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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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来,他出了几次面,对付一些过境的江湖三流朋友,名头愈来愈响亮,亡命客蔡文昌六个字,在江湖上开始抬头,而龙驹寨的人却对他深怀戒心。
他的最初野心实现了,病无常已成了无足轻重的大哥。
黑铁塔说得对,龙驹寨这座山太小,容不下这头大虎。冥冥中,命运之神已经赋予了他亡命天涯的命运,他必须离开,必须在外面漂泊。
春天来了,他也要向龙驹寨告别了。
病无常和老妖狐早已安排下要他离开的毒计,原由不仅是领导权之争,而是文昌的做法不尽符合他们的利益。因为文昌首先要求他两人的收益公开,他们的赌场和半开门的妓院不应该免纳常例钱,其次是文昌坚决反对贩卖人口迫良为娟,认为向妇孺弱者下手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最今两人难堪的是,文昌的气质影响了所有的弟兄,逐渐引起弟兄对他两人的不满,他两人交代下来的事情经常打折扣。
种子埋下了,机会来了必须发芽长大。
黑社会中,杀了人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或者苦主无法指定凶手,官府不会尽力缉查。但如果失手,宫府为了额面,必定不会放松,事情必定闹大。所以在大庭广众问杀人惹事,又来不及毁尸灭迹,都是黑社会的大忌,当地的流氓决不敢公然和官府斗法。
病无常和老妖狐已安排了这一着,而且是双管齐下。
商州的地头蛇姓麻,一脸大麻子,排行第五,所以叫麻面虎麻五爷。麻五爷的靠山,是华山五丑。华山五丑是兄弟五人,姓赖,老大叫霹雷棍赖华,一条齐眉棍使起来象狂风暴雨,虎虎有风,十分得了。五丑平常住在华山,而在山口外云台观附近活动,做些没有本钱的买卖。他们的师父,是云台观的老道全真天虚羽土。这位老道确是有道,未入灵门时,是河淮的独行大盗,叫千里独行白云深,姓白名云深。华山五丑黑地里打家劫舍,果是一脉相承,有其师必有其徒,并无可怪之处。
要想引一个人拼命,两个字足够了,这两个字是名和利,名利双收后,其他事皆可迎刃而解。
上次麻面虎接到病无常的手书,要求共同对付汉江秃蛟,可是所许诺的利润微不足道,麻面虎置之不理。
这次病无常感到老大的地位已摇摇欲堕,油水又日渐流向弟兄们的手中,他的损失太大,眼看垮台之期不远,心中一横,便再次投书麻五爷。他这次所许的条件极为优厚,麻五爷动了心。条件是:一、龙驹寨的弟兄,归麻五爷名义上领导,尊奉他为老大。二、麻五爷可以派一至三人到龙驹寨共掌大局。三、油水的收入,两成奉上给麻五爷。
麻五爷心动之极,讨价还价,最后有点修改,便是派五名得力助手到龙驹寨共掌大局,油水增加一成,条件谈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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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决定正月十五在龙驹寨大街上擒住文昌解送商州。
正月十五到了,元宵日,龙驹寨正准备晚问闹花灯。
闹元宵,各地都有盛大的灯会,灯会是民间生活程度的一面镜子,承平的丰年与兵荒马乱水早虫灾成了强烈的对照,去年瑞雪庆丰年,风调雨顺,今年的灯会,也就比往年更热闹些。
龙驹寨的居民,百分之七十是从河南迁来的,河南大爷们的玩意搬出来并非奇事。地方上的恶棍们,兴兴比任何人都足,组成了各式各样的玩艺行列,乘机多敲几个钱入袋。
文昌找了三十余名手脚利落的弟兄,组成了高跷队。高跷这玩意不简单,比奇,比艺,比巧,比火候。假使在河南小伙子们想出风头,必须下十来年苦功,而且要从小练起,练上三五年的后生,只配在街上摆摆架子而已,要向和人比,谈也不必谈。文昌是领队,他的技艺在子弟们中佼佼出群。
十字路口往北街走,北寨下面是一片大广场。右首,是一座规模不算小的慈思寺。左首,搭起了一座露天台,摆上了鳌山,花团锦簇,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巧。近南端,搭了一度戏台,这是大户人家主办的玩意,从西安府用重金请来了一群形形式式的大男人,要在台上唱当时最流行的元曲。
慈恩寺的右首空地,小伙子们和寺中的和尚过不去,用绳子圈起一个场子,那是牧羊场,与佛爷的慈悲宗旨背道而驰。倒在北门外的山坡下,有一处和平竞赛场,赛马,不会流血,但在雪地里赛马,也会经常出纸漏,摔坏了人马并非奇闻。
