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迷寒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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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可能撒谎,欧阳松凭直觉行事。他集中精力对付他的女人。
“你究竟收在哪里?这很重要,都是公事公办,何必多心呢。你跟我十几年了你还起什么疑,我是怎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
“我起哪门子疑了。要疑那婊子做啥?什么包裹什么袋子,自个儿没拾没捡,莫问我!”女人赖着脸皮死撑。
男人红了鼻子绿了眼珠,炸出雷鸣般的嗓音道:“到底交还是不交。你莫在这些碎渣事情上头死钻牛角尖。你不交,莫怪俺们夫妻十几年情份付诸东流。你虽然认不得几个字,可也晓得阳戏高腔,宋江如何下得了手杀婆惜,真真是白面书生被逼无奈。”
女人騃了片刻,见男人语气不同往日。男人在宽衣解皮带,女人慌张道:“要得,我说,我退你是了。我大不明白你为啥死心踏地护着那婊子,生不起儿不起女的东西。”
“她不是婊子”男人接过女人自床上垫絮底搜出的袋子说道。
女人騃了片刻,泪珠儿如线滴沥。
男人说:“我不会做对不起你和儿子的事。我再警告你,我这几天不回家,你不要来场部闹,丑我等于丑你自己和整个家庭,等你清醒了我再回家,好合好散你打定主意。”
男人接过袋子,从内取出各样表格、材料。基本完好无损,倒是有一面仅仅撕破半页,他也不想跟女人计较,收了袋子,这回揣进西服里子掖着,默然离开家去。
女人昏头昏脑睡到深夜,起来看儿子,见他独个儿在堂屋灯底写作业,便过去问他:“你爸呢?”
儿子说:“不晓得。我饿。”
女人又草草地为儿子炒了份蛋炒饭,内里拌些虾仁和韭菜。
儿子填饱肚子,便一个人睡在自己床上。金桂心烦,百无聊赖地旋开那台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望了几个小时电视节目。像男人不归家这种情形,可谓结婚以来头一遭。但这足以令她凄惶不安了。她仿佛一只禁锢的蝙蝠在黑夜里翻飞谋求出路而未果。她心神不宁,看不进电视,蓦地又关了电视机,一只手托着腮帮倚在床褥间懊恼。房间里外的白炽灯都熄了,窗户也掩着,漏不进任何月辉,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漫过她迷茫的思绪……
第二天大清早,金桂下山,专程赶到三岔口那酒糟鼻店里耍玩,顺便再给乡下卫生院当小护士的妹妹金菊拨个公用电话,叫她上山陪姐几日,同这有文化的姑娘合计合计。说实话,目前金桂的脑子除了仇恨,几乎一片漆黑。
通话中,金桂责备道:“你两年没给姐一条人影,现在分配工作,怎么也不兴到山里来玩。”
金菊说:“我过年一定来。”
金桂扯谎道:“姐病得恼火,想见见你。”
金菊听她说话底气足,不像患病症状,但姐妹情长,最后答应这个礼拜六进山来看她。
第二十三章 姨妹
金菊的到来虽然出于姐姐金桂的刻意安排,但归根结蒂,她本人倒也很愿意充当一位不折不扣的调停者,她喜欢这样做。不过上山以后,当她从姐姐喋喋不休当中嗅出缕缕血腥味道时,平生讷于言敏于事的性格使她预感事态倘若真地照姐姐的意图发展,势必会酿成流血冲突。因此她婉言拒绝姐姐的恳求,即一起教训仇若情敌的丁香。
