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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刘绍棠文集-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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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拂尘佩宝剑的吕洞宾,吹洞萧的韩湘子,挑花篮的何仙姑,梳娃娃髻的蓝采和,栩栩如生,真好像有血有肉。三姨太太贾环燕,头上插满黄灿灿的金钗玉簪和五彩缤纷的丝绒花朵,描眉打鬓,涂脂抹粉,两耳垂着叮当响的金耳环,手腕戴着沉甸甸的金手镯,上身穿的是茉莉红缎小祆儿,下身穿的是葱心绿酒花绸裤,外罩一条丹凤朝阳百褶裙,脚上是尖尖小小的绣花凤头鞋,坐着官轿来到八仙观,进门直到正殿阶前才下轿。风摆杨柳,轻挪莲步,贾燕环扭扭捏捏走进正殿;八仙观那个眼斜心不正,明里不染红尘,斩断七情六欲,暗地里男盗女娼,窝赃聚赌拉皮条的老道士,赶忙迎接出来,站在香案一侧,躬身稽首。贾燕环点燃红烛高香,敲钟击磐,三跪九叩,四起八拜,口中念念有词。“请娘娘静室休息,小道拜茶!”老道士深深一揖,高声说道。贾燕环的嘴角微微一笑,吩咐跟班和轿夫,庙外恭候。老道士前边引路,她独自一人到后院去。后院,别有洞天,满庭花草,掩映着几间斗室。老道士轻轻关上小门,就在门下把守。贾燕环轻车熟路,直奔斗室中的一间安乐窝。房门张开半扇,贾燕环闪身进屋,室内幽暗,栽到了等候多时的金镶王怀里。金镶玉二十七八岁,油光的大背头,一张小白脸子,穿一身杭纺裤褂。他原是萍水县警察局的巡官,派驻到萍水湖,认袁大跑猪当干爹,穿堂入室,十分亲密,干爹对干儿子深信不疑,干儿子就勾搭上了干娘。殷崇桂和金雄飞溃逃,到天津以后便躲进租界,不肯南下。金镶玉留在了瓦官阁,辅佐干爹登基坐殿,官封一品军机大臣。前几天,忽然接到殷崇桂和金雄飞的密信,到天津跑了一趟,刚刚回来。“盼得人家眼蓝,想得人家肠断!”贾燕环在金镶玉的怀里撒娇打滚儿。“官星高照,我走红运了!”金镶玉得意洋洋,“殷崇桂跟日本特务机关挂上了钧,等日军打下萍水城,他还回来当县长。金雄飞投靠了齐燮元,齐燮元成立治安军,委任金雄飞当团长,配合日军进攻萍水。殷崇桂跟金雄飞当面给我封官许愿,只要我把袁大跑猪劝降,提升我当警察局局长。”“你先慢一点官迷心窍吧!”贾燕环撇了撇嘴,“城里齐老举人,打发他的外甥俞菖蒲,劝说袁大跑猪合伙抗日,还不知道袁大跑猪脚踩哪一只船?”“开市大吉!”金镶玉狂喜得手舞足蹈,“俞菖蒲送上门来,我正要杀他。这才是天上掉馅饼,活该我有口福。”“俞菖蒲是殷县长的乘龙快婿呀!”贾燕环一阵惊吓,“你杀了俞菖蒲,殷县长饶得了你吗?”“这是二皇娘给我的大令。”金镶玉咬着贾燕环的耳朵,“殷崇桂是个缩头男子,二皇娘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打狗,他不敢骂鸡。”“二皇娘为什么想杀自个儿的姑爷呢?”贾燕环纳闷地问道。“她想把女儿改嫁给金雄飞。”金银玉喊喊喳喳,眉眼乱动,“俞菖蒲人头落地,齐老举人必不答应,带兵攻打瓦官阁,乱军之中我再替你谋害亲夫。袁大跑猪的万贯家财归了你,你愿意改嫁就改嫁,不愿意改嫁就招野汉子。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随心所欲吧!”