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3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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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羞。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又庄重,景横波瞧着暗暗佩服,看那发话女子,人到中年,不算如何美丽,却气质端庄,应当是商国王后,这般行事也真有几分王后气度,要知道这可是突发事件,但这王后的身边人,不惊不怒,应对有序,不动声色便可以将一场令商国丢脸的闹剧消弭,像是演练无数次一般,可见真真是训练有素。
身后拥雪忽然在捅她,她微微仰身,拥雪在她耳侧道:“就是她,送衣服给你的!”
景横波恍然大悟,没想到,身上的这礼服,竟然是王后所赠。
商王商后此时已经恢复如常,开始往上座走,其后跟着太子和王子公主,景横波目光往后一扫,又是一呆。
那伴在一个红衣少女身边的,不正是裴枢?
这家伙也来了?
那红衣少女,紧跟在商王几位王子身后,排在众姐妹第一,看样子是地位较高的公主,但问题是,裴枢什么时候和人家勾搭上的?
裴枢目光转过来,狡黠地冲她一笑,用口型对她道:“看,爷还是来了。”
景横波狠狠瞪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太胆大,刚在商国王宫闹了一场,现在居然敢混到人家王族队伍里来了,也不怕被发现。
忽有如芒在背感,仿佛侧背后有人盯着她,她一回头,却没有异常。她侧背方向,商王商后正款款入座。
商王也不过人在中年,蓄两撇八字胡,说话中气很足,景横波想着,商略只怕得做六十年太子,就看司思肯不肯帮他提前登基了。
商王例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举杯,笑道:“诸位贵宾远道而来,敝国不胜荣幸。且以薄酒庶馐,以敬佳客,来……来……来……”
他的最后一个“来”字忽然拖住,说了几遍也没说完整,众人正待举杯同贺,发觉不对都诧异抬头,正见商王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某处。
所有目光唰一下跟着转过来。
景横波忽然就成了人群的中心。
她倒没在意上头的异样,正准备尝尝商国的酒,酒色清冽,看起来很好喝。忽觉四周静得奇怪,一抬头,就看见四面各种古怪的眼光。
景横波摸摸脸,她戴着半边面纱,没什么异常,有异常人家也看不见。
她眨眨眼——咋啦这是?
“她……她……她……”商王霍然站起,指着景横波,手指抖抖索索,“她这……衣裳……”
景横波也注意到,商王盯住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正红锦缎宫装裙。
这裙子,不对?
忽然一个女官惊叫起来,“这是王后当年的礼服!这是王后下令早已封存的礼服!”
景横波挑挑眉,什么意思?王后礼服?王后礼服又怎么了?这本来就是王后送给她的,王后拿自己礼服送她不是很正常吗?
难道狗血的和甄嬛传一样。此乃商王深爱的前王后的礼服,然后她不知天高地厚地穿了?刺激到商王了?
但看起来,好像王后受刺激更深,因为那端庄女子脸色青白,摇摇欲坠,旁边女官一把扶住,惊呼:“娘娘!娘娘!”
上头商王脸色大变,深深呼吸几口,看了一眼她位置上的名牌,肃然问:“翡翠女王,请问您如何身穿我商国王后曾经的礼服?”
景横波站起,微微一躬,道:“此乃商王王后所赠,本王还没谢过王后相赠之德。”
“那不可能!”商王断然截口,神色凌厉。
景横波一怔,看向商国王后。
王后脸色苍白,脸上似有泪痕,怔怔看着她,一脸的陌生和惊讶。
景横波一看她那完全陌生一样的神情,心便往下一沉。
果然王后轻轻道:“本宫……未曾向女王赠送此礼服。”顿了一顿她道,“便是要赠,本宫也绝不会赠这件礼服。”她声音渐渐哽咽,“这件礼服……这件礼服……”她哀哀转向商王,似乎恸极无法继续,眼神凄切,渐渐蒙上一层泪水。便如一枝带露折枝的芙蓉花,在风中颤颤,待人怜惜。
商王原本看她神情,尊重有余,亲热不足,此刻却似被触动心情,转首看她,神情渐渐转为怜惜柔和,伸手轻轻扶了扶她的肩,轻声道:“别说了,本王懂得……先忍着些……”
王后此刻再无先前雍容,似脆弱的小女人,依靠着商王肩头,轻轻拭泪点头,更紧紧牵住了手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也懂事地给她擦泪,轻声道:“母后不哭,母后不哭……”
商王瞧着娇弱的妻和懂事的幼子,眼神微微变化。
他想起了当年那个温婉贤惠的妻,想起她一路陪伴自己斩获王位的艰辛,想起那年这件礼服穿在她身上的光艳,想起那日殿上惨剧之后的鲜血染红衣襟如桃花,想起之后对她的渐渐疏远,想起这些年她同样经历丧子之痛,却沉稳安静无所求,眼底渐渐涌上淡淡愧疚。
王太子商略一直冷眼旁观,忽然无声冷笑一声。
景横波注视着商国王后冷笑,赖得好干净。也是,当时她面都没露,没有任何人证,想必那时赠衣,就已经安排好了今日一幕。
如今看商王神情,这衣服只怕还颇有一番纠缠,王后似乎想要通过这衣服,引起商王某段对她内愧于心的回忆,从而重新获宠?还是另有所图?
