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第5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他走近百老汇大街时,他注意到上尉身边聚集的那些流浪汉。但他以为这是什么街头传教士或是什么卖假药的骗子招来的人群,正准备从旁边走过去。可是,正当他穿过街道朝麦迪逊广场公园走去的时候,他看见了那队已经得到铺位的人,这支队伍从人群中伸展了出来。借着附近耀眼的灯光,他认出这是一群和他自己同类的人,是一些他在街头和寄宿处看到过的人物。这些人像他一样,身心两方面都漂泊不定,他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转身往回走。
上尉还在那里像先前一样三言两语地恳求着。当赫斯渥听到〃这些人得有个铺位过夜〃这句不断重复的话时,感到又是惊讶又有点宽慰。他面前站着一队还没有得到铺位的不幸的人,当他看见一个新来的人悄悄地挤上来,站到队伍的末尾时,他决定也照着做。再去奋斗有什么用呢?今天夜里他已经累了。这至少可以不费劲地解决一个困难。明天也许他会干得好一些。
在他身后,那些铺位已经有了着落的人站的地方,显然有着一种轻松的气氛。由于不再担心无处过夜,他听到他们的谈话没什么拘束,还带着一些想交朋结友的味道。这里既有谈论的人,也有听众,话题涉及政治、宗教、政府的现状、报上的一些轰动一时的新闻以及世界各地的丑闻。粗哑的声音在使劲地讲述着稀奇古怪的事情。回答的是一些含糊杂乱的意见。
还有一些人只是斜眼瞟着,或是像公牛那样瞪大眼睛呆望着,这些人因为太迟钝或太疲倦而没有交谈。
站着开始叫人吃不消了。赫斯渥越等越疲惫。他觉得自己快要倒下去了,就不停地换着脚支撑着身体的重量。终于轮到了他。前面的一个人已经拿到了钱,站到幸运的成功者的队伍里去了。现在,他成了第一个,而且上尉已经在为他说情。
“1毛2分钱,先生们。1毛2分钱就可以给这个人找个铺位。倘若他有地方可去,就不会站在这里受冻了。〃有什么东西涌上了赫斯渥的喉头,他把它咽了回去。饥饿和虚弱使他变成了胆小鬼。
“给你,〃一个陌生人说,把钱递给了上尉。
这时上尉把一只和蔼的手放在这位前经理的肩上。
“站到那边的队伍里去吧,〃他说。
一站到那边。赫斯渥的呼吸都轻松了一些。他觉得有这么一个好人存在,这个世界仿佛并不太糟糕。对这一点,其他的人似乎也和他有同感。
“上尉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是不?〃前面的一个人说。这是个愁眉苦脸、可怜巴巴的个子矮小的人,看上去他好像总是要么受到命运的戏弄,要么得到命运的照顾。
“是的,〃赫斯渥冷漠地说。
“嘿!后面还有很多人呢,〃更前面一些的一个人说着,从队伍里探出身子朝后看着那些上尉正在为之请求的申请者。
“是埃今天晚上肯定要超过一百人,〃另一个人说。
“看那马车里的家伙,〃第三个人说。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位穿晚礼服的绅士伸出手来,递给上尉一张钞票。上尉接了钱,简单地道了谢,就转向他的队伍。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白衬衫前襟上闪闪发亮的宝石,目送着马车离去。连围观的人群也肃然起敬,看得目瞪口呆。
“这笔钱可以安排九个人过夜,〃上尉说着,从他身边的队伍里,依次点出九个人。〃站到那边的队伍里去。好啦,现在只有七个人了。我需要1毛2分钱。”钱来得很慢。过了一段时间,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寥寥几个人。第五大道上,除了偶尔有辆公共马车或者有个步行的过路人之外,已经空空荡荡。百老汇大街上稀稀落落地还有些行人。偶尔有个陌生人路过这里,看见这一小群人,拿出一枚硬币,然后就扬长而去。
上尉坚定不移地站在那里。他还在继续说着,说得很慢很少,但却带着自信,好像他是不会失败的。
“请吧,我不能整夜都站在这里。这些人越来越累、越来越冷了。有谁给我4分钱。〃有一阵子他干脆一句话都不说。钱到了他的手里,每够了1毛2分钱,他就点出一个人,让他站到另一支队伍里去。然后他又像先前一样来回踱着步,眼睛看着地上。
戏院散场了。灯光招牌也看不见了。时钟敲了11点。又过了半个钟头,他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人。
“请吧,〃他对几个好奇的旁观者叫道,〃现在1毛8分钱就可以使我们都有地方过夜了。1毛8分钱,我已有了6分钱。有谁愿意给我钱。请记着,今天晚上我还得赶到布鲁克林去。在此之前,我得把这些人带走,安排他们睡下。1毛8分钱。〃没有人响应。他来回踱着步,朝地上看了几分钟,偶尔轻声说道:“1毛8分钱。〃看样子,这小小的一笔钱似乎比前面所有的钱都更久地耽误实现大家盼望的目标。赫斯渥因为自己是这长长的队伍中的一员,稍稍振作了一些,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呻吟,他太虚弱了。
最后,出现了一位太太。她戴着歌剧里戴的斗篷,穿着沙沙作响的长裙,由她的男伴陪着沿第五大道走过来。赫斯渥疲倦地呆望着,由她而想到了在新的世界里的嘉莉和他当年也这样陪伴他太太的情景。
当他还在呆望着的时候,她回头看见了这个奇怪的人群,就叫她的男伴过来。他来了,手指间夹着一张钞票,样子优雅之极。
