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含笑开 作者:果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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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址
没有与安子辰走这一趟,含笑永远也体会不到成就背后需要付出的辛劳。
气派宽敞的汽车4S店倒是看得多,前期的选址工作,却是鲜有知道。安子辰目不能见,市场部初选出来的几个位置只有依靠含笑引领、介绍。昨天答应他时,以为不过就只是司机的干活,带带路,大致说说方位、面积,哪晓得,会象套《十万个为什么》的有声解读版一般,答疑解惑,无所不知。
“这就是市场部所说景华区那块地?咱们开车过来花了多长时间?”
含笑郁闷,出发时又没说要计时,“嗯……,大概半个小时吧。”
“那不是在景华区边上、靠近郊区了?报告上怎么形容方位的?”
含笑翻资料,“嗯……,西距火车站二十分钟的车程,东南面是全市最大的‘安居工程’示范小区……。”
“DN的商用车搁在住宅小区边上干嘛?”安子辰显得迟疑,“先看下一处吧。”
这次含笑记得留意时间了,“东山区西北位置,原粮油公司的仓库。我从市中心过来花了十二分钟。”多精确,她洋洋得意。
“方位?”
含笑拈过资料夹,朗声读:“距机场二十五分钟……。”
“这里到机场只要二十五分钟?估计上高速都不止吧。”
她耸肩,“没跑过,说不好……。”
“那咱们开过去试试?”
再一个位置含笑悟到了些窍门,“报告上写着与高新工业园毗邻而居,虽然说得不太确切,但我刚才特地从工业园的大门口绕过来,只用了七分钟。”
够全面了吧?
“地主是谁?土地用途是建筑用还是农用?”
含笑顺着报告找,“地主……属金桥村委,用途……,用途上面写的是建筑用,但打了个括弧——待核实。”
“走!带我去村子里找人了解了解。”
……
这还仅仅只是选址!按他的说法,接下来还得谈买还是租、签协议、招标工程、建筑监理……,含笑听得发呆。
“能把这套流程顺利走完,就算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前年建修理厂时,想买已经倒闭的饮料厂的地,厂领导答应了,协议也签了,工人们拿不着钱,死活不同意,一帮人堵着不让施工队进场,我冲上去就逮着挑头的揍,硬是打出条通道。但是,后颈上被他们用玻璃瓶砸个大口子,满背是血,估计那碜人的模样也起了些震慑作用。当时是夏天,纱布裹上去和围巾的效果差不多,弄出不少痱子,伤口周围又痒又疼……。”
聊及这些,安子辰的表情很淡漠,似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激得含笑内心发寒的那些血腥和暴力,于他而言,宛如家常便饭。
前年夏天,她在干嘛?葡萄成熟季节,村委会里擅炒作的高手们打出葡萄酒节的噱头,引来四方游客。歌乐声中,她和姑娘们一起手拉手,学了《云中漫步》的场景,在巨大的葡萄框里踩跳歌舞。夏日阳光被村口的擎天大树筛滤成碎钻,温温和和地撒在她们身上,馥郁温润的果香在脚趾间的清凉中升华为醉意上扬。有游客跃进去随她们起舞,有各式各样的杯子里盛满的葡萄酒被她或敬饮或自饮,三分酒意七分欢欣,陶陶然直追人间仙境。
那一刻,她甚至连秦锐都不再记起。
却是他在为她的欢乐用鲜血买单。
蓦然,象有把木锤敲在含笑心中某处,不痛,但涩得令周身酸楚。她举手至他的后脑,抚开衣领,果然有微微外凸的伤痕在指间回鸣着想象得到的狰狞。
她的手开始发颤。
“不冷呵?”安子辰不耐烦般拂开她的手,竖起衣领,不让她看下去。
含笑深吸口气,将手搓搓暖和,固执地绕上他的脖子,把大衣半脱,拉低毛衣领。触目,是道仍显猩红的长疤痕。她的指腹一遍遍在疤痕上摩挲,眼光由迷离越变温软。
“痛不痛?”她的语声带着丝颤音。
安子辰不敢说话。清雅体香在脸侧合着柔软呼吸,颈上有手指轻抚,以及那传递出疼惜与敬怜的问话,如梦似幻,蛊惑着他有种甘坠阿鼻地狱的情愿。就算来日是无休止的痛苦煎熬,他还是舍不得、还是害怕一开口就让这一切,统统不复存在。
也许,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回程路上,含笑可劲地叫累,她自认不是个怕吃苦的人,却依然觉得,这一天跑下来,自己应该改名叫“含哭”了。
“不应该会开车。”
“以后一定要学乖一点,再别随口乱答应。”
大呼上当的过程中,含笑碎碎念。副驾上的安子辰闭眼抄手,想是在打瞌睡,偏偏嘴角噙着勾莞尔。
她恍然大悟低吼一声:“安子辰!”