裴枢原本立在商国公主商悦悦身边,此刻皱起浓眉,低声道:“你父王母后在搞什么?”
商悦悦看他一眼,眼神微有慌乱,母后以仰慕裴少帅文才武功之名,欲请少帅为诸王子王女之师为名,下帖邀请少帅参加宫宴,原本以为没什么希望,谁知道少帅竟然答应了,她身为王后之女,诸公主之长,代母后出面招待少帅,实际上这是母后的安排,要她好好把握机会,笼络好这位传奇战神,然而这个问题,涉及商国宫廷旧事隐秘,叫她如何说得?
她不说,裴枢眉毛渐渐扬起,瞧得商悦悦越发心慌。她原本认为今日不过是个任务,虽认真,却不上心,然而真正一见裴枢,万万没想到成名多年的战神,如今依旧青春韶华,英姿风华,鲜亮无双,似一场烈火,狂飙而来,瞬间便卷过了少女芳心的桃花堤岸。
她生怕这眉毛一旦落下,随之而来的便是转身而去,只得低低道:“此事乃我宫廷隐秘……”
“这衣服明明是你母后赠给女王的,她为何当庭不认?”裴枢打断她,神色不善。
“这不可能!”商悦悦急声道,“这衣服,一直封在王宫最隐秘的内库最深处,而且这衣服……总之母后绝对不可能拿它出来送人的。”
“而且什么?”裴枢很敏锐,不肯放过。
商悦悦一脸为难。她身后一个少女却忽然冷笑一声,道:“大姐,何必吞吞吐吐?不就是因为这礼服,原是王后封后的礼服吗?王后因为生下王长子而被册封为后,册封礼和王长子的满月礼同时举行。谁知道这礼服被人下了毒,王长子在王后怀中被毒死,父王和王后悲痛欲绝。这礼服是我商国王室之痛,是王家之殇,是王后耻辱的记忆和父王丧子的提醒,如果不是封后礼服被烧掉会导致不祥,这礼服早已化灰。但也从此被永久封存,不敢让其见天日,如何还能拿出来送人!”
她呵呵一笑,又似乎自言自语地道:“时隔多年,如今拿出来倒正是时候,牵起大王和王后的共同回忆,引起大王的怜惜,夫妻重修旧好。顺便还可以提醒大王,当初大王答应封王后之子为王太子,却因为王长子的暴毙,被拖了下来,最后改立了侧妃之子为王太子,如今王后之子也长成了,是不是该重新履行下当年的诺言呢……”
商悦悦回头怒瞪那少女一眼,那少女毫不畏怯地回瞪。王族公主在殿上目光灼灼,因各自利益和立场不同,各不相让。
裴枢却无心理会商国王后的一石几鸟之计,他只注意到了一句话。
“礼服被人下了毒?”他目光灼灼追问,“什么毒?厉害否?”
“王长子当场浑身出红斑,喷血而亡,您说厉害不厉害?”
裴枢脸色一变。
此时王后忽然转头,颤声对景横波道:“你如何得到这礼服的?”
不等景横波回答,已经有人接话,“回禀王后。女王陛下曾经在锦绣街购买礼服,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款式,也许她因此看中了您的礼服,也未可知。”
又有人道:“说起来也巧。咱们商国贵女的礼服,昨夜全部失窃,不得不重新定制。莫非这都是女王陛下的手笔?”
景横波呵呵一笑,托着下巴道:“是啊。我一个人,分身千万,一夜之间,进出商国王宫内宫偷走礼服,再在人生地不熟的商国王都,进出无数高官贵族的府邸偷礼服——本王还真不知道,本王有这么大本事,本王是不是该考虑,下一刻可以一夜平帝歌了?”
殿上窃窃私语声一顿,随即有人道:“或许你有帮手!”
“那只能说明你们商国都是废物!”景横波狠狠地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我这个只有几百护卫的女王,在你们商国王都王宫来去自如,你们商国的护卫和军队,都可以去死了!”
“那是你……”
“够了!”商王一声喝,截断了其余人的辩论,随即商王转向景横波,皱眉肃然道,“女王乃我国贵宾,诸君切不可随意质疑。只是这礼服事关重大,乃不祥之物,万万不敢以之给女王带来祸患,还请女王奉还我国。”
“是啊。”王后也哀哀道,“当初这礼服上,据传曾被人下了天痘混合之毒……”
“天痘”一词一出,众人都面色大变,唰一下,景横波身周的人都退开三步。
景横波看见她们如避瘟疫表情,皱一皱眉,低声问拥雪,“什么是天痘?”
