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五:卡拉之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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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点点头,看上去有点神不守舍。“看来你把你的朋友也带来了。”
杰克伸手下去,爱怜地拍拍奥伊。“对我来说,他是美国运通信用卡,我可不能撇下他一个人回家。”
杰克正准备接着说下去——他觉得很有灵感,谈兴正浓,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要说——这时从街的拐角走来一个人,那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像别人一样),但他把一切都改变了。那孩子也穿着多克斯牌的裤子,那裤子看上去跟杰克的一模一样,因为那就是杰克的。不是他现在穿的这条,但确实是他的。还有那双运动鞋。是杰克在荷兰山丢失的那双鞋。守卫两个世界之间那扇门的灰泥工把它们从杰克的脚上扒下来的。
刚刚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男孩就是杰克·钱伯斯,是他,但这个孩子看上去温顺,单纯,而且年轻得令人痛苦。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问过去的自己。体会了失去理智、离家出走的精神压力,有了在布鲁克林那栋房子的可怕经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最重要的是,你是怎么从守门人手中死里逃生的?你一定比看起来坚强得多。
埃蒂那副反应迟缓的傻样实在太滑稽了,杰克忍不住笑了,虽然他刚刚还是那么的吃惊。这让他想起那些连环画册来,里面阿尔奇或者大头总是想同时看两个方向。杰克低头看到奥伊也是那副样子。不知怎么这让整件事儿变得更滑稽了。
“有什么屁事儿?”埃蒂问。
“即将重演,”杰克回答,笑得更厉害了。那笑声听上去可真像个白痴,但是他不在乎。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这就像我们在蓟犁大礼堂看罗兰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在纽约,而且现在是一九七七年五月三十一日。这是我从派珀不辞而别的日子!即将重演,宝贝!”
“不辞——?”埃蒂开口说,但杰克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完。他被突然意识到的另外一件事惊呆了。不,惊呆这个词太轻了。他被吞没了,就像一个人站在海边,而这时刚巧有一个大浪打过来似的。他的脸涨得通红,把埃蒂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朵玫瑰!”他小声说。他觉得他的声带是那么软弱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大声说话,而嗓子则干得像沙尘暴一样。“埃蒂,那朵玫瑰!”
“怎么了?”
“这是我看到它的日子!”杰克伸出手去,颤抖着碰了碰埃蒂的手臂。“我去了书店……然后去了那片空地。我认为那里过去是有个熟食店的——”
埃蒂点着头,也开始激动起来。“‘汤姆与格里的风味熟食店’,在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的交叉口——”
“熟食店不见了,但是玫瑰还在那儿!我们沿着这条街走下去就会看到它的,而且我们能够看见它!”
听到这句话,埃蒂的眼睛一亮。“那么走吧,”他说。“我们不想失去你。失去他。妈的管他是谁呢。”
“不用担心,”杰克说。“我知道他要往哪儿走。”
2
在他们前面的那个杰克——纽约的杰克,来自一九七七年的杰克——走得很慢,边走边左顾右盼,很明显,他十分享受这白日时光。中世界的杰克清楚地记得那个男孩的感觉:如释重负,他脑中不断争吵的声音
(我死了!)
(我没有死!)终于停了下来。就发生在那个宽篱笆那儿,那里有两个生意人用一支马克笔玩着圈叉游戏。当然了,能够离开派珀学校和他在艾弗莉小姐的英语课上写的那篇疯狂的期末作文,他也感到一阵轻松。那篇作文占他们最终成绩的百分之二十五,关于这一点,艾弗莉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杰克却在那篇文章里语无伦次。虽然老师给了他A+,但那并不能改变事实,只不过说明了胡言乱语的不只是他;全世界都发疯了,都变成十九了。
能从那疯狂中摆脱出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实在棒极了。他当然很享受。
只是那天有些不对劲儿,杰克想——走在过去的自己后面的杰克。那一天的某些东西……
他四处张望,却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五月末,明媚的夏日阳光,第二大道上有很多人在散步,也有很多人在看商店的橱窗,许多的出租车,时不时会有一辆加长黑色轿车;没有什么不对劲儿。
但确实是不对了。
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
3
埃蒂感觉那孩子在拽他的袖子。“这一幕有什么问题?”杰克问。
埃蒂向四周望了望。尽管他自己也有些不适应(他回到了在自己的时间几年之后的纽约),他还是明白了杰克的意思。有些东西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人行道,突然很确定他们不会有影子。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影子,像那个故事里的孩子们一样……那十九个童话之一……或者是更新的故事,比如狮子,巫师和衣橱,或者彼得·潘?也许其中有一个可以被称作现代的十九?
