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日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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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世界,或许充满着残杀、血腥、没完没了的战争,或许已经停滞、死亡、虚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这个世界,也只有自己才能主宰这个世界。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婚姻的职责
1995年6月20日 晴 婚姻的职责
在纷乱的思维中,我发现自己扮演着一个极其尴尬的角色,就像是这样:你走到街上的时候,碰到了一群乞讨的孩子,你好心施舍了其中的一个,然后,所有的孩子蜂拥而至,每一个都哭丧着脸请求你给他们一点同情、一点怜悯、一点恩惠、一点谅解,你不得不像罪犯一样一边忏悔一边逃命,以致许多天你都湮没在自责和那片唾骂声中不能自拔。惊魂未定中你一次又一次反思着这个令人肝肠寸断的场面,你发现,在他们请求你仁慈的同时,他们已经剥夺走了你的自尊、权利和权威,仅给你留下了无地自容的自惭形秽。但是,你应该感谢他们,是他们教会了你如何奉献自己。性,在婚姻中就是这样一种角色。
性,就像食物和水一样不可或缺、无处不在,但你并不能各取所需。你可以像坐在餐厅点菜一样,但必须付出金钱。只有在家里做饭,才是最经济实惠的,至于说口味,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说实话,我很害怕自己的身体,那越来越鼓胀的腹部令人担忧,毕竟不是气球。即使是气球,也不能无限制地膨胀吧?可我感觉它就是在无限制地膨胀,我认为它总有一天会撕裂我的身体。身体失去了比例,全没了当初的骄傲和自信,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即使洗澡,我也避免照镜子,很想把洗手间那面大镜子砸个粉碎。但是,王昊似乎对这样的改变很满意,他总想研究一下每天有什么不同。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是想把我脱得一丝不挂而已。
在昏暗的灯影中,我看见一个奇形怪状的影子悬挂在墙壁上,就像是一只大肚子的蜘蛛。我强硬地关掉灯,那个影子就像鬼魅一般消失了。
他的手指划拉着我的头发,让它们飘撒在我丰满的胸前,然后再任凭它们坠落在两山之间的山谷里。他的手游弋在我那快要挣裂的肚子上面,好像是在寻找奇迹或是毁灭,然后顺着我乍起的汗毛一路搜寻下去。
他的身体在我背后扭来扭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还吐着长长的信子,舔过我的耳垂、颈子、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恶心的酒糟气。
我像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侧身躺着,惟一有活力的是我的脑袋,我脑袋里的那些纵横交错的思绪,而那些思绪是完全与这个世界无干的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它们指使我把窗帘拉开,让风进来,我就拉开了,风扭摆着身子,喧嚣着就涌了进来。
月亮就在窗角遮遮掩掩地偷窥着我隆起的肚子,那淫荡的眼睛饥渴地摇荡着,就像一个站立不稳的醉汉,被什么东西震惊了,期待暴风骤雨来清涤记忆。
我鼓胀的乳房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着,这一刻也不例外,在他手指越来越重的捏弄下,停止了增长,这让我不再因它们无限制的增长而疼痛了,浑身松快了许多。
我们交欢得干净利索。王昊像只饿了三年的野狗遇上了一桌盛宴那样不顾一切地大快朵颐,但正因为饿急了,三下五除二也就饱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踹了我一脚,然后,月亮又像个淑女一样矜持有度,平静如水了。只有目睹了这一切的风,满屋子四处乱撞着,嘴里呼号着“邪恶,邪恶,邪恶……”
斧头正往下落,毫不犹豫地砍下来。风又大呼小叫地撞墙了,兴奋地呼号着,“伸出脖子,伸出脖子……”王昊颓然倒塌了,硬挺挺拉直了身子,现在,他终于不再痛苦地痉挛了。世界归入了沉寂。
去冲澡的时候,我真的把镜子砸了,又吐了一回,然后,爬上床,仰面朝天躺下来,像个烈士一样安息了。
为做爱而做爱,纯粹的生理刺激,纯粹的动物本能,真该天诛地灭啊!然而,这就是婚姻的职责!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雨一直下
1995年7月6日 阴雨 黄昏 雨一直下
