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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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又闻之,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善言古者,所以验于今。伏惟殿下睿德洪
深,天姿聪敏,近代成败,前古安危,莫不悬鉴在心,动合典礼。臣以庸朽,滥
居辅弼,虚备耳目,叨预股肱,辄荐尘露,庶裨山海。伏以内置作坊,工巧得入
宫闱之内、禁卫之所,或言语内出,或事状外通,小人无知,不识轻重,因为诈
伪,有玷徽猷。臣望并付所司,以停宫内造作。如或要须役造,犹望宫外安置,
庶得工匠不于宫禁出入。
其二曰:臣闻汉文帝身衣弋绨,足履革舄;齐高帝栏槛用铜者,皆易以铁。
经侯带玉具剑环珮以过魏,太子不视,经侯曰:“魏国亦有宝乎?”太子曰:
“主信臣忠,魏之宝也。”经侯委剑珮而去。太子使追还之,谓曰:“珠玉珍玩,
寒不可衣,饥不可食,无遗我贼。”经侯杜门不出。臣观圣贤经籍,务以简素为
贵;皇王政化,皆以菲薄为德。伏惟殿下留心恭俭,靡尚浮奢。臣愚犹望损之又
损之,居简以行简,减省造作,节量用度。
其三曰:臣闻银牖铜楼,宫闱严秘,门閤来往,皆有簿历。殿下时有所须,
唯门司宣令,或恐奸伪之辈,因此妄为增减,脱有文状舛错,事理便即差违。且
近日吕升之便乃代署宣敕,伏赖殿下睿敏,当即觉其奸伪,自余臣下庸浅,岂能
深辨真虚?望墨令及覆事行下,并用内印印画署之后,冀得免有诈假,乃是长久
规模。臣又闻之,忠臣事君,有犯而无隐;明主驭下,纳谏以进德。故《书》云:
“有言逆于志,必求诸道;有言顺于心,必求诸非道。”伏惟殿下仁明昭著,圣
敬日跻,探幽洞微,穷神索隐。事之善恶,毫厘靡差;理有危疑,锱铢无爽。臣
以庸谬,叨侍春闱,职居献替,岂敢缄默!
其四曰:臣闻圣人不专其德,贤智必有所师。故曰:与善人言,如入芝兰之
室,久自芬芳;与不善人言,如火销膏,不觉而尽。今司经见无学士,供奉未有
侍读,伏望时因视膳,奏请置人。所冀讲席谈筵,务尽忠规之道;披文敗洌
方资审谕之勤。臣又闻臣之事主,必尽乃诚;君之进贤,务求忠谠。伏惟殿下养
德储闱,以端静为务;恭膺守器,以学业为先。经所以立行修身,史所以谙识成
败。雅诰既习,忠孝乃成,传记方通,安危斯辨。知父子君臣之道,识古今鉴戒
之规,经史为先,斯乃急务。至于工巧造作,僚吏直司,实为末事,无足劳虑。
臣以庸浅,献替是司,臣而不言,负谴圣日,言而获罪,是所甘心。伏愿留意经
书,简略细事,一蒙采纳,万殒无辞。乞降储明,俯矜狂瞽。
疏奏,太子虽称善,竟不悛革。太子败,诏遣索其宫中,得班谏书,中宗嘉
其切直。时宫臣皆贬黜,唯班擢拜右散骑常侍。岁余,迁秘书监。
睿宗即位,累授户部尚书,转太子宾客。先天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复拜
户部尚书。班与兄弟璹,数年间俱为定州刺史、户部尚书,时人荣之。开元二年
卒,年七十四。班尝以其曾祖察所撰《汉书训纂》,多为后之注《汉书》者隐没
名氏,将为己说;班乃撰《汉书绍训》四十卷,以发明旧义,行于代。
史臣曰: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致庐陵复位,唐祚中兴,诤
由狄公,一人以蔽。或曰:许之太甚。答曰:当革命之时,朋邪甚众,非推诚竭
力,致身忘家者,孰能与于此乎!仁杰流死不避,骨鲠有彰,虽逢好杀无辜,能
使终畏大义。竟存天下,岂不然乎!王方庆干城南海,羽冀东宫,台阁枢机,无
不功济,所谓君子不器者也。苟非文学,斯焉取斯。璹成都布政,始卒不侔;相
国上章,或否或中。且焚明堂而避正殿,固诤何多;黜唐颂而立天枢,一言非措。
矧乃妄求符瑞,已失忠贞;精择楚茅,难裨过咎。不常其德,罔畏承羞。班规谏
有才,牧守多善,储幄之任,可谓得人。
赞曰:犯颜忤旨,返政扶危。是人杂事,狄能有之。终替武氏,克复唐基。
