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记-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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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千万不要在我们值夜的时辰里出事。我随汉王也有些年头了,深知他的为人,看他对这大铜钟如此看重,必是内藏玄机,若是出了纰漏,只怕你我会吃不了兜着走。”那位被称作“卞将军”的人道。
纪空手在他们的头顶之上听得仔细,心中一动:“这么说来,取宝之道真的在铜钟之内了。”当下收敛内息,丝毫不敢动弹。
“照我猜想,汉王此次上庸之行绝不简单,自来上庸,已有数月……”那首先说话之人正待继续说下去,却被卞将军打断道:“万县令,你我难得投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万县令见他这般慎重,倒吓了一跳,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所谓为官之道,揣摩上意固然重要,但尺度的把握却是关键,你我同为汉王属下的臣子,有些话当讲则讲,不当讲就得紧咬牙关,万一有什么不妥的话传到汉王耳中,丢官事小,只怕性命难保。我跟汉王这些年,看到的这一幕实在不少。”卞将军拍了拍他的肩头,显得很是热络。
万县令的脸色一连数变,感谢道:“多谢卞将军提醒,等到此间事了,我请卞将军到五香斋共谋一醉。”
卞将军见他如此识趣,知道又有钱财要进腰包,很是高兴。
纪空手待两人回到殿内,悄悄从柱上滑将下来,贴伏于窗棂前。
他算计着从此处入殿到大钟的距离,看好了这条路线上的大致摆设,然后细数这大殿中的每一处烛火。
“共有三十八处光源,要想在顷刻间将之挥灭,惟有用飞刀一试。”纪空手对自己手中的飞刀一向自信,取刀在手,心里默念着每一处火烛的位置,确定了飞刀出手后在空中运行的路线。
他的心已静如止水,任体内的真气自然流动,积聚指间。
要想凭一刀在顷刻间挥灭三十八根位置不同、高度各异的火烛,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纪空手就算再有信心,也纯属妄想,不可实现。
但纪空手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因为他出刀的路线,根本不是沿烛火排列的路线,而是取这些烛火分布位置的中轴线。他要借陡然爆发的劲力,随刀势而生风,以刮灭火烛。
饶是如此,这一刀的难度也到了惊人的地步,稍有丝毫差错,惟有失败一途。
不自觉间,纪空手的额上鼻间已有冷汗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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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认为纪公子真的有把握将取宝之道盗出吗?”看着纪空手消失于雪夜中的背影,乐道三友中的弄箫书生道。
“难道你不看好他?”五音先生略显诧异,回过头来看了弄箫书生一眼道。
“我不是对纪公子没有信心,只是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弄箫书生恭声答道。他与执琴者、弹筝女投身五音先生门下已有整整三十载,一向对五音先生敬若神明。
“说下去。”五音先生似乎对弄箫书生的话题颇感兴趣。在他的眼中,弄箫书生并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甚至有几分木讷,但正因如此,五音先生才相信一个惜字如金的人若要开口,必然有其独到的见解。
弄箫书生看了五音先生一眼,迟疑片刻道:“以刘邦的为人,取宝之道既然对他这么重要,他不会不对它采取非常严密的防护措施,而且他也知道纪公子与盗神渊源极深,又怎会轻易将取宝之道放于明处,让纪公子去偷呢?”
五音先生的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取宝之道根本不在大钟寺?刘邦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故意以此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我只是有这个疑惑而已。”弄箫书生似乎对自己的猜测没有十足的信心,吞吞吐吐地道:“刘邦为人奸诈,又在先生与纪公子的手上吃过大亏,他绝对会想到我们的这一步棋。”
五音先生拍了拍他的肩道:“多谢你提醒了我。”他表面上极是平静,其实心中已经认同了弄箫书生的怀疑。
他曾经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只是刘邦在见面时表现得极有诚意,甚至连一些不为人知的机密也和盘托出,这反而打消了他对刘邦的猜疑。
现在想来,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的确有些大意了。不过,五音先生虽然觉得自己今夜的行动略显冒失,但并不认为就有凶险。
这种判断是基于他对刘邦现存实力的分析得来的,无论刘邦有怎样的图谋,布下怎样的杀局,他都没有实力去完成它。
这就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
五音先生沉吟半晌,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心中暗道:“对付你刘邦这种奸诈之人,我又何必和你讲情重义?总而言之,对登龙图宝藏我们是势在必得!就算今夜暗偷不成,到了明天,我们就公然明抢,看你能奈我何?”
