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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叶紫文集-第13部分

小说: 叶紫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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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咱们?你干吗做匪徒们的奸细,你是不是和匪徒们联络一起的?……”刘(女翁)妈将血红的眼睛张了一下,她不做声。她的知觉渐渐地恢复过来了。她想滚将上去,用她的最后的一口力量来咬他们几下。可是,她的身子疼痛得连半步都不能移开。她祗能嘶声地大骂着:“你要我告诉你们吗?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子的强盗呀!我抵恨这回没有全将你们一个个都弄杀!我,我恨不得咬下你们这些狗强盗的肉来!我的儿子不都是你们杀死的吗?黄金洞的弟兄们不都是你们杀死的吗?房子不都是你们烧掉的吗?你们来一次杀一次人,你们到一处放一处火!我恨不得活剥你们的肉,我情愿击断自家的腿子!我,我,……”她拼命地滚了一个翻身,想抱住一个人咬他几口!……“呀!”旅长突然地怪叫着,“我操你的妈妈!我操你的妈妈!你原来是匪军的侦探!……我操你的妈妈!……”他顺手擎着白郎林手枪对准刘(女翁)妈的胸前狠命地一下:——拍!刘(女翁)妈滚着,身子象凌了空,浑身的知觉在一刹那间全消灭了。她微笑着。老远地,一个传令兵拿着两张报告跑来:——“报告旅长!第一团王团长昨晚的确已被匪军俘去!现在第二第三两团都支持不下了,请旅长赶快下退却命令!”“退!”旅长的腿子象浸在水里:“我操她的妈妈!这一次,这一次,……我操她的妈妈。……”1933年9月29日,深夜在上海。

 鱼

鱼一一种绝望的焦虑的情绪包围着梅立春。他把头抬起来。失神地仰望着芦棚的顶子,烛光映出几个肿胀的长短不齐的背影来,贴在斑密的芦苇壁的周围,摇摇不定。“喂,吃呵!老梅……”老梁,那一个烂眼睛的黄头发的家伙,被米酒烧得满面通红,笑眯眯地对他装成一个碰杯的手势。“唔!……”老梅沉吟着,举起杯来喝上一口。心事就象一块无形的沉重的石头似的,压着他,使他气窒。伸筷子夹着一块圆滑的团鱼,这一战,就落到地上的残破的芦苇中去了……“我说……”老头子祥爹的小眼睛睁开了,直盯着老梅的脸膛,咳了一声,象教训他的神气:“立春,你真是太不开通了!生意并不是次次都得赚钱的,有时候也须看看时运,唔!时运……譬如说:你这一次小湖里的鱼……”老梅勉强地咬着油腻的嘴唇,笑了一下,他想教人家看不出他是为了盘小湖失败的那种焦灼的内心来,可是一转眼他就变得更加难耐了。空洞的满是污泥的小湖的底,家中的老婆和孩子们,瞎了眼睛的寡嫂和孤苦的侄儿,都象在那前面的芦苇壁中伸出了嘴来欲将他吞没……而后面呢?恰巧是债主兼老板的黄六少爷的拳头堵击着他,使他浑身都觉得疼痛而动摇起来了。“不是吗?我也这么说过的!”王老五,那坐在左边的一个,摸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不紧不慢地说:“并且,也许小湖还不致于……”老梅明知道这都是替他宽心的话,于是他也自家哄自家似地,把“也许”那两个字拖进到心中了。