整整两天都在不停地下雨,就好像从世纪初始就是这样子似的,并将一直这样下去。无论走到哪里,即使是藏在卧室温暖的灯光下、松软的被褥里,湿气也无孔不入地到处弥漫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所以它们不紧不慢、张弛有度、随心所欲地漫游着,漫游着,直到我的骨头缝里也塞满了湿气。于是,我和它们一起变得湿重而漫无目的。然后,我听见满屋子都回荡着雨滴落地的声响,好像我原本就睡在雨地里。天上有水在流动,身子底下上升的雾气又让天空呈蛋青色,我就像在一个蛋壳里游泳的死鱼。身体里那个湖泊中央,似乎有一条硕大无比的鲸鱼,却蜷曲在比它身体还小的湖泊,时而无奈地扑腾两下。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人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下去,和整个世界一起睡下去,不必清醒,也不会清醒,又并非无知无觉。就好像梦见了雨,或雨在做梦,凄迷的气氛让心跳减弱、僵硬以至死去,却发生得那么不经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这才是真正的生命。生命就是这样一种天气罢了,湿重的沉郁,密度很大,气压很强,水分充足,空间和时间被限定,又好像可以无穷尽似的。阳光灿烂的时候,空气稀薄,微尘在跳舞,就像工厂的大机器,在僵硬地、循环往复地、机械地运动着,干燥的空气还会因为这些机械运动擦出火花,似乎是热烈而激动人心、鼓舞视觉的,实则是疯狂而徒劳无功的。这些机械,像花了二十五年才堆砌起来的一堆垃圾,不过却是准时完工的。现在下了一场雨,垃圾就不再是垃圾了,升腾在半空,又稀里哗啦摔了下来,弄得人一头一脸黏糊糊的,还带着擦不去的屎尿味儿。屋子黑得就像到了深夜,深夜也不见得有这么黑暗,浓稠的、液体状的黑暗。蚊子趴在蜘蛛网上,越挣扎裹得越紧,最后只好窒息。我就是那只蠢蚊子。现在,我就在这样一张巨大的网状织物上越困越紧,而王昊就是那张巨大的网。
王昊一早就去了报社,丢下一张网,走了。
我知道我一直在抗拒一个事实,那就是:被他异化。当习惯成为习惯,习惯就会以它自己的运动惯性主宰一切。就像太阳,太阳系的星星都得围绕着它转来转去一样,仅仅因为它的质量在无穷尽的时间之前就占据了整个太阳系的98.86%,这是一个根本无法更改的事实,其他的行星一出生就被注定了这样被动的命运。习惯是先于个体而存在的。6500万年前伊始,我们的老祖先一步步进化至今,也只能遵循这样一种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讲,被他异化是必然的——依据方向而动的。这并非是历史现象,而是自然现象。这就是婚姻的惟一结果。但我却在苛求相反的结果:我以前不爱他,以后也不会爱他!就像他以前不爱我,而以后也不会爱我一样!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算是志同道合的战友。然而,让我困顿的恰好是这一点。我觉得他慢慢地在爱上我了,从生活的细节、偶尔的表情流露即可得知,而我也似乎习惯了倚赖着他的存在而存在了。这很糟糕!这不仅违背了我的初衷,而且,一旦这种倚赖成为被认可的习惯,便显现出它无与伦比的力量,它将会主宰它意欲主宰的一切,自我的生命力将逐渐减弱,以至消失。生命力消失之后,剩下的只是行尸走肉。被爱情俘虏的女人都是行尸走肉,曾经我也是。所以,我才发誓再也不做行尸走肉。我需要清醒地知道我究竟是怎样站着或趴着活着的。
王昊,不用诱惑我,我会坚决抵制诱惑,无论那诱惑是怎样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不要白费心机了!况且,你这么做会让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你坚贞的爱情吗?你爱了紫烟八年,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这只说明一点:男人是欲望的奴隶,身体的奴隶,而所谓的爱情只是掩盖事实的面罩,一件体面的面罩,把别人骗了,把自己也骗了,最后大家都不得不相信了。不仅如此,面罩还要逼真得令人感动才够分量。
突然想起盘古开天的故事。多事的盘古,好好地待在他栖息的大鸡蛋里睡觉不就是了?汪洋大海一条船似的,摇摇晃晃多舒服啊,偏要搞出个天和地来,还壮烈地、英勇地抠出自己的眼珠子弄出个太阳、月亮,物尽其用,最后还要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玩意儿都摆置出来,血液都不放过。然后,造就了这个血腥的世界。再然后,又来了个多事儿的女娲,嫌自己孤单,又造出一大堆小人。这些小人为了争夺食物和领地吵架、打架,把女娲搞得不胜其烦,她又跑了!任凭这些小人们折腾去吧!这都是些什么神啊,原来和人一般无二的自私!这些神的子孙秉承了神的性格,却没继承来神的能力,又有着神的欲望,于是乎把这个地球搞得乌烟瘴气。男人们总是以为自己是神的后裔,而女人们总是以为自己是神的婢女,于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就是这样被确立下来,好像是井然有序。暂且不提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之间的纷争,即使他们自己也战胜不了自己的欲望、自己的身体,他们似乎要挣裂曾经他们自己要加诸于身的那张人皮,那具只剩下血肉和骷髅的身体再去寻找另外一张人皮,就像换一副表情、换一件衣服一样轻易。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人的纠纷
1995年7月12日 雨 人的纠纷
“你爱我吗?”他的话一出口,我就笑了。他越是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就越让人觉得好笑。在婚后整整三个月的时候,他终于问出了早该在婚前就问的话,只是现在才想起来,太晚了,的确太晚了。平凡人的生活大抵都是这样,饿急了什么都吃,吃饱了才想起来居然忘了看自己吃什么了。思维和行动总是不合拍。有的想了没做,有的做了没想。人,什么时候才能长进呢?
