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第4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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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邠州王行瑜求为尚书令,昭度奏议云:“国朝已来,功如郭子仪,未
省曾兼此官。”乃赐号“尚父”。崔昭纬宗人铤,曾为行瑜从事,朝廷每降制敕,
不便于昭纬者,即令铤诉于行瑜,俾上章论列。朝旨小有依违,即表章不逊。至
是李谿入拜。昭纬谓铤曰:“前时尚父之命已行,而昭度沮之,今又引谿同列。
此人奸纤,惑上视听,宗社不宁。恐复有杜太尉之事。”行瑜与李茂贞上章言:
“命相非其人,惧危宗社。”天子优诏晓谕,言谿有才。其年五月,行瑜、茂贞、
华州韩建以兵入觐,面奏昭度、李谿之奸邪,请加谴逐。制敕未行,三镇兵害昭
度于都亭驿。及行瑜诛,降制复其官爵,令其家收葬。
崔昭纬,清河人也。祖庇,滑州酸枣县尉。父巘,鄂州观察使。昭纬进士及
第。昭宗朝,历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同平章事。性奸纤,忌前达。
内结中人,外连藩阃。属朝廷微弱,每托援以凌人主。昭宗明察,心不能堪。以
诱召三镇将兵诣阙,贼杀宰辅内臣,帝深切齿。会太原之师诛行瑜,罢相,授右
仆射。后又以托附汴州,再贬梧州司马。寻降制曰:
崔昭纬顷居内署,粗著微劳。擢于侍从之司,委以燮调之任。不能忠贞报国,
端慎处身。潜交结于奸臣,致漏泄于机事。星霜累换,匡辅蔑闻。尔罪一也。
又快其私忿,辄恣阴谋。托崔铤之险巇,连行瑜之计画,遂致称兵向阙,怙
众胁君。故宰臣韦昭度、李谿并以无辜见害,几危宗社,显辱君亲。尔罪二也。
及行瑜败灭,京国甫安,而乃自惧欺诬,别谋托附。又于藩阃,潜请荐论,
不唯苟免罪愆,兼亦再希任用。贪荣冒宠,僣滥无厌,败俗伤风,贤愚共鄙。尔
罪三也。
又将厚赂,欲结诸王,轻侮我宪章,玷渎我骨肉。货财之数,文字具存。赖
诸王作朕腹心,嫉其蠹害,尽将昭纬情款,兼其亲吏姓名,直具奏闻,拒其求托。
昭纬曾居宰辅,久历清崇,但欲逞其回邪,都不顾其事体。观其识见,实骇听闻。
尔罪四也。
自奸邪既露,情状难容。尚示宽刑,未行严宪,投于荒裔,冀其自新。而不
能退省过尤,恭承制命,速赴贬所,用守常规。而犹自务宴安,寻闻所在留驻;
搅扰藩镇,侮慢朝章。曾无禀畏之心,可验苞藏之计。罔知愆咎,唯谤朝廷。尔
罪五也。
朕以恩泽者,帝王之雨露,弄法者,邦国之雷霆;无雨露则庶物不荣,无雷
霆则万邦不肃。朕体天道以化育,遵王度以澄清,罪既昭彰,理难含垢。凡百多
士,宜体予怀。宜所在赐自尽。
时昭纬行次至荆南,中使至,斩之。
兄昭符,仕至礼部尚书。昭愿,太子少保。昭矩,给事中。昭远,考功员外
郎。
张濬,字禹川,河间人。祖仲素,位至中书舍人。父鐐,官卑,家寓州。濬
倜傥不羁,涉猎文史,好大言,为士友之所摈弃。初从乡赋随计,咸薄其为人。
