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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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名的举动大大出乎李定国意外,而且邓名不肯让大军在昆明停留,而是直奔滇缅边境,这固然是为了争取时间也是为了向李定国表明川西并无其他目的——对穷困无力扩军而且要防守整个云南的晋王来说,即使是八千军队也足以给昆明造成很大的压力。邓名本人在昆明和李定国进行了简单的会谈,再次表达了对维护永历天子地位和抗清同盟团结的意愿。
在邓名前世的咒水之难后,李定国和白文选只能派出十几条船,数百甲士去尝试解决永历皇帝,他们虽然一路打到过缅甸首都瓦城(辛德勒)城下,但对缅甸造成的压力也有限,更因为永历天子勒令他们退兵的诏书而回师。
这次李定国能够派出的军队远较上次强大,他已经集结了一万军队与滇缅边境,其中甲兵同样高达两千,是邓名前世的四、五倍以上。而且通过三个月的运输,白文选也在边境地区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足以供应数万军马两个月所需。
“邓将军统军日夜兼程赶来,足见厚意。”见到邓名后,白文选笑着说道,他早已经从昆明得到了消息。本来李定国只盼望邓名在政治上支持自己,免得自己出兵时建昌觉得有机可乘又动什么歪脑筋——即使有了上次的昆明协议,建昌和昆明的隔阂依旧相当之深。
因此邓名帅八千士兵赶来后,白文选一时也有些紧张,生怕这是川西和建昌有了什么秘密协议,想趁着永历天子遇险、军心不稳人心惶惶的时候发动什么事变,这时吴三桂虽然去打安水西了,但云南明军仍然要在东部边境驻扎大量军队。听说邓名带着近万士兵赶来后,白文选甚至生出放弃勤王,赶回昆明震慑川西军的念头。
幸好川军表现得十分令人放心,邓名不但没有尝试进入晋王治下的府县,还把随军带来的粮草交给云南的地方官协助运输——这样对邓名来说也是一种双赢,他的军队节省了体力,而李定国也不用担心没有粮草的川西军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李定国生出什么异心来,但邓名觉得晋王不是这种人,而且现在的军事和政治局势也不允许李定国进行统一川滇政令的尝试。
“白将军过奖了,君辱臣死,圣上遇险,勤王是我们这些臣子义不容辞的责任。”白文选是郡王,而邓名是国公,对方用将军称呼邓名就是一种平辈论教的姿态,以邓名现在掌握的实力,这种礼遇接受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跟着邓名一起来勤王的,还有冯双礼派出的两千人,又是由邓名的老朋友狄三喜统帅,这两千人主要是辅兵,甲士只有一百骑兵而已。要是建昌派大军入滇,昆明恐怕会有些不放心,而冯双礼也会担心李定国对他的甲兵不利。就是这么少量的部队,李定国要要建昌军先保证不劫掠云南人口,然后才肯放他们入境。
这次建昌出兵除了是政治表态外,主要任务就是运输大批的粮草到云南,邓名答应用战利品和成都的物资补偿。
虽然以前的关系不好,但看到建昌的粮食后,白文选也是笑脸相迎:“狄将军,我们好久不见了啊。”
“见过大王。”狄三喜没有托大,老老实实地以拜见郡王的礼节见过白文选。
“不必多礼了,以后我们这些规矩都免了吧。”这次邓名依旧要求沿用上次的规矩,川西兵不向云南勋贵和武将磕头,滇军也不用向川西五官大礼参拜。白文选请邓名和狄三喜入帐,这半年来建昌给了昆明不少东西,让李定国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也能稍微减免一些百姓的赋税,对此白文选也是心知肚明,现在见到了狄三喜这个庆阳王的心腹,他就当面再次表示谢意:“庆阳前后给昆明送来二十万石粮食了,这次又给了这么多粮草,等救回天子后,本王一定要亲自去建昌向庆阳道谢。“
“这又什么?”狄三喜大大咧咧地答道:“又不是我们给的,大王向邓帅道谢便是了。”
白文选闻言一愣,邓名从来没有提过冯双礼给的粮食都是他替昆明付账的,狄三喜也完全没有想到邓名对此居然只字不提。略一沉吟后,白文选就猜到了实情,有些惊讶地对邓名说道:“协议里这些粮食不是建昌给我们的吗?难道都是邓将军给的?”
