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广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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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再牵你的手,多想再为你遮一遮迎面的风!然而悲伤涤荡着我,又害怕失去最后几次见你的机会。
1996年1月17日
然而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得太久,也许只是分别前的回光反照、也许裂痕仍躲在意识的深处,可是谁能阻挡两双明眸间久久的凝盼、谁能真正忘记温馨美好的情谊而甘心容忍长久的遗憾留在心间?
灵魂的纠缠是一种无法理解因而也无法逃避的命运,甚至于沉默、甚至于距离,也都还伸出千万只触角,在黑暗中在光亮中、在滚滚红尘的飞烟和苦难里,互相轻轻地牵起手,在你的身边结成透明的网。
你能看到内心的依赖,是对死亡的依赖,一张张无形的网里,痛苦绽放着娇艳的花朵,把它的芬芳传递给每一根珠丝。我是在所有闪耀着痛苦的交点上爱着你的——连自己也无法触及到的痛苦的亮点。昨天也好、明天也好,全是水晶的伤痕!我是在这些伤痕里爱着你的——高高低低错错落落远远近近地凝视着你想念着你的我的生命。
在世人的眼中什么是罪孽、什么是宽容呢?也许他们鄙俗的观念已经浸透了我们的灵魂。但还是让我们留一点点纯洁之心吧——相信有一种情感,无论令人多么难以理解,却自有它美好的内核,相信固守生命中的美丽,是我们生而为人的天性;相信自己所钟爱的人,如同自己一样,也正饱受分离的煎熬、正渴望理解、渴望曾经魂牵梦萦的一笑重又展现面前。
如果分别是命运不可挽回的决定,让我们平静一些吧——
除了平静地接受,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华坐在办公室明亮的窗下,懒懒地,听间或几声清脆的鸟呜。他细细品味着刚才电话里欣故作欢快的声音:
“晚上请你吃饭吧。来接我!”
被词语一笔勾销的苦涩与犹疑,深深藏在那女孩敏感又紧张的音调里。一个月了,这是欣第一次主动与华联络,华却因为不知所措而冷淡地应答。这种冷淡,想必也伤害了敏感的欣吧?华因而懊恼着,望着窗外难得晴朗无风的天,愣愣地出神。
没有欣的日子真是一团糟。
二月的京城,是寒冬肆虐的世界,华习惯了,倒品出几分坦诚粗旷的美。他不止一次热情地描述北风呼号的冬夜、描述无遮无拦直通天际的大道,却只能搏欣哆哆嗦嗦、在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一想起每天早晨打车,严风中缩着脖子努力跺脚的欣,华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每回出门前都叫她多穿些,就是不听话,非要“美丽战严寒”。弄得整整一个冬天,两人站在一起,都显出春天与冬天之间鲜明的反差。欣的好几回感冒,都与衣着有关,何况她还有一个要命的习惯——晚上洗过操后,喜欢穿一件簿如蝉翼的睡衣,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看得华常常热血沸腾又提心吊胆。
有什么办法?说她几句,要么顶嘴、要么假装听不见,好在身体是自己的,由她去。
说起洗澡,也挺好笑。浴室的门关合不上,欣常常是随手一带而已,好几回华用手指敲着门板催她:
“再不快点,我进去帮你洗了!”
回回吓得欣在里面尖叫:
“不许进来、不许进来!”
华就笑:
“那干嘛不让我先洗?非要抢?”
“抢才好玩嘛。”欣随手抓一块毛巾掩住湿淋淋的胴体,从里面拉紧了门把手:“我就是喜欢跟你抢!”
同一个季节里的欣,这会儿是不是也在回忆这些旧事呢?
在二月凝重的暮色里等待欣的出现,重又体会到第一次来这日本童校门口时的揣揣不安,他心不在焉地同保安员聊天,观看柏油路上几个外国小孩滑着旱冰飞奔——可一双眼睛却还偷偷瞥着教学楼的大门,等待那小小的身影小跑着出现在视野里。
真想问一问欣,日语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让入学了以后会对大和民族产生奇怪的认同?记得在协和工作的时候,一回,有人报告:
“经理,有人找。”
匆匆地抬起头,一个俏姑娘迎面先是深鞠一躬,嘴里银铃般地说:
“对不起,打扰啦!”
