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旧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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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开始,琼玉每天吃完饭,就到梁生的住处去补习功课。时间太晚了,梁生就送琼玉回来。快到门口时,梁生让琼玉自己走,远远的看着琼玉进巷子。听见琼玉进了院子插好了门,自己再往回去。
回到家里,琼玉也顾不得睡觉,点着灯连夜看书温习。半夜了,老郑看着琼玉屋里的灯还没有灭,喊道:“琼玉,睡觉吧,明天早上再看!”
琼玉应了一声,把灯熄灭了。过了会儿,估摸爹妈睡着了,又把灯点起来看书。
这边屋里,老郑看着琼玉屋里灯又点亮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坐起来在黑地里抽旱烟。
到了考试这天,琼玉来到学校,上午考完试,感觉很不错,就等下午试讲。
到了课堂上,教室里是二十几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子,瞪着园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琼玉站在讲台上,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自己在学校上学的日子,心里酸酸的。向教室后面看去,发现在后面坐着一个考核的听课老师。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师任俊英。琼玉惊喜的笑了一下,任俊英笑着跟她微微点头。琼玉心里高兴,课讲得特别顺,自己都觉得讲得很好。下了课,任俊英从后面走上来,亲热地跟她聊了几句。琼英这些年的经历任俊英大致都知道,勉励她一番,让她回去等消息。
过了几天,任老师来到琼玉家里,告诉她已经被学校录取了。从现在开始要先听半个月的课,然后熟悉一下讲课的内容、备备课,从下月开始就可以正式上台讲课了。
第十二章
离家五六年的李福龙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西水街。他穿着笔挺的军官制服,提着一个皮箱走在街上,不时的和街坊打招呼。街坊惊奇的跟他说着话,叫小孩子飞跑到他家里报信。
当李福龙回到家门口时,全家人早已站在巷口等着。
看到李福龙过来,娘和晓惠眼里早已潮湿了。福龙娘拉住他的手,呜呜的哭出声来,晓惠站在后面默默的掉眼泪。李大魁呵呵的笑着说道:“哭什么?儿子回来了还哭,别让人家笑话,走,回家去!”
李婶破涕为笑,狠狠的瞪了李大魁一眼:“谁都跟你一样,石头旮旯里崩出来的,看见自己的儿子跟不认得似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回到家里。
李福龙回到堂屋坐下,媳妇忙着给他倒水,娘就在厨房里给他做饭吃。李大魁问他这些年的情况,李福龙就把出去发生的事捡主要的说了说。
等到说完,天也快黑了。
一家人吃完晚饭,又坐了一会儿,各自回房休息。李福龙跟着媳妇回到西屋,炕上早已铺好崭新的被褥,倒好了洗脚水。洗漱过后,李福龙钻进被子。媳妇也洗了洗,吹熄灯,躺在了他的旁边。
月亮亮堂堂的照在窗子上,屋里明晃晃的象点了灯。
福龙张了张嘴,想说话,又闭上嘴。
晓惠看着他的脸庞,说道:“你有事想说?”
“嗯。”
李福龙犹豫一会儿,终于开口。
“我在无锡当参谋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同事的妹妹,叫爱珠。一次攻城的时候我受了重伤,她当时在救护队。一个人把我从战壕里拖到后方,又连续照顾了我三天三夜,我才醒过来。她一直追求我,把家里给她订的亲事都回绝了。因为我不同意,她还服过安眠药,幸亏发现得早才没有出事。我告诉她我已经有媳妇了,她也不在乎,说只要能在一起,不在乎什么名分。”
李福龙说完,晓惠半天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她扭过身去,说了一句:“你去跟爹说,让爹拿主意吧。”
一夜无眠。
堂屋里。
李大魁厉声说道:“不行!我老李家不能丧良心。你不在家,晓惠里里外外操持,孝敬公婆,没人能说出一句话。你现在要再找个女人,我决不会同意!”
福龙娘也在旁边劝道:“福龙,娘知道一个人在外面苦了你。可是晓惠确实也不易呀。你就不要再提这个事了,啊?”
李福龙道:“我知道晓惠的苦,可是爱珠对我也恩深意重,还救过我的命,我也不能辜负她。”
“唉!”李大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语。
晓惠噙着两眼泪珠,再也抑制不住,一转身跑了出去。
福龙娘在一边摇着头,嘴里说道:“造孽呀……”
过了几天,福龙要回部队了。前一晚,两口子在屋里对坐无语。
还是晓惠先开口了。
“福龙,爹娘劝我说,你在外面有个人照顾也好。他们都想好了,说要给你立规矩,你不能不要我,也不能把她带回家里来。问我的意思怎么样。”
“那你怎么想的?”福龙有些紧张。
“算我命苦。你是我的男人,我还能怎么样?要是你还有良心的话,不要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多记挂着些家里。”
说着,晓惠有些哽咽了。
福龙伸手抱住晓惠的肩,把她搂在怀里。
“放心,我一有机会就回来看你和爹娘。他们二老年纪大了,我就把他们托付给你了。”
晓惠轻声道。“你放心吧,他们也是我的爹娘。”
两人静静的依坐在一起。
连续十几个月没有一滴雨水下来,整个华北陷入了一场恐慌当中。
凤台人素来有积粮防灾的习惯,家家户户有点积蓄就抠着攒起来,在这场大饥荒里几乎没有饿死人。
但是周围几个县里却饿殍满地。人们纷纷跑到凤台来,想混一口吃食度过灾年。
这天晚上,许志成又悄悄来到文凤家。文凤开了门,把志成引进屋里。
志成一边在火上烤手,一边掀开文凤的锅盖。
见锅里煮的是稀薄的小米粥。志成奇怪的问道:“不是前两天刚给你拿来半袋子米么?怎么舍不得吃?”