不管怎么样都无关紧要,因为他们的影子在那儿。
可是不应该啊,埃蒂想。天色这么暗的时候不应该还能看到影子。
愚蠢的想法。天根本不黑。现在是早晨,看在上帝分上,明媚的五月的早晨,阳光从驶过的汽车的铬制表面上反射出来,第二大道东侧的商店橱窗是那么明亮,令人不敢直视。但是不知为什么,埃蒂却仍然觉得天色很暗,就好像这明媚的早晨只不过是脆弱的表面,就像舞台上的帆布背景一样。“拉起来后我们看到阿尔丁的森林。”或者丹麦的某个城堡。或者威利·洛曼①『注:威利·洛曼(Willy Loman),美国现代著名戏剧家阿瑟·米勒的代表作《推销员之死》中的男主人公。』家里的厨房。这次我们看到的是纽约市中心的第二大道。
是的,就像那样。只不过是在那帆布背景的后面,你看到的并不是后台的工作室和存放东西的地方,而只是大片的、膨胀的黑暗。罗兰的塔倒塌之后的那种广袤,死寂的黑暗。
但愿我是错的,埃蒂想,但愿这仅仅是文化冲击或普通的神经过敏。
然而他认为那并不是。
“我们是怎么到这儿的?”他问杰克。“没有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又抱着些许希望问了一句:“也许这只是一场梦?”
“不,”杰克回答。“更像我们在巫师的玻璃球里面移动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玻璃球。”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中闪过。“但是,你听到音乐声没有?敲钟声?在你转到这儿之前?”
埃蒂点了点头。“那音乐太感人了。它让我流泪。”
“对,”杰克说。“就是那样。”
奥伊对着一个消防栓嗅来嗅去。埃蒂和杰克便停下脚,好让这个小家伙在这个已有很多人留言的“公告栏”上留下点自己的记号。走在他们前面的,另一个杰克——一九七七年的孩子——仍然在慢悠悠地走着,还四处张望。在埃蒂眼里,那个杰克活像一个从密歇根来的观光客。他甚至还伸长脖子去看建筑的顶端,艾迪觉得如果纽约玩世不恭的一帮人撞见你那副样子,他们准会抄走你的布鲁明岱尔①『注:布鲁明岱尔(Bloomingdale)是位于纽约曼哈顿的一家高档百货公司。』信用卡。不过埃蒂可不是在抱怨;因为这让他们很容易就能跟着那孩子。
正当埃蒂这样想的时候,七七年的孩子不见了。
“你到哪儿去了?天啊,你到哪儿去了?”
“放松,”杰克说。(在他脚边,奥伊又加上了他的半句重复:“松!”)杰克咧嘴笑了。“我只是去了书店。那书店……嗯……叫做‘曼哈顿心灵餐厅’。”
“你就是在那儿买了《小火车查理》和那本谜语书?”
“是的。”
埃蒂爱死了杰克脸上神秘、困惑的笑容。那笑容让杰克的脸都明亮了起来。“你还记得我把书店老板的名字告诉罗兰时他有多激动吗?”
埃蒂记得。“曼哈顿心灵餐厅”的老板是一个叫凯文·塔尔的人。
“快走,”杰克说。“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埃蒂不需要杰克再催他一次。他也想看看。
4
杰克在书店门口站住了。他的笑容,准确地说,并没有消失,而是改变了。
“怎么了?”埃蒂问。“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我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只是……自从我离开这里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杰克正看着挂在窗上的黑板,而埃蒂则认为那是个卖书的好办法。这黑板就像是挂在餐车或是鱼市里的那种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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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的眼光越过黑板,看到了另一个杰克——那个没有晒黑的杰克,没有坚决而冷静的眼神的杰克——站在一个小展桌旁边。儿童书。也许既有那十九个童话也有现代的十九个童话。
离开那儿,杰克告诉他自己。那些都是些强迫症似的废话,你明明知道的。
也许吧,但是七七年的杰克却打算买展桌上的某本书,那本书将会改变——也许是拯救——他们的生命。他将会为数字十九而伤脑筋。或者压根儿不会,如果他能办到的话。
“走吧,”埃蒂对杰克说。“我们进去吧。”
那男孩却往后缩。
“怎么了?”埃蒂问。“塔尔不会看到我们的,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塔尔看不见我们,”杰克说,“可他要是看见了怎么办?”他指着另一个自己,那个杰克将会遇上盖舍,滴答老人和河岔口的老人们。还会遇上单轨火车布莱因,还有库斯的蕤。
杰克盯着埃蒂,穷追不舍。“如果我能看见自己怎么办?”