“你今夜晚就下手!”贾燕环急不可耐,“袁大跑猪一死我就嫁给你。”二十一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已经半夜三更,菖蒲还没有人睡;他走出客房,在花园小院里来回踱步;天上是沉沉的阴云,地上刮起呼呼的大风,闪电在夜空金蛇狂舞,不时传来轰轰的雷声,看来要有一场大雷雨。一整天,菖蒲被软禁在驿馆,袁大跑猪没有打发人来邀见他,袁萍生也没有到驿馆来看望他。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他有点后悔单枪匹马前来瓦官阁。柳长春留在了石瓮村,熊大力留在了龙舟渡口,他失去了左膀右臂,而柳摇金和柳黄鹂儿远在萍水县城,他更缺少心腹之人。人生地不熟,睁眼一团黑,他这个空有满腹文章的大学生,心慌意乱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不禁念天地之悠悠,独枪然而涕下。几颗铜钱大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他骤然惊醒,急忙挥去悲愁,情不自禁地吟起他的朋友、北平学联主席黄诚抄赠他的一首诗,茫茫长夜欲何之?银汉低垂曙尚迟;搔首徘徊增愧感,抚心坚毅决迟疑。安危非复今所寄,血泪拼将此地糜;莫谓途艰时日通,鸡鸣林角现晨曦。他心情激动,念到最后两句,竟在风雨雷电中高呼起来。“俞公子!”花丛中,突然有人轻轻唤道,“大雨就要来了,你快回屋歇息吧。”菖蒲毛骨惊然,心惊肉跳地问道:“你是什么人?”那人并不自报姓名,黑暗中低声问道:“俞公子,你可认得金磙子?”“那是我新结交的朋友。”菖蒲又反问道,“你也认识他?”“他在瓦官阁扛过三年长工。我跟他有八拜之交。”那人说下去,“天色大黑,他从龙舟渡口前来找我,嘱咐我暗中护卫命公子。”菖蒲看看四外,只怕隔墙有耳。这时,雨点也富起来,便说:“壮士,请到客房里坐。”走进客房,菖蒲捻亮书案上一盏头号玻璃罩煤油灯。这才看见,来人身穿一色青,是个威武雄壮的年轻小伙子。“小子林豹犊儿,拜上俞公子!”小伙子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也替我家彭祖奶奶,给齐老举人请安问好。”菖蒲喜出望外,一边还礼一边说:“我的舅父编修萍水县志,彭祖奶奶不但被列人节妇篇中,而且名列乡贤之长老将内。我出城之前,舅父叮咛我,若到瓦官阁,替他拜望彭祖奶奶。”林豹犊儿慌忙一揖到地,说:“我替我的祖奶奶,多谢齐老举人。”菖蒲又说道:“还有柳摇金老师父,在我临来时,也嘱托我,他在江湖卖艺,跟瓦官阁一位捉妖拿邪的李二两拜过把子,叫我问候。”“唉呀,越发是一家人了!”林豹犊儿笑道:“二两大伯,就在墙外柳丛中。”菖蒲忙说:“快请他进来。”林豹犊儿一摆手,说:“彭祖奶奶吩咐我们爷儿俩,他在墙外观风,我到院里护卫。”菖蒲请林豹犊儿坐在一把大师椅上,赞叹道:“壮士进墙,我竟毫无知觉,真是武艺高强。”“不敢当。”林豹犊儿欠了欠身,“我见过柳家班卖艺江湖,柳摇金老师傅的女儿柳黄鹂儿,才称得起武艺超群。”菖蒲笑着说:“黄鹏儿已被家母收养,跟我情同兄妹。”林豹犊儿目光炯炯地问道:“俞公子,你到萍水湖来,是想劝说三家合伙,守土安民,抗日救国吧?”“正是!”菖蒲点着头说,“可是袁乡坤一直不肯跟我会面,共商大计,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是个好雄!”