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逝人非(完)-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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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
夏绘溪直愣愣的看着他,很久之后似乎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勉强笑笑:“这也是正常的。裴先生,根据我的说法,你曾经将感情投射在我的身上。冥想中的,大概是面容模糊的吧?”
裴越泽的唇角微微一勾,并没有再详细的下去,似乎是接受她的说法。
“那个……是潜意识里的那个,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么?”
他看着,视线从上往下,落在白皙的颈间,那里跳跃的阳光和柔软的黑发错综纠缠,将那件鹅黄色的毛衣衬得格外的鲜嫩。
他略微沉吟下:“不一样吧。”
“你察觉到……你和那个人之间的脱节么?比如,我猜,那时候你们相爱着,完全不记的后来的事。”
裴越泽愣了愣,低低的重复一遍:“相爱……是啊……那时候我们感情很好,也没有到后来的地步……”
“那么,是什么提醒你走出那个世界的?”
许是不习惯对出这些话,裴越泽别开视线,“最后,那些画面消失,完全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冥想。因为突然看到……”
他咽下个字,没有再说下去。而她的目光敏锐的亮了亮,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管你看到什么惊醒,我想告诉你……那位小姐已经不在了。裴先生,如果再想起,就想想今天看到的那副画面。要提醒自己的这个现实。沉湎在往事里……其实并不是件好事。”夏绘溪的声音渐渐的变低,似乎想起什么,温煦的微笑着,“其实很简单的,可以试试看。”
她低头看看时间:“呀,这么快,时间到了。那么,我们下次再约吧?”
裴越泽看着她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衣和包,又愉快的回头对他笑:“新年快乐。”
他不知道为什么顷刻之间,自己的心绪又变得有些恶劣,眼看她走到门口,忽然间难以控制一般,喊住她。
他的声音低沉:“那时难以控制的想要吻她,想要看清衣服下的身体……”
夏绘溪停在那里,表情错愕,很快的转过身,听他继续下去。
“那时我还很小……比她大一些,满脑子全是那样的想法,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和尴尬。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强迫她,可是她的身体温暖,又那么柔软……”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讲些最最隐秘的思绪,可他压抑那些想法太久,以至于有人在稍稍触及的时候,想要倾述的巨大的冲动便在顷刻之间将自己没顶。
“其实没有关系,弗洛伊德认为性是一切力比多之源。在那个时侯那么想,真的没有怪异之处。”夏绘溪重又折回身子,耐心的为他开解,“只需要记住的是,那些回忆全是过去的事,之所以刻骨铭心,是因为还没有放开个情结。我们的治疗可以慢慢来,压抑的那些情感,也可以化解掉。没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
他一肃眉眼,隔了很久,才说:“谢谢你,愿意听这些。”
她又陪他坐了一会儿,絮絮的说了一些别的,才笑着说:“我真的要走了。我朋友还在大厅等我。”
身后的关门声响起,裴越泽在确定她已经离开之后,站起来,站在露台上远望。
喧嚣的城市,不安的过往,他的灵魂似乎一直在最黑暗的地方颤栗。而心如止水的那刻,他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东西,竟然……在刚才找到了。
作者:无处可逃
《雾逝人非》无处可逃 ˇ三十四 (下)ˇ ——
到了大厅,夏绘溪习惯性的往大堂吧那边看去。苏如昊坐在靠走廊的地方,正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一本杂志。室温适宜,他只穿了件衬衣,很是放松的靠着,似是看得津津有味,连她蹑着脚步绕到他身后都全无发觉。
她在他身边坐下,又拿了桌上那杯红茶一气灌了下去。苏如昊将杂志放在一边,招呼服务员:“麻烦要一杯柠檬水。”
碎碎的柠檬果肉在唇齿间泛出酸涩的味道,等她将最后一口水喝完,苏如昊才慢慢的你说了多少话?渴成这个样子?”
“话没说多少。就是空调温度太高,浑身像脱水一样。”她将杯子放回桌上,大杯的凉水灌下去,两颊反倒是滟滟生出晕红来,“我有些累,坐会儿再走。”
于心理医生而言,一方面要毫无保留的深入咨询者的内心世界,完全的接受对方的情绪,另一方面又要保持着清醒而对全局视角的掌控,同时做到这两点,十分的不容易。
苏如昊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去,替她在太阳穴上轻轻的搓揉,温言问:“怎么了?进行的不顺利?”
