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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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立即有人道,“这要查出二虎身份,陛下在这里就不安全了!”
廊下几个妇人立即熄灭炉子,倒掉药汤,有个婆子快速地冲了进来,一把抱起景横波道:“去我家!”
“去你家有什么用。”那老者道,“等会全街都会受到搜索。”
“我家和三婶子家为了方便往来,开了一道小门,在藤萝架后,不容易发现。把陛下送去我家,人家搜我家我就送到三婶子家,人家搜三婶子家就送到我家,不就发现不了了?”
一堆人纷纷赞好,也不等景横波表达意见,上来七手八脚就把景横波抬上一个准备好的简易担架,给她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盖住了头脸。
景横波一出后墙吓了一跳,那里也是一大群人,在接应,望风,不断有人道:“这边,这边,小心,小心,往这边来了……快!”
担架从人群中穿行,一双双或年轻或苍老或细腻的手接应,流水一般把景横波送往他们认为的安全地带。
景横波把脸埋在被褥里,怕自己一不小心泄出呜咽。
盖住脸的粗劣被褥虽然干净,却粗糙,气味也不太好闻,米浆浆洗出来的东西,总有种酸酸的味道,她却觉得这气味是她一生里闻过的最芬芳味道,胜过玉照宫里繁花似锦,龙涎沉香。
那婆子在自家小院接着她,把她安置在靠近侧门的屋子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逼她喝了一大碗热汤,道:“陛下你这气色太差了,好歹吃点热食暖和暖和,可惜先前的鸡汤没来得及熬好,回头我家小子回来,让他给你杀鸡。”
景横波摸遍身上想找出什么值钱东西,但她衣服已经在耶律府中换过,现在可谓身无长物。
婆子按住了她的手,“别,您别乱动。别想着谢,这不需要谢。咱们小老百姓,不知道您这种大人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是因为您是女王才冒险救您。咱们救您,是救的良心,救的是您这个人。您哪,别想那么多,也别太绝望,天大地大,仇人再多,哪有咱们百姓人多?一人一把力,就能护您走到底,只要您自己不灰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门槛再高,抬一抬脚,还不就过去了?”
景横波慢慢抬起眼,看着眼前婆子,苍老的笑容里,自有人生积淀的智慧之光。
她慢慢摸了摸脸,是了,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憔悴、狼狈、零落、痛苦,跌入人生深渊。
所以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倾心相扶,伸出的每一双手,都让她从未如此看清楚人性和人生的真义。
“您睡会儿,估计过会儿才有人查过来……”婆子话音未落,外头拍门声便响起,有人粗声大嗓子的要求进屋搜查,景横波听着声音,只觉得似乎并不像军队。
婆子脸色一变,急急开了侧门招手,一边去前院开门了,这敏捷的婆子这回走路慢慢吞吞,一边走一边咳嗽,踢踢踏踏地道:“来了……来了啊……”
几个人从侧门进来,迅速将景横波又抬走了。
她被迅速抬进了隔壁三婶子的院子,一院子的人都在紧张听着隔壁的动静。果然那拨人在婆子那里没寻着什么,出了门又往三婶子这里来,一群人又紧紧张张把景横波运往隔壁婆子处。
虽然心绪败坏,景横波也忍不住想笑,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情势似乎就像以前语文课本里百姓掩护地下党或新四军,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扮演伤兵的一天。
担架忽然一侧,被褥挂在门边,一群人着急行进,嗤啦一声挂下了一道布条,景横波刚想提醒,那边搜索的人已经进门。
一群人又贴着这边门缝紧张地听隔壁动静,果然搜索的人一无所获,准备离开,众人正要舒口气,忽然有人站住,道:“那边是什么?”接着便听见脚步声向侧门走近。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那边三婶子脸色惨白——布条挂在门缝上,招摇显眼,藏在藤萝架后的门被发现了。
那发现布条的人伸手去推门,推不开,立即道:“拿柄斧子来!”
三婶子忽然挣脱按住她的人,大步奔向门口,对着街口大喊:“快逃!您快逃啊!”