文凤半晌低头说道:“娘家人饿着哩,都给他们拿回去了。”
志成怒道:“那是个无底洞,你能填得满吗?能不饿死你就不错了,我养活不了一大家子人!我的老婆孩子还在家里饿着呢,你倒好,弄点粮食就填还他们!”文凤低着头抹着眼泪:“可他们是我的家里人啊。我弟弟进城来找我,饿得皮包骨头,我看得心疼呀!”
志成摇头叹气:“现在老人院里的人都饿着肚子,每天跟我闹呢,你还这么不懂事。”
文凤止住眼泪,搂住志成胳膊说道:“别干了,等收了秋,地里好赖能收一点,光景就好得多了。”
志成说道:“那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呢,饿死你呀。我再做次孽,拿一点粮食回来给你吧。”
第二天天黑之后,许志成偷偷的在库房装了半口袋小米,看看左右没人,出了院门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胡同口,从拐弯处涌出十几个老头,手里拿着棍棒,照着许志成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
许志成头上挨了几棒,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只感到木棒雨点般的打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疼。
老头们把许志成拖到街心,把那半袋子粮食摆在他的身边,在街上大声地叫骂,不一会儿就引来一大帮人看热闹。
围观的人听了老头们的话,都不屑的往许志成身上吐唾沫,大声地骂他。
过了一会儿,志成的媳妇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看见许志成被的打得血肉模糊,大叫一声扑了上去,痛哭起来。
有个老头骂道:“现在知道哭了,让你男人往家里拿东西的时候怎么不哭呢!”
媳妇仰起头大声哭喊道:“天地良心啊!我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小孩在家里饿着呢,可从来没有叫我男人往家里拿过东西呀!”
有个知情的老婆子在边上说道:“志成这孩子太不是东西了。偷了老人院的米,拿去孝敬城里那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啧啧,比他大十来岁呢,不知道怎么看上眼的。放着家里人饿着肚子,去填还不相干的人。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志成媳妇跪在那里,给老头们磕头:“你们行行好,饶了他吧。再这样,他就要没命了!”
老头们叹口气,摆摆手,骂骂咧咧往院子里去了。
志成媳妇哭着在旁边的铺子里借了一辆架子车,把志成拖上车子,吃力地推着往药铺方向去。
大夫看了志成的伤势,摇摇头,说道:“唉,下手太狠了,脊梁骨都打碎了。我尽量给你治,不过这辈子想站起来怕是没指望了。”
志成媳妇听了,脑子嗡的一声,半天没有上来气。
她木然地看着大夫在那里摆治,看着伙计们把志成放到架子车上,大声跟她说话,然后把车子交给她。
志成媳妇恍恍惚惚地,推着车子一步步往家里挪。
到了家,她一下子瘫坐在院子里,动不了地方,也没有力气把许志成往回抬。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邻居的小孩小叶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跟志成媳妇说道:“婶婶,不好了,小灵她……”
志成媳妇一激灵,爬起来问道:“小灵怎么了?”
“不知道呀,我刚才路过巷口,看见小灵躺在那里,嘴里往外吐白沫,都快吓死我了!”
志成媳妇飞一般跑出院门,跌跌撞撞到了巷口。小灵斜靠在一边的墙上,嘴角往外淌着白沫,小手里还攥着一小块发黑的豆饼。
志成媳妇的手在小灵身上摸去,感觉到一片冰冷。探探鼻子,已经没有气了。
她呆呆地看着小灵,感觉得天旋地转。猛然大叫一声:“天哪!”就晕了过去。
邻居们听见声响出来一看,娘俩都躺在巷口,急忙掐人中把她救醒。
醒过来以后,志成媳妇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周围的人,像是一个都不认识。看大家都跟她说话,自己先咧着嘴大笑起来,扭身爬起来到了大街上,狂笑着一会儿就跑得不见影儿,眼见得竟是疯了。
晌午时分,翠莲的女儿云芳跑进来,扯着她的袖子说:“娘,我要吃炒凉粉。”
翠莲交待了伙计一声,从铺子里出来,带着云芳来到街口。
到了炒凉粉的摊儿前,翠莲把钱交了,给云芳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凉粉。
云芳端在手上,吸溜着往嘴里送,翠莲就站在一边跟熟人说话。
正说着,忽然听见云芳的哭声。扭头一看,一个干瘦的男人劈手夺走了云芳手上的凉粉,一边跑,一边用手抓起来往嘴里送,跑出没几步,已经把一碗凉粉吃了个精光。
翠莲远远的就要撵那个夺吃食的,又看见云芳在那里哇哇大哭,只得狠狠地高声骂了两句,然后回头哄云芳。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又跟摊主要了一碗,自己在一边看着云芳吃。
余自裕来到南口煤矿,看看产煤怎么样,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女人在前面一闪。再往前走时,那女人已经钻进矿工的窝棚不见了。
余自裕暗自奇怪:“那女人怎么这么面熟呢?”
