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上苍-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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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呢?总不会自己冒出来吧?”我发现我最在意的还是这一点。
“这个我也不清楚,七、八天前,大皇后接见了一个密探,说是将军跟金国的完颜戟在大宋边界对上了,后面的话,我没听到,然后就领命到这了。具体那个孩子……我也不清楚。”
“看来大皇后并不是真心想帮我,她怕的应该是博尔术会为了我跟铁木真失和吧?”既不能让我死,也不能让我留。
“何馨,你会不会跟将军回他的封地?”
苦笑,“你觉得我还有决定权?”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好想它,它是对我最无欲无求的,也是最安静的伴儿。”
“……谁?”其木格梳理我有些凌乱的长发。
“这些年见过它没?”抚上左手腕的铃铛,这一串,是从它的脖子上解下来的,是唯一一串我们三个都带过的东西。
“你说豆豆吗?从你不在了,就再也没见过它,到是月圆那会儿能听到狼嚎声,咱们草原上的狼都通着神呢,你养了它这么多年,总归不会忘了你。”将我的头发编成简单利索的辫子,这是我多年之前的装束,如今到有些不习惯了。
“是么?”那人呢?
罗远山扔过来一身骑马装,“趁金兵大军未到,我们先走。”
“我说过要走吗?”倚在皮袄上,现在谁的话都想听。
“博尔术顾不上你,完颜戟驰骋疆场近三十年,他的能耐,不会因为他的死,就有所改变,他的杀伐录上绝对有同归于尽这一条,你不过是他送来的一颗试心丸,灵了可以牵制博尔术,不灵,顶多陪他一起入黄泉。”这男人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可以将本该好听的话,说得让人窜火。
“那是他的想法,为什么我要随着他的想法到处跑?死就死了,还怕什么?如今已安然到了草原,生死都是我咎由自取,罗大侠还是顾着自己要紧。”
他到不生气,只是笑。
剑悔远远地站在外面,面带苦涩,望了我很久,转身离去,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我跟印子娇终归只是同一个身体不同的人。
罗远山洋洋自得地站在我面前,似乎对我的命运了若执掌。
二十七
“曾经也有人跟你一样倔强,可惜她的结局很惨。”他说得轻松,眼神却有些闪烁,“人不能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到最后,很可能什么都不是,男人心里的东西,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尤其这乱世,欲望是没有终点的。”笑容消失,却是一脸的真诚,我从未见过的,“博尔术是个好男人,可前提,他还是个将军,统领草原近半的骑兵,你的命对他来说最宝贵,可惜也就只是对他,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如果让我一生守着一个待在别的女人怀里的男人,我宁愿趁他还在我怀里的时候,让他的眼里只有我,只记得我,我从不分是非黑白,只知道背叛就是背叛,有我在,他不能还有别人,我相信他,却不相信其他女人。我就是这样,任那些想害我的人,统统过来好了。”
罗远山苦笑,也许他想不通我的话,也许觉得我自私,总之,现在出现了别的女人,我是不会什么也不做就逃得。
其木格的马术向来比我强,撇在马镫子里可以跑上一上午,我连单脚踩镫都成问题,更别说,侧面儿还有时不时飞来的乱箭。
身置战场一角,原来还想会见到什么剧烈的场面,如今挂在马肚子的侧边,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远处铁器的撞击声和不时的惨叫,但也都被风挡了大半,失去了震慑的效应,像是恐怖片关小了音响。
“何馨,千万别抬头,再撑一下,就快到坡下面了。”其木格在前头喊叫。
我坠着马缰绳,手心和手背尽是血印子。
罗远山的马距我几步之遥,挡了我大半的危险。
罗远山说得不错,完颜戟尽管死了,却还是布置了大量的兵马,以一对十,博尔术虽能应对,却也没有余力,只能让罗远山保着我先逃出战场,我对刚刚大放厥词有些汗颜。就算说到天上去,我还是怕死的,要不然干吗跑这么快?
勒住马缰,遥看远处已成黑点的兵士,那么多金兵,他真能取胜吗?会不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博尔术是出了名以少剩多的大将,这些人不足为惧。”罗远山指着远处山谷,“看见没?等他们全进去了,仗也就算打完了。”
手搭凉棚,遥望过去,确实有一处山谷,从我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小片阴暗。
罗远山微笑,“他就是一条狼,正在准备咬死他的猎物。”
狼?他也这么说!
其木格摆正马头,不禁笑出了声,“将军真厉害,那山谷哪里还能走人!我昨天经过那儿,两头地势高,当中低,积水很多,还长着一人高的草,连牛羊都不敢进去。把人赶进里面,哪还能活命!”