他埋脸领口。
她开着车,气咻咻地说:“你故意折腾我。市场部的备选方案做得挺好,需要了解什么,你直接拎了他们过来问就是。就算不放心、想亲力亲为,也应该是阿雅陪同呀。”
安子辰抬头,嘴际已不复莞尔,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惊愕:“宋含笑,我真还把你惯成了无知农妇。”
什么意思?她突然莫名心虚。
“你看这公司,只是个按步就班运行下去的程序。”
对!可她看见他脸上山雨欲来的表情,又有点不敢答出口。
“而我看它,却是一切!”
一切?一切是什么意思?
“照你所说,我停摆了,自有副总经理接手日常工作,大到协议、合同,小到公章、印鉴章,按程序交下去便是。市场部做项目,财务部做帐务,销售有经理和总监,维修一样有厂长和工程师……,就象遇到困难打110,交通事故122,多规范,多美好!是吗?”
含笑无语。她不是真的无知,只不过,漫过二十六个如水年华,除了情感上遇到的挫折之外,她几乎从未经历过人生真正意义上的坎坷和艰辛;没吃过苦,没受过罪,没有一步步自社会最底层手脚并用往上爬的血汗成泪,人心的险恶、隐藏在“规范”之下的污浊、甚至辨不明出处的暗箭和阴谋……,在安子辰失明前,她可有,丝毫的触及?没有。所谓叵测、谲诡等种种形容,最多也不过是闲听父亲隐训、而从未打过交道的纸上谈兵。
现实却不因她未接触便让这一切无影无踪。
公司是安子辰的公司。副总也好,部门负责人也好,就连阿雅,哪个不是拿薪水做事的职场人士?忠诚,也就在未够及背叛的筹码之内,以及,监控的手电筒能照亮的范围之中。
含笑有些领悟了他为什么会选自己陪他来做实地考察。好几百万的投资项目,选址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在给DN的报告里,预算三个月内能建成4S店,这期间他的眼睛根本无法恢复,没有一个能完全信任并依赖的人,他怎敢拿这么多的钱去考验职业经理人的操守?
而之前他被砸伤的时候、被胃病折磨的时候呢?又信任谁、依赖谁?一路咬着牙走过来,当中的辛苦、疲惫、孤独,也不知是她今日所能体味到的千百倍,然而,他全部都一个人生受了!
有淡淡的怜惜和愧疚如涨潮般泅漫出含笑心头,曾经偏安一隅的坦然象座失衡的天平,越变越轻,越翘越高,而另一头的沉重,她居然,找不到缘由。
天色渐暗,喧嚣浮躁的城市慢慢显露出静谧。安子辰没接着教训的话往下说,含笑有心想说些讨乖的话缓和气氛,又苦于找不到自然点的由头。
车内很安静,静得以至于让安子辰听见了“咕咕”声。他微微蹙起眉,声音冷淡地问:“你这是去哪里?”
“回医院呀。”含笑看表。
“我饿了。”
“嗯,我也是。”含笑点头,忙了一整天,中午也只是随便找了处快餐吃,不饿才怪,“再忍忍,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医院。”
“我不吃病号餐,我现在就要吃饭。”
含笑睨他一眼,只可惜,安子辰看不见。“病号餐?你知不知道市一医院3号楼的小厨房在全市都是数一数二?就这么说吧,转到一医院难,住进3号楼更难,吃上3号楼小厨房的营养餐那是难上加难!”她嘟囔,心里愤恨他不晓得自己使了多大的劲才确保他及时得到一流的治疗和照顾。
“我不吃病号餐。”安子辰强调。
她挥舞起拳头在他面前晃,带起的风息将那张脸上的线条吹得柔和,又因柔和而显优美。倒让含笑硬不下心不迁就他。
就这一次!她告诉自己,当是谢谢他替她将所有的复杂挡在农庄的单纯之外。
“那就说好,找处味道清淡的地儿,最好是粥馆,反正,火锅不能吃,川菜、湘菜太辣,也不能吃。”
刚为含笑的妥协露出些欢喜,听完,他又变怏怏。想了想,有气无力地说:“那样?就去吃麦当劳吧。”
含笑被他逗笑,安慰般拍拍他的手背,温声说:“你有病嘛,医生一再提醒要忌口,忍一忍,等你眼睛复明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你才有病。”安子辰埋头嘟囔。
“好,我有病,那你就当是将就我这个病人吧。”含笑嘿嘿笑,脾气好得一塌糊涂。
谁是谁的亏欠
晚上安子辰终还是拗不过含笑,去膳福坊吃了顿川穹白芷炖鱼头。
一边吃,他一边承认错误:的确应该回去吃医院的小厨房
含笑乐不可支,又盛了碗鱼头汤强迫他喝下,嘴里说着“活该”的话,手下麻利地裹了张片皮鸭递到他手上。
安子辰一口咬下去,皱眉:“大葱呢?”