他拿定主意,整个人霎时轻松了许多。就在这时,从大钟寺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条黑影在雪地林木间飞窜而逃,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十来条黑影。
五音先生心中一惊,定睛望去,却见逃者不是纪空手,而是另有其人。此人武功之高,似乎不在纪空手之下,身法极快,迅速向另一片密林隐去。
“此人是谁?他难道也想打取宝之道的主意?”五音先生十分诧异,仿佛没有想到今夜大钟寺之行,除了自己外,还另有他人。
他只觉得这人奔掠之中所用的武功心法似有种相熟之感,但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五音先生摇了摇头,忽然间,他发现自己所处的这片密林极静,静得针落可闻。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处在一个真空地带,不闻人声,不闻虫爬蚁鸣,更无风声,甚至让人感不到空气的流动,就像是突然之间从一个时空跳入了另一个空时,进入一个静默的世界。
五音先生心中一惊,陡然间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的手心里渗出一丝冷汗,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那至强至大的压力。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发现自己置身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事态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敌人尚在百步之外,但五音先生从林木间弥漫的若有若无的杀气中感到了对手的强大。
“敌人是谁?”五音先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了刘邦,因为只有刘邦,才有可能在这大钟寺外布下杀局。
事实上,只要刘邦拥有杀死五音先生与纪空手的实力,他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去仰仗这两人的力量来对付项羽。因为刘邦肯定知道,纪空手才是一头真正的猛虎,能够早一日将之除掉,那他争霸天下的把握就会增加一分。
但是,刘邦哪里来的这种实力?出现在这密林中的数十高手,个个都有擒龙缚虎之能,其实力甚至超过了盛名时期的问天楼。
五音先生的心里出现了少有的困惑。
不过,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他都夷然不惧。
因为他是当世江湖五霸之一,从不言败的五音先生!
更何况,在他的身后,还有战意勃发的乐道三友。
有了这样的四个人,试问天下,有谁敢与之争锋?
是以五音先生的脸上陡然而生一股豪情,他的眼芒暴射,透过这暗黑的夜空,望向那密林的深处。
第十章 影子军团
林间深处,有人走出,无声、无息,就如一个无主的幽灵,从雪上滑过,竟然不着一丝痕迹。
随着来人涌现的,是一股淡淡的杀气,无形却有质,使得这片偌大的密林压力陡增,空气如一潭死水,不再流动,变得沉闷之极。
五音先生的眉锋一跳,感到来者虽然只是一步一步向前滑动,却如一道伟岸的山梁将倾,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几乎可以让人窒息。
五音先生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在他的记忆中,这种感觉在霸上城外的峡谷中,当他与卫三公子相峙而立时,出现过一次;在咸阳的那个小湖湖畔,当他面对不可一世的赵高时,也出现过一次。而现在,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迫人的气势。
这让他为之震惊,只能说明,来者的武功之高,根本不在卫三公子、赵高这等超一流的好手之下。
江湖上公认,“楼、阁、亭、斋、榭”是五大豪门,而五大豪门的主人,无疑就是当今江湖上公认的绝顶高手,但五音先生始终认为,江湖之大,深不可测,能够有实力与五大豪门主人相抗衡的,虽然是寥寥无几,却也未必没有。
而眼前的这位,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在黑暗之中,五音先生根本看不清楚来者的面容,但是透过地上雪光的反射,依稀还是可以看到来人的一些轮廓。当五音先生的眼芒锁定这条黑影时,突然间,他的鼻间冒出了丝丝冷汗。
他绝不怕来人的武功有多高,也不怕来人的气势有多强,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种感觉之所以让五音先生感到不可思议,是因为他发现这条黑影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世间的人!
这种人通常指的都是死人,而死人是绝对不会起死回生的,可是当五音先生看到这条黑影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这种结论。
因为这条黑影像极了卫三公子,也许,他本来就是!
五音先生心中的惊骇无可形容,他的手心紧握,已经放在了腰间的羽角木之上。
“羽、角”乃是音律之名,五音先生喜好音律,是以自创出一种乐器,乃是用雪山千年寒木制成,取名羽角木。这种木质之硬,可比玄铁,被五音先生视作至爱神兵,只是现世以来,从未一用。而今他的手却放在其上,由此可见,来者的出现令五音先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甚至是恐惧。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索命一说?如果没有,这眼前的诡异又如何解释?