“也叫天花。”拥雪言简意赅,并没有因为听见这个可怕的词而退缩,反而向前走一步,挡在她面前。
景横波倒吸一口凉气。
好狠。
天花这玩意她还是知道的,在古代,这就是超强传染必死之症啊!
耶律祁霍然站起,裴枢冲下殿来。商悦悦一把拉住他衣袖,娇声道:“少帅莫急,我等定有相助之法……”
景横波抬眼看殿上,那王后还在雍容微笑,她心中电闪,已经明白了这一串连环计。
原本还奇怪商国贵女怎么会联合排挤她这个女王,毕竟她是个外人,东道主怎么连礼仪都不顾,原来这本就是出自王后暗示授意。王后的意思,谁敢违抗?
贵女们排挤她买不了礼服,王后在她山穷水尽之际出来做好人,赠她礼服,她无可选择,又感谢人家的雪中送炭,一定会穿上礼服。
然后礼服必然会引起商王的注意,引发商王和王后之间的某段回忆,这回忆必然对王后有利,这点看商王和王后神情便可证明。
但王后要的并不仅仅是利用她,挽回商王对自己的感情。这有毒的衣服,可以控制她这个翡翠女王,还可以控制对翡翠女王一往情深的裴枢。
她记得王后有幼子,很得商王宠爱,但太子商略正当壮年,手握军权,在朝中地位根深蒂固,一时很难撼动。
王后幼子缺军权,如果这时候有个强有力的外援,比如战神裴枢这样的人物,分量将大大不同。谁都知道玳瑁军马,都是裴枢一手招收打造,相当于他的嫡系,人虽不多,却十分精锐。
下在她身上的毒,可以用来要挟裴枢,逼他带着麾下军马,反出黑水,成为商国公主的驸马,成为商国小王子的有力后盾。
如此,公主有了如意夫君,王子有了军队,王后重新获得大王怜惜,便有了为幼子争夺王位的多方本钱。
至于她这个女王,利用完了,不必考虑那么多后果,如果真的被激怒挥兵来攻,商略是成年掌军王子,自然该商略迎战,耗尽他的兵力最好,战死就更好了。
景横波算来算去,真真是妙到极致一出连环计,进可攻退可守,空手可套白狼,己方一毛损失都无。区区一套礼服,算尽风云人物,皇室权谋。
精妙、冷酷、缜密、周全。
景横波行走大荒以来的,见识过的计谋最高明的王族女子。不动声色,天网已成。别人甚至根本寻不见端倪。
唯一的不妥处,就是根本没将她景横波当成人。当然,这点在商国王后眼里,根本不算不妥。除了她儿子的王位,其余都不重要,连女儿也可以是联姻的牺牲品,一个外来女王算什么。
“请女王速速除衣!”商国王后犹自在殿上,对她一脸关切地催促,“时辰久了,怕是会染毒……”
四面起了浅浅哄笑之声,有人怪声怪气地悄声道:“请女王速速于殿上除衣!”
有人笑声格格,“刚才还笑话咱们衣裳不整,如今自己可好,直接要脱个干净!”
有人幸灾乐祸,“哈哈,看她这次,能偷谁的衣服来换?”
有人故作诚恳,托腮思考,“这样不好。同为女子,她丢丑,我们也不好看,这样,让她换上宫女衣裳便好了。”
“那是自然,”有人手一摊,“除了这个,哪还有礼服给她换呢?”
“哎,话可别说得太满,听说女王挺厉害的。说不定她还真有礼服备换呢?”
“也是,说不定有很多套等着给她换呢。”
“那便速速拿出来啊。”
“哈哈她要真拿出来,我们就把这大殿地板吃掉!”
……
笑声一波一波,耶律祁已经走到景横波身侧,低声道:“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景横波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伸手慢慢去解衣纽。
四周贵女们看她动作,笑得越发开心。
景横波也在笑。
这些蠢货,当真以为别人和她们一样蠢么?
姬玟忽然走过来,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景横波一怔,虽然她其实不需要,但在满殿的恶意面前,她依旧为这个动作感觉暖心。
连耶律祁,都柔和地回头看了姬玟一眼,目光微带谢意。
姬玟却似乎无所谓一般,一笑退到一边。
景横波慢慢脱着衣裳,心中思考着等会怎样以最狠的力度,煽回给那些恶毒的人。
这满世界的恶意,只有用更响亮的耳光来拍回。
人潮远远避在殿侧,围着她一殿冷笑,还有看好戏的眼光。
商国王后扬起雍容满意的笑容,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