“追!”那搜索的人立即把手从门上缩回来,带人追了上去,只听见咚咚脚步声,大声呵斥声,人体扑倒的声音,还有三婶子“啊”一声短促的惨叫。
隔壁婆子小院,所有人都凝固住了。
变故不过一霎,惊心动魄。
景横波半支起身子,脸色惨白,手指微微颤动。
看看周围人脸色,她忽然掀开被子,就要下担架。
既然发现了侧门,婆子家还会被搜查,她不能再连累这些好人。
一双手按住了她,她顺着那雪白的手视线上抬,看见是先前那个和她说情况的少女。
“去我家。”她轻声道,“我家有个地窖,特别难找,绝对安全。”
“不行,我不能再连累你们。”景横波下了担架要走。
刚站定,身子一晃,她苦笑一声,发现自己暂时移动不了。先前出耶律府接连几个瞬移,耗尽了她的力气。
少女搀住了她的手臂,对身后人们打个手势,半推半拖地将她拖出了婆子家的后门。
她的家也不远,更破旧狭窄,却真的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地窖,就在灶屋下的柴禾堆下,铁皮和地面几乎一色,站在面前都不一定看得出。
不容景横波拒绝,那少女便将景横波推了下去,又让自己十来岁的弟弟也跟着下去照顾景横波。
“无论如何不许出来!”她厉声嘱咐那少年,“死也不许!更不许陛下出来!”
“不许出来!”那少年目光发直,看上去似乎有点迟钝。
景横波睡在一地白菜土豆上,嗅着地窖里浑浊的气息,心里有种空茫的安静。
明明无所归依,却似寻着安宁。
上头很快又有了动静,搜索的人可能不止一路。
这回搜索时间很长,但是感觉还是一无所获,景横波听见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灶屋来去,将要撤出。
她轻轻舒口气。
忽然有脚步声一停。上头安静了一阵子,景横波直觉不好,爬起身来,那少年立即上来拉住她胳膊,黑暗里眼眸闪闪发光。
景横波正要拍拍他手臂安慰,忽然听见上头“砰”一声闷响。
听起来像是人体被推撞在地面的声音。
随即又是一声细弱的哭叫,似乎是那个少女声音,但转瞬就没了,也不知道是忍住了,还是被捂住了。
景横波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出事了!
不是发现了地窖,那少女也不会主动搏斗,这是……
一瞬间很多猜想一闪而过,她直觉此刻发生的是最糟糕也最容易发生的那一种,她记得这姑娘相貌颇清秀,而且家里也没人,似乎就她和弟弟相依为命。
如狼似虎的官差士兵,稍微起一个坏心,她便万劫不复!
她微微一动,动不了,那少年还拉着她手臂,力气竟然很大。她回头看那少年,黑暗里眸光发直,动作却执拗。
这是个半痴傻的孩子,却很听他姐姐的话,姐姐说不出来,那就不出来。
景横波挣扎,那少年却忽然一个猛扑,将她扑倒在地,在她耳边道:“不出去!”
景横波撞在一堆土豆上,后背硌得剧痛,一时无力推开。
耳中听见上头挣扎声响,似重拳击在心上。
她一动不动,半晌,有泪珠从眼角,缓缓流下。
这是她在事变之后,第一次流泪。
翠姐死的时候她没流泪。
宫胤让她服毒的时候她没流泪。
毒发的时候她没流泪。
一刀捅进宫胤胸膛的时候她没流泪。
一路逃亡,受尽苦痛,她的泪水始终干涸,似被那层地狱黑色毒火烧尽。
她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流泪,便纵再笑,内心深处永冻冰层,然而这一刻,地窖里,尘土下,那些不相识的人一再的牺牲,终让她知人间滋味无数遍,未必只给自己最苦一种。
原本哀莫大于心死,只余一片火烧雪落之后的空茫,此刻她的手指慢慢蜷紧,听见内心深处冰层涌动撞击,而雪在烧。
我必不将颓废沉沦!
便纵为这些帝歌百姓,我必归来!
景横波吸口气,在少年耳边悄悄道:“人都走了。你姐姐叫我们上去,你松开我先。”
少年想了想,放手。
景横波身形一闪,不见。
下一瞬她出现在灶屋里,一眼看见挣扎的人体零落的衣衫,少女雪白的肌肤刺痛了她的眼。
她二话不说,操起灶台上的菜刀,刀背劈下后颈!
“砰。”一声闷响,那粗黑的汉子无声软倒,少女惊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
景横波毫不犹豫,低喝:“退开!闭上眼!”
少女一抬头,便见她目光凛冽似刀锋,惊得一颤,下意识连滚带爬逃开,紧紧闭上眼。
景横波第二刀毫不犹豫砍进了汉子的脖子!
一刀鲜血飞溅,昏迷中的汉子吭也没吭一声便了账。
因为先砍昏再砍杀,灶屋里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外头几个在等待排队的人,还在哈哈笑着互相打趣,兴奋地等着轮到自己。
少女睁开眼,看见眼前血流遍地,惊得要叫,不等景横波阻止,赶紧把手指塞进自己嘴里,用手势惊恐地问景横波:怎么办?