濬愤愤不得志,乃田衣野服,隐于金凤山,学鬼谷纵横之术,欲以捭阖取贵仕。
乾符中,枢密使杨复恭因使遇之,自处士荐为太常博士,累转度支员外郎。
黄巢将逼关辅,濬托疾请告,侍其母,挈族避乱商州。贼犯京师,僖宗出幸,
途无供顿,卫军不得食。汉阴令李康献糗饵数百骡纲,军士始得食。僖宗召康问
曰:“卿为县令,安操心及此?”康对曰:“臣为尘吏,敢有此进献?张濬员外
教臣也。”帝异之,急召至行在,拜兵部郎中。未几,拜谏议大夫。
其年冬,宰相王铎至滑台,兼充天下行营都统。方征兵诸侯,奏用濬为都统
判官。时王敬武初破弘霸郎,军威大振,累诏征平卢兵,敬武独不赴援。铎遣濬
往说之,敬武已受伪命,复怙强不迎诏使。濬至,谒见,责之曰:“公为天子守
藩,王臣赍诏宣谕,而侮慢诏使。既未识君臣礼分,复何颜以御军民哉?”敬武
愕然谢咎。既宣诏,军士按兵默然,濬并召将佐集于鞠场面谕之曰:“人生效忠
仗义,所冀粗分顺逆,悬知利害。黄巢前日贩盐虏耳,公等舍累叶天子而臣贩盐
白丁,何利害之可论耶?今诸侯勤王,天下响应,公等独据一州,坐观成败。贼
平之后,去就何安?若能此际排难解纷,陈师鞠旅,共诛寇盗,迎奉銮舆,则富
贵功名,指掌可取。吾惜公辈舍安而即危也!”诸将改容引过,谓敬武曰:“谏
议之言是也。”即时出军,从濬入援京师。贼平,累迁户部侍郎。僖宗再幸山南,
拜平章事、判度支。
濬初发迹,依杨复恭。及复恭失势,乃依田令孜,以至重位,而反薄复恭。
及再幸山南,复恭代令孜为中尉,罢濬知政事。昭宗初在藩邸,深嫉宦官,复恭
有援立大勋,恃恩任事,上心不平之。当时趋向者,多言濬有方略,能画大计,
复用为宰相、判度支。上尝问濬,致理何事最急?对曰:“莫若强兵。兵强而天
下服。”上由是专务搜补兵甲,欲以武功胜天下。后延英论前代为治得失,濬曰:
“不必远征汉、晋之弊。臣窃见陛下春秋鼎盛,英睿如此,内外逼于强臣。臣每
思之,实痛心而泣血也。”
会朱全忠诛秦宗权,安居受杀李克恭,以潞州降全忠。幽州李匡威、云州赫
连铎等奏请出军讨太原。诏四品以上官议,皆言:“国祚未安,不宜生事。假如
得太原,亦非国家所有。”濬议曰:“先帝频至播越,王室不宁。原其乱阶,由
克用、全忠之矛盾也。请因其奏,乘全忠立功,可断两雄之势。”上曰:“收复
之功,克用第一。今乘其危困而加兵,诸侯其谓我何?”濬恳论用兵之利害,盖
欲示外势而挤复恭也。上旨未决。宰臣孔纬曰:“张濬所陈,万代之利也。陛下
所惜,即日之利也。以臣所料,师渡河而贼必自破。昨计度军中转饷犒劳,一二
年间,必无阙事,陛下断意行之。”
既二相俱论,乃以濬为河东行营兵马都招讨宣慰使,以京兆尹孙揆副之。仍
授揆昭义节度使,华州韩建为供军使,朱全忠为太原西南面招讨使,李匡威、赫
连铎为太原东北面招讨使。全忠以汴军三千为濬牙队。大顺元年六月,濬率军五
十二都,兼邠宁、鄜、夏杂虏共五万人骑,发自京师。昭宗御安喜楼临送,濬酒
酣泣奏曰:“陛下动为贼臣掣肘,臣所以誓死愤惋,为陛下除其僣逼。”杨复恭
闻之不悦。中尉内使饯于长乐,复恭奉卮酒属濬,濬辞曰:“圣人赐酒,已醉矣。”
复恭戏曰:“相公握禁兵,拥大蒐,独当一面,不领复恭意作面子耶!”濬笑曰:
“贼平之后,方见面子。”复恭衔之。
时汴、华、邠、岐之师渡河,会濬于晋州。汴将朱崇节权知潞州事,太原将