“你爱我吗?”我假装一本正经地反问他。打击别人的最好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时候不必太费尽心思去想还击的方法,借力使力,用他的拳头去打他是最简洁而方便实用的。这样的问题其实很愚蠢,伤人又伤己,得不偿失,何必呢?试探一个人不需要听他说什么,只需看他怎么做就行了。语言一经说出口,就具有了欺诈性。比如日记,通过善恶是非的过滤网,再经语言严密组织之后,出现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的就是虚假的、思想的哈哈镜,惟一真实的是那些逗号、句号、省略号。信件就更不堪了,简直就是欺诈的典范,当然也是最有力的欺诈的证据。只不过没人承认罢了!无论怎么说,对于既成事实的一切,追究它的责任是不明智的。
“我想我是爱你的,真的!”看着他一脸的诚恳,突然间我感到很心酸。这是何苦呢?当初已然错过,重逢或许是缘分吧,而缘分的意思就是说,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惜缘”的意思就是说珍惜这奇迹般发生的事情吗?怪不得人们总是说要“惜缘”呢!那,该发生的,到哪里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奇迹手里,还尸骨无存?人们死在了偶然发生的奇迹手里,还暗自得意呢!或许,缘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珍惜错误则是一个更大的错。
“我觉得仅凭感觉说话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当然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我不能够确定那是不是爱,但说喜爱还是有的。爱,只有分了手才会知道,只有痛和时间才能证明这一点。如果不失去,就不能证明曾经爱过。”堂皇的生活就是这样子的,我们必须随时随地为自己找到借口,无论是为幸福,还是为了荒唐下去。
或许我说出来的话太绕口,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说明了这一点。人类初始是没有语言的,语言是我们后来编造出来的。编造的目的原本是为了沟通,但当它为了沟通而沟通的时候,人们反倒沟通不了了。语言充其量可以让人了解,就像了解这个物体是什么形状一样,语言并不能让人们之间相互理解,理解是一种分子结构。你只有把它放在显微镜下仔细研究才能够有所明白,还不一定明白。这就有了外部条件和内在动因的必要的介入,没有这些介入,理解是绝无可能的。
“不要想太多与生活本身无关的事儿了。生活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已经足够我们全力以赴的了,生活的面目虽然是多种多样的,但本质只有一个:活着。”我如是说的时候,好像看见了那日复一日的日子,一成不变地,像个钟表似的滴滴答答走着,而人就在那钟表正中央的位置,扯着那几根指针,手忙脚乱、忙不迭地晕头转向。谁也走不出时间的控制,谁都是对此完全无能为力的。王昊整张脸都是茫然而且困惑的,即使他曾经学了四年的机械,他仍然看不懂时间这部庞大的机器的内部结构及其原理究竟是什么样子,想必他一辈子也很难搞清楚。
我爱每一个爱我的人,只要他们不说“请嫁给我”。说说这辈子谁没些个心病呢?好不容易东挑西拣爱上了某个人,他却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你,有什么办法呢?腿在他自己身上长着。枉你故作无辜、一厢纯情,眼看着自己像花瓣似的,一瓣一瓣地凋落,你却无从逃脱、无可奈何。爱情不需要哲理,不需要道德,只不过是你放纵的柔软缠住了你自己的颈子,你不得不用假嗓子唱歌,直到你终于唱不出来,或者挣断了那柔软的绳索。我只要爱情在我的舌尖上,就好像是我的舌头创造了它们似的,我要用我濡湿的舌头唱出它的婉转来,抑或轻快,抑或悲伤,绕梁三日而音不绝。然而,心病之后,心却是死的,无论你怎样用泪水浇灌它,它也很难再复活。除非它仅仅是心脉断了,再搭个桥就可以了。而我的心是彻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