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烈传-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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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也看得出,跟前这四个黄衣剑士,别的不看,单看那稳健的步履跟从容的态度,就可知道无论修为、火候,都要比李友身边的剑土高出多多。
他这里心念转动,凝功戒备,身前四名黄衣剑士已走到丈余处一起停了步,四个人立即分围成弧状面对着他。
只听那左面第二个黄衣剑士道:“你就是李德威,是不是?”
李德威道:“不错,你们认得我?”
那黄衣剑士倏然一笑道:“我们派在‘狄村’十三个人,你只杀了十二个。”
李德威马上想起那被他一指点在喉结上闭过气去,昏倒在那户民家里的瘦高黄衣人。
那黄衣剑士话锋微顿之后.接着说道:“在‘长安’刺杀李将军的是你?”
李德威道:“不错,李友他死有余辜。”
那黄衣剑士道:“刚才在‘狄村’救走傅青主的也是你?”
李德威道:“不错,风骨嶙峋的忠义之士也该救。”
那黄衣剑士道:“闯王知道了之后,十分震怒!”
李德威道:“因为我杀了李友?”
那黄衣剑土道:“李将军英勇善战,万夫莫敌,是闯王麾下一员勇将,也是闯王一条臂膀。”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死了—个李友李自成他就受不了,他可知道杨督帅朝廷柱石,国之干城,天下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可看见那遍野灾黎,震天的哭声?”
那黄衣剑士道:“闯王是为了救黎民百姓,朝廷昏庸软弱……”
李德威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那黄衣剑士脸色变了一变,道:“朝廷昏庸软弱,朝中奸分成行,外招‘满洲’压境,内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民心背离,朱明当灭,李顺当兴……”
李德威道:“趁火打劫,祸国殃民。”
那黄衣剑士双眉一扬,道:“我们一再容你……”
李德威道:“你们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正邪自古同冰炭,水火由来难相容,我容不了他,他也容不了我。”
“不然,”那黄衣剑士道:“闯王求才若渴,礼贤下士……”
李德威道:“我却羞与贼寇为伍。”
那黄衣剑土道:“若是你旨弃暗投明,效命闯王,闯王不咎既往。”
李德威倏然一笑道:“承他看得起,我幼读圣贤之书,颇知春秋大义。”
那黄衣剑士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才是高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李德威道:“这么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识时务的俊杰,知进退的高人了。”
那黄衣剑土道:“大丈夫生当于世,哪能困于江湖一隅,理当乘风云直上,在那风云际会的九天之上轰轰烈烈大于一场!”
李德威道:“承教了,我也有此心,奈何我不敢仿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万民目指,神人共愤的乱臣贼子,活着羞愧不安,死后也要打人阿鼻地狱。”
那黄衣剑士道:“李德威,你错了,何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时势造英雄,眼下朝廷昏庸,软弱,战事频仍,民不聊生,群雄井起,逐进中原,闯王挥正义之师,顺天应人……”
李德威道:“我或许错了,这亿万灾黎难道也错了么,你们乱杀劫掠无所不为,所到之处,血腥遍地,哭声震天,难道这就是正义之师,难道这就叫顺天应人?”
那黄衣剑土脸色变了变,道:“这……刀兵之下,伤亡自所难免……”
“诚然,”李德威道:“可是我要问—问,你们的人会曾掠夺民财,曾否杀害百姓,曾否奸淫妇女?”
那黄衣剑士呆了一呆,道:“这个……”
李德威道:“不要耽误时间,枉费口舌了。”
那黄衣剑上双眉一扬道:“闯工说过,不是友,便是敌。”
李德威道:”我本来就跟他互不相容。”
那黄衣剑士道:“这么说你是执迷不误不肯降服了?”
李德威道:“可以这么说。”
那黄衣剑士一点头道:“好吧,刚才那些话算我没有说,你告诉我,你把傅山藏到哪里去了?”
李德威摇摇头,道:“你们不必找他,他跟我一样的固执。”
那黄衣剑士道:“闯王左右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并不少傅山一个,闯王只是看他是个人才,他既不识抬举,闯王也不愿强求!”
李德威道:“既然这样,那你们还找他干什么?”
那黄衣剑士道:“告诉你也无妨,闯王听说傅山家有张藏了三代的藏宝图,闯王起正义之师,为的是救国救民,傅山应该把它献出来作为义师军饷……”
李德威倏然一笑道:“你不是强盗贼寇是什么,如果你们单为要那张‘藏宝图’的话,不必找傅老先生,找我就行了。”
那黄衣剑十目光一凝,道:“你知道傅山那藏宝图的藏处?”