这座广场中,上元灯节这一天,比庙会还热闹十倍,这儿将有三四千人汇集,平常难得一见的大闺女,在这儿一露芳踪,给小伙子们看看颜色,评评分数。
这一天,昼间是“竞”夜间是“赏”,反正得闹上三天,方可收心回家养神蓄锐,准备弄庄稼了。
高蹄竞赛,参加的共有五队,其余四队是从乡下来的。影石村三姓子弟的高烧队,一连两年夺得了冠军上赏,今年阵容壮大,野心勃勃。但龙驹寨的人都知道,影石村这一次将全军覆没,因为蔡文昌这些小价子在训练时,所表现的招式出奇的高超,而且,这年的场面更大。有冰上表演。
按比例,高跷队先游行市区一周,从东南到西北然后折回十字路口,先在十字路口亮亮相,再走向寺前广场开始竞赛的正式项目,从团体到个人,依次竞争。在游行途中,去年的优胜队影石村在前,第二队是主队龙驹寨队。影石队在中,龙驹寨在东面。
麻五爷预定动手之处,正是十字路口。
前一天晚问,病无常在东南街上的府第秘室中,有一场秘密会议及时举行。
秘密是地下暖房,参加的人不多。一灯如豆,室中仍可看清参予人的面目。
左上首,是一个高大魁伟的大麻子,一双鹰目冷电四射,大麻子脸上横肉一楂楂。他就是商州一霸麻五爷麻面虎。
麻面虎左右,是两名膘悍的中年人,眼睛隐鸳,象两头伺机涌出的金钱大豹。
右首也坐了三个人,病无常居中,左是老妖狐,右是活报应,屋外滴水成冰,秘室中暖洋洋地。
“五爷,一切布置停当了么?”病无常稳沉沉地问。
“你大可收心,万事齐备,不仅我手下分派停当,商州衙门周判官的得力巡检黄爷,也派人前来相助,大事定矣,不怕他有三头六臂,咱们定叫他一命难逃。”
“兄弟明天在舍下设宴,替五爷庆功。”
“话讲在前面,先君子后小人,挨刀的,你可要在你的手下派,这步棋万不可缺少,不然黄巡检却不好出面弹压。”
“兄弟已准备好了,是一个平日与蔡小子极相得的人。兄弟已派心腹邀他在一旁看热闹,人群一乱,立即下手,刀是梭形小刀,与蔡小子一模一样。”老妖狐笑。
“请教五爷如何动手?”病无常问。
麻面虎隐隐一笑,说:“很简单,先用暗器打他的下盘,等他倒地时派人去扶,乘机擒人。如果他仍然凶悍,或者一击不中,必定找咱们的霉气,咱们便一拥而上,事情便决定了。希望一击成功,你的人也就不至白死。”
“那小子十分了得,一拥而上可能……可能……”
“笑话!你小看咱们商州的高手?再说,华山的五位兄长答应在旁出手相助,他五位可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个姓蔡的混小于,其实用不着劳动他们任何一位费神。”
十字街口一早便扫清了浮雪,幸好老天爷帮助,从昨天起雪便止了。浮雪清除后,压平了下面的积雪,浇上水,不消一个时辰,结成了广大的冰场。
在冰上踩高烧,没有十来年火候的人,最好不必下场献丑,摔断手脚小意思,令观众恶心却最大恶极。在泥地上玩,学上三五天的人,不但可以站起,而且可以走动摆架子。但练了三五年的人,用两人扶起在冰上站,不动恐怕也会掉下来,稍一举动使会摔死狗。
十字街口人山人海,锣声震耳,鼓乐喧天,游行的队伍到了。楼上的晒台,挤满了老大娘嫂子小姑娘,一群小娃娃们却在人群中窜来钻去。
在人群喝彩声,第一群灯队过去了。第二群是早船,没看头。第三群是高院队,来了。
影石村的人打先锋,两侧有廿余名帮闲助手。中间,是十二名黑巾包头,披红挂彩的大汉,脚下绑了八尺高的木跷脚,下面裹了经过特殊制造的防滑套。十二个人雄纠纠气昂昂……全是廿五六岁的壮年子弟。
领队的是张村主的堂弟,青夹衫绊纽没扣上,红腰带扎住衣尾,敞着壮实的胸膛。茬冷的天,他竟不怕寒冷。他右手提着一盏走马灯,左手拿着一朵海碗大的红布花球。
“吆喝……”人群中响起震天狂叫,他就在叫声中踏入冰场,一连五步,上身急俯,大旋身连转三圈,然后交叉站立,捧灯搭球向四周行了一次罗圈揖,居然十分沉稳。
在四周轰然叫声中,他装腔作势摇摇欲堕地向场中心走,风度极佳。
第二名进场;第三名接着走出,第四名刚奔出第四步,五步落下时向前一滑,“叭哒”两声,跌了个手脚朝天,一阵爆炸性的哗笑声中,两名大汉枪出去扶。
“糟!我的脚扭伤了。”地下的人叫。
两大汉将人抬走,在一旁替他解下高跷。
十二人中,能到达场中心的只有九名。
第二队是龙驹寨队,欢叫声雷动。
第一个进场的是文昌,他黑巾包头,身穿半楷,露出半边白玉般的壮实胸膛,双臂裸露,红腰带,黑色灯龙夹裤。俊脸上微露笑容,唇上划了两道又浓又粗的大八字须。腰带前边,是一条大红绸花;右手高举着一盏大花灯,竿儿长有一丈,象一条钓竿,其实就是钓竿。左手,是一根马鞭,鞭上一节一朵小红花。
“笃”一声,他的右脚迈上了冰场。天!下边没绑有防滑套,光滑坚实而质轻的黄杨木跷脚下却是空无一物,怎样在坚冰上走?
