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棠之定风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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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我只是随便说说安慰你的………你怎么可以较真?
“子贤,我们先说解药的事成么?”
“怎么?不敢?”姚子贤不甩我,挑衅。
“敢。”我立马激动,应了。
皇上没表示。
江叶喝了一声“曜寒。”
我说,“怎么比?”
“摸飞针。”姚子贤翻手张开,似乎早有准备,指间正扣着六枚飞针,银晃晃得很亮眼。“这里面有一枚是浸了毒的,无色无味,我们就来比一比,每抽一根就扎自己一下,你敢不敢?”
我还真不怎么敢。
一,我还不想死。
二,无论是我死还是他死,我都觉得这是白白便宜了某人。
你说这姚子贤会不会是我的克星?怎么我和这人一起时,从来都占不到上风,还被他打压着,总被他牵着我鼻子走?
我盯着银针没有说话,杨天泽不悦地推了我一把,“回宫看着昭儿,不要给朕添乱。”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立刻又逼前了一步。
姚子贤不以为意地笑了,只是盯着我,神情全是挑衅和不屑。
我忍不住向他走了一步,杨天泽立刻拉住我的手,不准我去。
“不敢就算了,不为难你。”姚子贤继续激将。
于言跟着就出声发话,“姚公子几根针一般模样,怕是你想激梁主子一起赴死吧,这手法也太拙劣了。”
姚子贤没有理他,盯着我又问了一遍,“敢不敢?”
我看杨天泽。
杨天泽一脸严肃,显然对种家家酒很不屑。
我看姚子贤。
姚子贤也一脸严肃,显然是很把这家家酒当回事。
姚子贤不是要耍我吧?
他要是真宰了我,好像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我盯着他手里的银针,猜测那上面是不是真的有毒。
姚子贤轻蔑地笑出声,鄙夷地看着我。
这个………
“不敢了么?”
“我不是应了么?你啰嗦什么。”
比比看就比比看———看看我梁曜寒是不是真有当男一号的福气。
“不过我是有条件的,一是子贤待我过去之后,要先放了江叶,二是若我侥幸获胜,你要认真回答我三个问题,并且保证句句实言。”
姚子贤突然松开了挟持江叶的手。
江叶游鱼般闪出他的控制,扣住他的手腕,生生一拗,姚子贤立刻摔跪在地上。
银针叮叮当当地全落在地上,形势瞬间急转直下。
几个人蜂拥而上,麻利地他捆了起来。
姚子贤没有再挣扎,只是用眼睛看着我,喉咙涌动着,做了几个口形。
“沐猴而冠。”
我心里微微一凛。
江叶擦了擦脖子上的血,瞪了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我已然明了江叶是故意让姚子贤挟着他的。眼看着我真要犯傻了,他才不装了。
怪不得姚子贤会以为我害他,骂我不是个东西。我很理解他。
而且我与他同病相怜。自始至终,我们都躲不开这层层算计,重重误解,结果反误了卿卿性命。
“来吧,比一比我们的运气。”我掰开江叶的手,然后解开缚着姚子贤的绳索。
江叶惊讶地看着我,我冲他一笑,把他推到了一边儿。
“姚子贤,”我盘膝坐在他的面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来比吧。”
“小寒。”江叶伸手拉我。“你不要犯傻。”
“别闹,”我不识相地推开他,“别碍着我和子贤玩游戏。”
姚子贤看着我,似乎有一点儿………赞赏?
他笑了笑,也坐在我对面,“梁曜寒,你真的不怎么聪明。”他撩起衣摆,平整地铺在了膝上,“我这毒发作极快,而且没有解药。若是我扎中了毒针,我可回答不了你的问题。若是你输了,你自然也没机会问那三个问题了。”
无所谓。
“其实我只想证明我不是陷害你的人。如果你还不信,我可以把这六根针全扎一遍,同样的,我也不相信你是害我的人。否则的话,你不会‘败露’得这么恰到好处。”我盯着他,“子贤,这是让我们相互攀污的连环计。相信我,和我握手言和,和我连手收拾那个幕后黑手,怎么样?”
姚子贤看着我,就像要把我看穿。
我笑了笑,从容地接受他的审察。
姚子贤点点头,“梁曜寒,原来你和我想得很不一样。”
“那你愿意和我携手揪出那个混帐了?”
“不,”他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我还是要和你赌。如果连上苍都偏佑你,我才能真正地相信你。”
不好吧。“君子不语鬼神。”虽然咱们封建,但不能迷信吧。
“怎么,你心虚了。”
你奶奶的,又激我,“我只是不想让某些人白白看戏。”
“梁曜寒”他又皱眉,“你不要花言巧语。究竟比不比?”
姚子贤,算你直白,会赶鸭子上架!
料峭春风吹酒醒·三一
“比!当然比!”
