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江南-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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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天子在陈府书房中暂住,颇觉安静,翻看古今书籍,有时游玩花园。光阴易过,已住五天,天子欲往河南诸仙镇游玩,随辞了陈府夫人小姐,到日清家内,取了行李,同日清出门,望诸仙镇而来,久闻该处是四大镇之一,所以到此一游,行七日方到。果然好个市镇,各项生意兴旺,因此居天下之中,四方贸易,必从此处经过,本地土产虽然不及南京富庶,但出处不如聚处,所以百货充盈,酒楼茶肆娼寮,更造得辉煌夺目。
天子与日清在歇店住下,直至把所带零碎银两用完,方悟预先汇下河南银票,失漏在日清家内。他是用惯的人,无钱焉能得过,只得将身上护体五宝绸汗衫,暂为质典,以作日用,即命日清去当。走了数典,并不识货,到大街成安当内,有一张计德,乃是一识货的,认得这五粒衫钮,乃是连城宝珠,即刻写了一百两票子,交于日清去了。
铺中各伙计不知是宝,就向东家说:“今日老张不知什么缘故,一件旧汗衫,一口价就当一百两银子,好生奇怪。”东家一听,取汗衫一看,果然是件旧绸衣服,就向计德道:“因甚将我血本这样做法?就当一件新的,也不过二两余银,你今当了一百两,岂不要我折本么?”计德笑道:“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此人必定来赎,决不亏本。”东家道:“莫非真是颠了不成?”张计德笑道:“东家若要知此汗衫好处,只要请齐本行各友,同上会馆,当众人前,把这汗衫试出值钱好处,只怕同行各友俱无眼力,此时要求东翁,每年加我束囗。如果试来并无好处,愿在俸内扣除照赔,不知东家翁愿否?”
东家大悦,说道:“有理!”固可叨教同业,心中也舒服。就即吩咐家人,去请各店执事商议,明日同行齐集会馆。家人去不多时,各执事俱已请到。就将此事详细说明,各人也觉奇怪,问计德怎么试法?计德道:“只须预备大缸十个,满注清水,再铁锅十口,炭一石,利刀十把,临时取用。”各执事答应了。
到了次日,计德约同东家伙计来至会馆,早见合镇当押行中,先后齐集,约有数百人。计德把汗衫呈出,放在桌上,细把缘由说出,内中也有几人道:“昨日我也曾见过这件衣服,他要当一百纹银,就许他五粒钮于是珍珠的,也不值这价,故而没理他,不意张兄有这般眼力,望祈赐教。”计德道:“这五粒钮儿,乃连城之宝,当日狄青五虎平西,取回的珍珠旗上有避火避风避水避尘避金五个宝贝,就是此物。诸君不信,待我试出。”取过备下的十把利刀,分十人拿着,将汗衫摆在桌上,吩咐十人,持刀乱砍,就见它避金的功力,十人用力砍去百余刀,刀口缺坏,汗衫一无破损,众人齐赞道:“果是好宝贝。”计德又叫道:“你们十人用大扇扇锅中炭火。”即将此衫尽盖锅上,炭火尽皆熄了。各人鼓掌称奇。又见计德持了宝衫,放在缸内,只见缸中之水四面泻出,缸内一滴不留,衫并不湿。当下各执事走来阻住,说:“不必试了,一缸既然避得,谅必九缸都是如此了,从此本行,要推老兄为首席了。”计德谦让不敢,众人就此而散。成安当主,回入店中,备办酒席与计德酬劳,饮至晚间,见衫上宝珠发光,计德计上心头,意吞没此宝,即唆使东翁把假珠顶换,商酌定妥,将五粒宝珠收起,把假珍珠穿在原位之上,等候赎取。
再说圣天子当了宝衫,暂作用度,自己住在客店,打发日清星夜赶回,把银票取来。日清奉命往返。耽误约十日光景,已经收到,随往本镇兑了银子,提出足色纹银一百两,另加一月利息,来成安当铺,将衫赎回。圣天子看出了假珠,心中大怒,追问日清,只说不知,这必当店作弊,将珠换了。天子即带同日清同到店内追索原宝。张计德及店主等均一口咬定,就是这五粒珠儿,并没什么宝珠。天子见他死口不认,有心图赖,即同日清二人跳过柜台,把他东伙二人一齐拿下。腰间取出宝剑,向他颈上磨了一磨,大骂道:“我把你这狗头,碎尸万段,才泄这气,怎敢贪心吞没我的宝珠,若再胡赖,管叫你死在目前。”
