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神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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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意离开断指童,很想再跟他们到东海走一趟,可是一想到柳青,她的心又凉了半截。
还跟着去干什么呢?
人家成双成对地寻宝去了,自己何必要夹在中间当电灯泡,万一挨上一场奚落,有口也说不清,那才叫自讨苦吃哩!
不跟他们去,就得重返无边岛!
无边岛她已经整整住了八年,八年之中,朝夕与师父相依为命,也曾减少了不少心灵上的创伤,可是现在回去算什么呢?
师父叫她照顾断指童,帮着断指童报仇雪恨,如今她竟向断指童不告而别,回去如何对师父交代呢?
说她讨厌柳青,说她吃醋,这是不可能的!
一个女孩子,别说她不能讲话,即使能讲,她能把这些心底的秘密,轻易地吐露出来吗?
想来想去,梅姑娘犹豫了。
东海不愿去,无边岛一时又不想回去,那么还有那里可以去呢?
她独自徘徊在黑夜的海边上,无情的浪花,打击着沉默的沙岸,声音本来是相当动听的,今夜却没有人肯去欣赏它。
漫无目的徘徊,越来越觉无聊,梅姑娘索性坐了下来,又索性躺了下来,两肘放在头下,仰望着冷清的空中,虫声唧唧,像是为她奏着伤感的回想曲。
于是,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父母死的时候,她已经六岁。
一个六岁的孩子,对于一切的记忆,应该是清楚的。
在她的记忆中,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隆冬之夜,雪花纷飞,狂风怒号。
塞北张家口东城门里,梅姓人家的门前,大雪中,来了两个不速客,急遽地敲着大门。
门开了,两个人一齐冲了进去。
客厅里,主人面色持重,好像对来人颇出意外,但仍微微笑道:“两位师兄,请坐。”
“师弟,不必客气。”
说话的一个,身着道袍,满嘴无须,望着主人阴险一笑,回头看了另外那人一眼,道:“我们找了你整整六年,大江南北都找遍了,想不到你却躲在这里独享清福!”
主人听来人口气,不觉眉头一皱,道:“我梅天与平太观早已断绝关系,两位师兄冒雪忍寒,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是为私?为公?”
“为私有私,为公有公。”
另一个稍微矮点的,也是一身道士打扮,讲起话来,两眼翻白,不可一世。
主人强咽住火气,问道:“二师兄,此话怎讲?”
“我看别讲了吧!”
高道士插言道:“三师弟,师父叫我们找你回去,有话还是回去以后,慢慢再讲吧!”
“回去?”
主人一听要他回去,脸色顿时发白,怔了半天,继续说道:“你们要我再回太平观去?”
“那还用问吗?不然,我们来找你干嘛?”
“师父再三交代,无论如何,要你回去一趟。”
“我不能回去!”
主人像疯了似的,两眼直瞪,并向二人哀求道:“两位师兄,你们晓得我是不能回去的。”
“这个也由不得我们做主,师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三弟,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在事情没有弄僵之前,高道人是不希望动手过招的,所以他再三劝导。矮道人是火暴性子,见三师弟这样拖拖拉拉的,心中早已不大耐烦,当时手一扬,对高道人道:“老大,别和他罗嗦!敬酒不吃,我们给他罚酒吃。”
说着,首先欺身上前,摆开了架势,高道人也在同一时间跃至三师弟身后,二人把他前后围住。
那被称作三师弟的主人,也不敢怠慢,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厉声责道:“我梅天自信没有对不起太平观的地方,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何必要这样赶尽杀绝?”
“你敢说没有?哼!”
矮道人道:“你抢去了师父对我的宠爱,又破坏了师父的‘阴阳清修’,自己身为出家之人,居然瞒着师父,弄大了人家的肚皮,罪恶昭彰,忤逆不伦,还敢说没有对不起太平观的地方!太平观的人,你能对得起哪一个呀!”
“正因为太平观的所作所为违反人道,所以我才离开了太平观,正因为我弄大了人家的肚皮,所以我才引咎自责,和她成了亲。”
“成了亲?”
高道人闻言惊道:“那你怎么向师父交代呀?”
“我为什么要向她交代?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受那淫荡的老妖精支配?”
提起师父,梅天顿觉羞愧不已,自己被她利用了好几年,想尽千方百计,才从她的魔爪之下,死里逃生,谁知道她对自己竟还没有死心!
“我已经改邪时正娶妻生子,不管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二位师兄,请回吧!”
梅天留意既决,言词间难免有些不留余地,矮道人听不入耳,首先动了手,准备拿人。高道人也挥动道袍,加入战圈,梅天一人抵四手,颇感吃力。
这时候——梅天的妻子,从里屋出来,见丈夫受困,拼命向矮道人扑去。
矮道人反身抽刀,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个不谙武功的可怜女人的性命。
连“哼”都没来得及,就倒在血泊中死了。
“他妈的,引诱我师父的徒弟,还要来找你爷爷的霉气!”