李存孝攻之。濬虑贼平汴人据昭义,乃令孙揆分兵赴镇,中使韩归范送旌节至军。
八月,揆与归范赴潞州。至潞,并为存孝擒送太原。九月,汴将葛从周弃潞州。
十月,濬军至阴地,邠、岐、华三镇之师营平阳。李存孝击之,一战而败,委兵
仗溃散。进攻晋州。数日,中夜濬敛众遁走。比曙,丧师殆半。存孝进收晋、绛、
慈、隰等州。濬狼狈由含山逾王屋,出河清,拆屋木缚筏济河,部下离散将尽。
李克用上章论诉曰:
晋州长宁关使张承晖于当道录到张濬榜并诏曰,张濬充招讨制置使,令率师
讨臣,兼削臣属籍官爵者。臣诚冤诚愤,顿首,顿首!伏以宰臣张濬欺天蔽日,
廊庙不容。谗臣于君,夺臣之位。凭燕帅妄奏,与汴贼结恩;矫托皇威,擅宣王
命,征集师旅,挠乱乾坤。误陛下中兴之谋,资黔黎重伤之困。臣实何罪,而陛
下伐之?此则宰臣持权,面欺陛下。
况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徐方,救荆楚,收凤阙,碎枭巢,致陛下今日
冠通天之冠,佩白玉之玺。臣之属籍,懿皇所赐;臣之师律,先帝所命。臣无逆
节,濬讨何名?陛下若厌逐功臣,欲用文吏,自可迁臣封邑,以侯就第。奈何加
诸其罪,孰肯无词?若以臣云中之伐,获罪于时,则拓拔思恭取鄜、延,朱全忠
侵徐、郓,陛下何不讨之?假令李孝德不忠于主,伐之为是,则朱瑄、时溥有何
罪耶?此乃同坐而异名,赏彼而诛此,使天下藩服,强者扼腕,弱者自动,流言
窃议,为臣怨嗟,固非中兴之术也。
且陛下阽危之秋,则奖臣为韩、彭、伊、霍;既安之后,骂臣曰戎、羯、蕃、
夷。海内握兵立事如臣者众矣,宁不惧陛下他时之骂哉?臣昨遇燕军,以礼退舍。
匡威浅昧,厚自矜夸,乃言臣中矢石,覆士卒。致内外吠声一发,短谋竞陈,误
陛下君臣之分。况命官选将,自有典刑,不必幸臣之弱而后取之。倘臣延期挺命,
尚固一方,彼实何颜以见陛下。此则奸邪朋党,轻弄邦典,陛下凝旒端扆,何由
知之?今张濬既以出军,微臣固难束手。臣便欲叫阍,轻骑面叩玉阶,诉邪佞于
陛下之彤墀,纳诏命于先皇之宗庙,然后束身司败,甘处宪章。
时克用令所擒中使奉表,表至而濬败,朝廷耸震,制曰:
汉武因恭俭富庶之后,建置朔方,孙弘沮之,十不得一。而良史以弘有宰相
体者,诚以爱人治国为先,拓境开疆为末。及孝宣值雄才削平之余,将议北征,
魏相争之,五将寻罢。果致中兴,号为贤辅。况朕承天厌兵戈之后,人思休息之
时。敢望皋、夔,共成尧日;庶几孙、魏,粗及汉年。苟易于斯,如何倚注!
光禄大夫、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清河郡开
国伯、食邑一千二百户、充河东行营诸道兵马招讨制置等使张濬,早以盛名,称
为奇士,由是再加征用,委以钧衡,谓其必致小康,克胜大任。而乃罔思守道,
但欲邀功,用不诡之询谋,起无名之兵革。自云一举,止在旬时,坚请抗论,势
莫能夺。轻葛亮渭滨之役,小裴度淮右之行。经功寒暄,耗费百万。虚诞彰于朝
野,诈诡布于华夷,横草蔑闻,燎原愈急。俾拥旄乘驿之使,囚在虏庭;勤王奉
国之军,怀归本土。忘廊庙之威重,结藩屏之仇雠。欲使海内生灵,竭其贡赋;
不独河中郡邑,荡为丘墟。潜生厉阶,欲谁归咎?
