不想去,也不想和吴玲儿争辩,最后还是跟她俩去了。先问了服药后的情况,甲杨灵涵说,老样子。然后拍了心电图和脑电图,听医生解释了一回,好象都有些问题。最后,又从吴玲儿那打听了些情况,医生才断言说,他现在患有抑郁型精神分裂症,要不急时调治,就会恶化成神经性精神分裂,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神经病!吴玲儿和丁乐乐吓了一跳。
拿了一大堆药的杨灵涵,还得要接受心理冶疗,一进心理咨询室,杨灵涵就反感起来,心理医生问他通常几点睡觉,杨灵涵根本不想理他,也不说话。心理医生又问了一遍,一看吴玲儿一个劲朝他使眼色,乙杨灵涵才替他答了。接着,又问了许多问题,也都是甲乙丙丁杨灵涵代为回答。
杨灵涵感觉累,想伸个懒腰,丁杨灵涵却警告说,在这老实点,伸什么懒腰,这不是你家。听着他们几个替自己回答问题,杨灵涵只有三个字,无意义。心理医生教了些自我调节方法,还讲了一些真实的故事,和杨灵涵做了些康复游戏,也都是甲乙丙丁杨灵涵代为应酬。杨灵涵只觉得无聊,看着心理医生他想,甭在那瞎说,我看你这些,也根本没什么意义!
末了,心理医生还留住伍、丁二人,叮嘱了几句。乙杨灵涵好象听到了什么,就转告了杨灵涵,甲杨灵涵看见了,就埋怨乙杨灵涵道听途说,没理性根据。但杨灵涵还是信以为真,一路上沉默了。
好一会儿,丁乐乐才对杨灵涵说,我平时说话不留心,要说错了什么,刺激了你,你可别往心里放,千万别和我记仇啊!
杨灵涵也不说什么,乙杨灵涵跳出来说,哼哼,放心,我要是真疯了,也不会害你们的,我会本本份份的做疯子!甲杨灵涵在一旁嘲笑乙杨灵涵,说,就你说话没水平,你要真疯了,哪还管什么本本份份。
吴玲儿对丁乐乐说,看来,问题不大,要么咋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灵涵听见了,叹了一口气,心想,真它妈无聊!丙
杨灵涵在一边嘲笑他说,就知道无聊!
丁杨灵涵说,“绝望幽灵”住在他心里,他要“有聊”才怪呢!
裴笑溟来找杨灵涵,一见面就朗诵了一首诗,说,白日给了我白日梦,而我却沉沉不能醒!
杨灵涵一听,无聊。
裴笑溟说,怎么样,我现在又捞起诗来了,不能让我的才华浪费了,你说是吧?
见杨灵涵不作声,又听吴玲儿说他得了抑郁症,裴笑溟不相信,就故意逗杨灵涵说,小子,抑郁症什么感觉,爽不爽!
杨灵涵第一次感到,裴笑溟也意义了,他的话根本就是可笑。但毕竟是好朋友,甲杨灵涵说,就是郁闷。
裴笑溟说,郁闷你就说啊!
杨灵涵说,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裴笑溟一听,笑着说,你哥们也甭用装了,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自由自在多好啊!
甲杨灵涵说,自由自在?自由自在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没意义,一点动力也没有,还说什么做什么。
裴笑溟说,没动力,这还不好说啊!比如追女人,这个追不上,再找个目标追嘛,这样不就有动力了!
甲杨灵涵又说,追女孩也没意义!你认为我不想找点意义,漫无边际的空虚很难受,可它就是没意义了!
裴笑溟怔了一下,说,我现在就帮你找回意义,你把琴取来弹给我听,把它看成很有意义,认真地弹。
杨灵涵一听,在心里嘲笑道,无聊!都试过多少回了,没意义。但丙杨灵涵还是照做了,他把“沧浪十二阙”弹给裴笑溟听。见他弹得认真,裴笑溟听得仔细,杨灵涵只觉得好笑,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没意思!
弹奏毕,裴笑溟问,怎么样,有感觉了吧?
甲杨灵涵说,还是无意义。
裴笑溟说,你别老是无意义,你把它当成有意义不就行了吗?
甲杨灵涵说,真的没什么意义。
裴笑溟说,你这是唯心主义先验论,你就不能客观一点,承认它有意义!
甲杨灵涵说,什么是唯心主义先验论!只要有这个说法,只要你能说出这个词,它本身就是客观存在了,就是“客观”这个词,换一个角度讲,也不是打你的主观思考里说出来的吗?再说,客观了又有什么意义!
天啊!裴笑溟一听,完了,这下没得救了!
裴笑溟来了,杨灵涵就得陪他说两句,在他和裴笑溟争论的时候,他几次想终止这无聊的游戏。每到这时丙杨灵涵就会埋怨他,说,你老气馁什么,你就跟他辩论,说不定上就把意义辩论出来啊!可杨灵涵想,辩论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啊,有没意义纯粹是心的感觉,与辩论无关。
裴笑溟走后,杨灵涵还是老样子,空虚。空虚是种什么感觉呢,他只感到,全世界都往他心里紧缩,最后,连自己的四肢也都缩进了心里,但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它们一进来,就仿佛被绝望幽灵消化了。“绝望幽灵”占据了他的心,却永远不会充实他,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空荡荡,一切色相皆让它变成空相。但痛苦就在这里,这无意义和空虚并非解脱,没解脱还偏偏让你看不到任何意义,这就是绝望,不管怎么样,都抵抗不过它。
裴笑溟临走时,问杨灵涵,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甲杨灵涵说,我得了一种怪病,它不是抑郁症,也不是精神分裂症,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绝望症”。精神分裂,也可能有吧,但只是它的一点恶作剧,它的威力有无穷大,我这一辈子都得受它摆布,直到死去!
裴笑溟摇了下头,叹了口气,说,亏你博学多识,有什么用呢。人啊,都是看得清别人,想不通自己!
卷三:浮生·;幻〈26〉
高瓒听说杨灵涵病了,非让上官恒带他去探望不可。
上官司是也是刚知道不久,上官恒给祝九铭打电话时,谈到了杨灵涵,就问,老乡最近怎么样?都休息半个月了,也不给回个信!
祝九铭反问道,噢,你不知道?老乡病了,得了绝望症!
上官恒以为祝九铭逗他,说,开什么玩笑,没听说还有这病。
祝九铭叹了一声说,我们也纳闷,可他吃了药,看了心理医生,怎么治都不顶用!
听祝九铭语气很认真,上官恒就问,怎么回事?
祝九铭说,医生说是抑郁型精神分裂,咱老乡自己说,是因为得了绝望症才那样的,而且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