江叶退下了,其他人也退了。
应该是杨天泽下了令,但是我背对着他,什么都看不见。
再没有人来打扰我们。
姚子贤拾起刚才落在地上的银针,仔细地摆在自己的衣襟上。
布料随即抖起来,银针跳了几跳,又悉数落回了地上。
“我先来。”他说着便捏起第一根针剌进手指。
动作真麻利,看得我心里咯咚一跳。
我想起了《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那有名的遗言“我猜中了前一半,却没猜中后一半。”
姚子贤是真想杀我。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场公平的游戏。也许这些针里面的确只有一根有毒,但很不幸,姚子贤有办法认出来。本来我还有一半的机会,但现在他占了先机,就算我能逃过前两根,最后一根也一定有毒。
鲜红的血珠从他的指尖泌了出来,他吮了一下,把针放到了一边,“不是。”
我抬头看他。
他了然地回看我———梁曜寒,你猜对了,你必输无疑。
但我并不觉得难受,相反地,我竟然有种即将解脱的轻松感。
随便捏起一根针,我问,“是血毒么?”
“嗯。丁香色,非常漂亮,我最喜欢的颜色。”
“是么?”指尖泌出红色,我把银针放到了一边,“我还以为你喜欢月白。”
“我是月白穿得多些,”他的手指在剩下的四根针上摇晃,“因为丁香色太过女气。”
我看他拾起了最右边的一根,“我倒觉得你最适合绯红。”
“好眼力。只是入宫后就不穿了,毕竟那是皇后的服色。”
他舔了舔依旧朱红的血,笑道,“该你了。”
“好。”我捏起了中间的那根,还剩下两根,“会不会立刻死?”
“不会,总还要一点时间的。”
“这样?那还能多说一会儿话。”
姚子贤“嗯”了一声,然后皱起眉,“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很适合当皇后。”
“真心话?”
他笑了,“一半儿多点。”
“那还比么?”我放下手,“老实说,我一点儿都不想让那个害我们的人开心。”
“自然要比。”他瞄了一眼我的身后,“既然愿赌服输,就要输得心服口服。”
“那好。”我毫不犹豫地抬起手。
“不要再给朕添乱。”杨天泽突然出现,抓住了我的手。
我立刻甩开他,执意让针尖剌穿皮肤。
姚子贤看着我,然后勾起嘴角,赞许地轻轻击了击掌心。
我伸出扎伤的手指,顶着那颗红色的血珠,炫耀般地朝他一比。
他说,“运气不错。”
我笑,“一般一般。”
“其实我很想向你学那套太极的,可惜一直说不出口。”
“那不是学承师门的功夫,我教你也无妨。”
“下辈子吧。”他捏起第五根针,“不过…………”他怔了怔,“下辈子,我不想遇见你。”
“别担心,我也一样。”
他缩了缩眉心,看来是不喜欢我顶撞他。
我无视,径自捏起最后一根针,故做风度翩翩,“一起来,如何?”
他看着我,愣了。
我也看着他,笑了———既然撑到这一步,没必要做胆小鬼。
他出乎意料地放下了拿针的手。
他又抽走了我手里的针。
“不必了。其实这些针都没有毒,你胆量不错。”
“不会吧。”我失言出声,“你还真是耍我?”那我就亏大了。
“是耍你的。”姚子贤悠然地点了点头,“天泽说得对,耍你很好玩。”
滚!你们这对混帐王八双黄蛋!
“真的很有趣。”他非常愉快地笑了,“梁曜寒,真可惜。虽然你表现很好,但我对你还是很失望。”
少来,我对你更失望!
这回我算是看明白你了,平时清高得跟个仙子似的,心里却诡得像条狐狸,和杨天泽完完全全是一个德性!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我………
“子贤,”我心情低落,嘴上逞强,“告诉你吧,我全是装的。怎么样,我的演技好吧。”
“演技?”他立刻反应过来,“是不错,居然把我骗了这么久。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他说着又把最后那两根针捏在了一起。
我诧异地看他。
他没有收针。
他手起针落,将两根针齐齐剌进了自己的手指!
血,立刻沿着针孔涌出。
第一滴血,红色。
接着是第二滴。
紫色———淡雅,妖媚的丁香色血。
姚子贤抬起手指,若无其事地审视着那滴淡紫的血,语气淡若清风,“看,”他亮出银针,“你那根果然有毒。”
我木然地点点头。
“但你运气不错,让我在最后关头反悔了。”
我怔怔地看他。
姚子贤轻轻吹掉了手上的血珠。
我如梦初醒,连忙捉住他的手想帮他吸毒。
“你别碰我。”他恶狠狠地推开我。
“姚子贤,你别胡闹!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那你想我怎么死?”他冷冷睨我。
“我不想你死。”
“那也是你的事。牢狱不是我姚子贤呆的地方。”
“那你更不能胡闹!”