于戏!征晁错之故事,思王恢之旧章,国有明文,尔当何逭?尚以爱人以礼,
理体宜然。廉镇剧权,武昌善地,宜罢枢轴之务,仍停支度之司。勉自思惟,以
逃后命。可检校户部尚书、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观察等使。
寻贬连州刺史,驰驿发遣。行至蓝田关不行,留华州依韩建。时朝廷微弱,
竟不能诘。
乾宁二年,三镇杀韦昭度。帝召孔纬欲大用,亦以濬为兵部尚书,又领天下
租庸使。三年,天子幸华州,罢濬使务,守尚书右仆射。上疏乞致仕,授左仆射
致仕。乃还洛阳,居于长水县别墅。濬虽退居山墅,朝廷或有得失,必章疏上言。
德王废立之际,濬致书诸藩,请图匡复。王师范青州起兵,欲取濬为谋主。事虽
不果,其迹颇泄。朱全忠将图篡代,惧濬构乱四方,不欲显诛,密讽张全义令图
之。乃令牙将杨麟率健卒五十人,有如劫盗,围其墅而杀之,天复三年十二月晦
夜也。
永宁县吏叶彦者,张氏待之素厚。杨麟之来,彦知之,告濬第二子格曰:
“相公之祸不可免,郎君宜自为谋。”格、濬父子号咷而已。濬谓格曰:“留
则并命,去或可免。汝自图之,勿以吾为累,冀存后祀也。”格拜辞而去。叶彦
率义士三十人,送渡汉江而旋。格由荆江上峡入蜀。王建僣号,用为宰相。中兴
平蜀,任圜携格而还。格感叶彦之惠,访之,身已殁,而厚报其家。濬第三子窜
于杨行密。
自乾宁之后,贼臣内侮,王室浸微。昭宗不堪凌弱,欲简拔奇材以为相。然
采于群小之论,未尝获一名人。登用之徒,无不为时嗤诮。
朱朴者,乾宁中为国子博士。腐儒木强,无他才伎。道士许岩士出入禁中,
尝依朴为奸利,从容上前荐仆有经济才。昭宗召见,对以经义,甚悦,即日拜谏
议大夫、平章事。在中书与名公齿,笔札议论,动为笑端。数月,岩士事败,俱
为韩建所杀。
郑綮者,以进士登第,历监察、殿中,仓、户二员外,金、刑、右司三郎中。
家贫求郡,出为庐州刺史。黄巢自岭表还,经淮南剽掠。綮移黄巢文牒,请不犯
郡界。巢笑而从之,一郡独不被寇。天子嘉之,赐绯鱼袋。罢郡,有钱千缗,寄
州帑。后郡数陷,盗不犯郑使君寄库钱。至杨行密为刺史,送所寄于京师还綮。
綮善为诗,多侮剧刺时,故落格调,时号郑五歇后体。初去庐江,与郡人别
云:“唯有两行公廨泪,一时洒向渡头风。”滑稽皆此类也。
王徽为御史大夫,奏綮为兵部郎中、知台杂,迁给事中,赐金紫。僖宗自山
南还,以宰相杜让能弟弘徽为中书舍人。綮以弘徽兄在中书,弟不宜同居禁近,
封还制书。天子不报,綮即移病休官。无几,以左散骑常侍征还。朝政有阙,无
不上章论列。事虽不行,喧传都下,执政恶之,改国子祭酒。物议以綮匡谏而置
之散地,不可,执政惧,复用为常侍。
光化初,昭宗还宫,庶政未惬。綮每形于诗什而嘲之,中人或诵其语于上前。
昭宗见其激讦,谓有蕴蓄,就常奏班簿侧注云:“郑綮可礼部侍郎、平章事。”
中书胥吏诣其家参谒,綮笑而问之曰:“诸君大误,俾天下人并不识字,宰相不
及郑五也。”胥吏曰:“出自圣旨特恩,来日制下。”抗其手曰:“万一如此,
笑杀他人。”明日果制下,亲宾来贺,搔首言曰:“歇后郑五作宰相,时事可知
矣。”累表逊让,不获。既入视事,侃然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