邓名不愿意提就是怕建昌和昆明又自家打起来,就算是自己掏腰包帮建昌买人情,如果不是成都到建昌的转运实在困难,他本来还想多给一些,听到白文选的问题后他马上答道:“是庆阳给的,但是转运困难,庆阳又需要布匹什么的,我就分担了一些,算是帮庆阳出路费。”
白文选正要点头,狄三喜却不干了,他摇头大声反驳道:“并非如此,所有从建昌运去昆明的粮食,我们都是要和邓帅算账的,一部分用粮食、一部分用盐和布,全是邓帅出的。”
邓名回头瞪了狄三喜一眼,但对方依旧说下去:“我根本没想到邓帅居然没有和晋王和大王提这件事,但我们也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这东西不是我们给的就不是。再说我们转运也确实辛苦,若不是庆阳真心想和晋王言归于好,难道邓帅让我们运我们就给运吗?”
“正是,正是。”白文选哈哈笑起来:“能够帮我们运粮,就已经足见盛情了。”
邓名苦笑了一声,也就不在辩解,不过因为狄三喜的话,倒是让他对建昌众人的好感深了一层,琢磨着这帮秦系西营的人虽然有私心,但也不愧是堂堂正正的好汉,光这份不占别人一丝便宜的执着,就足以把天下大多数人都比下去了。
不过邓名并不知道,在建昌有智将之称的狄三喜也不是完全是像他表现的这么豪迈,而如果建昌众将要都是不肯占便宜的厚道人,那当年他们也不会把云南西北的百姓都带走。
在昆明大火后刚见到邓名的时候,那时建昌众将虽然佩服他的胆量,但那时邓名手中全无实力,支持邓名的成都也弱小得很——杨有才带了几百人来声援邓名,但冯双礼一眼就看破这批川西兵都是毫无战力的民夫,而统兵的杨有才也就是个农民头。那时建昌认为自己至少有与邓名分庭抗礼的能力,天子弃国邓名也有登基的可能,冯双礼和邓名瓜分辅兵即是结个善缘,也有为了帮自己获得更多统御建昌众将的砝码。
而现在形势和昆明大火后完全不同,冯双礼他们在安全的后方种了两年田,储蓄的粮食是越来越多了,可自己也快变成农民头了。反观成都突飞猛进,在邓名的领导下不但人口激增,而且还先后打出了湖北、南京乃至高邮湖一系列大捷。虽说邓名依旧在江南占不住脚,但现在建昌已经不认为自己还比成都强了,起码从物资丰富程度上看更是如此,折算粮食的时候邓名表示无论建昌想要什么都可以,金银、布匹、食盐,看起来邓名就没有特别紧缺的。
所以冯双礼不但积极响应邓名一起勤王的要求,还和狄三喜秘密商议过,那就是一定要在这次勤王中给邓名留下好感——建昌本来给自己的定位是“与成都背靠背的盟友”,但现在已经逐渐调整为“成都是建昌的靠山”。
“边境地区的缅兵不堪一击,已经被我逐散,”白文选告诉邓名和狄三喜,早在他们两个到来之前,明军就已经进行了一些前期工作,莽白篡位后根基不稳,缅甸军队的军心也称不上多么牢固,因此边境的关口都被明军轻易攻下。攻打这些关口明军损失微乎其微,让白文选对缅兵的战斗力更加轻视,对御林军的表现也更加不满:“当初御林军入缅的时候,盔甲器械山积关前,哼,当时便是夺关而入又怎么了?要是缅人敢说一个不字,就灭了他的国!”
“马上缅人就要为支持莽白这个弑兄篡位的贼子付代价了。”这些天来邓名让李定国派出的向导给他的手下认真介绍边境地理,一会儿他就会向白文选提出同样的要求,让那些去过缅甸的滇兵来给他的军官进行指导:“八莫,现在可在王师手中?”