此时店中各伙,欲上前救护,又怕伤了性命,也明知此事不该做的,所以无一人敢上前劝阻。成安店主吓得魂飞天外,埋怨计德道:“都是你惹出来的。”叩头道:“我是一时糊涂,误听人言,得罪好汉,万望饶我。”就向写票的说:“你快开珠宝柜,把五粒宝珠拿还好汉。”当下那人忙入内拿了出来。圣上冷笑几声说:“算你见机造化,这狗男子,却饶他不得。”随即放了当主,抢上前把计德踢了几脚,踢得他地下乱滚,父子二人方才大骂而去。计德心上不服,吩咐快关当门,自己跑上更楼,将锣乱打。向来规例,当店呜锣,附近各店一齐接应锣声,街坊店户闭门。驻防官兵闻警,即四面跑来捉人。况白日鸣锣,非同小可,惊动了大小衙门差役,持了兵器,随地方官前来会齐捉拿。
此时天子与日清走出当门未远,听见传锣捉人,也就吃了一惊,又见各店闭门,走得数家,后面早有张计德带了各伙,又引了官差追来。圣天子勃然大怒,拔出宝剑,翻身迎来。计德叫一声:“这人就是!”一言未了,早被天子手起剑落,分为两段,当下兵差见他行凶伤人,大喊一声,一齐围将上来。诸仙镇是紧要地方,官兵又多,他二人四面被围,战了半日,越杀越多,不能突出。
这些护驾神明、当方土地忙寻救驾之人,一眼见更楼之上,睡着更夫,此人姓关,因好打不平,所以名唤最平,乃是一员武将,两臂有千斤之力,因为时运不通,埋没在此。今日合该运来,走上前梦中叮嘱。今番将他推醒,最平爬将起来,不见托梦神人,好生奇怪,耳边听得金鼓喊杀之声,如雷震一般,推窗一望,见有二人被兵困住,十分危急,那人头上放出红光,想必就是神圣所言,当今天子有难,合该我救。跳起来,取了铁棍,飞奔下楼,一路用棍打来,这些兵役,如何当得起?只要撞着就死。各兵将见他如此凶狠,大发喊声,让开一条大路。关最平直杀到天子面前,说道:“小人来迟,罪该万死,请主上跟我杀出去吧。”天子龙颜大悦说:“恩公快快与孤一同杀出。”于是关最平在前开路,正遇本镇协台马大人挡住去路,大战十余回合,被最平顺手一棍,扫下马来。兵将等拼命救了,不敢来追。天子再叫:“壮士复身杀入重围,救了吾儿才好。”最平闻言,提了铁棍,回身再入重围,各兵丁知他厉害,谁敢阻挡?早给他寻到日清,招呼着从新杀出。天子见他如此勇猛,问他姓名,方知名叫关最平,江南人。乃神人点化他来救驾。此时三人来到店中,取了行李,走到十里,天色已晚,投入店中,用过晚膳”,就在灯下写了一道圣旨,交最平进京,投见刘墉,放为提督之职,赏了他盘川用度银两,最平谢了恩,次日起程,入京去了。正是:
君臣际会成知己,父子同游订素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回 杨遇春卖武逢主 僧燕月行凶遭戮
诗曰:君臣已自如鱼水,奸贼何劳起毒心。
佛地扫除谓污秽,石莲花放圣人临。
话说天子打发最平走后,与日清算还店钱,取了行李,出门顺着大路,欲往镇江游玩,岂知走了半天,问及土人,始知前面是临青,若到镇江须回旧路才是。他父子二人将错就错,就先到临青一游,再到镇江便了。即望临青赶来。该处是中州到南京必由之路,热闹虽不及诸仙镇,也比别处不同,沿途另有一番景象。早行晚宿,走了二天,进了临青界内,只见六街三市,店铺整齐,商贾往来,贸易极大。来到大街,投万安客店住宿,次日起来,梳洗已毕,随向各处游玩,这且不表。
再说现在两广总督杨寿春,原籍浙江余抗人,由两榜出身,莅任清显,位列封疆大臣,洁己爱民,清廉勤慎。家有弟遇春,懒习诗书,弃文就武,好交天下英雄,虽则武艺精通,有万夫之勇,只因性喜嫖赌,不务正业,流落江湖之上,卖拳度日。是日天气清明,正在关帝庙前打拳,想众人帮助他盘费,他到底公子出身,不惯江湖事例,未曾拜候当地上棍,因此得罪了临青一位无赖姓段名德,诨名小霸王。他当场吩咐看的不许打彩于他。遇春不知就里,耍了半天拳棍,用尽平生武艺,不但一文没得,就连彩也没有一人喝。只得说道:“小弟偶经贵地,缺少川资,故略呈技艺,欲求各位见助一二,不意贵镇虽大,并无好义之人,如以小弟拳技荒疏,不足观看,何妨哪位同弟一角。”段德喝道:“你这要拳友,全不知江湖规矩,自古道入山要拜土地,出外要靠贵人,汝到我本境卖武,也不来拜我,我不开口,谁敢喝彩,今看你这个声口,还欲与你老爷试试手段不成么?”遇春道:“即是如此,小弟不敬了,敢问仁兄高姓大名,贵居何处?改日登堂谢罪如何。”段德道:“天下走江湖的朋友,哪一个不知我是小霸王段德,方才你大大夸口,欺我本境无人,我若不将你当场打死,不为好汉。”说罢照胸一推山掌,打将下来。