夏绘溪下意识的摇头,看他一眼,最后欲言而止。
他亦不催她,只是耐心的替她按摩,隔了很久,才说:“回去吧。要是累的话就好好睡一觉。”
她并没有随着他站起来,闭了眼睛,语气十分的轻柔:“苏如昊,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有些事,有些人,看上去是真的,可是你不知道哪里的感觉不对……总是觉得虚……虚幻得让人怀疑……”
他俯下身,去探她的额头,半开玩笑:“你在说什么?黑客帝国?”
她将他的手拿开,反手握住,专注的看了他很久:“不是开玩笑。就像是你……”
苏如昊如墨玉般的眸子忽然轻轻一动,脸嘴唇亦不自觉的抿紧,冷声说:“我怎么了?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我好好的在你身边,哪有半点是虚的?”
许是他突如其来的反应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夏绘溪隔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我是想说,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太美好了……不像真的一样……”
他一愣,神色逐渐柔缓下来,渐渐的淡化了烦躁和不悦,微微笑了笑:“怎么会不是真的呢?我永远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夏绘溪抓着他的手,顺着那股力道站起来,有意忍着笑:“那你刚才紧张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趁我现在心情不错赶紧说,要不然……哼!”
苏如昊的表情中滑过一丝怔忡,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如果我真的瞒着你什么,你要怎么办?”
“唔,视情节轻重吧……”她的眼波流转,璀璨生辉,“如果是以前的风流韵事,你改邪归正了,我就不计较了;如果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我考虑下……”
他竟难得认真起来,停下了脚步,抓着她的手问:“你会怎样?”
夏绘溪“哎哎”的提醒他:“手指被你抓断了!”
半晌,她才抿着唇微笑说:“杀人放火我也认了,陪你一起吧……”
年初的七天一过,假期立刻就显得短了许多。夏绘溪不得不在最后几天打起精神来,开始完成导师布置的任务。而她打算在假期最后两天搬回自己宿舍的打算,更是引起了两人之间难得的冷战。
苏如昊整整一个下午没说话,看着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忽然就闷闷的蹦出了一句:“我不送你回去,要走你就自己想办法。”
她连头都没有回:“好啊,那我自己打车。”
他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到她面前:“住这里哪里不好?我是会吃了你还是怎么样?你说说看,你住在这里快一个月,我碰过你没有?”
这段话说的流畅之极,想是愤懑已久了。夏绘溪忍不住,嗤的一声就笑出来。
最后送她回去的路上,他依然不正眼看着她,只是提着她的行李,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边。
宿舍里近一个月没人住,泛着淡淡的灰尘味道,夏绘溪推开窗,南大的林荫道上陆陆续续的有学生开始走动。
她正要回头,身体却被人从后边搂住了,他的声音低低传来,似乎有些不甘心和无奈:“我不想回去了,怎么办?”
她想开个玩笑,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许是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她软软的依靠上去,又伸手覆上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低声解释:“我住这里,终归是方便一点。”
新学期伊始,夏绘溪不再担任教职工作,在彭泽牵头的一个国家科研经费赞助的心理研究项目中担任组员,负责某些心理实验的数据收集和分析。照例还是要做出前人的资料综述和价值评估,她几乎将资料室里所有的档案翻了个遍,偶尔还会在资料室遇到以前的学生,她有些尴尬的听那些年轻人问起:“夏老师,这学期怎么没有你的课了啊?”
不好说什么,只能含糊的应对过去,只说是研究需要。
也有学生见了她不再打招呼的,有时候她也能从这样的年轻人脸上读出一些复杂的想法,比如闪烁的目光和回避的眼神——这又让她觉得彭教授不再让她继续上课的决定是正确的。毕竟她没有办法向所有人解释那件事。
对于死者,不管生前发生了什么事,唯有沉默,才是唯一的尊敬。
“自我是漂浮在幽暗事物海洋上的一点意识。”
夏绘溪长久的盯着这句话,细细的品味,总觉得觉得奥妙无比。她从数据堆里抽身出来,得空读上几本心理学的著作,不用记忆不用摘录,不求甚解,只觉得无限的轻松。一直看得眼睛发酸,手边的电话才算把自己唤醒。
是资料室的王老师:“夏老师,你上次要的资料这里已经有了。不过现在学期开始,很多新书在整理,你要是有空,就自己来找一找。”
夏绘溪“哦”了一声:“好的,我下午就过来。麻烦你了。”
撰写论文的需要,她要查找几年前的数份实验报告,前几天蹲在资料室半天,因为有些年份的被人借阅了,资料一直不完整。直到今天那边打来了电话,让她再去看看。