“邓将军一下子就说到关键了,”白文选赞许地点点头,八莫正是侵入缅中的关键,只要占领了八莫,就可以沿着丽江直捣瓦城,沿途不但有稠密的人口聚集区方便明军筹措粮草,还有平坦适合大军通行的河谷地形;而如果拿不下八莫,明军想入侵缅甸腹地就要从缅北的深山老林爬过去,不但旷日持久,而且粮草还要从己方领地转运,这是昆明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我已经打探清楚城防虚实,不过还没有去打,现在缅甸方面还认为我们只是虚言恐吓。我们要么不打,一旦打下八莫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瓦城。”
第10节决议(下)
这两个月来,成都一下子流行起了一个新词,那就是“院会”,这个词是参议院和帝国议会的合并简称。
在邓名的设想中,这个参议院和议会是类似大英帝国上、下两院的结构,兼顾上层和民间的利益,互相制衡以达成妥协。邓名认为这个模式很适合现在的具体情况,他需要通过分享战利品来调动西川人的积极性,只有发挥出远超封建**制度的经济和军事动员力,川西才能表现出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而上层官员的利益邓名也必须要考虑,因为这些人是川西集团的膀臂。
不过邓名的设想完全是一厢情愿,或者说只存在于邓名的心中,是他前世的议会制度的摸样。现在邓名明确表示他无条件地支持院会的一切决定,用任堂的话说就是给予了院会以“假黄钺”一般的权利。参议院自不必说,各行各业的老板也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想加入议会,以便为自己的买卖谋求更多的好处。
无论是刘晋戈还是其他官员,很快都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对抗院会的能力。川西集团的一片散沙状态对邓名来说是一个大麻烦,他本人都需要和各个阶层进行妥协来达成自己的意愿,有时邓名可以利用自己的声望说服别人同意他的看法。而对知府衙门、银行、税务局来说,这完全是灾难,他们平时就谁也别想指挥得动谁,只能挥舞着邓名语录互相进行攻击,然后各行其是。
只有两、三年历史的川西集团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清洗或是政治运动,大部分人对邓名都没有多少畏惧感,就更不会畏惧刘知府、熊行长他们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对抗代表了邓名权威的院会,甚至根本没有人动过这个念头。即使是在军中,也没有一个有权威的核心:李星汉基本是个凡是派,一心把自己牢牢拴在邓名效忠链上的李中校,只要是邓名的意愿他就不会反对;任堂以名士自诩,说怪话的本事是有,但也不会动脑筋去策划阴谋,替刘晋戈火中取栗、篡夺邓名的权利——如果刘晋戈真有这个念头并且透露出来,说不定任堂反倒要在军中号召他的浙兵老乡打倒野心家了;周开荒只关心练兵和他下饭用的腌菜;最后一个穆谭在川西军中的势力最小,而且他和老板们的关系也都很好。
因此在最初的迷惑过后,刘晋戈想到的就是和袁象一样操纵选举,让他的手下能够跻身议会,好发展自己的势力——这其实是个很可怜的目标,刘晋戈的行动也不过是一种保护自己行政**权的本能而已——但即使是这么有限的目标,刘知府也没能得逞。
首先刘晋戈夹袋里没有什么人,他自己是靠着邓名的权威才能坐在成都知府宝座上的,最近还和袁象为了战俘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更因为赌气而迟迟不肯筹建成都的分赃会。所以刘知府和成都商人的关系称不上有多好,那些看着叙州议会眼红的老板们对刘晋戈早就有了不少意见。而这次仓促召开院会后,叙州议会凭借先发制人的优势,光明正大地以帝国议会自居,趁乱占据了不少好位置,这些后果都被成都人赖到了刘知府头上。
而且刘知府还有一个大敌,那就是参议院。相比邓名想象中更有权威的下院,现在的川西,明显是上院更有优势,议长刘曜和他的同僚更把议会看成参议院的下属部门或者说分支机构。好不容易抓到了权利,他们哪里肯看着老仇人刘知府往他们的地盘里伸手?因此参议院挺身而出,挫败了刘知府动员亭士帮他的吏目收集手印的阴谋。
但不允许刘晋戈操纵选举不意味着参议院不操纵,准确地说刘曜他们阻止刘晋戈操纵选举就是为了给自己操纵选举铺路。青城派头目和很多商行老板都是过去的上下级关系,而且参议院是一个常设机构,里面的成员还都是邓名“钦点”的;而议会是一个非常设机构,里面的议员都是兼职,平时照顾自己的买卖,闲暇时凑在一起开个会,讨论一下发财的计划——按照邓名的看法,民选代表了法理,理应比钦命的上院议员更有底气,但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是这么看的,按照效忠链的规则,他们认为明显是钦点、常设的参议员们更代表邓名的权威。
在刘曜等人的努力下,前辅兵出身的老板们夺取了议会的不少席位,而刘知府推荐的亭长如果不是青城派的辅兵出身,都没能入选第一届帝国议会;任堂生怕浙江人吃亏,和于佑明商议后一起去拜访了刘曜,成功地为浙江人分到了一些席位,而一贯本份的李星汉最后经不住川军同僚的嘀咕,也出头和参议院讨价还价要到了一些席位。
就这样,邓名想象中的选举变成了各大政治板块瓜分议会,其实川西集团本来也有这样分配权力的倾向,但是这次议会“选举”把潜规则进行了合法化。连前蒙古统领都塞了一个蒙古人进议院,就是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格日勒图。唯一比较安分的是山西绿营的那帮将领,他们现在还处在夹着尾巴做人的阶段,对自己能够在参议院有一席之地已经喜出望外了。
在讨论是否支持委员会的计划前,帝国议会首先通过了一系列对工商有利的法案,比如议会宣布的第一道法令就是停止圈地法案,理由就是成都周围的耕地已经被圈得差不多了,如果继续向外发展,那就需要在更广泛的范围里驻军,而议会现在不愿意承担这么重的负担。议会提出来的标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