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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言情]生如夏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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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反感她的话,但也没有反驳,的确我来北京只是想暂时混口饭吃。我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城市,我还是属于上海的,终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也许在我临死前,也许就在明天,一切依我而定。        
有钱雇保姆吗?        
没有。        
有会做饭的男朋友吗?        
我讨厌任何男人。        
会自己亲自下厨吗?        
也许,但我恨见到集贸市场里脏兮兮的生物。        
那你只有去超市买半成品菜了,不用洗,不用切,扔锅里炒两下就可以解决温饱问题。比出去吃实惠,比自己下厨方便。        
无所谓,饿不死就行。        
超市就在公寓楼下,不大不小的那种。不是上海遍地开花的便利店,好德,罗森,如数家珍。它们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仿佛是夜上海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南京路的繁华,全国各地的人们拎着无比精致的购物袋不知疲倦地川流不息。衡山路的酒吧在夜色笼罩下开始收留形形色色需要酒精麻痹或者需要被舔拭伤口的受伤动物,其中不乏那些性产业工作者,有很白皙的皮肤,如新生婴儿般光滑,可以供男人粗糙的双手尽可能温柔地抚摸,像抚摸自己的宠物。他们的感情两相情愿,爱恨扯平两不相欠,没有人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彼此太过麻木,天亮,起身,穿衣,付钱,然后就是逐渐隐秘急促的脚步声,来不及送一程,来不及体会什么是永恒,甚至来不及记住彼此的气息,也许有一天相遇,哪怕是近在咫尺,也只是擦肩而过,没有留恋,因为不被需要。当那些爱情男女在苦恋中深深喘息的时候,世界上有一群人,隐藏在你身旁不知名的角落。他们对于感情看得比谁都要透彻,因为曾被伤害过,因为天生不值得相信,因为其他。我不是他们,没有兴趣追究过多,我却独爱上海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如日本的7…11,炽热的白炽灯昼夜闪烁,如莲花般盛开,店内有四十岁的下岗女工,孜孜不倦地聊着张家长李家短,店内有很好吃的关东煮,冒着热气,甜不辣,肉轮,贡丸,我喜欢把它们放在嘴里时满嘴飘香的感觉,还可以用勺子盛满满一杯汤,比任何调料调配出来的都要鲜美,用嘴极其小心地抿一口,生怕温度滚烫灼烧嘴唇损伤味蕾。     
第二部分第6节:半成品的爱情(一)(1)   
只是,在北京,没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京客隆,天客隆,万客隆,亿客隆,北京商家似乎对“客隆”的后缀偏爱有加,那些大型超市一到节假日会搞出一些很大规模的促销,不过就是便宜几毛钱,却会有大爷大妈中年妇女起个大早前来抢购,购物车上满溢的商品让他们拥有莫大的成就感。我开始深深怀念上海那些满嘴上海话,侬来侬去的女人。她们在家庭有很强大的势力,她们做家务会有满嘴抱怨,会为儿子请最好的老师教英语,以备多年后不会错过出国的机会,会把老公的钱袋看得紧紧的,只给予有限的零花钱,但看不住老公的心必定成为她们一生最大的悲哀,松懈的皮肤与变形的身材让她们失去了女人最后的法宝,这个母性或者阴盛阳衰的城市里女人主掌的不过是个空躯壳。        
走了进去,随手拎了一个红色的购物筐,漫无目的地游走。我毕业后整整有一年是在城市的繁华与边缘间行走,像鬼魂一样过颠三倒四的生活,朝五晚九。迄今我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卖盗版CD戴鸭舌帽的青年男子,性产业工作者,房地产老板的金丝雀,房地产老板的夫人的经纪人,唱摇滚的做西餐的,画插画的写小说的,我不断与他们发生故事,不记得深夜把科罗娜泼到了谁的脸上,清晨把谁的鼓槌一撅两半,黄昏地铁站为哪个落荒而逃的罪犯画过素描,深夜和不同的人在酒吧跳舞,扭动自己的躯体,左右摇摆沉重的头颅,直到天亮。天亮我们就像被歼灭的蟑螂一样无精打采,各回各的家,睡觉,以最饱满的精神迎接下一次的狂欢的到来。父亲终于有一天被我气进了医院,我用酒杯狠狠砸向一个男人的脑袋,不管涌出的粘稠的血液交杂着他鬼哭狼嚎的叫声让我无比安逸,我并没有做错,我只是换种方式希望他把我右肩裸露皮肤上的手拿开,别无其他。我的家庭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母亲说如果你不出去工作的话,我会找一个男人把你嫁出去,你需要一个男人来束缚你。        
我说我还是去工作吧。        
我最终选择的城市是北京;我不是可以离开城市喧嚣的人,我习惯了在城市霓虹灯下将自己伪装,被炙烤的脆弱,也要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我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因为我是最独立的个体,我的世界只有我,别无其他。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工作,一个人买醉,一个人奔跑,一个人生活。        
上海——北京,生活从未被篡改。        
我拿了一包乐事红烩味的薯片,蓝色包装,金黄的薯片有红红的调料,放一片在嘴里,诱人。我放了回去,因为想起母亲说薯片吃多了会发胖。        
我拿了三卷卫生纸,也放了回去,嫌它漂白得不够。        
我拿了瓶可伶可俐的爽肤水;还是放了回去,我的皮肤好得出奇,无需这种东西来弥补。逛了几圈,我的购物筐还被空气占据着。        
曾经我习惯买很多很多东西,大多没有用处,只是大包小包买回来放在那里,然后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们打入冷宫。我的生活并不需要太多物质,但我的精神空虚往往需要腐烂的物质掩埋,掩埋。        
只是,现在的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的紧张渐渐不给空虚喘息的机会,我想我将慢慢学会适应。        
小姐,你需要选点什么?我能帮助你吗?        