李德威微一点头道:“知道。”
那黄衣剑士沉默厂一下,道:“你若肯说出那张藏宝图的藏处,也可以将功折罪。”
李德威微一摇头道:“我不求将功折罪,可是我愿意把那张藏宝图的藏处告诉你们。”
那黄衣剑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最好不过,在哪里?”
李德威道:“原藏在傅老先生的贴身处……”
那黄衣剑士一怔道:“原藏在傅山的身上?”
李德威道:“信不信由你,可惜你们没搜傅老先生的身,要不然那张傅家珍藏三代的藏宝图早就是你们的了。”
那黄衣剑士脸色变了一变道:“闯王是刚知道傅山有张藏宝图的,在他家搜索不着……”
李德威道:“傅老先生家藏不少金石!”
那黄衣剑士道:“那些金石在傅山的眼中珍贵异常,可是在我们眼中却不值一文。”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你们的眼里只认钱财,为钱财也不惜杀人放火。”
那黄衣剑士扬了扬眉道:“我们从傅山的家里赶到‘狄村’来……”
李德威道:“奈何又迟了一步。”
“不错。”那黄衣剑士道:“现在那张藏宝图在什么地方?”
李德威道:“现在它在我怀里。”
那黄衣剑士一怔道:“那张藏宝图现在在你怀里?”
李德威道:“不错,你信不信?”
那黄衣剑士道:“我不信,傅山他岂肯把一张关系着大批藏宝的藏宝图送人。”
李德威道:“傅老先生不像你们,他视钱财为粪土,为一块金石不惜变卖家产也要收集到家,傅老先生也是位忧国忧民的忠义之士,他要我把这张藏宝图代他献与朝廷,或作军饷,或济灾黎,不信我可以拿给你们看看。”
他探怀取出那羊皮卷扬了扬道:“喏,这就是那张关系着大批藏宝的藏宝图。”
那黄衣剑士脸色陡然一变,两眼暴射厉芒,突然欺前一步,他这一动,其他三名黄衣剑士跟着也欺近一步。
那黄衣剑士只是欺进一步,旋即就停住了,煞威隐敛,缓缓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拿的确是那张‘藏宝图’!”
李德威道:“要换个别人我会毫不犹豫地递给他看看,可是对你们我不放心,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那黄衣剑士脸色变了一变,道:“你要拿它献给朝廷去?”
李德威道:“不错,你看怎么样?”
那黄衣剑上道:“以我看你的命跟这张藏宝图,你势必得留下一样。”
李德威道:“这么说你们是非要这张藏宝图不可?”
那黄衣剑士道:“那是当然!”
“容易,”李德威一点头道:“咱们打个商量,只要你肯,这张藏宝图就是你们的。”
那黄衣剑十道:“你要跟我打什么商量?”
李德威道:“带我去见李自成,我当面把这张藏宝图交给他。”
那黄衣剑士脸色一变,道:“你想要干什么?”
李德威道:“以你看呢?”
那黄衣剑士道:“你以为我会带你去见我们闯王么?”
李德威道:“那随你。李自成他若想得到这张藏宝图,非冒这个险不可,要不然,凭你们八个是绝对无法得到这张藏宝图的。”
那黄衣剑士目光一凝,道:“你知道我们是八个人?”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我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的话,我拿什么铲奸除贼。”
那黄衣剑士唇边掠过一种森冷寒意,道:“不差,只是我要试试,试试看之后我再决定是不是带你去见闯王。”
李德威道:“好算盘,以八对一,要是能胜过我,不但可以为李自成除去一个强敌,拔去那眼中之钉,背上之芒,而且还可以得到这张藏宝图,如果你八个人不是我的对手,再把我引入重围。”
那黄衣剑土阴笑说道:“人都是这样的,怎么对自己合算,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办,是不是?”
李德威道:“不差,只是,万一你们八个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怕我把你们八个留在这儿么?”
