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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海明威文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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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进屋,尼克看见她围裙鼓鼓地遮着大肚子。不知她先头进来时我怎么没看见,他心想。

〃你唱什么?〃他问她。

〃歌剧,德国歌剧。〃她不愿谈论这话题。〃你们要吃的话,我们有苹果馅奶酪卷。〃

〃她不大客气啊,是不?〃乔治说。

〃啊,算了。她不认识咱们,没准儿当咱们拿她唱歌开玩笑呢。她大概是从讲德语的地区来的,呆在这里脾气躁,后来没结婚肚子里就有了孩子,她脾气才躁了。〃

〃你怎么知道她没结婚?〃

〃没戒指啊。见鬼,这一带的姑娘都是弄大了肚子才结婚的。〃

门开了,一帮子从大路那头来的伐木工人进了屋,在屋里把靴子上的雪跺掉,身上直冒水气。女招待给这帮人送来了三升新酒,他们分坐两桌,抽着烟,不作声,脱了帽,有的背靠着墙,有的趴在桌上。屋外,运木雪橇的马偶尔一仰脖子,铃铛就清脆地丁丁当当响。

乔治和尼克都高高兴兴。他们两人合得来。他们知道回去还有一大段路程呢。

〃你几时得回学校去?〃尼克问。

〃今晚,〃乔治答。〃我得赶十点四十分从蒙特罗①开出的车。〃

〃我真希望你能留下,明天咱们就能去滑雪了。〃

〃我得上学啊,〃乔治说。〃哎呀,尼克,难道你不希望咱们能在一起闲逛吗?带上滑雪板,乘上火车,到哪儿滑个痛快,滑好上路,找客栈投宿,再一直穿过奥伯兰,直奔瓦莱,②(3)跑遍恩加丁,随身背包里只带修理工具和替换内衣和睡衣,④学校啊什么的,统统管他妈的。〃