“给你,〃他说。
“谢谢,〃上尉说完,转向最后剩下的两个申请者。〃现在我们还有些钱可以明天晚上用,〃他补充说。
说罢,他让最后两个人站到队伍里,然后自己朝队首走去,边走边数着人数。
“一百三十七个,〃他宣布说。〃现在,孩子们,排好队。向右看齐。我们不会再耽搁多久了。喂,别急。〃他自己站到了队首,大声喊道:“开步走。〃赫斯渥跟着队伍前进。这支长长的、蜿蜒的队伍,跨过第五大道,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麦迪逊广场,往东走上二十三街,再顺着第三大道向南行进。当队伍走过时,半夜的行人和闲荡者都驻足观望。在各个拐角处聊天的警察,冷漠地注视着,向这位他们以前见过的领队点点头。他们在第三大道上行进着,像是经过了一段令人疲惫的长途跋涉,才走到了八街。那里有一家寄宿处,显然是夜里已经打了烊。不过,这里知道他们要来。
他们站在门外的暗处,领队则在里面谈判。然后大门打开了,随着一声〃喂,别急,〃他们被请了进去。
有人在前头指点房间,以免耽搁拿钥匙。赫斯渥吃力地爬上嘎嘎作响的楼梯。回头望望,看见上尉在那里注视着。他那份博爱关怀备至,他要看着最后一个人也被安顿好了才能放心。然后,他裹紧了带斗篷的大衣,慢步出门,走进夜色之中。
“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了啦,〃赫斯渥说,他在指定给他的黑暗的小卧室里那张破烂的床铺上坐下来时,感到两条腿疼痛难忍。〃我得吃点东西才行,否则我会饿死的。”
46章 愁上添愁
愁上添愁
嘉莉这次回纽约演出的一个晚上,当她快要换好装,准备回家的时候,听到后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哦,没关系的。我要见麦登达小姐。”
“你得先把名片递进去。”
“哦,别挡着我。给你。”
递过去了半块钱,然后就听到有人敲她化妆室的门。
嘉莉开了门。
“嘿,嘿!〃杜洛埃说。〃我说是吧!喂,你好吗?我一看见就知道是你。〃嘉莉朝后退了一步,心想这一下会有一番最令人难堪的谈话了。
“你不打算和我握手吗?嘿,你真是个大美人儿。没关系的,握手吧。〃嘉莉笑着伸出手来,也许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热情洋溢、一片好心。他虽然老了一些,但变化很校还是那样衣着华丽,还是那样身材粗壮,还是那样满面红光。
“门口的那个家伙不让我进来,我给了他钱才进来了。我知道肯定是你,嗬,你们这出戏真棒。你的角色演得很出色。我早知道你行的。今天晚上我碰巧路过这里,就想进来看一会儿。我在节目单上看见了你的名字,但是直到你上台我才记起来。当时我蓦地大吃一惊。咳,你简直把我惊呆了。这个名字就是你在芝加哥时用的那个,是不是?”“是的,〃嘉莉温和地回答,被这个男人的自信征服了。
“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是那个名字。好啦,不管它了。你一向好吗?”“哦,很好,〃嘉莉说,还在她的化妆室里磨蹭着。这场突然袭击弄得她有些晕头转向了。“你一向好吗?”“我吗?哦,很好。我现在住在这里。”“这是真的吗?〃嘉莉说。
“是的。我来这里已经六个月了。我在负责这里的分公司。”“这太好了!”“哦,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上舞台的?〃杜洛埃问道。
“大约三年以前,〃嘉莉说,
“你没开玩笑吧!哎呀,真是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不过我早知道你会上舞台的。我总是说你能演戏的,是不是?〃嘉莉笑了。
“是的,你是说过,〃她说。
“啊,你看上去真漂亮,〃他说。〃我从没有见过有谁变化这么大的。你长高了一些,是不是?”“我吗?喔,也许长高了一点吧。〃他凝视着她的衣服,然后转向她的头发,头上很神气地戴着一顶合适的帽子,最后盯住了她的眼睛,她却竭力地避开他的目光。很显然,他是想立刻原原本本地恢复他们往日的交情。
“那么,〃见她在收拾钱包、手帕之类的东西,准备离开,他说,〃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出去吃饭,你愿意吗?我还有个朋友在外面等我。”“啊,不行,〃嘉莉说。“今晚不行。我明天一早就要赴约。”“咳,别去赴什么约了。走吧。我可以把那个朋友甩开。我要和你好好地谈一谈。”“不,不,〃嘉莉说。〃我不行。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想去吃饭。”“好吧,那我们就出去谈谈,这总可以吧。”“今晚不行,〃她摇摇头说。〃我们改天再谈吧。〃说完这话,她发现他的脸上掠过一层若有所思的阴影,好像他正开始意识到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善良的心地使她觉得对待一个一直都喜欢她的人应该更友好一些。
“那你明天到旅馆来找我吧,〃她说,作为悔过的表示。〃你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好的,〃杜洛埃说,又快活起来。〃你住在哪里?”“在沃尔多夫旅馆,〃她回答,指的是当时刚刚新建的时髦大旅馆。
“什么时候?”