万一明天车干了小湖,鱼又多出来一些呢……“好,管他妈妈的,碰杯吧!”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满满地斟上一大杯米酒,向那五六个临时请来车湖的邻居,巡敬一个圆圈,灌到肚中去。二带着八分醉意,肩起那九尺多长的干草叉,老梅弯着腰从芦苇栅子中钻出来了,他想沿湖去逡巡一遍,明天就要干湖了,偷鱼的人今晚上一定要下手了的。十月的湖风,就有那么锐利的刺人的肤骨,老梅的面孔刮得红红的,起了一阵由酒的热力而衬出来的干燥的皱纹。他微微地呵了一口气,蹒跚地走向那新筑的湖堤。驼背的残缺的月亮,很吃力地穿过那阵阵的云围,星星频频地夹着细微的眼睛。在湖堤的外面,大湖里的被寒风掀起的浪涛,直向漫无涯际的芦苇丛中打去,发出一种冷冰冰的清脆的呼啸来。湖堤内面,小湖的水已经快要车干了,干静无波的浸在灰暗的月光中,没有丝毫可以令人高兴的痕迹。虽然偶然也有一两下仿佛象鱼儿出水的声音,但那却还远在靠近大湖边的芦苇丛的深处呢。老梅想叹一口气,但给一种生成的倔强的性格把他哽住下来了。他原来是不相信什么命运的人,不过近年他的确是太给命运折磨了一点。使他的境况,一天比一天坏起来。三个孩子和老婆,本来已经够他累了的,何况去年哥哥死时还遗下一个瞎子嫂嫂和十岁的侄儿呢?种田,没饭吃,做船夫,没饭吃,现在费很大的利息借一笔钱来盘湖,又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要不是他还保持着那种生成的倔强的性格啊!米酒的力量渐渐地涌了上来,他的视线开始有点朦胧了。踏着薄霜的堤岸,摇摇摆摆地,无意识地望了一望那两三里路外的溶浴在月光下面的家,和寡嫂底茅屋,便又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向那有水声的芦苇跟前了。“是谁呢,那水声?”他觉得这芦苇中的声响奇怪,就用力捏了一捏手中的干草叉,大声地叫起来了:“哪一个在水中呀?”寂静……一种初冬的,午夜的,特殊的寂静。他走向前一步,静心等了一会,又听见了一个奇特的水声。“妈的!让我下水……”话还刚刚说出一半,就象有一群出巢的水鸭似地,六七个拖着鱼篮的人,从芦苇丛中钻出来了,不顾性命地爬上湖堤,向四方奔跑着。老梅底眼睛里乱进着火星!他举起干草叉来追到前面,使力地搠翻了一个长个儿,再追上去,又把一个矮子压到了,篮子满满的鱼儿,仍旧跳到了小湖中。酒意象给泼了一盆冷水似地全消了。老梅大声地把伙伴们都叫了拢来,用两根草绳子缚着俘虏,推到芦苇棚中仔细一看,五六个人都不觉得失声哈哈大笑起来。三当天上的朝霞扫尽了疏散的晨星的时候,当枯草上的薄霜快要溶解成露珠的时候,当老梅正同伙伴们踏上了水车的时候,在那遥远的一条迂曲的小路上,有一个驼背的穿长袍戴眼镜的人,带着一个跟随的小伙子,直向这湖岸的芦苇前跑来。老头子祥爹坐在车上,揩了一揩细小的眼睛,用手遮着额角,向那来人的方向打望了一回,就正声地,教训似地对老梅说:“你不要响,立春!让我来……”他不自觉地装了一个鬼脸,又回头来对烂眼睛的老梁说:“你要是笑,黄头发,我敲破你的头!……”老梁同另外三个后生都用破布巾塞着嘴。王老五老是那么闲散地摸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一心一意地钉着那彩霞的天际。驼背的穿长袍戴眼镜的人走近来了。“你早呀!黄六少爷!”“唔,早呀!祥爹。”互相地,不自然地笑了一笑。一种难堪的沉默的环境,沉重地胁迫着黄六少爷的跳动的心。他勉强地颤动着嘴唇问道:“祥爹……看,看没有看见我家的长工和侄儿呢?”