〃对,就那样走遍施瓦兹瓦德。哎呀,好地方啊。〃⑤——

①蒙特罗:瑞士日内瓦湖东北岸的疗养胜地。

②奥伯兰:瑞士地名,属伯尔尼州。

③瓦莱:瑞士州名,首府西昂,有许多山峰,为疗养胜地。

④恩加丁:瑞士旅游胜地,在英河上游。

⑤施瓦兹瓦德:即黑森林山,在德国西南部——

〃就是你今年夏天钓鱼的地方吧?〃

〃是啊。〃

他们吃着苹果馅奶酪卷,喝光了剩酒。

乔治仰身靠着墙,闭上眼。

〃喝了酒我总是这样感觉,〃他说。

〃感觉不好?〃尼克问。

〃不。感觉好,只是怪。〃

〃我明白,〃尼克说。

〃当然,〃乔治说。

〃咱们再来一瓶好吗?〃尼克问。

〃我不喝了,〃乔治说。

他们坐在那儿,尼克双肘撑在桌上,乔治往墙上颓然一靠。

〃海伦快生孩子了吧?〃乔治说,身子离开墙凑到桌上。

〃是啊。〃

〃几时?〃

〃明年夏末。〃

〃你高兴吗?〃

〃是啊。眼前。〃

〃你打算回美国去吗?〃

〃八成要回去吧。〃

〃你想要回去吗?〃

〃不。〃

〃海伦呢?〃

〃不。〃

乔治默默坐着。他瞧瞧空酒瓶和空酒杯。

〃真要命不是?〃他说。

〃不。还说不上,〃尼克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尼克说。

〃你们今后在美国要一块儿滑雪吗?〃乔治说。

〃我不知道,〃尼克说。

〃山不多,〃乔治说。

〃不,〃尼克说,〃岩石太多。树木也太多,而且都太远。〃

〃是啊,〃乔治说,〃加利福尼亚就是这样。〃

〃是啊,〃尼克说,〃我到过的地方处处都这样。〃

〃是啊,〃乔治说,〃都是这样。〃

瑞士人站起身,付了帐,走出去了。

〃咱们是瑞士人就好了,〃乔治说。

〃他们都有大脖子的毛病,〃尼克说。

〃我不信,〃乔治说。

〃我也不信,〃尼克说。

两人哈哈大笑。

〃也许咱们再也没机会滑雪了,尼克,〃乔治说。

〃咱们一定得滑,〃尼克说,〃要是不能滑就没意义了。〃

〃咱们要去滑,没错儿,〃乔治说。

〃咱们一定得滑,〃尼克附和说。

〃希望咱们能就此说定了,〃乔治说。

尼克站起身,他把风衣扣紧。他朝乔治弯下身子,拿起靠墙放着的两支滑雪杖。他把一支滑雪杖戳在地上。

〃说定了没什么好处,〃他说。

他们开了门出去了。天气很冷。雪结得硬邦邦。大路一直从山上通到松林里。

他们把刚才搁在客栈墙跟前的滑雪板拿起来。尼克戴上手套。乔治已经扛看滑雪板上路了。这下子他们可要一起跑回家了。

陈良廷译

第十三章

我听到沿街传来鼓声,接着传来横笛声和风笛声,不一会儿他们都绕过街角来了,大家跳着舞。街上挤满了人。马埃拉看见了他,随后我也看见了他。大家停止奏乐,蹲下身子,他也猫起腰,跟大伙儿一起蹲在街上,等到大家重新奏乐,他就一骨碌跳起身,跟大伙儿一起沿街跳舞。他准是喝醉了。

你去找他,马埃拉说,他恨我。

我就去了,追上他们,趁他蹲下去等音乐声平时一把揪住他,我说,快来吧,路易斯。看在老天份上,你下半天还要斗牛呢。他不听我说话,他一个劲儿地在听音乐声起呢。

我说,别胡闹了,路易斯。快回到旅馆里去吧。

这时音乐声又重新响起来了,他一骨碌跳起身,从我手里扭脱,跳起舞来了。我揪住他胳膊,他挣脱了,说,啊呀,别缠住我。你又不是我老子。

我回到旅馆去,马埃拉在阳台上张望,看看我是不是把他带回来了。他看见我就回进房去,下楼来,一副嫌恶相。

得了,我说,说到头来,他只不过是个墨西哥大老粗罢了。

是啊,马埃拉说,那他抓住牛角后谁来杀牛啊?

我看,只有咱们了,我说。

是啊,只有咱们了,马埃拉说。咱们来杀那蛮子的牛,那醉鬼的牛,那寥寥舞迷的牛。是啊,咱们来杀牛。咱们来杀牛,没错儿。是啊,是啊,是啊。

陈良廷译

我的老头儿

我想,现在看上去,我老头儿生来是个胖子的料儿了,你到处可以看见他那种平平常常、圆圆滚滚的小胖子,不过他当然从来没胖到那个程度,就是最近才有点儿嫌胖罢了,而且这也不能怪他不好,他只参加参加跳障赛,那时还负担得岂不少重量。我还记得他在两件运动衫外再套一件橡皮衫,外面再套一件大汗衫,拉了我在晌午前火热的太阳下陪他一起跑步那模样。说不定在大清早四点钟他就会从托里诺①赶来,再乘了一辆出租汽车赶去赛马训练场,立即找一匹赛马试骑一回,这时万物都披着露水,太阳还刚开始出来,我帮他脱掉靴子,他穿上一双橡皮底帆布鞋和这么多运动衫,我们就开始了——

①托里诺:即都灵,意大利西北部城市——

〃快,孩子,〃他说,一边在骑师更衣室门前来回踏步,忙个不停,〃咱们赶快行动。〃

于是我们骑着马在内场缓步兜了一圈,说不定是有他在前面带路,跑得还不错,然后拐弯出了大门,沿着圣西罗通往这儿的许多路中的一条路跑去,那些路两旁都种着树。我们上路时,我已跑在他前头,我可以骑得相当好,我回头看看,只见他就在我后面慢悠悠骑着,过了一小会儿,我再回头看看,他已开始冒汗了。他浑身大汗,只是眼睛盯着我后背,一路紧紧跟着,可是他一瞧见我在看他,就咧开嘴笑着说,〃出了不少汗吗?〃老头儿咧开嘴一笑,谁见了都禁不住咧开嘴笑的。我们一直朝高山跑去,于是老头儿就大叫一声,〃嗨,乔!〃我回头一看,他已坐在一棵树下,拿着一条围在腰部的毛巾擦着脖子周围的汗水。