景横波双手拄膝,急促地喘息几声,只觉得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两刀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
她能勉强瞬移,但她走了,这一对姐弟怎么办?人就在这灶屋内,就算逃进地窖也一定会被那些人翻出来,到时候等待这对姐弟的,就算惨不可言的命运。
她不能走。也不能不杀这暴徒。
只能冒险。
景横波示意少女把门悄悄栓上,用桌子顶住,自己走到烟道口,取出怀中一截红色的信炮,那是伊柒留给她的东西。
一直没有用,是因为她还没出城,一旦放射明显烟花,很可能追杀者比伊柒先到。
她拔掉引信,将信炮从烟囱中射出。
“咻。”一声轻微炸响,不算响,但是还是会吸引人的注意力。她走到桌子后,抓起几根尖尖的柴禾,等。
少女慢慢平静下来,披上衣服,也拿起最坚硬尖锐的柴禾,走到她的另一边。
景横波对瑟瑟发抖的少女一笑。
那少女怔了怔,握紧了手中的柴禾,手虽然还在发抖,但十分安静。
门外的谈笑声,在烟花射出的那一霎止住。
有人抬头看了看那一线直入云霄的深红,怔了怔道:“怎么会有烟花?”
另一人反应快,大吼一声,“不好!里面有变!”抬脚踢门。
砰一声门没被踢开,那群人发了急,齐齐上脚,这种门板本就老旧单薄,几踹之下,咔擦一声,门闩断裂,门开了半扇,被后头的饭桌顶住。
一双大脚伸进来,就要蹬桌子。
景横波又是一刀猛砍!
“啊。”一声惨叫,菜刀狠狠地砍入那人腿骨,景横波用力过大,竟然没能立即拔出来。那人已经惨叫着,带着腿上的刀倒下去。
景横波反应也快,拔不出来就不拔,眼看门侧人影一闪,想也不想,手中的柴禾对着人家面门猛刺。
“嗤。”一声轻响,第二个人也一声惨叫,捂住脸向后狂窜,指缝间有鲜血伴着木屑流下来。
景横波两下出手干净利落,杀气凛然,惊着了外头其余的人,众人一时不敢再上前,僵持在原地。
景横波急促地喘息,她用尽全力,要的就是这效果,只要这些人贪生怕死一时不敢上前,她就可能等到七杀赶来。
天光渐渐地亮了。
外头一时还没有动静。
景横波头晕目眩,冷汗湿透了衣衫,却不敢倒下,也不敢闭上眼睛,她怕一闭上眼睛就会晕过去。
屋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景横波一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一个大汉从墙上的小窗探进身来,一把勒住了少女的咽喉!
景横波大惊也大悔——那窗子半掩在柴禾堆后,她先前没有注意到。
她只得扑过去,棍尖对那大汉猛刺,又怕来不及,手臂一挥,一根柴禾凌空飞起,刺向那大汉眉心。
那大汉一抬头就看见忽然有木棍刺来,大惊之下一偏头,手自然一松,景横波这时也到了,一把先拉过那少女,手中柴禾棍抬手就戳对方咽喉。
她现在出手,力度什么先不说,必定一出手就是对方必死要害。
大汉闪身后让,退出窗户,景横波来不及松口气,因为她听见身后又是砰一声巨响。
因为她离开,顶住门的桌子被撞开了。
几条人影狂扑而入,景横波听见背后风声,最起码有两三条大汉扑向她,她身子一闪想要瞬移,眼前忽然一黑。
下一瞬啪一声,她被三四个人推撞在地,男子灼热的体热和浑浊的气息重重覆盖下来。
又是一声尖叫,少女似乎也被压倒。
手中柴禾已经被撞飞,景横波毫不犹豫,伸手从柴禾堆里再抽柴禾。
不戳死他们,也可以戳死自己!
身上汉子看出她意图,嘿嘿冷笑,“好烈性的女人!”举刀便砍向她手腕。
刀光雪亮,倒映无数狰狞嗜血眼神。
她闭上眼。
“嗤。”
不是想象中剧痛,不是刀砍断手腕的声音,
是剑尖入肉的闷声。
“噗。”一声,她还没抬起头,就感觉被什么灼热的东西洒了一头,粘腻而腥臭,不用摸,也知道是血。
她心中一松,趴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
七杀终于来了。
忽然又觉得不对,那七个逗比,什么时候都吵吵嚷嚷,哪能这么安静?
身上的重压被卸去,不断响起人体落地的声音,看模样,压住她的人,这一瞬间都死了。
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很有分寸地插在她腋下,将她轻轻扶起。
景横波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铁星泽……”她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昏暗的灶屋内,铁星泽神色愧疚,怜惜地将她上下打量,“对不住,陛下,我来迟了。”
景横波想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却忽然想起这人和宫胤的关系,顿觉心中滞闷,微微转过头去。
铁星泽向来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