“没有可靠证据,不能冤枉好人,更不应败坏姐夫名誉,何况……”金菊委蛇虚与。
金菊讨厌姐姐无端地猜忌,尤其对姐姐试图通过诉诸武力的方式发泄私愤倍感唾弃。更何况就算有那么回事,她才不愿因为她的竭斯底里牵涉刑律惹上官司,进而影响自己事业前程。她不仅不能失去既得的岗位,而且希望有朝一日寻找升调武陵县人民医院的机会。姐姐怎么可能明白她的心思。姐姐现在这幅尊容如何静得下心来关怀除己以外的任何人,她现在魔入膏荒,根本无法控制正常理智,而且一旦做妹子的捅出心思,做姐姐的势必以为做妹子的自私自利,所以金菊言不能尽。
其实,金菊此行并非没有小九九,当然对这一点名堂她姐姐浑然不觉。屈指算算,她和姐夫欧阳松有两年多时间未曾谋面。曾几何时,还在读初中三年级第二学期,她便深深挚爱她的姐夫了。那时候,欧阳松发现她的学业成绩升普通高中勉勉强强,但考中专绝对没希望。那时候考中专是农村女孩子快速成材的唯一途径,然而中专招生仅局限应届初中毕业生。迫于成绩压力,又为升学计,姐夫凭三寸不烂之舌,托关系找熟人,搞到一份休学通知。次年九月,重读的她才如愿以偿考取自治州卫生学校。姐夫的小聪明在接下来的岁月得到有力证明——四年以后金菊捧得铁饭碗。这件事的本身使金菊对姐夫产生一种源自腑肺的崇敬。自此,她又对姐夫方圆有度的处世风格配服得五体投地;再后来等她历练较广,便觉得姐夫就是她寤寐思服的那类男子。仅因为是姐夫,她压抑着自我这份奢求,不过潜意识中,她为姐夫提供了一块全新的处女地。
一九八六年腊月杪,金菊放寒假,正逢金桂生儿子坐月。姐妹情长,金菊那一年便日夜守候金桂母子,共度这个艰难的春节。那一阵,金桂受剖腹产影响,以及哺乳期患眼病,诸事不遂心非骂则诌。为饭菜的口味她会大发雷霆,为儿子的小恙她要跟男人斗气,为男人稍略晚归她会摔破坛罐。两口子吵的时候,金菊像一只蜜蜂飞来飞去,帮助这个喧闹的家庭渡过那段蹉跎岁月。面对结婚以来种种烦恼,欧阳松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空虚,很长时期他感觉自己身体虚脱得像一个空瓶子,里面焦干且失缺水滴的滋润。而在他眼里,金桂就如同干涸的河床占据着时空,河床底下暴露龟裂的沼泽地块。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他决不会刻板地回到家里等待金桂莫名其妙的苛责。有时,他甚至当着金菊的面发牢骚,她只是缄默,顶多摇头示意不让他说。他的直觉似乎告诉他:姨妹是站在他一边的。他们应当属于同盟军。
这种大胆的直觉延续到某天午后时分,“剧情”发生了质变。当时金桂和儿子涛涛已经沉沉午睡。金菊在门外水笼头边摆个脚盆撂块搓衣板洗衣什。金菊叉开平时少见空缝的双腿,坐在脚柱不盈尺的靠椅里洗衣,搓衣拍夹于双腿正中,她就那么捋了袖管至于肘部,一声不响地洗下去,仿佛在完成某项使命,在认真地埋头苦干。劳动使她脸腮烂若桃瓣,手指根根通红犹若刚刚放到水里濯净的鱿鱼尾须。水笼头没关死,线样的水流滴进脚盆灰色的肥皂水里,南方冬天的太阳这时正好偏在山隅与她身体平行,她一边洗,一边不由自主地哼唧那首校园歌曲《读你》: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浪漫的季节……
欧阳松不知几时浮现姨妹的脚盆边上。他蹲在旁边替她拧干湿衣服,然后又将拧干后的摆进搪瓷脸盆。他听她唱时,斜睨的目光非常异样,像一对充满欲望的贪婪的兽的眼珠。她羞郝地低下头,不敢再唱下去了。