不买东西就不能享受超市免费的凉气吗?我头也不抬,反复比较几款灯泡的光亮度,我想我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灯泡把我的房间照得透亮,也许曾经有一段日子我过得暗无天日,但现在的我很明白自己需要的不过是正常的生活,一份稳定的工作,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一套温暖的宜家家具,一摞平面广告设计图鉴,仅此而已。        
没有爱,爱情不过是我生活的一剂调味,可有可无,无,不影响饥饱度,有,不过是更添美味,对于味蕾麻木的人来讲,爱情是不被需要的调料。        
我想兴许有一天我就会变成味蕾麻木的人,对爱情毫无感觉。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无权干涉你的自由。        
我挑到了最合适的飞利浦40W灯泡,我甚至想像得出不到一个小时,我的房间就会光彩夺目,我肆无忌惮地欣赏那些外国最优秀的广告创意,或者彻夜看DVD,从来吓不倒我的《午夜凶铃》,使我为梁家辉身体深深呼吸的《情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霸王别姬》,还有就是没有伤痕,没有期待的《恋恋三季》,我喜欢灯光下被暴露的一切真实。        
抬头。如果带我去半成品柜台,我考虑原谅你。        
如果我放弃,是不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你?        
是的。        
我紧紧地跟着这个男孩,他轻车熟路地找到我的需要——半成品菜。        
我选了一盒鱼香肉丝,因为便宜,只有六元八角。男孩告诉我炒五六分钟就差不多了,方便至极。        
在哪里付钱?        
一直向前走五十米,会有一位慈祥的老奶奶与你交易。        
哦。我连多余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回应他。        
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这种搭腔的方式对我来说已经司空见惯,茂名南路的酒吧,来来往往的人,同样的方式,不能免俗。        
我叫卓昂,二十岁……他的介绍被我打断,我没有耐心听他的陈述,我不明白一个第一次见到我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说。        
第二次买半成品菜是三天后;我在单位旁边的一个小餐馆吃了两顿牛肉面;难吃谈不上;但周围鱼目混珠的环境让我恶心;我宁愿再吃一次炒砸了的半成品菜。        
超市人很少,北京的夏天温度是让人生病的瘟疫,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我的皮肤,我想它们会把我的皮肤照射出健康的小麦色,要比一周几次健身房经过人工合成的色彩都要来得自然。        
空调保持在20℃,冷风的更迭遵循着一定的规律,恰到好处。那感觉像跳蹦极的感觉,纵身一跃,耳边尽是呼啸的风,浮现的景象,未完成的牵挂,与不置可否的温存。     
第二部分第6节:半成品的爱情(一)(2)   
曾经,在上海体育馆见过一个女子,被黑色紧紧包围,不给其他颜色喘息的机会,她睁着眼睛从近百米的平台纵身一跃,不足百斤的身体却在下落过程中异常沉重,我无法读出她眼里影像,深爱人的面孔,曾经流逝在悲伤的似水年华,冬至天凉若水的天空,或者只是大团大团掺夹在一起的色彩,颜色造就了这个花花绿绿的城市,如一杯鸡尾酒,相互交融却层次清晰,本身就是矛盾。        
两分钟后,我听见清脆的一声响,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上。        
第二日,《新华晚报》。                
本报讯 3月23日,上海体育馆发生了一起由于工作人员操作失误造成蹦极游客死亡的恶        
性事件,有关责任人已交司法机关处理。据悉死者为女性,22岁,北京人,原上海××经贸        
大学学生,生前从事于文学创作。在此,有关部门提醒广大游客一定要注意游乐时的人身安        
全,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                
两个月后,已故女作家葵子的处女作《流浪的红舞鞋》正式上市。        