资料室果然是一片杂乱,新书和新的期刊堆了一地,老师和几个助管学生都在清点书目。
王老师拿了一把小钥匙给她,关照说:“在左边的那个房间里。那些资料是你们所里刚送来的,你自己去看看吧。”
小房间的顶部是一盏日光灯,夏绘溪摁下开关,灯管的的质量已经不大好,一闪一闪,忽暗忽明,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她看见地上放着数个箱子,按年代编码,正是自己要查的年份。
她蹲下来,打开纸箱,指尖在一份份的卷宗上滑过,十分满意的找到了自己所要的数据报告。正打算站起来,忽然看见另一个纸箱中一个档案袋露出了一个角,想必是没有塞好——性子里那一点点完美主义露了出来,她忍不住转过身子,想要抽出来再叠放整齐。
十分的巧合,就是那一次彭教授给自己的那份资料。其中少了一张编码,归还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发现,码在了一起,大概又随手插了进去。
神差鬼使的,她又将旁边的一份抽出来,饶有兴趣的一页一页的翻过去。这些是那份资料的补充材料,全是一些原始素材,简单的一眼扫过去,是当时参与那个实验的被试者的一些资料。
价值并不大,显然当时彭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把精华部分的实验报告给了自己。
翻到编号十七的时候,想起被自己弄丢的那一页,夏绘溪心中又微微浮起了愧疚。她揉了揉眼睛,随意的看了一眼,准备放回原处。
然而只是那么一眼,她却愣住——外部的世界,光暗,动静,统统在瞬间消失了。她的视线中,全是一笔一画,纤细的字迹,和简简单单的自述。
日光灯在徒劳的挣扎了半天之后,带着嗡嗡的声响,终于啪的一声,彻底跳暗了。
黑暗之中,感官异常的敏感而清晰,闻得到书卷的味道,即便开了抽湿的空调,依然叫人觉得有些淡淡的潮湿。而她的视线尽头,一片漆黑,可是白底黑字的一张纸,那些娟秀的小字像是舞蹈的精灵,历历在目。
有学生走过,啪啪的脚步声,奇异的节拍感,夏绘溪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这间屋里有人吗?怎么门半开着?”
随即有人说:“没有吧?灯都没亮……”
声音渐渐的远去,并没有人进来打扰自己——她放下了心,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书架,手里捏着那张纸片,寒意一点点的上涌。
一时间,她想起了很多事,很多线索,很多的碎片。
终于,在此刻——线索被串起,碎片被拼凑,事件被还原。
那些隐隐的不安和焦虑,找到了答案。
数天之前,她还在心底暗暗的琢磨着裴越泽给自己的感觉。她凭着直觉,知道他没有在骗自己。他的表情、他的讲述、他的情感,都表明他处在那个故事中,不可自拔。
而她是他唯一倾述的对象,一直保持着冷静旁观:那些强烈的感情,让人惊心的意象,甚至无处不在的鸢尾,揭示着他的克制和隐忍,也揭示了他在某种程度上的分裂——过去和现在的分裂。
关于他的精神状态,她认为时机并不妥当,于是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已存在的潜在分裂的实事。咨询过程中,自己只是用了冥想一类的方法,试图调动他的积极想象,去克服他自身已经存在的裂痕。
可事实上,当上一次的咨询结束后,她从酒店出来,分外的不安。
裴越泽所描述的那些场景,并不像是追忆,近乎虚幻。她在自己的脑海中还原那些画面——花丛,男孩,女孩,亲吻,爱意——直到现在,才终于彻底的明了,这些代表了什么。
手机铃声突如其来的在黑暗中想起来,夏绘溪身体一个激灵,彻底的从遐想中回过神,看着那串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数字,心中复杂莫名。
再一次和他说话,即使是在电话里,也依然让她的心情有些不稳。
裴越泽却是难得的如沐春风,听得出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明天下午?”夏绘溪点点头,“我没有问题。”
“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明天下午的内容大致会是什么?还是冥想么?”
“看起来你不排斥冥想……”夏绘溪淡淡的说,“觉得很舒服?”
他并不否认,低低笑了一声。
“好吧,那我们明天见。”
她忽然不想再说下去,匆匆挂了电话,借着手机莹莹的灯光,又看见档案纸上那个小小的名字:“璇”。
《雾逝人非》无处可逃 ˇ三十五 (上)ˇ ——
这些天她全心投入在自己论文的文献综述上,也没怎么见到苏如昊。从资料室出来,顺手就拨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带了些暗哑,“喂”了一声,鼻音浓重。
“感冒了?”夏绘溪心里一紧,“声音都变了。”
电话那头笑了笑,嗓音低沉性感:“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这几天在干吗?”
夏绘溪微笑:“我正想问你呢?是不是很忙?”
“嗯……CRIX那边有新药的审批和试产。我伯父这几天在这里,是有点忙。”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音,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