“唱得蛮好的,怎么不唱啰。”
欧阳松语调轻得像掉针落地。金菊十七、八岁年纪,骨子里头正如古人所谓:“虽畏勿畏,虽休勿休”,警觉地将眸子挑向欧阳,妩然送他一个秋波,手中的活儿便停了下来。又不知几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她的身边另一侧,冷不丁鹰提她的腰肢,翩翩然飞往为她所陌生的储放红薯的地窖,一座离姐姐家大约不到百米的洞穴。洞口四周樟树成林,寒冬也不落叶,蔽掩得无衣无缝。她和他,她姐姐的丈夫做了男女之间那种最快活的事情。暖昧由此发轫,就像四月间江南连绵无绝的一季梅雨。尽管数九寒冬,只要背着金桂,他们丝毫不节制不拘禁他们情欲的泛滥。厕所、厨房,甚至猪圈附近也成了他们偷吃禁果的战场。他们交配的频率有点儿像发情期的昆虫,更精确的比喻最好用夏天的果蝇形容。他们去坟墓约会,他们在冰封的潭井亲热,他们奔逐野外时常备的两样物件是:卫生纸和军用黄大衣。
假期弹指易逝,而爱情的火焰依然熊熊不灭。他们信誓旦旦,矢志勿相忘。但是正如一句民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当金菊下山返回学校不久,上帝开始惩罚她的放纵。她怀了孕,连写信的精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麻烦搅乱,她不可能继续任其膨胀,通过精密思考,她冒充他的亲戚给军停界林场场部拨电话,连接三次,因场部距工区甚远,她根本联系不上那该诅咒的家伙。可怜的女人只有草草完事,利用周末做了人流,陪她往返门诊的是她同寝室一名女生。这位善良的同学劝她干脆结束与姐夫这段荒唐的孽情,就像打掉这小生命一样绝不可惜,因为它终究是无果之花。后来,她给欧阳松写了最后一封信,字里行间充满怨恨情愫,并诉说自己对不起姐姐与外甥,又要求欧阳松不必回音。但我们多情的姐夫到底忏悔不已,自然回了封洋洋洒洒长达万言的信。寄去后等了个把月不见回音,至此,欧阳松相信姨妹彻底反悔,便慢慢回心转意直到心如止水。那时儿子稍大了些,金桂也恢复为人母人妻的常态,彼此将就厮守着打发日子,堪堪又晃了好几年。金菊参加工作以后俩人见面的次数就像沙漠里的雨季,即便邂逅,也只是匆匆一别。
这一次,金菊重返军停界不光对于欧阳松,在场部也引起不小风波。
金菊的美不在于身材与相貌。她跟姐姐属同一类型:小巧玲珑。只是她的小显得更丰满,皮肤也比腊黑的金桂白许多。那个黄昏时分,林场场部快下班的当儿,金菊匆忙赶到场部来找姐夫,劝他回家。她的脸因为运动的缘故些微潮红,使得她说话以及微笑时自然生出三分妩媚。她的衣着极其简单,而山下进入初夏,她却不多加考虑山中阴凉,只身一件短衫,一条绛色直通便裤,一双高跟黑皮鞋。除了她的姣容,她最称人心的地方要数瀑垂乌发,披肩婆娑。她大大方方向正在扫地的应春花、丁香探问道:“欧阳松在不在场办。”
欧阳松被她领到办公室外的木制护栏边说话,她倚着朱红护栏,说一句,摇一下头,神情激动,一只脚很不安分地伸进护栏中的花格形空档。而欧阳松,场部人看见他近个把月来第一次粲然露齿。
金菊三下五除二,带走了姐夫。场部的人心里都痒痒的,非挠挠才散得了场。议论首先自天生暴牙齿的应春花嘴里泛滥。
“这女人该是金桂的妹子吧,比那年到场里哄外甥时漂亮多了”应春花扯下手臂上的袖筒说道,另一只在说完时又被扯掉,这是一双靛蓝的旧袖筒。