功之莫大,人无以师。方庆之才,周旋特立。璹也无常,珽能操执。
卷九十 列传第四十
○王及善杜景俭朱敬则杨再思李怀远(子景伯景伯子彭年附)
豆卢钦望(张光辅史务滋崔元综周允元附)
王及善,洺州邯郸人也。父君愕。隋大业末,并州人王君廓掠邯郸,君愕往
说君廓曰:“方今万乘失御,英雄竞起,诚宜抚纳遗氓,保全形胜,按甲以观时
变,拥众而归真主,此富贵可图也。今足下居无尺土之地,守无兼旬之粮,恣行
残忍,所过攘敚,窃为足下寒心矣。”君廓曰:“计将安出?”君愕为陈井陉
之险,可先往据之。君廓从其言,乃屯井陉山。岁余,会义师入定关中,乃与君
廓率所部万余人来降,拜大将军。频以战功封新兴县公,累迁左武卫将军。从太
宗征辽东,兼领左屯营兵马。与高丽战于驻跸山,君愕先锋陷阵,力战而死。太
宗深痛悼之,赠左卫大将军、幽州都督、邢国公,赐东园秘器,陪葬昭陵。
及善年十四,以父死王事,授朝散大夫,袭爵邢国公。高宗时,累迁左奉裕
率。孝敬之居春宫,因宴集命宫官掷倒,次至及善,辞曰:“殿下自有乐官,臣
止当守职,此非臣任也。臣将奉令,恐非殿下羽翼之备。”太子谢而遣之。高宗
闻而特加赏慰,赐绢百匹。寻除右千牛卫将军,高宗谓曰:“朕以卿忠谨,故与
卿三品要职。他人非搜辟不得至朕所,卿佩大横刀在朕侧,知此官贵否?”俄以
病免,寻起为卫尉卿。
垂拱中,历司属卿。时山东饥,及善为巡抚赈给使。寻拜春官尚书、秦州都
督,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以老病请乞致仕,加授光禄大夫。后契丹作乱,山东
不安,起授滑州刺史。则天谓曰:“边贼反叛,卿虽疾病,可将妻子日行三十里,
缓步至彼,与朕卧理此州,以断河路也。”因问朝廷得失,及善备陈理乱之宜十
馀道,则天曰:“彼末事也,此为本也,卿不可行。”乃留拜内史。
时御史中丞来俊臣常以飞祸陷良善,自侯王将相被其罗织受戮者不可胜计。
后俊臣坐事系狱,有司断以极刑,则天欲赦之。及善执奏曰:“俊臣凶狡不轨,
所信任者皆屠贩小人,所诛戮者多名德君子。臣愚以为若不剿绝元恶,恐摇动朝
廷,祸从此始。”则天纳之。俄而则天将追庐陵王立为太子,及善赞成其计。及
太子立,又请太子外朝以慰人心,则天从之。
及善虽无学术,在官每以清正见知,临事难夺,有大臣之节。时张易之兄弟
恃宠,每内宴,皆无人臣之礼。及善数奏抑之,则天不悦,谓及善曰:“卿既高
年,不宜更侍游䜩,但检校閤中可也。”及善因病请假月馀,则天都不问之,
及善叹曰:“岂有中书令而天子得一日不见乎?事可知矣。”乃上疏乞骸骨,三
上不许。圣历二年,拜文昌左相,旬日而薨,年八十二。废朝三日,赠益州大都
督,谥曰贞,陪葬乾陵。
杜景俭,冀州武邑人也。少举明经,累除殿中侍御史。出为益州录事参军。
时隆州司马房嗣业除益州司马,除书未到,即欲视事,又鞭笞僚吏,将以示威,
景俭谓曰:“公虽受命为此州司马,而州司未受命也。何藉数日之禄,而不待九
重之旨,即欲视事,不亦急耶?”嗣业益怒。景俭又曰:“公今持咫尺之制,真
伪未知,即欲揽一州之权,谁敢相保?扬州之祸,非此类耶。”乃叱左右各令罢
散,嗣业惭赧而止。俄有制除嗣业荆州司马,竟不如志,人吏为之语曰:“录事
意,与天通,益州司马折威风。”景俭由是稍知名。入为司宾主簿,转司刑丞。
天授中,与徐有功、来俊臣、侯思止专理制狱,时人称云:“遇徐、杜者必
生,遇来、侯者必死。”累迁洛州司马。寻转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则
天尝以季秋内出梨花一枝示宰臣曰:“是何祥也?”诸宰臣曰:“陛下德及草木,
故能秋木再花,虽周文德及行苇,无以过也。”景俭独曰:“谨按《洪范五行传》:
‘阴阳不相夺伦,渎之即为灾。’又《春秋》云:‘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
无凄风,秋无苦雨。’今已秋矣,草木黄落,而忽生此花,渎阴阳也。臣虑陛下
布教施令,有亏礼典。又臣等忝为宰臣,助天理物,理而不和,臣之罪也。”于
是再拜谢罪,则天曰:“卿真宰相也!”