我就此回来,坐在他身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在太阳底下跳起绳来,脸上汗水直冒,绳子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地挥着,他就在扬起的白色尘土里跳着绳,太阳越来越热,他在路上一小块地方越跳越费劲。哎呀,看老头儿跳绳也是一大乐趣呢。他可以呼喇呼喇地跳得飞快,也可以懒洋洋地跳得很慢,跳出花式来。哎呀,你真应该看看意大利佬有时瞧着我们的样子,他们赶着白色大公牛拉的车一路走进城,路过时就瞧着我们。他们那眼光的确象把老头儿当疯子似的。他把绳子挥得呼喇呼喇响,他们都突然一动不动地停住,看着他,然后对公牛吆喝一声,用赶牛棒捅一下,就又上路了。

我坐观他在火热的太阳底下锻炼,心里着实疼他呢。他的确挺逗,但他锻炼得如此卖力,跳完绳后总是照例刷的一下把脸上象水一样直淌的汗水挥掉,然后把绳子扔在树上,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往树上一靠,用毛巾和一件运动衫围着脖子。

〃准保减轻,乔,〃他说着就往后一靠,闭上眼,深深长长地吸着气,〃不比你小时候了。〃于是他站起身,还没歇个凉快,我们又一路慢慢骑回赛马训练场了。那就是减轻体重的法子。他老是担心。大多数骑师差不多都是想要在赛前量体重时减轻就能减轻。一个骑师每骑一回就轻掉一公斤左右,可是老头儿多少是戒了酒的,他不这么奔命,体重减不下来。

我记得有一回在圣西罗,一个为布佐尼赛马的骑师,小个子意大利佬里戈利,从练马场这边出来,走到酒柜前去喝点冷饮;他刚做完赛前体重检查,用鞭子轻轻敲敲靴子,老头儿也刚做完体重检查,挟着马鞍出来,脸色通红,面容疲倦,个儿大得身上的赛马绸服都嫌小。他站在那儿瞧着年轻的里戈利站起身,走到外边酒柜前,神态冷静,一脸稚气,我就说,〃怎么啦,爹?〃因为我还以为兴许是里戈利撞上他啊什么的,他只是瞧着里戈利,说了句,〃唉,去他的,〃就继续往更衣室走去了。

说起来,如果我们住在米兰,而在米兰和托里诺赛马的话,也许就太平无事了,因为要说有容易赛马的跑马场的话,就数这两个地方了,在参加了一场意大利佬认为是活见鬼的障碍赛马之后,老头儿在获胜赛马的马厩里下马时说,〃乔,真是太容易了。〃我有一回问过他。〃这个跑马场本身就适宜于跑马。要你费神的是马的步法,步法一乱跳越障碍就危险了,乔。这里不训练什么步法,其实障碍也并不难跳越。不过出毛病的往往是马的步法,不是障碍。〃

圣西罗是我所见到的最出色的跑马场,可是老头儿说这种生活过得连牛马也不如。每隔一夜都要乘趟火车,来往奔走于米拉菲奥尔和圣西罗之间,一周里几乎天天都在路上跑。

我对马也很着迷。每当赛马出场,顺着跑道走到起跑标,真是妙不可言。骑师紧挽缰绳,或许松开一下,让它们起一下蹄,那姿势可以说优美绝妙。赛马一来到出发栅,我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尤其在圣西罗,有那么一大片绿油油的内场,远处还有群山,胖乎乎的意大利起跑发号员拿着根大鞭子,骑师抚弄着赛马,这时出发栅啪的打开,那股铃声响了起来,赛马就都纷纷出发了,然后开始拉成一长串。你总知道一群赛马出发那情景吧。如果你带了副望远镜高高在看台上,就只见这些马向前猛冲,接着那股铃声响了起来,响个没完没了,于是这些马在弯道处飞掠而过。对我来说什么也比不上这个精彩了。