但是五音先生就是五音先生,一惊之后,蓦然大笑起来。
“你是何人?竟敢在老夫面前装神弄鬼!”五音先生沉声喝道。
来者已在五音先生身前十丈处站定,沉默良久,方才冷冷地道:“我从不装神弄鬼,因为我是卫三!”
“你还说你不是装神弄鬼,卫三公子早已自杀而亡,你又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自称卫三?”五音先生的心神已定,静若止水。对他来说,无论对方是真是假,都绝对是自己的一大劲敌,稍有不慎,自己的一世英名便会毁于一旦。
“卫三公子的确死了,但卫三少爷还在,我本就是卫三公子的一个影子,他若不死,卫三少爷就不会现身于江湖。”卫三少爷冷漠地道,口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卫三公子的影子?”五音先生有些疑惑,因为这卫三少爷的长相比之卫三公子,简直如同一辙,几可乱真,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你感到奇怪吗?其实一点都不怪,因为我和他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又凑巧生在了问天楼卫家。”卫三少爷的话中似乎透出了一丝伤感。
“这是万幸呢,还是大不幸?”五音先生显然感到了卫三少爷这种过于冷静的可怕,是以一经捕捉到他情绪上的些微变化,旋即加以利用。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卫三少爷的回答就像是一个掉线的木偶,理智得如设计好的程序。
“无所谓幸与不幸,这只是命,上天注定的命运。”卫三少爷淡淡地道:“谁叫我们的父亲是上一代的问天楼主呢?”
他如寒冰般的眼芒从五音先生的脸上移动了半尺,望向他身后深邃无限的苍穹,喃喃接道:“所以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不能如常人一般生活。在我们弱小的肩上,不仅担负着振兴问天楼的重任,更要去努力完成卫国复国的大业,这对一个刚刚懂事的孩童来说,可想而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五音先生的心中一颤,幽然叹道:“这种恶梦我也有过,或许这就是每一个生在豪门的男儿必须承受的压力吧。”
“但是——”卫三少爷的脸上依然一片死色,但眼神中闪出一丝悲愤道:“你与卫三公子的痛苦仅限于此,而对我来说,噩梦仅仅才开始。我记得在我十三岁那年,当我学艺有成之际,家父将我叫到身边道:‘你既然是我的儿子,就必须要作出牺牲。’我惊问道:‘为什么?’家父道:‘不为什么,因为家族需要你作出牺牲。’他沉默了一会,才最终告诉我,问天楼既然是五大豪门,又是卫国复兴的希望,就必须要有一种全面的运行机制,以作应急之需。而这个计划,就是要我在问天楼之外另行建立起一个组织,隐身于问天楼之后,当问天楼出现危机的时候,我就将挺身而出,收拾残局。”
“那要是问天楼一直正常的运行下去呢?”五音先生心中一惊,显然没有料到问天楼处心积虑,还暗藏了这么一手。以他知音亭如此广博的情报网,尚且对这个隐形组织一无所知,可见其保密的程度,的确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
卫三少爷淡淡地道:“这也是家父之所以要我作出牺牲的地方。假如问天楼运行正常,我就永远只能等待下去,默默无闻,终老此生。而且我这一生,都得为可能出现的那一时刻准备着,不能有任何的懈怠。当卫三公子在江湖上享受盛名与荣耀的时候,我却只能躲在他的身后,去品味那份苦守的孤独与寂寞。”
“所以你才会说,你是卫三公子的影子?”五音先生道。
卫三少爷沉默半晌,悠然道:“不过,老天总算待我不薄。它也许看到了我的努力,所以就让卫三公子死去,给了我这么一个出头的机会,让我站到了当世第一流的武者面前。”
五音先生笑了,虽然卫三少爷的出现不仅突然,而且可怕,但是五音先生却夷然不惧,因为在他的身上,始终有一股傲视天下的豪气,更有一份对自己武功的强大自信。
“即使你站到了老夫的面前,也未必就有把握能赢得了我。”五音先生脸上多出了一丝不屑之色道。
“我从来就没有狂妄到凭一人之力就想将先生拿下的地步!”卫三少爷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脸,只是面部肌肉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