埃蒂觉得那是有可能发生的。见鬼,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那并不能改变他心里的感觉。“我认为我们应该进去,杰克。”
“嗯……”杰克长叹了一口气。“我也这么认为。”
5
他们进了书店,没有人看见他们。埃蒂松了口气,他数了数,展桌上共有二十一本书吸引了那男孩的注意力。当然了,当杰克最终选定了要买的两本以后——《小火车查理》和一本谜语书——还剩下十九本。
“找到了点儿什么吗,小家伙?”一个温和的声音问。是一个穿着白色开领衬衫的胖子。他身后是一个柜台,看起来就像是从上个世纪末的冷饮柜那儿盗取了灵感。柜台后面坐着三个老人,正在就着咖啡吃点心。大理石柜台上摆着棋盘,胜负未晓。
“坐在角落里的是亚伦·深纽,”杰克小声对埃蒂说。“他一会儿要给我解释关于参孙的那个谜语。”
“嘘!”埃蒂说。他想听清楚凯文·塔尔和七七年的孩子都说了些什么。突然之间那对话显得很重要了……只是他妈的这里为什么这么暗呢?
但这里压根儿就不暗。在一天中的这个时候,街的东侧有充足的阳光,门开着,屋里也充满了阳光。你怎么能说这儿很暗呢?
不知为什么确实如此。阳光——恰恰是阳光的反衬——让黑暗更加明显。你不能清楚地看到那黑暗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埃蒂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些人有危险。塔尔,深纽,七七年的孩子。也许还包括他自己和中世界的杰克,还有奥伊。
他们所有人。
6
杰克看着另一个自己,看到那个年轻些的自己从书店老板身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两眼圆睁,满是惊讶。因为他的名字是塔尔,杰克想。因为这个,我才吃惊。但跟罗兰的塔没关系——那时我还根本不知道那回事儿——而是由于我自己在期末作文最后一页上贴的那幅画的缘故。
他把一张比萨斜塔的照片贴在了最后一页,然后用一支黑色的克雷姚拉①『注:克雷姚拉(Crayola)是美国一个著名蜡笔品牌,创立于一九〇三年。』蜡笔在那张画上涂抹一番,尽可能地把它弄得漆黑一团。
塔尔问了他的名字。七七年的杰克告诉了他,然后塔尔和他打趣了一会儿。很有趣的玩笑,对孩子并不上心的那类成年人开的玩笑。
“很好,伙计,”塔尔说。“听上去就像一部西部小说里到处行走闯荡的英雄——那家伙袭击了亚利桑那的黑岔山,将那里洗劫一空,又接着往前走。是韦恩·D·欧沃霍瑟写的,也许……”
杰克朝以前的自己走了一步(有一部分的他还在想,如果星期六的晚间直播播放了这一幕,那该是多好的画面啊),他睁大了眼睛。“埃蒂!”他仍然很小声,虽然他知道书店里的人并不能——
但是在某个层面上书店里的人能看到他们。杰克想起来在五十四街的时候,那位女士撩起裙摆从奥伊身上跨了过去。而现在,凯文·塔尔的眼睛则在看另一个杰克之前,先朝他的方向转了转。
“也许我们不应该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埃蒂在他耳边说。
“我知道,”杰克说,“可是埃蒂,看那本《小火车查理》!”
埃蒂看了,可什么也没看出来——当然了,除了查理以外——查理的车头灯大眼睛,还有挂在车头排障器上的它那幅不让人放心的微笑。突然埃蒂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我一直以为《小火车查理》是一位叫做贝丽尔·埃文斯的女士写的。”他小声说。
杰克点点头。“我也是。”
“那么这位——”埃蒂又看了一眼。“这位克劳迪娅·y·伊纳兹·贝彻曼是谁?”
“我不知道,”杰克说。“我从没听说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