那黄衣剑士摇头说道:“我八个或许无法从你手里夺得那张藏宝图,但我八个联剑自保,那应是绰绰有余,就算你能把我八个留在这儿,我以为你不会伤我八个,因为我八个之中只要有一个伤亡,你就休想让另外七个带你去见闯王。”
李德威微一摇头道:“看来我是一如两手被缚,完全处于了挨打的地位,好吧,那就试试看之后再说吧。”
他这里刚把话说完,那里四名黄衣剑士长剑已然出鞘,动作一致,迅捷快速。
当然,李德威身后另四名黄衣剑士也已拔出了佩剑。
李德威立即把藏宝图交往左手,右手掣出了色肠剑。
四名黄衣剑士脸色微微一变.一起举起了长剑,剑身平举,剑尖外指,凝立不动。
李德威明白,身后那另四个也已举起了长剑,而且姿势必然跟眼前这四个相同。
他更明白,前后八名黄衣剑士只这么一举剑,自己周身大穴已完全罩在这八柄长剑的锋芒之下,只一出手,那便是雷霆万钧,威力无匹的一举。
他凝了神,抱剑而立,一动没动。
其实,眼前这八名黄衣剑士没想通,李德威要是连胜他八人的把握都没有,何敢闯龙潭,人虎穴,冒杀身之险地去见李自成。
李德威是个识大体,明利害的人,他不会轻易做无谓的牺牲。
八名黄衣剑士长剑平举,脸色肃穆,凝立不动,无论远看近觑,都跟八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一样,只有他们的衣袂随着夜风的吹拂在微微飘动。
李德威也凝立未动,可是看神色,他远比八名黄衣剑士安详泰然。
双方都还没发一剑,可是在行家眼里看,双方已经较量上了,双方较量的是镇定功夫。
镇定功夫是一个练剑的人不可或缺的,也就是所谓以静制动,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完全是抢个机先。
这两字镇定功夫,说穿了也就是一种攻守较量,眼下双方一方面以掌中一柄剑守护着自己的要害,不露一丝破绽,不给对方一丝可击之懈,另一方面却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对方的可击之懈,只要一方露一点破绽,有一丝可击之懈,另一方便会做极其快速而且雷霆万钧的一击。
高手过招用不着长时间的缠斗,只互换一两招便足以分出胜负高下,甚至于可以决生死。
眼前就是这样!
一刻工夫之后,李德威仍是那么安详,那么泰然,八名黄衣剑士神色中却依然流露出急躁不安,而且那八柄长剑的剑头,也微微起了颤抖。
突然,那适才跟李德威说话,似乎是八名黄衣剑士之首的黄衣剑士陡扬一声冷喝,八柄长剑便要递出。
而就在这时候,李德威的身躯闪动了一下,他怀中的鱼肠剑也闪了一下。
八名黄衣剑士勃然色变,立时—起暴退,八只长剑的剑尖完全垂向地下。
他八人左乳下衣衫都破了一道口子,见了肉,但却没伤着肌肤。
只这一剑就够了,李德威要是有杀心,他八个已然躺在血泊中了。
那为首黄衣剑士脸色煞白,道:“你为什么不杀我八个?”
李德威淡然说道:“对一个剑术高手来说,这跟死没什么两样,其滋味绝不比死好多少,而且我也真怕你们不带我去见李自成。”
八名黄衣剑士身躯泛起了一阵轻颤,那为首黄衣剑士道:“你真要见闯王?”
李德威道:“当然是真的。”
那黄衣剑士两眼暴闪厉芒,道:“你要是现在交出藏宝图来,你只是交一张藏宝图,可是等你跟我们去之后,你要交出来的就不只是一张藏宝图了。”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我这条命不算什么,谁能拿得去,谁尽管拿去,我有心现在交出这张藏宝图来,奈何你八人拿它不动。”
那黄衣剑士脸色一变,将头微点,道:“好吧,我带你去见闯王,你跟在我八个后头。”
话落四人一起长剑归鞘,转身向西行去,李德威身后那四个立即从李德威身边走过跟了上去。
李德威脸上没表情,收起了鱼肠剑,把那张藏宝图也藏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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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年年都有。
可是今年的春天远不如去年的春天。
去年的春天,在那早春时节,有饮酒赏雪的人,有踏着积雪,湿了衣裳湿厂鞋,找寻那东风里的第一枝的人,也有那伴着爱侣同在小溪畔,以柳枝拨弄着那一块块碎冰嬉戏的人。
花是香的,草是香的,枝头刚抽出来的嫩牙是那么可爱,那么醉人,闭着眼吸一口气,混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一处不舒服。
可是今年就不同了。
今年的春天是黯淡的,是寂寞的,人没有雅兴赏雪,也没有雅兴踏雪去寻找那东风里的第一枝。
那如兰般草地被践踏得狼藉一片。
那些树木不但既丑陋而且又缺乏生气,只因为树的皮被人剥去当饭吃了。’那漂浮着碎冰的小溪里,溪水带着轻淡的红意,那不是被落叶染红的,是被血染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