谁知有一天,在更衣室里,老头儿换上逛街穿的衣服时竟说,〃这些事一点都不是开玩笑,乔。在巴黎人家总是把那群老弱赛马宰杀掉,剥取马皮和马蹄。〃那天他刚赢得了商业性大赛奖,兰托纳象拔瓶塞似的一溜烟冲出场外百来公尺。

我们在商业性大赛之后就立即不干,离开意大利了。老头儿和霍尔布鲁克,还有一个不断用手绢儿擦汗的头戴草帽的意大利肥佬,在风雨街廊①里争论。他们都说法语,他们两个都钉着老头儿谈什么事。最后他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只是坐在那儿瞧着霍尔布鲁克,那两个还不断钉着他,先是这个人说,接着那个人说,那意大利肥佬还老是插霍尔布鲁克的嘴——

①商店区装有顶篷和玻璃窗的街道——

〃乔,你出去给我买一份《运动员报》好不好?〃老头儿说,说着给了我两个索尔多,眼睛仍盯着霍尔布鲁克不放。①

我就此从风雨街廊里出来,走到对过斯卡拉②前面,买了一份报又回来,站在不远的地方,因为我不想插嘴,老头儿正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咖啡,径自用匙搅来搅去,霍尔布鲁克和意大利肥佬正站着,意大利肥佬一边擦着脸,一边摇着头。我走上前去,老头儿只当那两个人没站在那儿似的,只管说,〃要份冷饮吗,乔?〃霍尔布鲁克低头看着老头儿,字斟句酌,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个狗娘养的,〃说着就和意大利肥佬穿过餐桌出去老头儿坐在那儿,对我略带几分笑意,可是他的脸色却煞白,看样子病得够呛,我心里害怕,感到不舒服,因为我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不明白怎么有人竟可以骂老头儿是狗娘养的而一走了之。老头儿打开《运动员报》,研究了一会儿让步赛马,然后说,〃在这世界上你有不少事都得逆来顺受,乔。〃三天后,我们在特纳赛马训练场前把一只行李箱和一只手提箱装不下的东西统统都拍卖了,之后就乘上都灵列车,离开米兰,一去不回,直奔巴黎——

①索尔多:意大利钱币,二十索尔多合一里拉。

②斯卡拉:世界著名歌剧院,1778年建于意大利米兰——

大清早,我们就开进巴黎一个又长又脏的车站,老头儿告诉我说是里昂车站。巴黎是个仅次于米兰的大城市。看上去好象在米兰,人人都有地方去,所有的电车都有地方跑,没有什么混乱,可是巴黎却混乱不堪,他们根本不整顿。不过话说回来,我倒喜欢上巴黎了,反正,有几分喜欢吧,比方说,它有世界上最好的跑马场。看上去似乎靠赛马维持一切运转,至于唯一能指望的事倒是公共汽车每天都会出车,开到所跑的路线上,笔直穿过一切,在路线上跑。我根本没有真正好好认识巴黎,因为我只是每星期跟老头儿离开梅松来巴黎一两回而已,他总是跟梅松一帮子人坐在歌剧院那边的和平咖啡馆里,我想,那里大概是巴黎最繁忙的地方之一吧。不过,说起来,巴黎这么大的城市竟然没有一个风雨街廊,这不是很滑稽吗?

且说,我们住到郊外的梅松…拉斐特①去,除了香蒂伊②那帮人之外,几乎大家都住在当地一个梅耶太太经营的公寓里。梅松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妙住处。这镇子虽然并不怎么样,可是有个湖,还有一个绝妙的森林,我们几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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