“我说了这毒没解。”他又把我推远了些,“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你这是报复朕么?”杨天泽终于开了口。
“皇上是这么想的?”姚子贤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看来,皇上心里还是装着我的。只是………”他突然变得有些犹豫,“我心里却好像没你了。”
“朕不过是叫你例行审查。”
“我也不过…………”姚子贤停住口,仔细地打量着杨天泽,“看,你已经不解我了,我呢,也不解你了…………倒也很公平。”
我也站起来,看见姚子贤笃定地点了点头。
“的确很公平。”他转向我,轻柔地笑了。
“梁曜寒,”他的表情如释重负,“就转送给你吧。十八年后,我再去做条好汉。咱们就此别过。”
他向我潇洒地拱了拱手。
血,从他的口鼻中流了出来———淡淡的丁香般的颜色,带着淡淡的丁香一样的味道。
姚子贤的身子开始发晃,但他依旧不屈不挠地站着。
杨天泽向他走了一步。
他微微抿着嘴唇,张开了手。
杨天泽迟疑了一下,还是抱住了他。
他反手回抱,勾出一个从容、淡定的笑。
“贤儿。”杨天泽的声调很低,也很微妙。有很多感情,说不清,道不明,也许只有他们才听得懂。
“不要吵。”姚子贤伸手按住了他的嘴唇,“睡一下罢了。你怎么总是沉不住气?只不过………”他合上眼,“以后不能再陪你了而已。”
我别过头,走了出去。
上卷·小完结
越走天色越黑。
四周渐渐没了光亮。
我快步前行,隐隐又看到一丝光。
向着光走。
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雾气蒙胧的草地上,一支玉兰亭亭绽放。
树下是块玉玲珑。
玉玲珑前是一套树根雕成桌椅,放置一套紫砂茶具。
“你来了呀。”姚子贤从玉玲珑后转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吃惊,“你不是………”
“请你喝茶罢了。”姚子贤撩开衣摆,优雅地坐下,然后伸手摆出个“请”。
我吸了口气,听话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他提水烫壶,“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热水沽沽,我问,“谁先来?”
“你是客,自然你先。”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想问我为什么选择死?”他把烫壶的水缓缓注入茶杯,然后轻声说道,“不是选择死,是选择新生。”
“我不明白。”
“他要选一个贤能的皇后,而我想辅佐一个英明的帝王,然后两个人妄图相携一生,结果………”他轻柔地笑了,“懵懂少年,又懂什么真情真爱?至情至性倒是真的。待到明了时,他已然遇见了你,而我………不说也罢。”
第一道水袅袅注入壶中。他扣上壶盖,挺直了脊背:
“从我在宫里发现那瓶解药起,我就在想这件事———倘若是你害我,我便亲手除了你。倘若不是………死了也很好,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不明白。”
“如果我死了,也就没人和你争了。”
我默然,“我不想做皇后。”
“但天泽已然选了你,虽然对你,我并不很满意。”
姚子贤换注第二道茶汤,有些自嘲地笑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做事,不仅要考虑天泽,还要考虑我们姚家。父亲过于保守耿直,圣恩已倦了颇久。我和天泽近年来政见愈发不和,迟早也将形同陌路。再加上姚家这些年所作所为也早已难入清流………如今有机会借顾最后一丝圣恩,让天泽念在以往的旧情上,安排我姚家全身而退,我做做又何妨。”
“那你也不用死啊。”
“不死又是什么结果呢?枯守青灯?又或者隐居山林做山野村夫?”他支肘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不,我不喜欢那样活着。庸庸碌碌,有若蝼蚁,实在没有意义,不若重新作人。比起牢狱之污和即将无为的漫漫余生,还是六道轮回让我更为期待一些。”
我更哑然。
鬼神之说,我向来半信半疑,譬如现在,我看见的究竟是他本人还是他的魂魄?又或者只是我一个自圆其说的梦境?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他会对轮回笃信至深,竟然把转生当作一个人生选择?
“既然天泽选了你,我也不妨就把难题都交给你———给天泽下毒的凶手;给你下毒的凶手;还有党争、廷争、宫争,这些复杂而劳神的事,通通交由你。我则开始新生活。”
“那你就更不该死了。”
“然后继续为他忧心么?天泽锐意进取,而我姚家一向主张保守渐进,日后他功成名就,我自然是愈加地不合适宜,若是他受挫沉戟,我定然悔不当初。如此说来岂不是自作多情,自寻烦恼?情到浓时情转凉,断在此时,于他于我都恰到好处。”
明黄的茶汤注入杯子,姚子贤双手奉茶。“以茶代酒,我敬你,向你道歉,也感谢你的配合,让我死得很愉快。”
我无言以对。
“二十余年,我已不负圣恩。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