矮道人抽刀抹血,高道人当场怔住。
梅天见爱妻无辜被杀,一时红了眼睛,拔出挂在墙上多年不用的“清心剑”,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来吧!老子和你拼了!”
梅天的武功,本来是比两个师兄高些,可是离开太平观以后,弃武从农,不免有点懈怠。在他们的心目中,对梅天依然警惕,尤其是那一支“清心剑”,是当年师父送给他的,功力深厚的人,一剑在握,可以随心所欲,制人于无形之中。
梅天拿起“清心剑”,耍了几招,觉得无法得心应手,渐渐急将起来,矮道人看出了破绽,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暗提一口真气,一连攻出七、八招,终于把个梅天砍于刀下。
高道人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场毒辣的厮杀,虽觉残忍,然而权衡轻重利害,不得不陪笑赞美矮道人几句:“师弟,你真行,梅天一死,师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矮道人神气活现,举目看看躺在地上的梅天夫妻,突然一个五、六岁大的的女孩子,跑了出来,望着地上的人叫道:“爹……娘……”
女孩子伏尸痛哭,矮道人却瞪大了眼睛,对孩子道:“小杂种,这是你老子吗?”
女孩子只顾啼哭,没有理会矮道人的话。
矮道人心下一狠,阴恻恻地说道:“斩草要除根,找你爹娘去吧,大爷成全你!”
举起钢刀,照准女孩就砍。
女孩吓得全身发抖,大叫一声:“哎呀!”沙哑了喉咙。
矮道人“哎呀”一声,钢刀落地,人随刀倒,四脚朝天,口吐鲜血。
高道人一直没有出手此刻想出手援救,时间已经不及。
矮道人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光棍见风就转舵。
高道人情知不妙,掉头夺门而逃。
交风呼呼,雪花依旧飞飘——
一老者,弯身探视女孩,脸上微露笑容。
老者指着地上的梅天夫妻,对惊恐万状的女孩道:“这是你的父母吗?”
女孩张口,欲言又止。
“被谁害死的?”
“……欧……”
女孩嘴巴动了几次,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面哭,一面用小手指着自己的嘴巴,拼命地摇头。
老者不明究竟,又好言问道:“孩子,不要哭了,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女孩越哭越凶,头越摇越紧,小手始终不离嘴巴。
老者侧首想了半天,不知孩子到底怎么了。
他看看地上的矮道人,看看矮道人身旁的钢刀,想想方才初次发现他们时的情景——
“哎呀!”
敢情这孩子在矮道人举刀杀她的时候,由于过度惊恐,喊叫之后,变成哑吧了!
你看她指着嘴巴,拼命摇头啼哭的情形,不是这个意思吗?
唉!可怜的孩子!
老者现出一副慈祥的面孔,抚着孩子的头,安慰她道:“好孩子,不要怕,一切由我给你做主。”
女孩听不懂老者的话意,转脸看到自己的父母,又伤心地哭了。
老者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孩子,你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然后跟我走吧!”
女孩很听话,爬起来,到里屋去了。
老者把死者收拾停当,女孩提了一个小包,二人相偕走出屋来,伫立惋惜半晌,飞雪怒风中,朝着南方的官道疾行而去。
这老者就是梅姑娘的师父,神鲸的主人,太上老人的师弟,天外一邪的师兄,断剑追魂的第二弟子,遁世一狂龙天仇未成名前,妻离子散挨了一掌,重伤不起时的救命恩人——飞天狐。
飞天狐带着孤苦无依的梅姑娘,出了张家口,连夜急赶,直往南行。
经过两天光景,二人进入鲁境。
一日午牌时分,天正下着大雪,地上积雪盈寸,飞天狐带着梅姑娘,踏雪前进。
远处两个人影,在雪地上跑着,一前一后,一老一少,那老者被少年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偶然发现了飞天狐,以为得到了救兵,于是,掉转头来,狂奔而至。
老者跑到飞天狐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张口急切说道:“大爷赶快救命,老夫遇到了煞星!”
飞天狐看了看从后面追来的少年,约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嘴上还留着一撮小胡子,长得相当英俊,有着一股放荡不羁之气。
到了老者身旁丈余之地,停住冲势,指着老者破口大骂道:“老东西,我看你能逃到那里去,还不快过来领死!”
少年傲气逼人,只顾辱骂老者,根本连看都不看飞天狐一眼。
飞天狐,走遍大江南北,从来没遇上这样一个狂妄的年轻人,居然长幼不分,尊卑无序。
“公子,老夫没有得罪于你,为什么硬要惹是生非!”