我到没怎么惊喜,看着这么多人送死,哪里还有心思高兴。
“嚯!”其木格惊得差点摔下马,罗远山则夹住马,靠到我身侧。
我们身后正端坐着十几匹狼,个个身高体壮,大部分毛色灰黄,只有为首的一条毛色淡金。
我瞅着为首的那条狼,不禁失笑,这么多年没见,它居然长变了,一身的毛色已成淡金,毛长坠地,正一动不动地蹲坐在那儿,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连忙跳下马,却被罗远山一把揪住。
我满脸笑意,对他摆手,其木格也回过神,终于认出了它。
“豆豆?”站在几步之遥,它长得更高了,居然蹲坐着都有我脖子高。
它目不转睛,没看我,盯着我身后的两个人,十几条狼没有一条敢动,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却不害怕。
远处山谷里传来一片凄惨的哀号声,夹着傍晚的凉风,让我一阵颤栗,汗毛也立了起来。我不敢回头看,怕见到更加凄惨的场面。
豆豆始终没靠近我,只是迎着风,半眯着眼,似乎在嗅什么东西,接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一条白狼,白狼站起身,飞奔向战场的方向。
落日圆得出奇,红彤彤的光照得我们全身泛着火色,豆豆的眼睛仍旧半眯着,一副无动于衷。
直到白狼跑回来,它才睁开眼,它身后的十几条狼依续离开,独留它依旧蹲在地上。
它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其木格和罗远山走过去,他们的马一步步后退,直到躁动不安地下到草坡下面,它才停下,回过头,一双眼睛已经不再那么冷漠,甚至还能见到它尾巴细微地动了几下。
张开五指,唤它过来。
它将我的整只手吞进嘴里,牙齿咯在皮肉上,磨了半天,有些痒,像它小时候一样。
“过得还好吗?”抚摩着它的毛发,手下的触感告诉我,这几年它经历了很多,脖颈上的伤口很多,皮肉翻出来,虽已经长合,但依旧让人触目惊心。
几乎听不见的哼声,要不是挨得近,肯定听不见。
“何馨。”其木格徒步跑上草坡。
豆豆依近我的身体,一双眼睛闪着无情的光芒,正对着其木格。
“豆豆,忘了吗?它是其木格啊。”我抚着它的头,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松懈。
无奈地看看其木格摇头,“你跟罗大侠先回去,我在这儿不会有危险。”它正踩着我裙角,看来根本不会让我走。
“我们在下面等你……”看得出来她有些失望。
它一直不肯松开我的裙角,像是在等什么,月亮泛亮时,已经有些冷了,缩在它旁边到是没觉得怎么样。
草坡下面几匹马的吐气声听得一清二楚。
雾气慢慢升起,白茫茫的,被月亮照得一层淡黄。
一骑单骑踩踏着湿草,往这边奔来,豆豆从我身边站了起来,眼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一声长吼,对着天空。
来人直奔着我们的方向,它更像是在给他提示方向。
草坡下几声谈话传来,是博尔术!
他骑得是布日固德,黑色的马毛反射着光亮,黑乎乎的跑上草坡。
他跳下马,没有跟我打招呼,只是扔了手上的马鞭子,拍拍布日固德,让它到一边儿去。
豆豆像疯了一样,蹿到他身上,不是兴奋,而是撕咬,真得咬下去。
我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腿不听使唤地往他那边奔过去。
“馨儿,别过来。”他双手抓住豆豆的前爪,厉声对我喝。
这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站在一边,眼前这一人一狼正拼了性命一般纠缠着。
博尔术胳膊和脖子上尽是抓伤,豆豆的胸前也被他用弯刀滑破了很多处。两人身上的血腥味挥发在潮湿的空气里,闷闷的,引人想吐。
布日固德是草坡上所有生物中最镇定的一个,低头啃着草,根本不在意身边的事。
博尔术被咬住衣袖甩了出去,我的心咯噔一落,腿脚自动跑过去。扶着他的胳膊,仰望满身是血的豆豆,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昔日的豆豆,充满凶惨和野性,尖利的牙齿在月光里发亮。
“豆豆?”我喃喃地轻叫。
它嗷嗷直叫,从我们面前跑开,围着我们转了几圈,像是很急切,也想正隐忍着什么。
“馨儿,先到一边,听话,不会有事的。”
我看看他身上的血,再看看豆豆身上的血,眼泪顺着嘴角往下掉。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跌坐在草地上,除了没用的哭泣,什么也做不了,它又扑到了他身上,继续让血液到处飞溅。
风渐渐大了起来,我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雾气渐渐被风吹散。
月亮的光晕放大,像个结界笼罩着我们。
他们终于消停了,博尔术仰躺在草地上,豆豆也趴伏着,长毛铺散开来。两个都大口喘着气。
“馨儿,过来。”从未见过他这么开怀,眉眼都笑弯了。
我轻轻走过去,刚触及他的手,就被一把拉了下去,跌到他怀里。
“馨儿,刚刚害怕吗?”
