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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刘绍棠文集-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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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福战栗地哆嗦了一下。

他老婆越说越气,声音也大了,“一定退出!他们是做出圈套欺侮你。昨天他

二舅跟我说,春校还疑心是你把丰产实验园子破坏的呢!你看看,这不是硬给你栽

脏,一心想害死你!”

“田贵他胡说!”赵明福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前天党支部会上春校还说

过,这个破坏事件一定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干的,让全体党员黑夜要秘密巡逻,

一点也没疑心我。”

他老婆一声冷笑,“春枝疑心你还能对你说!人家他二舅是一片好心,让你防

备有人暗算你。我跟你说,不许你拿他的话当礼物,到党支部说了,好给你免罪。”

赵明福侧过身,背朝着他老婆,这一夜,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昏昏迷迷做

了许多恶梦。有时是一只狼追他,跑到悬崖,走投无路,跌了下去;有时是一个魔

鬼似的人扯着他的腿,扯进一个黑漆漆的深穴里。……

他出着冷汗,有时失声喊出来,心砰砰地跳。窗户外渐渐白了,他的神智清了,

想到自己是山楂村党龄最长的党员之一,也曾经过风霜雨雪,出生人死。自从跟他

这个老婆,当时的地主女儿发生不正当的关系怀了孕以后,便消沉下去了。自己耕

种着自己那一块土地,还经营个小买卖,日子像火盆似的旺起来了,买了几亩河滩

地,又在河西偷偷放了几处高利贷。一九五二年冬天整党,他也作了一次严格的思

想检查,像是从浓雾中走出来,加人了刘景桂领导的农业社。但是不久,自私自利

的思想又萌芽了,挪动公款去贩粮食,跟田贵发生了暧昧的关系,远离了党和同志,

渐渐地发霉,一直烂到根儿了。

想到这里,他带着悔恨、委屈、患得患失的心情哭了。

就在这时候,后院小矮墙‘扑通”跳下一个人,爬到他们富根下,轻轻敲着窗

棂,低低叫道:“明福,明福!”

“谁?”赵明福老婆被惊醒。

“妹子,是我。”

赵明福老婆拖着鞋开了门,田贵像一阵旋风问进来,一直进屋,踏洒了尿盆子。

田贵坐在炕沿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福,党支部要整你是不是,你为什

么不给我送个信?”

赵明福霍地坐起来,瞅着牙,骂道;“要把我清洗出去了,你他妈的!”

田贵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你定定神,对春宝说几句软话,向春枝低头认错,

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就混过去了。”

“混过去?”赵明福绝望地冷笑,“我的账目不清,逃不出他们的眼睛,贪污

的事一定会被检查出来。”

“我就为这事找你来的!”田贵阴森森地说道,“你只承认最近星星点点的贪

污,决不能说出过去的挪用公款,跟王六老板倒卖粮食。你要说出来,我们就会蹲

监狱,你还得退赃,闹个倾家荡产,共产党也要把你清洗出去。不说呢!神不知鬼

不觉,谁也不会知道。”

赵明福就像被一根腐朽的绳悬在万丈深渊上,失去知觉了。

“好,我走了。”田贵又一阵旋风似的闪出去,跳过那后院小矮墙,在树丛中

匍匐爬行,口到家。

清晨,刘景桂从县里赶回来,他先到河堤那里,寻找着已经模糊的脚印,他发

现敌人跳到河里,又从远远的地方爬上岸来,在田野上又找到几个零零落落的脚印,

显然是分散着逃向山楂村或山楂村附近的村庄去了。

他见到俞山松,俞山松已经到那里调查过,也是这么判断。俞山松传达了区委

的决定,就离开山楂村了。

党支部委员会,在刘景桂主持下,再一次慎重地研究了赵明福问题,会后,刘

景桂领导着几个青年会计,查对账簿,彻底清理完了,发现许多可疑处,他连夜跟

赵明福谈了话。;

第二天夜晚,党支部大会举行了。

开会前两个钟头,景桂跟春枝想找赵明福再谈一次话,赵明福自己却主动来了。

他哭丧着脸,在靠近春枝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春枝抑制不住愤怒,厉声地问道:“你好好反省没有?”

“反省了……”赵明福的声音小得听不见。

“你怎样认识自己的错误呢?”

赵明福不言语了,他显得那么可怜、渺小,春枝直直地盯着他,他不敢抬头。

“景桂,会不会开除我的党籍?”过了很久,他终于恐怖地问了这句话。

“这就要看你是不是真心悔过。”

大会开始了,春枝家小院里,坐得黑压压的,但是没有说话声,没有咳嗽,没

有低低地耳语,偶尔在角落里跳起烟锅的火亮,照见了一张严肃的脸。北房台阶下,

摆着一张长条桌子,放着一盏煤油灯,春枝包着头,穿着她娘厚厚的棉袄,坐在一

把垫软的椅子上,她瞥了一下旁边的春宝,记录已经准备好了。

“同志们!现在开会。”春枝铁青着脸宣布。

春枝简要地叙述了赵明福的错误事实与发展过程。

“我们山楂村全体共产党员,全体拥护党关心党的群众同志们,必须跟他的错

误思想行为进行无情的斗争!”