“味太冲,我不喜欢吃,没要。”
他较真:“问题是我喜欢吃。”扬手作势要服务员上一碟。
含笑情急:“你要真敢吃那东东瞧我今晚上还碰不碰你!”
呃,这话说得!安子辰想拍桌狂笑。感觉女子似无察觉般温煦如旧,又担心提示性的讥笑会引来报复性反击,算了,眼睛看不见,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合眼忍笑。
回到医院,阿雅出乎安子辰意料地在病房里等着他俩。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一会回,阿雅在这看护你。”含笑尽量把话说得自然。
原来如此。安子辰沉气,川穹白芷鱼头汤的稠白自胃里泅染上脸。不用看,他也想象得到她定然是抹下疲累,一副了然而又周全的表情鼓励阿雅,同时,雀跃的心扑闪着翅膀赶往下一站。
下一站,才是她所有感情的起点,和终点;是力量的源泉;是心灵的归宿……;是她的灵魂、精神、生命!
含笑佯装不见安子辰阴沉的面容。自从他出事后,奔忙操劳,一直没时间和精力见秦锐。医生说后天失明患者容易对外界陌生环境产生恐惧,对安子辰而言,她做得到把镇定和从容传递给他,尽已所能地帮助他,全身心地维护他,但是,她做不到爱他!她只爱秦锐。以前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骚扰他的正常生活,现在,他高高帅帅一如当年地站在面前,说爱她,为了她甘冒大不韪与周琴悔婚……,想到这,含笑摇头,其实,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她也会象个大麻吸食者般忘乎所以地扑向自己心目中的蛊惑。
感情的事,只能随心走,无法做到克制或强求。
所以,再累再倦,她还是来到了秦锐的住处楼下。
事先没约好,见到他家窗户里的漆黑时,含笑只得苦笑。她看看表,刚过九点,可以说夜生活也就才拉开序幕,秦锐有的是理由和资本玩到深夜、甚至通宵。
他不会那样放纵自己,含笑在心里低低说。放低车座椅,打开CD,在轻吟浅唱的音乐里掰开回忆的花瓣打发随夜色静淌的时间。不时有困意袭来,她闭闭眼,又赶紧睁开,举头望那扇窗户。
十一点,含笑就着微亮的车内灯第N+1次看表,心叹:秦锐,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只有走了。
车窗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含笑的眼睛赫然闪光,不及侧头认清就打开车门跳出来,差点撞到秦锐低俯下的脸。
“你什么时候回的,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车?”
本该他发问的,竟让她抢了先。秦锐微叹口气,牵了她的手,“地下停车场,”他简单解释一句,问:“来多久了?怎么不打我电话?”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只是淡淡的哟,自米色V领休闲衫中散发出来,竟让她有难以自持的沉醉。为什么别人喝酒叫醉鬼,他喝酒叫魅力?
含笑傻傻笑,“刚来,不到五分钟,正准备打电话。”
穿过她令人无比疼惜的笑,秦锐叹气,无法抑制地揽她入怀,将脸埋在那股干净、清淡的发香里,仿似要把话植入她的大脑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站在楼道口看你已经看了半个小时了。含笑,世事不尽如人意,命而已,我从来就没怪过你,你也不要以为这一生就欠定我了。”
还敢说她没欠定他?
暖烘烘的湿意有漫出眼底的趋势,含笑赶紧深吸口气,将唯他独有的气息与自己的感动一起,奢侈地埋入心际,来年,生根发芽,是她如期奉献给他的最美丽和唯一。
拥抱很短暂,也就是两块手表校时时的那么一瞬,跟着,各自运转在各自的表盘。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看你在不在。”含笑盯着自己的皮鞋尖,脚趾头在里面有些紧张地来回搓鞋底。
秦锐笑,忍将不住举手搓她的头,“有个客户打新股老是不中,寻思着想把帐上的100万划走,晚上我陪他吃饭,把当前的形势和行情分析给他听,劝他不要离场。含笑,也就两个老男人,吃个饭,一人喝了瓶啤酒,别的什么都没做。”
含笑羞得一张净白的脸变红得比夜色还暗,她虚唾一口,作势要捶他。秦锐的大手包握住她的拳头,放在自己胸口。两人都没再说话,隔了很久,秦锐出声,唤得很轻,轻得来能听出颤音:“含笑。”
再等等。
她的拳头慢慢张开,贴紧他的心脏,他的心沉沉跃动在她手心。
转回医院已有近十二点。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