“唔……,没,没有看见呀!这样早,你侄少爷恐怕还躺在被窝里吧。”接着又抛过来一个意义深长的讽刺的微笑,不紧不慢的:“长工,那一定是放牛去了啰……”“不,昨夜没有回家!”“打牌去了……”“不,还提了鱼篮子的!”黄六少爷渐渐地感到有些尴尬而为难了。“啊……”祥爹满不在意地停了一停水车的踏板,“这样冷的天气,侄少爷还要摸鱼吗?……唉!到底是有钱人家,这样勤俭……难怪我们该穷……”那个的面孔慢慢地红起来,红到耳根,红到颈子……头上冒着轻盈的热气。“热吗?黄六少爷!十月小阳春呀!”话一句一句地,象坚硬的石子一般向黄六少爷打来,他的面孔由红而紫,由紫而白。忽然间,一种固有的自尊心,把他激怒起来了:“老东西!还要放屁吗?不要再装聋作哑了,你若不把我的人交出来……”“哎呀!六少爷,你老人家怎么啦!寻我们光蛋人开心吗?我们有什么事情得罪你老人家吗?问我们,什么人呀……”“好!你们不交出来吗?……我看你们这些狗东西的!”黄六少爷气冲冲地准备抽身就走。老梅本已经按捺不住了的,这一下他就象一把断了弦的弓似地弹起来,跳到水车下面:“来!”象一道符命似的把黄六少爷招转了。“六蜈蚣,我的孙子!我告诉你,你只管去叫人来,老子不怕!你家的两个贼都是老子抓起的!来吧,你妈妈的!你越发财就越做贼,……我操你底祖宗!……”“哈哈!……”老梁抽出了口中的手巾来大笑着。“哈哈!……”王老五摸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大笑着。只有老头子祥爹低下了头,一声不响地皱着眉额,慢慢地,才一字一板地打断着大家的笑声:“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们,唉!……不好的!我,我原想奚落他一场,就把人交给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那蜈蚣精。唉!你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什么呢?祥爹,你还不知道吗?小湖的鱼已经有数了。骂他,也是要害我的,不骂他,也是要害我的。……”老梅怒气不消地说。“那么,依你的打算呢?……”“打算?我一个人去和他拼……”“唔!不好的!……”老头子只管摇着头。回转来对水车上的人们说:“停一会儿再车吧!来。我们到棚子里去商量一下……”太阳,从辽远的芦苇丛中涌上来,离地面已经有一丈多高了。六七人,象一行小队似地,跟在老头子祥爹的背后,钻进了那座牢固的芦苇棚子中。1935年4月

 偷莲

偷莲一下午,太阳刚刚落土的时候,那个红鼻子的老长工和看牛的小伙子秋福,跑到小主人底房间里来了。“怎么?汉少爷!……”那个老长工低声地微微地笑着,摸着胡子:“守湖的事情……”汉少斧放下手中的牙牌书,说:“我去!我对爹爹说过了的。……”“真的吗?”秋福夹在中间问。“真的!”老长工将手从胡子上拖下来,又笑了一笑:“那么,我们今晚不要到湖边去了啰!……”“是的,你去喝你的酒吧!”小伙子秋福喜的手舞脚跳,今晚他还约了上村的小贵到芦苇丛中去烧野火的,不要他去守湖就恰巧合了他的心意。老长工呢,记起喝酒就几乎把嘴都笑扁了。他向小主人装了一个讽刺的,滑稽的,含着一种猥亵意思的手势,说了一声:“要当心啊”就走了。“来”!汉少爷突然抛来一句。秋福和老长工打了转。“你们去对碾坊的长工们说,叫他们今晚无事不要到湖边来。除非……”他指着胸前挂着的那个放亮的叫吹子:“懂不懂啦?……”“懂!”老长工答应着。二月亮滑出了黯淡的云围。