弄得华赶忙慌慌张张地鞠躬还礼:
“你好、你好。。。。。。”偷眼四望,手下人等个个满脸窃笑地向这里打量,不禁脸上一红。定睛观瞧,这温柔可爱的长发姑娘,正是心里常常挂念的欣。。。。。。
()
那时候多好,一切只在心底珍藏,有缺憾,却没有伤害。
天边有归巢的鸟儿掠过,矮矮的小树林和光秃秃的裸地尽头,是孤零零几幢新楼的工地。等几年以后,欣再回来,这里会不会变得陌生?再陌生,也是应该的,毕竟北京是个越变越快的城市啊。
两人默默地走,小心翼翼地讲话,或者,干脆就让沉默弥散在空气里,等着对方开口,但是这会儿的沉默,有着些许淡淡的温情,象暮色一样柔和,涤荡在有无数美好回忆的小路上,轻轻撞击着彼此的心灵。
去三环边上的“景德园饺子店”落坐,人少,气氛倒很好,要些水饺,举杯邀酒。
“你前几天,真是讨厌!”欣喝进去的酒,化成迷蒙的水雾上了眼睛,是醉人的妩媚。
华眨眨眼:“生气了?”欣半笑着“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华端起酒杯,看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许多话都融进两人的一笑中去了,难怪这酒也清澄得动人。
“每次和你分手,
都害怕是最后一回。”
华在心底默念着这话,就仿佛回到了重庆饭店的那张小小竹台前,是同一个欣、是同一份难舍难弃令人迷乱的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说痛苦,也是相对肤浅的感受了。
就这么轻轻淡淡地聊天,让对方的眼神和笑绯一点点滋润自己。不想明天、不想分离,如能长久该有多好!
出来,早已入夜,迎着干燥的北风,深深吸一口气,满街灯火轰的一下于嘹亮起来——那个结局,终究是要来的吧!
信:
那个结局,终究还是会来的吧?无论怎样抵抗,也都无法避免——清醒时绝望、沉醉时依然绝望——是所有曾经翠绿过的树叶的命运,也就是世间万物的命运吧?
可这种伤心之痛,令人无法喘息,一个“爱”宇被说到尽头,只剩下对孤独的恐惧和对爱情的悼念,我们的生命该以什么形式来承受它呢?
今天晚上,当你着一袭薄薄的睡衣来到我的床头,沉默着,象一缕冬天的风。
“怎么啦?”我问你。
这缕风迷乱着自己的心,告诉我南与前妻的小女儿突然出现在南京,她说自己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她说这太突然了以前从未有过这孩子的消息生活中从未有过她。
你转过脸来,一付戚戚艾艾的神情,你问:
“怎么办呢,我?”
我欠起身,黑暗中只能把握住你被星光熏染成墨蓝色睡衣的轮廓,再有,就是你皎洁的面庞——清晰苍白,迷惘的眼睛忧郁又无助。
只好拍拍你的手,对你牵强地笑:
“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去当八、九岁小孩的后妈?让南缓一缓吧,多年不见了,又不急于一时。”
你摇摇头:
“他一定不肯的,他会要我爱她象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做不到!”
你从我的胳膊中抽出身子,对着窗外发呆——就只能看见你的剪影了,我却知道哪里是你的长发哪里在流着泪水。
记起上个月的某一天,赌气与你在楼下分手,我远远地在你背后喊了一句:
“你要我做哥哥,做朋友,却总用情人和丈夫的标准来衡量我,这对我不公平!”
你好象只听见最后一句,又窘迫又生气,转过脸,嘴里嘟啷嚷嚷地说了些什么,就急匆匆地逃开了。
你未必了解自己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可你慌慌张张逃跑的样子却逗得我大笑起来。真是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有多恨你,就有多么地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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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你也发现生活的不公平了,然而我们各自选择的道路早已无法回头,我该如何安慰你呢?
1 9 9 6年2月1 2日
道旁有售花的小亭,路过几家了,才想起明天是“情人节”。欣喜欢玫瑰,红红的玫瑰,那次华教她用玫瑰做干花,她信口一句。
“相思是殷红的。”
话说得娇娇软软,象几粒晶莹滑润的珍珠,投进华易感的心。
可当时华只是克制地一笑,指着客厅窗楣上倒挂的几支干花
“看,那是玫瑰的尸体。”
“玫瑰尸体?”欣华睁大眼睛重复。
“妙啊,玫瑰的尸体!”
又转过脸来,兴奋地嚷:
“我们把她晾干,就可以永远地保存这殷红的尸体了!”