那本书一直陪伴着我,从上海到北京,景物飞逝,情欲流转,当看见一个人眼睁睁死在眼前,鲜血真的染红了大地,眼睛却还是倔强不肯闭上,似乎要看透这最后一片天空,满是伤痕,满是缠绵,惨不忍睹的景象让我在瞬间有想呕吐的感觉。我用左手扶了扶墨镜,右手按住我的小腹,稍稍弯曲,努力让自己不要呕吐,不适的感觉瞬间蔓延,头晕目眩,瞬间流泪,六神无主,满目苍凉,却坚持不肯离去。        
我直直地矗在那里,围观的人群不断更迭,直到血肉模糊的躯体被抬离现场,直到一摊血渐渐烘干。一切结束后,我听见有人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背过身突然拼命地呕吐,情欲不再流转的时候一切东西的存在都显得那么没有必要。        
那个叫卓昂的男人依然在超市里游走,像张雨生曾经反复吟唱的一天到晚游泳的鱼,鱼不停游,高亢的声音多年已成为千古绝唱。我绕开他,省得他的打搅,可他还是如获珍宝地发现了我,他跑过来打招呼,好像我们是多年未见又亲密无间的朋友,事实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好久没看见你光顾半成品柜台了?他笑嘻嘻地矗在我面前,好像恭候已久的样子。        
三天而已。我懒得看他,拿了一盒宫爆鸡丁就往外冲,穿越过陌生的人群,穿越他的视线,我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大门,没走几步却被一名中年妇女拦住。我的菜掉在地上,我想起我还没付钱。我经常犯一些不可原谅的错误,我拿一百元钞票要买申江服务导报,拿走了报纸却遗漏了九十九元,买东西经常忘了付钱就横冲直撞,出门忘记带钥匙。忘记是一种病态,我在整日颠三倒四与酒精为伍的生活中,逐渐失去正常生活的能力。驻足北京后,我以为自己已经慢慢恢复,但卓昂惊慌的神情让人害怕,他奋力地跑过来,他说姨妈,冷雪不是故意的,她是忘记了,真的忘记了……        
他激越而痛苦的叫声,像一把刀,扎进我胸口。        
我付了相当于原价十倍的价钱买走了那盒半成品菜,尽管那个被卓昂称做“姨妈”的女人已表示相信这是误会,但我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我站在马路中央彷徨,看飞速行驶的车流从我眼前掠过,听他们为我响起的喇叭。我的长发被汽车扬起的风吹乱,张牙舞爪地飞舞,像在黑暗中的舞者,跳跃,不停息,如田园交响曲般齐鸣。        
当卓昂拉住我的手时,我已失去任何自主能力。他说闭上眼睛,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闭上眼,把手交给他的同时,一滴泪顺着我脸颊下滑,我用舌尖舔了舔,是咸的。我和他手拉着手在马路上狂奔。看不见,心中却有一颗七彩的玻璃球在晃啊晃,有抛物线一样优美。我放任自己相信这个陌生的男人,我知道,如果他松开手,我将不复存在。        
卓昂最终还是松开了我的手,没有眷恋,我无助地矗在那里,手脚冰凉,等着车来撞死我。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睁开你的眼睛。        
我的眼泪已蒸发干了,我麻木地睁开眼睛,是在我公寓的门口。阳光灿烂依旧,温度炙热依旧,牵挂未完成依旧,生命继续依旧,一切依旧。        
卓昂站在我身边,重新冲我露出孩子般的微笑,他有皓白的牙齿和明亮的眼睛,还有纯真。我是值得你信赖的男人,他说。        
你充其量只能算个男孩,你还没有长出胡子。我说,你究竟多大了?        
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        
两个月前是我二十四岁的生日,你应该叫我姐姐。        
微笑。这是我第一次冲陌生人微笑,我的微笑我的嘴唇在旁人看来总是那么地诡异,像一只薄翼蝴蝶驻足在这个世界,当它疲惫不堪的时候,会长期停留,吸干我唇上的养分,使它显得那么颓败,当它欢欣喜悦的时候,如蜻蜓点水稍微触碰,不带走不留下,使唇魂恢复最本色的娇艳。        
他问我能不能去我的公寓坐会儿,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没有人进过我的公寓,更何况是男人。我们需要相互取暖的时候,并不需要家的温馨,对我来说家是因为有爱才得以建立,我和那些男人没有爱,只因为身体长时间冰凉,被贪婪的欲望,满世的纷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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