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天空-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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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梁必达当然有理由拥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女子,东方闻音也当然有理由拥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事实上,梁必达和东方闻音的爱情并没有经过那么多烦琐的铺垫,也不像战争年代多数革命者那样依靠组织解决个人问题,爱前是同志,婚后的关系仍然掺杂着浓厚的同志色彩。梁必达和东方闻音的爱情完全是一点一滴水到渠成的,无论是从理论上讲还是从实践上讲,这样的爱情都是美丽的。王兰田和杨庭辉交给东方闻音的任务是绝密的,保密的范围只局限于梁必达和东方闻音两个人知道,连张普景和窦玉泉都不甚了了。
自从李文彬叛变,尤其是反“秋季攻势”取得胜利,直至组建成二旅之后,梁必达在部队的威信日益高涨,一呼百应,不容置疑地成了整个二旅领导层的核心。旅党委分工的时候,副旅长姜家湖、参谋长朱疆和几个团长居然提出来由梁必达担任党委书记,政委张普景十分尴尬,认为梁大牙总是要谦虚一下的,岂料梁必达却假装糊涂,反而虚情假意地征求他的意见。张普景当时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好你个狗日的梁大牙,真是得寸进尺了,你征求我的意见做什么?我能说这个党委书记不该由你当,就该由我这个政委来当?这话你不说,我能自己
说吗?简直是不安好心嘛。
更让张普景憋气的是,接替梁必达担任凹凸山分区司令员、同时又兼着第二旅副旅长的窦玉泉,在这个问题上居然也是态度暧昧,开会的时候一言不发。还有当初一同从江淮军区来的朱疆,虽然不是核心人物,但在流言蜚语当中好歹还是个“江淮派”,可是这个人过去一直独来独往,梁大牙上台之后,却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了梁大牙的忠实助手。如此,就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梁大牙当仁不让地担任了第二旅的党委书记,成了绝对权威的一把手。
张普景没有想到,相似于窦玉泉一次手软而在以后几十年都一直屈居副手地位一样,这次党委书记一职易手,在此后二十多年里,都没能重新回到张普景的手里,在他和梁必达领导的这支部队里,似乎约定俗成就是梁必达担任党委书记,而政治委员一直是副书记——这也是后话了。
宋上大被调整为二旅特务团团长,将率部到黄川县建立地方政权,在那片新区组建武装力量。梁必达提出来要让东方闻音接受更为严峻的考验,将其调整为特务团政委,协助宋上大打开新区局面,理由冠冕堂皇,事实上也很正常。张、窦二人即使觉得有点异常,也只是理解为梁必达此着是为了给东方闻音积累政治资本,以期在野战军出山的时候让东方闻音负起更为重要的责任。
他们再一次低估了梁必达的胸怀——东方闻音之所以随特务团行动,是负有秘密使命的,是冲着陈墨涵去的。
分手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一个上午,东方闻音都坐在梅岭脚下的“旅长官邸”里,等待梁必达的归来。
梁必达是被张普景和江古碑临时请去商讨同刘汉英部谈判工作的细节去了。谈判工作由张普景具体负责,他已经拟定了好几个方案,也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跟刘汉英打交道,他决不会拿原则作交易。
梁必达的住处是当地开明富绅宫伯韵让出来的正房,两进的院落,房屋高墙大瓦,气宇轩昂。屋顶上镶着四块透亮的玻璃瓦,将强烈的日光过滤成柔和的丝绸,在黑青色的砖地上荡漾。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梁必达手书的大字,除了几个巨大的、枝叶豪放的“我”字,便是“东方闻音”四个字以粗犷的姿态占据”了偌大的空间,在阳光的烘托下流光溢彩,照亮了泥腿子旅长的临时卧室兼书房。这就是梁必达的风格。
前几人,东方从江淮军区受训回来,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一看满墙都是自己的名字,当时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这个男人啊,这个让人说不清道不尽的男人啊,他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草莽英雄啊,在那貌似强悍粗野的外表遮掩下,包藏的也是一颗温柔多情的心啊。
从书法的角度衡量,这些字当然不像个样子,粗枝大叶,张牙舞爪。但是,在东方闻音的眼里,却又另有景致。那些笨拙的笔画和牵强的结构,可都是用心写的啊,笨拙而认真,牵强而执着,一笔一划都浸着个“情”字。更有笔锋中蕴藏的气势,勇猛、豪放,力透纸背。
东方闻音的热泪就是在那一瞬间盈满了眼窝的。她无法表述她内心的感动和冲动。在感动和冲动之余,她对梁必达说:“把这些字取下来吧,这样不好。你的心我明白了,我都看见了,心里也都装进了。”
梁必达却不以为然,说:“为什么要取下来?这些字不是写给你看的,是写给我自己看的,我看着这几个字舒服,醉酒解酒,睡觉梦香,打仗来劲。”
东方闻音说:“别人看着不好,会认为你胸无大志,沉湎于儿女情长。”
岂料梁必达哈哈大笑,说:“别人看着不好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写给别人看的。儿女情长怎么啦?我梁必达上阵一挺机关枪从头打到尾,下得阵来就不能想想我喜欢的人?大戏里都唱自古英雄爱美人,何况我这是爱自己的同志。你不是强调什么爱情吗?这就是我梁必达的爱情。襟怀坦白,光明磊落,又不是偷鸡摸狗,我怕什么?啊,有什么好怕的?实话跟你讲,上次杨庭辉司令员来了,我还专门带他到这里来看看我写的字,他也
没说什么嘛。”
“他也看见你这满墙都是我的名字了?”