“马来!”他大叫,马鞭儿摇摇,花灯儿摇摇。“克勒!克勒!克勒勒!”他双脚并跳,连行十余次,不等身形站稳,便右脚朝天,左脚支地,向后下腰,脑袋到了脚跟后,右手的花灯儿伸在向上指的右脚尖当方轻摆,小立片刻。
“好!”欢呼声感山动岳,震耳欲聋。
蓦地,他左手马鞭疾挥,用原来的姿势转了三匝,右脚突落,“吱”一声向前滑出,人坐在地上了,双腿前后伸,伸得笔直,灯前鞭后不住轻摇,四平入稳。
如果在泥地上,起来并不准,练了两三年的小伙子都不难办到,但在坚冰上,任何高手也绝对办不到,不可能。
吹叫声停止,以为他失脚了。
“叭叭叭”三声鞭响,蓦地花灯上场,他双腿一弹,上身惊奇地向上升,不但站起了,竟以“金鸡独立”的一脚支地,接受排山倒海似的欢呼。
接着,第二名出现奔出,是一个扮成天精的大个儿,举着一根鸟木涂黑漆的九节鞭,象一阵风,追逐着文昌,挥舞着九节鞭。
文昌一声长啸,以“柳絮随风飘”身法绕折奔逃,马鞭呼呼,花灯儿飞舞,脚下乱晃,身形摇摆,前俯后仰左歪右倒,危险万状,脚下粉冰飞溅,暴响似连珠。
没有欢呼声,只有不住起伏的惊叫,姑娘们的尖叫声特别刺耳,能静静地定下心欣赏的人不多。
两侧担任保护的弟兄,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蓦地,他一声狂吼,似乎已被天精的九节鞭击中,向侧扑倒。
“哎呀!”四周惊叫声惊天动地。
他向前滚,急如风车。后面的天精哈哈狂笑,挥鞭向前赶。
滚了五丈左右,他的身形却突然平空升起,仍在转,象只陀螺,马鞭和花灯也随身旋转,久久方正。
“啊”四周的人喘出一只大气叫,不住抹揉手心中沁出的冷汗,如释重负,久久方暴出怒潮般的叫好声来。
他向四周行礼,和扮妖精的人站在一旁,等着其他十名同伴。他们正用传统的步伐向前移,叫移不叫走,坚冰上走不得。
十二人到齐,沿途表演着,向东走,他领先。
东面人丛中,五名面貌丑恶的大汉穿一身轻衣,皮帽放下护耳,正凝神静观其变。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鬼祟祟散布在左边。
病无常和老妖精,陪着麻五爷在迎街一处阁楼上,居高临下谈笑自若,他们静等好戏上场。
人丛前端,一个披着破棉妖,看去年节十三四岁的褴褛小化子蹲在那儿不住摇头晃脑穷叫好。小化子看去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双黑多白少明亮照人的大眼睛,不知隐藏了多少智慧,灵活得令人喜爱,他脚下搁了一根黄竹打狗棍,说明他不是本地人,肋下挂了一个小包裹,棉袄内是一身青布紧身衣,腰带上插了一个一尺寸的长形革囊,圆形,粗约径寸。黑亮的长发胡乱挽在头上,未带头巾,下身是棉裤,抓地虎快靴。乍看去,确象个小要饭的,但脸上的神情又不象,清秀而结实,手脸干净,与他的穿着打扮极不调和。
人丛中有文昌的熟朋友,不住怪叫,欢声雷动。文昌和扮天神的人挽手不住移动以支援重心,一面向熟朋友含笑招呼,在人群旁移动,再转身向另一队的人亮相。十二名队友中,其他十人已由在旁照顾的人扶下坐倒休息喘口气。
场中另一队人亮相,但喝采声几乎绝迹了。
文昌看了片刻,向同伴税:“咱们胜算在握,弟兄们等会仍不可大意。
他刚拍出手试去额角的汗迹,脚下一前一后交叉支住重心,蓦地,三颗灰色的指大铁疾黎从人丛中飞出,射向他的下盘,一枚击腰旁命门穴,两枚分取膝弯。
地下的小化子一听头顶有异怪的啸声,猛抬头便看到三枚灰影,本能地大叫:“小心暗器!”
文昌大惊,向侧便倒,“叭”一声倒地,三枚铁疾黎擦衣裤而过,危极险极。
这瞬间,他向人丛中急滚,一面丢掉马鞭和花灯在急滚中去解脚下的高跷,对方用暗器猛击,如果向外滚,便会成为暗器的标靶,他必须滚进人丛以进为退冒险脱身。同时,他已看出小化子是帮他的,因为小化子已向后破口大骂,至少可以得到小化子一些助力。
人群大乱,比喝声雷动,八名大汉左右抢出,向地下的文昌扑去。
同一瞬间,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蔡师傅杀人,蔡师傅杀人!”有不少人大叫。
也似乎在同一瞬间,小化子大吼:“狗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