赵明福慢慢地到灯前来了,连夜的失眠,他的脸腮塌了下去,脸灰白。

“同志们,”他泥像似地站了很久,终于微弱地开口了,“这几年来,我的思

想变质了,一天天地没有共产党员气味了。自私自利,自高自大,躲避着同志,跟

党离远了,党以前对我的教育批评,我都是口头认错,混了过去,思想上一点儿没

动,行动上一点没改,发展到不服从领导,打击别人,还偷用了公款,一天天陷进

臭泥坑里去了。……”最后,他声音颤抖地说:“同志们,我错了,请党给我处分,

但我请求党不要开除我的党籍,给我一个侮过自新的机会。”他坐下来,抱紧头,

哼哼卿卿地哭了。

“现在请同志们发表意见!”春校很镇静地说。

小院里没有一点声音,几点烟锅的火亮也熄灭了。

运河上,夜晚行驶的船,在山楂村边慢下来。船上的姑娘小伙子嘻闹着,唱着

粗扩高亢的歌,不让运河平原沉睡。

“我发表意见!”根旺在人群中站起来。“赵明福的检讨没挖根子,我不信他

只贪污了这么星星点点儿。我提议开除他出党,我们党内不能留这个不于净的人!”

“对!”像暴雷似的一声轰起。

根旺说完,坐在前排的银杏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我们青年团员,正在学

习党员标准的八项条件,按照这八条检查赵明福,他都不够格儿,他不配做我们的

榜样!”

“银杏是代表我们说话的!”青年们同声喊道。

跟着,一个个共产党员发言了,有的揭露出赵明福更多的错误事实和可疑问题,

有的帮他挖思想根子,也有的检查了自己。但对赵明福的处分问题上,意见却分歧

了,有的主张开除出党,有的主张留党察看。

“书记同志,我说几句话!”在背静的角落,一个苍老的低沉的声音说。

刘景桂举起灯,大家看出是山楂村的第一个共产党员段老大,他已经六十多岁

了,在护地斗争中,被地主匪徒用石灰揉瞎了两只眼,但是仍然担任社里的养猪员。

“同志们,我是山楂村第一个共产党员,我这不是摆老资格。由我介绍人党的

有两个人,那就是刘景桂和赵明福。他们从前都是一般勇敢坚强,可是现在呢?景

桂同志是我们大家热爱的领导者,赵明福却成了人人看不起的小人,这是为什么呢?”

他的苍老的声音高昂地喊道,“这是因为赵明福的阶级骨头变颜色了,他站到资产

阶级那边去了!”

他难过地喘着气,大家都体会到这个老共产党员的心情。过了一会儿,他平静

下来了,“我的意见是给他留党察看二年的处分,给他一个侮过自新的机会。不过

要是像根旺同志怀疑的,他还在隐瞒欺骗,调查出来,就坚决清洗出去!”

赵明福浑身剧烈地一震,把嘴唇都咬破了,但是他狠了心了,没说出跟田贵的

密约。

夜深了,天很凉,景桂看了看小座钟,已经后半夜两点了,他站起来,说道:

“同志们!天很晚了,现在我代表党支部委员会发言。”

大家屏住气,听候党组织的意见。

“刚才我们敬爱的段老大同志的意见,是跟党支部委员会的意见完全相同的。

支部委员认为,赵明福”的错误是农村资产阶级的富农思想在党内的反映,发展下

去,必将反党叛党,成为党和劳动人民的敌人。但是由于赵明福向党起誓保证悔过,

党为了挽救他,建议给他留党察看二年的处分,请同志们考虑;同时建议社务委员

会撤换他的会计股长职务!”

刘景桂发言完了,春技宣布表决,全体共产党员完全赞成党支部的建议。

“现在散会!”春技宣布。

“中国共产党万岁!”银杏那银铃般的嗓子,激动地领着大家高呼。

“永远跟着共产党走!”福海心头默默对自己说的话,脱口而出地喊出来了。

这声音像奔腾呼啸的河流,像千军万马向前挺进的脚步声,大家高唱起“没有

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支歌。

山楂村响起第一声鸡叫,天快亮了。

十九

当春枝的病好了,已经是夏天。

整整一个月,春校关在屋里,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天井里的葫芦架,已经开放

白茸茸的小花,影壁后面的石榴树,长出了小青疙瘩似的果子。

尽管在她的屋里开党支部委员会,开社务委员会议,但是她仍然感到自己像是

被封锁着,感到自己是个残废的人,想着想着,一股辛酸就涌上心头。田野上,飘

送来清亮的笑声和歌声,她的心急得撕裂了似的疼痛!