所有的好奇者齐聚场办。有乔保森,有副场长符刍荛,有丁香,有石柑,有应春花。他们好像舍不得立即下班,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比开会兴致多了。
乔保森接过应春花的腔腔,说:“听讲是在良家潭乡卫生院当护士,追她的小伙子一打打,至今花落谁家还搞不清楚。”
丁香说:“那她也蛮起翘的哟。”
石柑伏案写材料,一声不吭。
符刍荛丢开手中的报纸,开句玩笑道:“姨妹的半边纱,姐夫的半条腿。”
好一句鄙俗话,惹在座各位哄堂大笑。
……
第二天早晨上班,丁香到财会室倒了杯开水喝,越过走廊甬道瞥见欧阳松上班格外早,一个人埋头挥汗,捏着抹布擦拭桌子、沙发,便故装懵懂模样道:“欧主任,你那亲戚生得几水灵,眼珠子挺秀的呐。”
欧阳松说:“是我姨妹。”
丁香说:“几时得空带她到场部来玩么。”
欧阳松知道丁香嗜爱搓麻将、打卜克,整日呆在山林子里跟那些混熟的女职工们串门说闲话,日子久了也烦腻,对新鲜的人或事充满了猎奇心。可是今天凌晨金菊的不辞而别足以让他纳闷良久,经丁香这么打问,他便没好气地回话道:“喊她干嘛,人都动身到县城车站了。”
丁香看主任脸色皱巴巴的,她就不好再啰唆什么。
第二十四章 定亲
古历秋九月,是山民开始收获板栗的季节。丁茂林与白梭梭出双入对已成方圆几十里家喻户晓的旧闻了。俗话说:“刀砍不断水任水流。”白仲蓼老汉明显感到与其阻挠他们相亲相爱,不如顺其自然,尊重女儿的选择。夏天,白梭梭参加了报考靖西自治州教育学院的考试。根据她饱满的气色推断,应是十拿九稳的事。而且私底下她向父亲透露:上次落榜都是英语拖了后腿,这回多亏丁校长加班加点为她补习,英语考过后一对答案,及格绝对没问题。白仲蓼知道女儿这话不假,那年报考州教育学院,总分差七分,就是英语底子差,扣打扣五十三分。
白仲蓼虽老,却不是糊涂虫。瞧女儿神情,他明白丁茂林在白梭梭心目中的重要位置。不久,女儿望自家自留山后那片板栗林球果次弟绽开,一拔又一拔落果于地,便跟父亲商量请人打板栗装筐的体力活。白仲蓼窥测女儿无非想寻找合适时机把心上人带回家,无非试探父亲的意见。老汉在识破天机后幽邃地道:“我不想请么子人,总归秋尽了板栗就落得差不多了,你馋,你就自个请你喜欢……喜欢请的角色。”
女儿绯红了脸腮,勾头道:“那我就请丁校长。”
做父亲的笑道:“随便。”
女儿不满足父亲随便的态度,认真起来:“随便怎么行?请就请,不请也不要勉强;莫到时我把人带进家你又埋怨。他是老师,面皮薄,不是由你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点工。”
父亲被逗乐了,笑道:“是的是的。你多心呢,你怕我不热情,我就当一回义务工。你们打板栗,我办饭菜犒劳。噢,对了,你那当校长的朋友歹得了酒嘛。”
“怎么不歹,你只管拧好的来”白梭梭噘嘴做着鬼脸。
后来,木桥小学校长得到白梭梭反馈的讯息,利用周末下了趟山,奔赴县城五金店购买三双白色帆布手套。第二天,携带这三双手套去白梭梭家应工。那时当在上午九时光景,白仲蓼乘早下山到县城称肉买菜,留白梭梭一个人呆在家里专候丁茂林。女人正在闺房梳妆,巴掌大的方镜嵌在床中间的枕头旁,女人一只腿半蹲着,一只腿膝跪在木地板上,反着双手绞发辫。女人的心情跟户外流进来的阳光一样,通明透亮。而这时,她的耳背似乎出现了动静。
“我爹不在,进来就是了”女人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