“不会太久的,只比鲜花长一点点——干花太脆,经不起风吹草动、岁月雕琢,它会逐渐变色逐渐凋零,最终化为一捧粉尘——一捧殷红的、祭奠相思的粉尘。”
欣听了默不做声,她知道华另有所指,却固执着不肯接受这有悖本性的论调,接着,也就失掉了对干花的兴趣。
“这个‘情人节’,得送她一束玫瑰。”华计划着,兴致勃勃地进屋。
欣刚刚到家,正在卧室换衣服,门厅里有一种奇怪的亮色,藉着傍晚的阳光,华沮丧地瞥见花瓶里早插满了一大捧鲜红的玫瑰。
“‘情人节’ ,我给自己送花。”欣满不在乎地说,一边系好围裙进了厨房。
欣这种故作的姿态令华第二天在花店门外徘徊了许久,骄傲与爱情相互斗争着,直到几年以后,华回想起来,似乎仍能感受到凛冽的北风的温度,其实这种斗争毫无意义,华知道每次胜利的一方永远不会是理智,却被惯性驱使着做一番挣扎。
要知道:九六年的北京,还没有情人节的市场。
玫瑰的花朵太小、康乃馨又大多开谢了。。。。。。华在小小的花店里踱来踱去,偏偏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捂着嘴在一旁偷偷地笑。。。。。。真是世界末日!
华挑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在众目睽睽之下选中了十来朵玫瑰、两大支百合、两支赤金的郁金香和一大扎满天星。信不过花店小姐的手艺,华只好亲自出马,扎它个花团锦簇,去掉参差不齐的茎,握在手里,是好大一支花炬。
他骑车把送花姑娘带到“新万寿宾馆”附近,指着通向日本人学校的小路:
“从这儿过去,一百米左右能见到一个有警卫的大院,你跟他提欣小姐的名字,他就会放你进去,记住,一定要亲自送到欣的手中,而且,千万别说谁送的、别形容我的样子——她自己会明白。”
骑出不远,欣呼她:
“是不是你送的花?”
“喜欢吗?”华反问.
“嗯!”话音里透着欣喜。
华知道她在办公室不便多说,就停下采,等着欣转变话题。
“晚上,陪我去国贸好吗?”
“我在商场的滚梯前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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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待会儿见,还有,谢谢你——的花。”
欣低低地说,还是那么清脆甜嫩的嗓音。
坐在国贸商场扶梯旁的金属矮凳上,华还陶醉于今天的送花壮举中,身周来来往往的身影不能打动他,他就象一具雕塑,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眼神穿过我们藉以生存的时空,望向不可知的另一世界,他的思想沉浸在那个世界,轻盈得象羽毛,静穆又快活,这片刻的无聊竟会如此惬意,真是令人始料不及。
欣的小手柔若无骨,伸出一只,轻轻蒙上华的眼睛。
“终于来了。”华在心底欢呼,他抓起这小手放在唇边,重重地亲吻。
欣猛吃一惊,“啊!”地轻呼起来,向后跳开几码,躲到华够不到的位置站定,捋一捋鬓旁俏皮的柔发,笑吟吟地望着他。
两人刚要讲话,一位蛮漂亮的女孩子匆匆跑到欣的面前,低低问一句什么,欣绚丽地一笑,也是低声做答。
等那女孩跑开,华好奇地问:
“你们认识吗?”
“不。她问我,这花哪儿买的?我告诉她是别人送的。”
欣说着,得意地扬扬手中的花束:
“你看,办公室里太热,郁金香开过了,成了这个样子。”
华这才发现,那两朵郁金香的花瓣果然早已盛开,放肆地露出花蕊,绽放着由里到外依次呈金黄、墨黑乃至殷红的三色艳环。那色彩亮丽到了极点,也诡异到了极点,就象。。。。。。就象非洲雨林中的嗜血奇花;而大张的花瓣,与一旁几乎同样大朵的百合相交映,一边是热烈、夺目,一边则是清淡、素雅,难怪这奇异的组合会引采人们惊诧的目光,而这花儿竟也象有灵气似的,分外招摇地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幻射出纯金的粉末、黝黑的束带和鲜红的热血。欣象个捧着一团异火的小巫女,骄傲地沐浴着四周人们的注目礼,而华,当然是个更加得意到忘乎所以的护花使者了。
“这一路,好多人在问这花。”欣凑在华的耳边,兴奋地说。
“真很漂亮,以前倒不知道,原采郁金香花开是这样子的——”
华歪着头,仔细端详欣手里的花:“有点诡异,对不对?”
欣忙着点头:“花刚刚送来的时候,大赵他们简直是奔走相告,逼得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承认是以前一个男同学送的,他们才鸣锣收兵。”
“那送花的女孩,没说漏嘴吧?”
“你还说!她一上来就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他说的,你自己会明白——怎么样,明白了吧?’说完,还冲我挤挤眼睛,真是气死我了。”欣回忆着,一边咯咯地笑:“一猜就是你!”
欣的快活激励着华,忍不住在她的腰上用力地搂了搂,欣却“哈”地一声笑起来,扭着身子逃开:
“干嘛你,又咯吱我!”
——我刚刚写完情人节送花的那一段,自己也被逗笑了,可是手舞足蹈之后,又陷入更深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