老者站在飞天狐身边,胆子也壮了。
少年人锐气不减,扬言道:“不管你有没有得罪我,爷爷看你不顺眼,就要教训你一顿。”
老者望了飞天狐一下,飞天狐暗中对他使了个眼色。
这个眼色十分重要,只见那原已萎靡不振的老者,像打了强心针似的,一改先前神情,干咳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少年人,你也不要太不像话,老夫不愿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你倒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大爷不跟你罗嗦!”
少年自负地道:“这样吧!如果你能躲得过我三招,今天放你生路一条,不然,趁早把嘴上的狗毛拔掉,从头再来。”
“好,好!公子,请亮招吧!”
“等死吧,老无用!”
“哗啦”一声,少年人抖开了腰间的花鞭,振臂一划,周围划出一朵花影来。
动作干净俐落,赢得了飞天狐一阵喝采,赞道:“好,好鞭法!”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手,耍得老者呆了半晌。
飞天狐又转向老者道:“老先生,看你的啦!”
老者虽然对于面前的少年人,有些担心,但生人在旁,也不好太失面子。
于是,反手抽出背后一支烟斗——是一支烟斗,长杆的,有一尺多长。
这回飞天狐奇了,暗想:“拿烟斗干什么?人家开始厮杀了,他还要先抽烟袋?再沉着的人,也没有这样的。”
其实,飞天狐奇的,并不是看他拿出了烟斗,而是心里在奇怪,为什么江湖上有个以烟斗为武器的人,他居然会不知道姓甚名谁?
老者手拿烟斗,从腰间皮裘里,抓出捏烟叶塞进烟斗里,又取出打火石来,“喀嚓”一声,着了。
烟一点着,老者不再抬头,自顾自地在那里吞云吐雾。
真是怪事年年有,他真的站在那儿,抽起烟来了。梅姑娘从飞天狐手上,落下地来,躲在飞天狐身后看热闹。
猖狂的少年人怒目猛瞪,骂道:“老烟虫,死到临头还有心情逍遥自在,让你尝尝我‘无影花鞭狠公子’的厉害!”
老者猛吸一口烟,想笑,突然又被烟呛住了,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笑道:“我‘烟斗老人’倒要见识你一下这‘无影花鞭狠公子’,来吧!”
言犹未了,狠公子的无影花鞭,在半空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接着,只见他右手一迎一送,那足有两丈多长的无影花鞭,圈成一个圆形,从烟斗老人的头顶罩下。
烟斗老人抬头瞥了一下绕着自己打转的无影花鞭,又看了看得意的狠公子,肩一耸,头又低了下去。
好像他猜透了狠公子的心意,因为那条花鞭只是绕着他转,把他限制在中间,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所以他始终悠闲地,在里边继续吞云吐雾。
狠公子一看情形不对,暗中手上使劲,想收缩花鞭,套住烟斗老人的鼻子。
可惜这个念头来得太慢,没等狠公子改招换式,烟斗老人的烟已经抽完,他举起烟斗,毫不经意地向空中磕了一下,想倒出斗中的残烬,这一磕,恰巧碰到狠公子的无影花鞭上。
这一磕,好像是无意中的偶合,然而狠公子却轻叫了一声,握鞭的虎口,一阵痛楚,那条花鞭差点儿脱手而出。
狠公子脸一红,心一惊!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老家伙居然被他看走了眼,算了吧,这才叫有眼不识泰山哩!
自己耍了半天的狗熊,被人家轻描淡写地一敲,几乎敲出笑话来。
碰钉子,是件很令人煞风景的事,尤其对一个猖狂惯了的人来说,更觉得不是味道。
狠公子狠命地瞪了烟斗老人一眼。
烟斗老人若无其事,磕完了烟斗,眯着眼睛把烟斗举得高高的,检查一下透气不透气,随手,又习惯地对着烟嘴吹了一下,看看烟杆通不通——
吹的时候,没有留神,烟斗的口是朝着无影花鞭狠公子的,这一吹,吹出一股残余的浓烟来。
烟气直奔狠公子而去。
你猜怎么啦?
把个狠公子呛得暴咳连天,丢下花鞭,双手捏着鼻子,猛退十步开外。
烟斗老人神秘地侧首斜视,仰天怒笑三声。
“有什么好笑的?”
狠公子狼狈地俯着身子,拾起地上的花鞭,气呼呼地望着烟斗老人道;“老欺小,算什么本事?”
烟斗老人装得颇为生气地道:“我早知道你会说这句话的!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和你动手。”
狠公子愈想愈生气,两手叉腰又道:“我问你,刚才我追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装得像个草包似的,到处乱跑?”
“怕你呀!”
“哼,你还怕我什么?”
“怕你满足不了猖狂的欲望,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