延载初,为凤阁侍郎周允元奏景俭党于李昭德,左迁溱州刺史。后累除司刑
卿。圣历二年,复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时契丹入寇,河北诸州多陷
贼中。及事定,河内王武懿宗将尽论其罪。景俭以为皆是驱逼,非其本心,请悉
原之。则天竟从景俭议。岁余,转秋官尚书。坐漏泄禁中语,左授司刑少卿,出
为并州长史。道病卒,赠相州刺史。
子澄,颇以文藻著名,官至巩县尉。
朱敬则,字少连,毫州永城人也。代以孝义称,自周至唐,三代旌表,门标
六阙,州党美之。敬则倜傥重节义,早以辞学知名。与三从兄同居,财产无异。
又与左史江融、左仆射魏元忠特相友善。咸亨中,高宗闻而召见,与语甚奇之,
将加擢用,为中书舍人李敬玄所毁,乃授洹水尉。
长寿中,累除右补阙。敬则以则天初临朝称制,天下颇多流言异议,至是既
渐宁晏,宜绝告密罗织之徒,上疏曰:
臣闻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门,张公室,弃无用
之费,损不急之官,惜日爱功,疾耕急战,人繁国富,乃屠诸侯。此救弊之术也。
故曰:刻薄可施于进趋,变诈可陈于攻战。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况锋镝已销,
石城又毁,谅可易之以宽泰,润之以淳和,八风之乐以柔之,三代之礼以导之。
秦既不然,淫虐滋甚,往而不返,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
陆贾、叔孙通之事汉王也,当荥阳、成皋之间,粮馈已穷,智勇俱困,不敢
开一说,效一奇,唯进豪猾之材,荐贪暴之客。及区宇适平,干戈向戢,金鼓之
声未歇,伤痍之痛尚闻,二子顾眄,绰有余熊,乃陈《诗》、《书》,说《礼》、
《乐》,开王道,谋帝图。高皇帝忿然曰:“吾以马上得之,安事《诗》、《书》
乎!”对曰:“马上得之,可马上理之乎?”高皇默然。于是陆贾著《新语》,
叔孙通定礼仪,始知天子之尊,此知变之善也。向使高皇排二子而不用,置《诗》、
《书》而不顾,重攻战之吏,尊首级之材,复道争功,张良已知其变,拔剑击
柱,吾属不得无谋。即晷漏难逾,何十二帝乎?亡秦之续,何二百年乎?故曰:
仁义者,圣人之蘧庐;礼经者,先王之陈迹。然则祝祠向毕,刍狗须投;淳精
已流,糟粕可弃。仁义尚舍,况轻此者乎?
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
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
神道助直,无罪不除;人心保能,无妖不戮。以兹妙算,穷造化之幽深;用此神
谋,入天人之秘术。故能计不下席,听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主。大哉伟哉,
无得而称也!岂比造攻鸣条,大战牧野,血变草木,头折不周,可同年而语乎?
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拯溺不规行,疗饥非鼎食。即向时之妙策,乃当
今之刍狗也。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
毁。见机而作,岂劳终日乎?陛下必不可偃蹇太平,徘徊中路。伏愿改法制,立
章程,下恬愉之辞,流旷荡之泽,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
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
则天甚善之。
长安三年,累迁正谏大夫,寻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时御史大夫魏元忠、凤阁
舍人张说为张易之兄弟所诬构,将陷重辟,诸宰相无敢言者,敬则独抗疏申理曰:
“元忠、张说素称忠正,而所坐无名。若令得罪,岂不失天下之望也?”乃得减
死。四年,以老疾请罢知政事,许之,累转冬官侍郎,仍依旧兼修国史。张易之、
昌宗尝命画工图写武三思及纳言李峤、凤阁侍郎苏味道、夏官侍郎李迥秀、麟台
少监王绍宗等十八人形像,号为《高士图》,每引敬则预其事,固辞不就,其高
洁守正如此。
神龙元年,出为郑州刺史,寻以老致仕。二年,侍御史冉祖雍素与敬则不协,
乃诬奏云与王同皎亲善,贬授庐州刺史。经数月,洎代到,还乡里,无淮南一物,
唯有所乘马一匹,诸子侄步从而归。敬则重然诺,善与人交,每拯人急难,不求
其报。又尝与三从兄同居四十余年,财产无异。雅有知人之鉴,凡在品论者,后
皆如其言。景龙三年五月,卒于家,年七十五。
敬则尝采魏、晋已来君臣成败之事,著《十代兴亡论》。又以前代文士论废
五等者,以秦为失,事未折衷,乃著《五等论》曰:
昔秦废五等,崔实、仲长统、王朗、曹冏等皆以为秦之失,予窃异之,试通
其志云。
盖明王之理天下也,先之以博爱,本之以仁义,张四维,尊五美,悬礼乐于
庭宇,置轨范于中衢。然后决玄波使横流,扬薰风以高扇,流恺悌之甘泽,浸旷
荡之膏腴,正理革其淫邪,淳风柔其骨髓。使天下之人,心醉而神足。其于忠义
也,立则见其参于前;其于进趋也,若章程之在目。礼经所及,等日月之难逾;
声教所行,虽风雨之不辍。圣人知俗之渐化也,王道之已行也,于是体国经野,
庸功勋亲。分山裂河,设磐石之固,内守外御,有维城之基。连络遍于域中,胶
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