“那当然,杨司令还说了,说你其它的这些字有点长进,但还是张牙舞爪的,就只有东方闻音这几个字写得秀气一点。别的没多说。”
东方闻音听了,哭笑不得。
事实上,杨庭辉当时确实没有多说什么,但杨庭辉当时的表情也是哭笑不得。也就是那一次,杨庭辉回到江淮军区之后,跟王兰田商量,说梁必达同志的个人问题应该解决了,他对小闻音情深意长,小闻音现在对梁必达也是患难与共了,我看就成全他们吧。
王兰田当即表态,说,“好嘛,这是好事。送人鲜花之手,历久犹香。我们两个可以当月下老人。”
杨庭辉笑笑说:“这等美事哪里还轮到你我搀和?人家早就心有灵犀了。谁是月下佬?日本鬼子才是月下佬。”
杨庭辉和王兰田的一番笑谈,梁必达和东方闻音自然无从知晓。
是该想想了。
如今,梁必达已不再完全是一个跃马奔突掩军驰骋于血火战场的抗日指挥员,他还是一个真实的男人,一个有着剽悍的风格和刚毅魅力的年轻男人。她呢,也不再仅仅是一个一身戎装的军中巾帼,不再只是一个用理想和激情浇灌出来的热血青年,而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
似乎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长大了,从一个不成熟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女性,她对他的认识终于清晰了。眼前这个有着奇特经历和奇特性格的男人,这个曾经一度被人视为洪水猛兽的男人,这个曾经令洛安州方圆几十里地日伪官兵闻风丧胆的山野汉子,这个曾经让约翰逊先生都为之惊叹的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成长起来的卓越的指挥员,他的身上有多少隐秘,就有多少魅力。什么是男人?男人就该是这样的,站起来是一座山,躺下去还是一座山。
她是爱他的吗?
东方闻音自问自答,是的,她是爱他的。这样的男人自己不去爱,是没有道理的。那么,他是爱她的吗?答案仍然是肯定的,东方闻音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几年来他对她的爱的方式,既让她欣慰,又让她困惑。
在他最初进入凹凸山投身到这支军队的时候,他曾经肆无忌惮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抓祝糊的手死死不放,那时候令她窘迫也使她恼怒。他加入这支队伍的动机,的确不像那些标榜自己是正宗的布尔什维克们说的那样,是与生俱来的革命者,他们出生到这个世界就是干革命的。梁必达坦率地承认自己不是这样的,他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说他在参加这支队伍之前,他连革命这两个字都没有听说过。不能否认,从一定程度上讲,梁必达当初之所以最终留在了这支军队,与她东方闻音在那天偶然出现在门口是有一定关系的,在榆林寨,就是她用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八路的形象将这个草莽英雄的灵魂引进了凹凸山杨庭辉支队。
在数年倥偬岁月里,这个当初对革命一无所知的人终于被铸造成了最坚定的革命者,成了无畏和智慧的指挥员,而那些满腹经纶的所谓正宗的革命者,却有不少人在他的面前相形见绌。
在青春的岁月里,尤其是在近几年,准确地说是梁必达在“纯洁运动”中被关进社会部“改造院”之后,她就发现她的心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她为他的每一个进步而欣喜,为他的每一次暴躁而担忧,为他的每一次出征而暗中祈祷,为他每一次完整无损凯旋归来而幸福得心跳。
为什么要心跳呢,这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辨别一个人是不是爱上了另一个人,只看一点就行,那就是看她会不会为他担忧为他心跳。
有时候她甚至想,这个梁必达啊,他怎么就变了呢,在该草莽的时候他怎么就不那么草莽了呢?她想他们之间应该有一个大悲大喜的过程,她应该跟着他去死一次,到天堂或者到地狱里走一遭。
可是,好几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有许多次可以发生点什么的机会,都被他大大咧咧地放过了,他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执行得简直都有点过了头。