被派去做侦探工作的桂姐儿和小菊,都在喘着息,流着细细的汗珠,跑回了。她们向见识高超的云生嫂报告:“今夜……是,可以的!那个红鼻子老倌和小鬼子都不在了,长工们也就喝酒打牌去了。……”“那么。是谁守湖边呢?”“是……”桂姐儿忸怩地说:“那个……从省里的洋学堂里回来的……”云生嫂点点头,盯着桂姐儿,带着一种狡黠的意义深长的微笑。桂姐儿底脸红了,她低着头,圆睁着那水汪汪淘气的眼睛,满心带怒地向云生嫂冲过来……“你笑什么呀?云嫂子!你,你……”“不是笑你哟!我笑那个洋学堂回来的鬼啦!……你去吧!告诉太生婶,桃秀,李老七姑娘……人越多越好,月亮中的时候,我们在叉湖口碰船!……”“唔!还要找她们……”桂姐儿拖着小菊的手,心中还是气愤不消地,匆匆地向上村跑了去。三莲蓬,已快将老迈了;低着头,干枯着脸,无可奈何地僵立在湖面,叹息它的悲哀的命运,荷叶大半都成了破扇形,勉强地支持着三五根枯骨子,迎风摇摆着。九月的冰凉的露水洒遍了湖滨。在远方,在那辽阔的无涯的芦苇丛里,不时有大块的,小块的,玩童们散放着的野火冒上来。汉少爷轻轻地走近了湖岸,他坐在大划船上,仰望着高处,仰望着那不可及的星空而不作声。他的脑子里塞满着那淘气的,猫一般的水汪汪的眼睛,和那被太阳晒得微黑的,还透露着一种可爱的处女红的面庞。他想起六月里在湖中失掉的那一次机会,和今天白天在湖边游玩时所瞥到的那一个难忘的笑容。“是的!她们一定要来的!”他自家对自家说:“不管她们的人多人少,我都不吹叫子,我只要捉住那一个水汪汪的……”学校里的皇后的校花们哪有这儿的好呢?——他想,那都是油头粉面,带着怪香怪气的,动不动就要你去服从她,报效她……而这里的,汗香,泥土香,天然的处女的红晕和水汪汪的眼睛!……他乐心了,他等着。露水慢慢地润湿了他的周身——他不管,湖风使他打了好几回寒战——他不管,他提了一提精神,使出了一股在学校跑万米般的耐劲,目不转睛地遥望着那叉湖口的尖端。月亮已经渐渐地升到中空了。四“你上前去!桂姐儿!”“为什么单要我去呢?你……”桂姐儿生着气,把那只不到一丈长的摇篮似的莲子船横在湖口,用小桨儿使力地把水中的月光敲成粉碎。靠近着她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的的确确已经红到耳根了。“不会害你的,痴子!……”云生嫂把自己底莲子船摇上一步,两个人象鸭子似的靠紧了:“你去引他来,我们帮你……”桂姐儿还是不依,虽然她明知大家不会让她吃亏,但她总不愿意。六月间在湖里乘凉的那一次她还记得很清楚,那个人,那个洋学堂里的家伙,简直象一头畜生似的……云生嫂和李老七姑娘们再三地劝了一会,宽心了一会,她才一声不响地摇起她的那片小桨来。她的头低得几乎着了船板了,心头一阵阵地,不安地,频繁地跳动。莲子船钻过那荷根荷叶时,在水底下,就发出了一种轻轻的,沙声的叫响来。她回间看一看:云生嫂们还老远地,缓缓地落在她的后面,不时给她抛过来一些决心和勇气。……她把心儿横了一横,使力地划着她的小浆,船身就象箭一般地向岸南奔去……五汉少爷的眼睛几乎望穿了。当他看见了一个莲子船向他驶来的时候,当他认出来了是那个熟识的,细长的,苗条的身段的时候,当他醉心了那一个轻巧的,圆熟的,划船的姿势的时候,他就满心自得地驾着那个笨重的大划船,不顾性命地追了上来。桂姐儿恨恨地咬着牙,有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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