林豹犊儿冷笑道,“他本是张宗昌身边的一个副官,自吹是洪宪皇帝的侄子,一心想乱世为王。姓袁的有奶便是娘,哪头炕热睡哪一头,俞公子千万小心,别上他的当。”“他的儿子袁萍生呢?”菖蒲问道。“那是一条扶不直的井绳!”林豹犊儿更是十分轻蔑,“多亏他姥姥家的舅舅、表哥们支撑着他,三姨太太贾燕环才不敢在他身上下毒手。”菖蒲沉思片刻,恳切地说:“壮士,你看我到瓦官阁来,该从哪里人手?”“我们三合会,愿投齐老举人旗下!”林豹犊儿站起身,神态庄严正气,‘它合会几十伙众,虽不过是长矛大刀,并没有枪炮子弹,可是人人有一颗斗胆,胸膛里装的是真情实意。”“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呀!”菖蒲感动得热泪盈眶,“明天一早,我要备下厚礼,拜见彭祖奶奶。”“自家人,不要那些俗套。”林豹犊儿拧着眉头想了想,“为了得到几条枪,袁萍生那条井绳也不能扔;不过,俞公子得帮我们秉公明断一桩公案,三合会才能宽恕袁萍生。”菖蒲莫名其妙,催道:“请讲,我一定尽力而为。”林豹犊儿未曾开口,先叹了一口气,才难为情地说道;“李二两大伯有个女儿叫桃枝,人长得好看,脚步却走得不大端正,她到袁家大院帮工,可怜在袁家窝囊受气,被袁萍生甜言蜜语,鼻涕眼泪乱了心,跟他有了身孕。三姨太太贾燕环发觉,就把桃枝送回了家,要不是彭祖奶奶拿出老祖宗的威势,二两大伯就要把女儿勒死;袁萍生这个软胎子,却藏头缩脑不敢打个照面。”“始乱终弃,可耻可恨!”菖蒲忿然作色,“我一定劝服袁萍生,迎娶桃枝姑娘。”林豹犊儿铁青着脸,说:“收拢了袁萍生,再打下去贾燕环,袁大跑猪就不难降伏了。”菖蒲纳闷地问道:“这个三姨太太如此厉害,有何背景?”林豹犊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一块瓦片从墙外飞来,正打在窗户上,他连忙一口气吹熄了灯,说:“二两大伯递来暗号,有刺客!”说着,把菖蒲揉进套间,他贴住门培守候。房顶上,传来轻飘疾走的脚步声,窗外一个亮闪,有个人影从房上降落下来,亮闪过后一个响雷,刺客左手持刀,右手扳着枪机,破门而人。林豹犊儿眼疾手快,脚下一个绊子,刺客像一堵墙咕咚栽倒,右手飞出了枪,枪走了火,叭!子弹打在了墙上。刺客左手还握着刀,正想挣扎爬起身,林豹犊儿跳上前去,一只铁脚踏在了刺客的脖子上。“掌灯!”林豹犊儿大喊一声。菖蒲从套间里走出来,划着火柴,灯亮了。只见刺客被踏得口鼻出血,奄奄一息,像一条死狗。刺客正是三姨太太贾燕环的姘头金镶玉。二十二萍水湖上,一只大船,向瓦官阁渡口乘风而来。船身三丈六,船面一丈二,船头雕刻着日出碧海和二龙戏珠,船帮雕刻的是绿叶红莲和鸳鸯戏水,金漆彩画的高篷船舱,四面明光晶亮的玻璃窗,舱门挂着水珠子彩帘;高高桅樯上的白帆,像从半空中扯下一幅行云,白帆上四十八只金光闪闪的小铜铃铛,风吹铃铛叮叮咚响。一道绵屏,间隔前舱后舱。前舱坐的是殷崇桂和他的大小官员,吸着香烟,喝着名茶,吃着上等糖果糕点,观赏湖上风光景色;后舱坐的是二皇娘、殷凤钗和一大群丫头老妈子。二皇娘躺在藤床上抽鸦片,殷凤钗斜倚舱窗,惆怅地远眺水天苍茫。殷崇桂扔下萍水县城,逃到天津卫的外国租界当寓公,暗中打听消息,窥测方向。一天,他正在家中闷坐,金雄飞忽然来访。大吃一惊之后,却又喜出望外。金雄飞统领一营国民党军,驻守萍水,卢沟桥炮声一响,便望风而逃,不知去向;现在,肩膀佩戴上校军衔,当上伪治安军的团长了。于是,殷崇桂也连忙向伪京东特区督办公署报到,仍被委任为萍水县知事,配合日军一个小队和金雄飞的伪军,夺取萍水县。