第七十六节
特务团已经分成几个波次向新区黄川县进发了,从阔大的窗口望出去,不时看见远处有一队队军伍盘旋在山涧小路上,然后又隐没于亚热带的灌木丛林里。
东方闻音有些焦急,一次又一次看怀表,眼看就到小晌午了,倘若梁必达再过个把时辰还不回来,那她也得出发了。
她甚至怀疑,张普景和江古碑在这时候把梁必达请走是不怀好意,是对她这个老部下的精神折磨。张普景对她和梁必达的关系从来不予表态,但是也没有公开反对过,只不过,当她和梁必达在一起,并表示了一定程度亲近的时候,张普景脸上的表情总是怪怪的。当年,派她到陈埠县县大队当副政治委员的时候,张普景曾经给了她一把左轮手枪,交代她要站在组织的立场上,“要同一切违背党的利益的人做坚决的斗争,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非常措施”,那些话她没有忘记,张普景自然也不会忘记。
如今,她是心甘情愿地和梁必达走到一起来了,不仅没有对梁大牙“采取非常措施”,而且还先后同梁大牙和梁必达建立了互相信任的同志关系、亲密的爱情关系,乃至即将结为秦晋之好,成为生死相依的革命夫妇关系,有些问题,就不能不让张普景芒刺在背了,至少他也不会感到舒服。
还有那个江古碑,早在初进凹凸山的时候,就曾经明里暗里向她表示过朦朦胧胧的意思,但她对那层意思置若罔闻。后来她逐渐同梁必达深厚了感情,江古碑再也不敢造次了,再同她见面,就一本正经了,甚至还有些严峻。他会不会给他们的爱情设置点障碍?
但是很快,东方闻音就释然了,暗暗嘲笑自己疑神疑鬼,要是把个人情感和革命事业搅和到一起,那就复杂了……
眼看太阳已经升至正顶,梁必达才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见东方闻音在屋里等他,眼神顿时为之一亮,二话不说,反腿一脚将门踢上,轰轰烈烈地冲上来抱住了东方闻音。
“啊,我的小政委,我的小爱人,我的小妹妹,我的小孩子,你是在等我吗?啊,你是在等我,我也在等你啊!”
那种拥抱是有力的,是真实的,男人的力量就通过这严密包围一般的拥抱击中了女子心底最敏感和柔软的地方。
“我是在等你,我的大司令,我的大旅长,我的大爱人,我的大男人,我……”
东方闻音被梁必达抱起来,脚不沾地,身体悬空,情感和欲望也在空中飘飘扬扬。她说不下去了,她俯在梁必达的肩头,潸然泪下,转眼就打湿了梁必达的军装。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会这样感伤呢,难道此别会有……什么意外?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个时候,徜徉在爱情的海洋里,她不是勇敢的,不是无所畏惧的,她害怕她会失去他,她害怕从此不会再见到他。
梁必达就这么抱着她,拥着她,在空旷的房间里舞蹈一般走来走去,热热的血汹涌澎湃,在血管里,在骨骼里,在心灵的缝隙里溅射奔突。
终于,他们卸去了身上的累赘,这场运动不知道是谁最先发起的,两个最真实的身体呈现在柔和的阳光里。她静静地躺在竹笆垫底的床上,平静地紧张着,紧张地等待着。而此刻,梁必达那张刚毅果决的脸上已是热泪纵横,他不再是司令,不再是旅长,不再是一个身先士卒的战者,不再是一个勇士,而是一个……孩子,他像一个失去了爹娘的孤儿,俯在她的身边,捧着她,触摸着她,凝视着她,像凝视一个美丽的梦幻。
啊,这个让他无数次魂缠梦绕的小女子,这个以一个流动的微笑就拨动了他的心弦的学生娃,这个笑一笑就改变了他一生道路的天使,这个在他面临杀身之祸的时候毅然决然和他站在一起的最可靠的同盟,现在,在他的面前打开了自己,洁白无瑕,光彩照人,流畅夺目。她是那样的信任他,是那样的倚重他,是那样的热爱着他。这高质量的肉体啊,是在他梁必达陌生的世界里孕育成形并诞生的,他不知道她的过去,他不知道她的血统,他不知道她的未来,他不知道她的心里有多少秘密。但是,他知道,从今天起,她的过去、她的未来连同她所有的秘密都属于他了,都和他血肉相连了。也许,这一切是在当初她出现在榆林寨那家农户门口的时候就决定了的,他梁必达天生就是一个英雄,这是苍天对一个英雄最慷慨的赐予。
他感觉他历经了几千年的艰苦跋涉,越过了横亘万年的世俗的河流,一次次被死神和谬误击倒在地,又一次次艰苦卓绝地爬起来,挺起了胸膛,走上了她瞩目的境界,终于在她的心中竖起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