我没回他的话,只是擦着他脸上的血,豆豆的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我,像是回到了它小的时候,每当想让我抚摩它时,总会有这种眼神。
手上还粘着博尔术的血,伸向它,正好可以触到它的额头。
“要不是为了你,我们两个估计老早就会死一个了。”博尔术的大手盖在我的手上,一同抚摩它的额头,引来它唔唔的抗议声,禁止博尔术摸它。
“这家伙已经代替了必勒格,成了草原上的狼王。”从博尔术的声调里,可以听出骄傲的意味,“前年冬末,它带了二十几只大狼,把我马圈里一百多匹战马全给咬死了。”拍拍它的脑袋,“我打死了十多条狼,仇就这么记下了。”
是吗?他们已经成了敌人了啊!
“以后还会这样吗?”我爬起身,开始撕他伤口上的衣服。
“嗯,它是狼王,自然有责任不让它的部属饿死,如果继续吃我的战马,我自然还是会打,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弱肉强食?”
“对!”手背擦了擦我的脸,估计是刚刚粘上了血,“汉人的说法就是多。”
“为什么骑布日固德?你不是有了新的战马?”从身上撕了块干净的布扎住他的伤口。
“它认识路,能跟着你们马的脚印,而且,它能猜出豆豆的动向。”他一直在笑,莫名其妙的。
收拾完他身上重要的伤口,赶紧爬到豆豆身边,它的血已经有些干涸了。金色的毛发上,星星点点的布着些条状的血块。
它半眯着眼睛,斜视着我,眼神里尽是享受,也许,已经很久没这么安心过了,它也需要整日地奔波杀戮吧?为了自己活下去,也为了它身后那些部署。
博尔术从身后伸来双手,勒紧我的腰腹,头趴在我的背上。
“馨儿,我能听见你的心跳,扑通——扑通——”喃喃地数着我的心跳,“相信我……”后面的声音隐没在风里,接着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男人啊……要怎么对待他?
二十八
月亮高高的挂在夜空,周围静静的,除了风声,就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
布日固德横趴在风吹来的方向,为我们挡了不少风,豆豆眯着眼,身上的毛被风吹出一圈圈的光晕,时不时,还会微张嘴,恶狠狠的漏出牙齿,也许梦里正在捕猎。
博尔术的头枕在我腿上,仰躺着,面朝夜空,月光里,他的线条异常柔和,浓郁的眉毛似乎也淡了不少,那双乌黑的眼睛也已闭上,唇角轻松地弯上去,他应该是个温柔的男人,这张脸,到了白天,却永远只有横眉冷目,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吗?你居然把我改变了……”抚着他的头发,枕在豆豆的脊背上,仰望美得一塌糊涂的夜空。
我喜欢夜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吧,每次都是夜深人静时回到我身边,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无踪影,还喜欢晚上带着我在草原上跑,到处都静得听不见声音,只有我的笑声。第一句学会的蒙语就是萨仁——月亮。他总喜欢骑着马站在高坡上,仰望着夜空,对着月亮站很久,以前总不了解他为什么喜欢夜晚出行,现在到有些明白了。他只有在夜晚才会把自己温柔的一面显露出来,即使他已杀人如麻,即使他已是满身鲜血,但夜晚,却没人能再见到血,他不喜欢给我看白天的他,那时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完全想象不到。
夜风渐凉,豆豆和布日固德似乎都已入了梦境,可以听到他们不时发出的呓语……
我直直地望着月亮,一点睡意也没有,反倒越来越清明,月亮也越来越清晰。
他的手抓住我的,眉毛上已下了些露水,在月光里闪着晶亮,伸手想把它抹掉,手却又被他抓住,两只手被一起放进他的胸口,可以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眼角一串凉凉的东西,低下头想看,两滴泪水却已经低落到他的脸上,看,我真得变了,变得这么爱哭,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流泪。
何馨啊,何馨,你还是原来那个何馨吗?
月渐西移,草叶子上遍是露珠,像是一颗颗宝石,遍地闪着金光。这是我第一次守着他们没合眼,就像从前他们所做得一样。叹息,没想到守着一个人,是件这么幸福的事,幸福地想哭泣。
东方已有些暗白,擦净他脸上的水珠,手又被抓住,那双乌黑的眼睛慢慢张开,笑意装了满眼,几乎要溢出来。
“醒了?”
“嗯,你一夜都没睡?”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你看了我那么多年,总得要看回来才值吧。”拍拍他胸前衣服上粘着的水丝。
“好看吗?”声调里带着笑意。
“好看极了。”躲开他俯过来的唇,“原来草原的夜晚更美。”拍掉他粘过来的手,脏兮兮的,上面的伤口还没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