“哦,3点钟来吧,〃嘉莉愉快地说。
第二天,杜洛埃来赴约了,但当嘉莉想起这个约会时并不感到特别高兴。可是看到他还像从前一样风度翩翩——是他那种人的风度,而且态度十分亲切,她对这顿饭是否会使她不愉快的疑虑就一扫而光了。他还像从前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这里的人的架子可不小,是不是?〃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的,他们的架子是很大,〃嘉莉说。
他是个典型的言必称〃我〃者。因此,立刻详细地谈起了他自己的事业。
“我很快就要自己开一家公司了,”谈话中有一次他这样说。〃我可以筹集到20万块钱的资金。〃嘉莉非常耐心地听着。
“喂,〃他突然说,〃赫斯渥现在在哪里?〃嘉莉脸红了一下。
“我想他就在纽约吧,〃她说,〃我已经有些时候没有看见他了。〃杜洛埃沉思了一会儿。在此之前,他一直拿不准这位前经理是不是在幕后施加影响的人物。他猜想不是,但是这样一肯定就使他放心了。他想一定是嘉莉抛弃了他,她也应该这样做。
“一个人干出那样的事情来,总是做错了,〃他说。
“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嘉莉说,不知道下文是什么。
“哦,你知道的,〃说着,杜洛埃挥了挥手,似乎在表示她一定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她回答。〃你指的是什么事?”“噢,就是在芝加哥发生的那件事——在他出走的时候。”“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嘉莉说。难道他会如此无礼地提起赫斯渥和她一起私奔的事吗?
“哎哟!〃杜洛埃怀疑地说。〃你知道他出走的时候拿了1万块钱,是吗?”“什么!〃嘉莉说,〃莫非你的意思是说他偷了钱,是吗?”“嗨,〃杜洛埃说,对她的语气感到大惑不解,〃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哦,不知道,〃嘉莉说,〃我当然不知道。”“那就奇怪了,〃杜洛埃说道,〃他是偷了钱,你也知道的。
所有的报纸都登了这事。”
“你刚才说他拿了多少钱?〃嘉莉问。
“1万块。不过,我听说他事后把大部分的钱都寄了回去。〃嘉莉茫然地看着铺着豪华地毯的地板。她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被迫逃走之后这些年的生活。她现在回想起很多事情都表明了这一点。她还想到他拿钱是为了她。因此并没有什么憎恨,只是一种惋惜之情油然而生。多么可怜的家伙!
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怎样的一件事情的阴影之下埃吃饭的时候,杜洛埃吃着喝着兴奋起来,心里也有了柔情,自以为他正在使嘉莉回心转意,会像过去那样心地善良地关怀他。他开始幻想着,虽然她现在十分高贵,但要重新进入她的生活并不会太难。他想,她是多么值得争取啊!她是多么漂亮、多么优雅、多么有名啊!以舞台和沃尔多夫旅馆为背景的嘉莉,是他最最想得到的人儿。
“你还记得在阿佛莱会堂的那天晚上你有多胆怯吗?〃他问。
嘉莉想起这事,笑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演得比你当时演得更好,嘉德,〃他懊丧地补充说,把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我还以为那时候你我会相处得很好呢。”“你不应该这样说,“嘉莉说,口气开始有些冷淡了。
“你难道不想让我告诉你——”
“不,〃她说着站起身来。〃而且,现在我要准备去戏院了。
我不得不和你告别。现在走吧。”
“哦,再待一会儿,〃杜洛埃恳求道,〃时间还早呢。”“不,〃嘉莉温柔地说。
杜洛埃极不情愿地离开了这明亮的餐桌,跟着她走了。他陪她走到电梯门口,站在那里说:“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哦,也许过些时候吧,〃嘉莉说,〃我整个夏天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