正思量着,矿上的工头李富生看见东家来了,连忙跑上来。余自裕问了他几句矿上的事情,信口说道:“那个女人是谁?”
李富生一愣,呲牙一笑:“是那几个矿工的老乡。说是家里吃不上饭才跑到这里来的,谁能让她吃饱饭就给谁当媳妇。”
余自裕笑了:“这帮人谁能养得起媳妇?”
李富生凑上来,低声说道:“现在这几个人合伙养着这女人,晚上轮流陪他们睡呢。”
余自裕说道:“真是不成体统。我说怎么这些日子煤挖得少了,原来都日鬼这上头去了。这样可不行!”
一边走着,突然想起来。“我说怎么这人这么熟呢。”
“东家,这女人你见过?”
“嗯。是西水街上老李家的媳妇。说是从山底买来的,怎么没看住跑这里来了?”
他挥手叫李富生过来,低声说道:“你去一趟西水街……”
到了下午,矿工们都下井了。
几个后生来到了煤矿,闯进了矿工们的窝棚。一会儿,一个小伙子气呼呼的揪着那女人的头发把她拖了出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踢了几脚,嘴里骂道:“让你跑!家里就饿死你了,出来给我丢人败兴!”
几个人上去拉住,把那女人拽起来,拖出去带走了。
晚上几个矿工回来一看,女人不见了,到处弄得乱七八糟。
正四下里找,李富生进来,黑着脸吓唬道:“今天来了几个人,说是自己丢的媳妇在这里找着了,要告你们拐带妇女呢!我说尽好话,才把人家给劝走了。看看你们办的这事儿!”
几个人相互看看,一个叫二虎的跟李富生说道:“是她自己找上来的,不关俺们的事!”
李富生哼了一声:“都给我好好干活,不要一天胡日鬼!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们!”
几个人低头不敢言语了。
这天,周世荣的庙里来了个行路的客人。长得又黑又瘦,饿得都走不动路了,张口就想要讨碗饭吃。
世荣从半袋子米里舀出了一小碗,做了一锅小米饭,就着咸菜两个人分着吃了。那人又想借宿一晚,世荣就把他安排在自己隔壁的客房里休息。
到了晚上,周世荣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隔壁扔过来一块砖头,正砸在他的后脑上。周世荣一翻身坐起来,头上已经湿糊糊一片,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淌。
他在伤口上撒些香灰,又拿出一块布把头包上止血。不敢再睡觉,远远地在墙边上坐了半宿。
天蒙蒙亮,世荣的弟弟来庙里送东西,在外面啪啪地敲门。世荣开门放弟弟进来,又回到了屋里把门插上。借宿的人听见声音,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回去了。兄弟两个在屋里呆到天大亮,烧香的人来的多了,才敢出来到了院里。大家看见世荣头上的伤,纷纷惊问是怎么回事。世荣一说,众人大怒,居然还有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一起来到借宿人的门口,却怎么叫门也叫不开。砸开门一看,后面窗子开着,那人已经从后窗跳出去逃走了。
接连下了几场透雨,县政府又开粥厂救助逃难的流民,好歹人心算是安稳下来。
孟凡庆晚上带人巡街,半前晌就在侦缉队后面的厢房里补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吱呀一声开了。队里的小何来到炕前,伸手推推正在酣睡的孟凡庆。
“凡庆,醒醒!”
“干什么?让不让你爷爷睡觉了?”孟凡庆翻身,不耐烦的对着小何嚷道。
“凡庆,队长叫你立马过去,看来事不小!”
孟凡庆起身把鞋穿上,嘴里咒骂着,出门直奔前院队长的房间。
穿过一个夹道胡同,来到了魏老六门前。小四正守着门,看孟凡庆过来,打个招呼,然后放他进去。
屋里,魏老六正跟一对脸色发青的老两口说话。
“原以为那狗日的行善哩。我说奇怪,隔几天领回来的小孩子就不见了。一问,说是吃饱饭自己就跑了,唉……”老头嘴里嘟囔着。
“你们先回去,装成没事人一样,别让人看出来。要是让人知道了,你们担不起!”
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