遇春是会者不忙,忙者不会,见他来得凶猛,叫道:“来得好!”就左手往上一挑,架过他的掌,趁势飞起左脚,正踢在段德小肚之上。段德踢离数尺,跌倒在地,满面羞惭,忍着痛跳将起来,拼命扑上,再欲争斗。适天子也在人丛之中,与日清同看,见此人才能出众,相貌魁梧,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声似洪钟,语言有理,耍了半天,无人喝彩,正要上前问明姓名厚赠他盘川。见此情景即与日清上前拦住道:“壮士高姓大名,仙村何处?本地无相助之人,何必计较?小弟有白银二十两,送作路费,祈为笑纳。”此际日清也将段德功开。
段德见那客人送他二十两川资,圆睁怪眼喝道:“你这个客人,特意与俺作对,要在我临青地方称凶么?”说着一面走,一面指手画足骂道:“总叫你两个认得俺老子手段就是了。”圣天子因为闹过许多惊险之事,所以忍耐得住,只是付之一笑,即拉着遇春道:“我们三人且到前面酒店,慢慢细说如何?”遇春深深致谢,十分感激,忙将武具收了,速步同走,不多远已至酒楼。抬头一看,招牌写的“得月楼”。三人分宾主坐下,即刻酒保送上茶来,问:“客官用何酒菜?”日清道:“你店中有上等酒菜,备一席便了。”小二连忙答应下去,陆续先后搬上。圣天子持杯说道:“壮士如此英雄,何不投身营伍,为皇家出力,而徒浪迹江湖,殊为可惜。”
遇春长叹一声道:“某本籍浙江余杭,姓杨名遇春,祖父以来,世代簪缨,家兄寿春,现在两广总督,因自己懒于读书,性好拳勇,结交天下英雄,不久竟把那家资散完,学就一身武艺,只因遇强遭祸,兼为狎邪之游,素为家兄所责,只得改换名姓,流落江湖,不得不以卖武为生,今长者下问,不敢虚言,有负雅意。不知二位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为何到此?”天子知他是寿春之弟,十分欢悦,就将私下江湖游玩,实对遇春说知,嘱其不可张扬。遇春且惊且喜,拜倒在地,口称:“小臣有眼无珠,望陛下恕臣死罪。”天子扶起,重新施礼,再倒金樽,直饮至夜,即还了酒钱,三人一同回寓不表。
再说段德是日回家,用药敷好伤处,遂着手下徒弟们打探,知他三人同寓万安客栈,就与各门徒计议,诈称请杨遇春到家教习拳棍,预先埋伏打手,及绊足索,把他擒住,送本县,诬说他捉得汪洋大盗,我再亲见县主,作为证人,本县向来与我相好,定能将他极刑拷打,问成死罪,如此办法,不怕他三头六臂,插翅都难飞去。”众门人都道:“好计!”即刻去骗,段德分布各人安排停当,明日绝早,门徒到万安栈来请遇春,正是:
挖下深坑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天子日清遇春三人在店一宿无话,次日起身,梳洗已毕,正欲一同前去各处游玩,忽见店主引进两个大汉来,说是拜访师父,遇春忙出迎见礼,彼此通过姓名,一个姓林名江,一个姓李名海,二人也回问了三位姓名,因道:“昨日与李贤弟在关帝庙前,看见老师耍弄拳棒,十分精妙,意欲请回家中,训习技艺,若蒙允许,按月每人送教金三十两,其余食用衣物,均由某等兄弟供给,未知可以俯从否?”遇春未及回言,天子答道:“既然如此,杨兄不妨在此少留,俟我镇江回来,再作计议,但不知尊府在于何处?回时可来拜讯。”二人道:“小可寓所,去此不远,一问店主便知。”遇春只得应允,遂取了包裹行李铁棍,作别而去。
天子同日清前往玩耍,游到申牌时分,方才回店。于路上风闻,知小霸王捉了昨日卖武之人,送往临青县,严刑讯实乃是福建海洋大盗头目,现已收禁,候详军门办理。回来急忙根究店主,方知前日早上二人就是段德的徒弟设计请去的,店主因惧祸,故不敢直言,此际天子问明端的,不禁大怒,即刻飞奔临青县大堂而来,将鼓乱击。县主贾到化正在晚饭,忽闻鼓声如雷,早有街役报称有一汉子鸣冤,求老爷定夺。县主即升座大堂,只见击鼓之人,气宇轩昂,知非等闲之辈,随问道:“有甚冤情快把状词呈上。”
天子一看这县主,虽为民父母,却遇事贪财,兼好酒色,形如烟鬼。随说道:“我无状词,只因友人杨遇春与段德恶棍口角,被他捆送台下,陷他海洋大盗,收禁牢中,特来保他,愿县主勿信此无赃无据一面之词,释放无辜,实为公便。”县主喝道:“你姓甚名谁,是该犯何亲,敢来保他?本县已经通详备宪,要起解赴省,岂有轻放之理?汝必同他一党,姑念无知,从宽不究,还不退下出去?”天子大怒骂道:“朝廷法律,获盗凭赃定罪,今你这贪官贪功枉法,我高天赐虽非遇春亲眷,亦是朋友,怎肯容你把他不白致死?而且你知他是何人,乃两广总督杨寿春之胞弟,寄迹江湖,学习武艺,因而至此,伊兄若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