终于大夫允许她可以出外走动了,她刚出门,就被初夏明澈的光线弄得目眩眼

花了,她走到村外,田野是浓重的天青色,闪动着人影,她真想跑过去。

但是她已经感到累了,病后的身子非常虚弱,喘着气,肩肿骨鼓动着,她在一

棵杜梨树下坐下来,闭着眼歇息。

“唉呀!春枝你好啦!”一个女人喳喳喊叫,奔跑来。

春枝睁开眼,是红英。

红英捧起春枝的脸,用她那妇人的眼光端洋着,春枝羞得脸红了。

“你瘦了,可更漂亮了,什么病也不能折磨你!”

春枝轻轻地摆脱开红英,问道:“你怎么蹲在家里,难道也病了?”

红英摇摇头,轻声说道:“不是,我身上又有了。”

春枝扑哧笑了,指着红英的鼻子,“你虽然蹲在家里,比别人生产更积极呢!”

红英狡黠地眨眨眼,说道:“哼!你们结了婚,那真是一根蔓儿两个瓜,年年

丰产。”

“别胡说!”

红英用指头羞她,:“还瞒着盖着,你们瞒得够长的了。”

春枝不愿把玩笑开得过火了,她看见红英手里拿着一本讲玉米人工授粉的小册

子,想起俞山松临走时指示,要在各生产队普遍展开技术学习,社里已经开始了,

但她在病中,从没听过一次,便问红英:“你们今晚讲技术课吗?”

“我们队是昨晚讲的,今晚上他们油脂作物队讲课。”

“你们昨晚上是谁讲的,讲的是什么?”

“长寿老头跟春宝合作讲的,讲的是玉米人工授粉,我正复习呢!”

晚夜,春枝穿上厚厚的棉裤棉袄,到小学教室去听课,她悄悄地坐在一个背灯

影的角落里,谁也没看见她。

没想到,走上讲台的是银杏,她羞怯地咬着嘴皮儿,眼睛看着脚面,下面有人

嗤嗤地笑了。

“不许笑!”很旺扭过脖子,粗暴地喊。

银杏仰起头,这一霎间,她像一枝春雨过后的海棠花,声音发颤地说道:“我

今天讲怎样保护芝麻荚儿,说不周到的,根旺同志给补充。我有点害怕……。”

下面哄堂大笑起来,春技把嘴对着袖子,也咯咯地笑了,她望望台上的银杏,

脸白了。

“银杏!沉住气,别怕!”坐在最前排的根旺高喊,像是个导演似的。

银杏结结巴巴地讲起来了,前言不搭后语,慢慢地,她镇静下来,说话也清脆

了,人们都惊奇地注视这个美丽的小姑娘。

讲课完了,春枝跟在大家后边走,大家都称赞银杏。这时,她看见在井台上,

一个粗大的影子正对银杏说:“讲得好,可事先你爹还看不起你呢!”

春枝听出是根旺的声音,她走过去。

“谁?”根旺问道。

“我!”

“春枝!”根旺走过来,瞪起眼睛,“谁让你出来的?”

“大夫。”

“可是黑夜出来走动要受寒!”

春枝拍拍身上,笑着说:“你看!”

“应该慎重,过两天再出来!”根旺急躁地说,“病再重复了,得给社里带来

多大损失?社里需要你工作。”

“我明天就开始工作!不,现在就开始,”春枝说,“我问你,富贵老头讲过

课没有?”

根旺不耐烦地一摇头,“没有!他不想讲。”

“为什么?”

“他说讲不了。”

“嘿!这是笑话,富贵大爷多少年老经验,又到县里学习过,农场还请他去座

谈,怎么会讲不了?”

“他就是死不愿意,有什么办法?”

“一定是你没好好动员他。”

“你别冤枉人!”根旺发起脾气,“银杏可以作证,我跟他把嘴皮子都磨破了。”

春核问道:“你跟他谈了几回?”

“两回。”

“一回多大工夫?”

“……”根旺语塞了。

春枝讽刺他:“我看你的嘴皮子不是磨破的,一定是你上火烧破的!”

第二天,春枝见过刘景桂,就到富贵老头的园子去了,富贵老头已经请了几天

假,蹲在自己园子里。

“大爷!”

富贵老头正在井台上,扔下瓜铲,就跑过来:“我的好闺女,你可好了,大爷

真为你日夜牵肠挂肚地不放心。”

春枝感动地拉着富贵老头的手,说道:“我知道您惦念我,大家都惦念我。”

富贵奶奶眨巴着小眼睛,也拐拐地从园子角来了,“瞧!春枝子,你瘦了,可

越发秀气了。”

“春枝,要结婚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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