萍水城内,老举人齐柏年领衔成立抗日救国会,齐柏年的外甥俞菖蒲拉起一支学生武装队;又走马萍水湖,联合石瓮村郑三发的四面八方得胜军,龙舟渡口李托塔的保土安民义和团,瓦官阁的三合会,建立萍水民众自卫军,严阵以待。殷崇桂也打发鬼吹灯夏三和金镶玉当说客,拉拢收买萍水湖上的各路人马,却只有瓦官阁大地主袁大跑猪的民团,宣布中立。袁大跑猪自吹跟袁世凯是本家,便自立国号,登基称王;他只允许殷崇桂的官船在瓦官阁泊岸,却不允许金雄飞在瓦官阁暂借一块安营扎寨之地。坐在太师椅上,殷崇桂感到前途吉凶未卜,心中七上八下。锦屏后面,二皇娘和殷凤钗这母女二人的心中,也是十五只吊桶打水,忐忑不安。二皇娘没有拦住女儿的一意孤行,股凤钗在萍水县城一团混乱中跟俞菖蒲成了亲;洞房花烛之夜,小夫妻就情不投意不合,志不相同心难通,吵成一座热窑。三天接回门,殷凤钗哭回家,二皇娘挑三窝四,将女儿拐逃到天津卫。躲进租界,二皇娘比丈夫还心急,只盼殷崇桂东山再起,高升一步;女儿有一副杨贵妃的花容和体态,大可利用,便想另择佳婿,眼睛盯在金雄飞身上,百般劝诱女儿改嫁。殷凤钗虽是个轻浮浅薄的女子,却仍有几分贪恋俞菖蒲的人品和文才,更不甘心眼看俞菖蒲落入那个跑马戏的女艺人柳黄鹂儿手中,强咬住牙关不点头。殷崇桂和金雄飞临行之前,伪京东督办和日本顾问官有令,只要齐柏年和俞菖蒲大开城门,欢迎日军进驻,齐柏年可以到督办署当教育司长;俞菖蒲愿意作官,委任一个甲等县的县知事,不愿意作官,拨一笔巨款,出洋留学。二皇娘是个财狠食黑吃独份儿的脾气,哪里容得俞菖蒲从殷崇桂的嘴里抢走肥肉,所以她宁愿俞菖蒲死心眼子;而殷凤钗却想的是夫莱妻贵,但愿俞菖蒲顺水推船,不要逆水行舟。忽然,一阵巨响,各怀心思的殷崇桂、二皇娘和殷凤钗都惊惊咋咋地吓了一跳,原来船到瓦官阁了。渡口码头上,鼓乐齐奏,鞭炮飞花,震耳欲聋;殷崇桂压住心跳,整了整衣冠,安坐太师椅上,等候袁大跑猪进见。但是,上船来的却是金镶玉。“一品军机大臣金镶玉,拜见殷县长!”金镶玉站在水珠子彩帘外,尖着嗓子甜丝丝地高叫一声。“进来!”殷崇桂怒形于色,“袁某人怎不亲自出迎?”金镶玉走进舱去,嘻笑道:“老昏君白日作梦,自以为是九五之尊,不肯有失万岁爷的身份,迎接一位七品县令。”殷崇桂气得刀条子脸蜡黄,恶狠狠地哼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此害不除,县无宁日。”“眼下,您还是忍辱屈尊一时吧!”金镶玉挨到殷崇桂身边,咬着耳朵喊喊喳喳,“袁某人二三百人马,都是他当年手下的老兵油子,一个个如狼似虎,只怕金团长惹不起;而且,他不跟俞菖蒲联合抗日,也算助您一臂之力。”“俞菖蒲还在瓦官阁吗?”殷崇桂面带杀气地问道。“他和林豹犊儿带领三合会的青壮年,回萍水守城去了。”金镶玉轻描淡写,不敢亮出真相。几天前的一个月黑夜,金镶玉刺杀住在驿馆的俞菖蒲,被林豹犊儿生擒活捉;三姨太太贾燕环下令民团包围驿馆,最后走马换将,林豹犊儿交出金镶玉,保护俞菖蒲来到三合会的地面,三合会加入了民众自卫军。殷崇桂眼珠子一转,问道:“袁某人有个儿子,上过中学,能不能笼络过来,为我所用?”“那个窝囊废是一条祸根!”金镶玉的脑瓜子摇得像货郎鼓,“他想投靠俞菖蒲,被他爹臭骂了一顿,才不敢多嘴;可是,他跟三合会李二两的女儿通奸,袁某人为了拉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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