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第5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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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能简单粗暴地两人一捆送入洞房,”粗神经的蒙虎在思考,半晌不确定地道,“随机应变吧?我觉得,女王没有问题,主上心思难明,今日贺客众多,如果能让主上当众表明心意什么的,以女王身份,主上日后必得有个交代。你说是不是?”
蒙虎觉得自己想这种事情实在难为,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捆倒送洞房,可惜成功度太低。
天弃倒觉得他这法子不错,点头道:“这两人遮遮掩掩,实在无此必要,也该昭告天下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才好。”
蒙虎想了想,忽然道:“我们蒙国有个风俗,新娘进入洞房后,喜宴开始,这时候新娘会从洞房内传递出一样自己今日所携带的物事,可以是一个簪子,也可以是一朵花,同时新郎也会拿出自己今日的喜花或者香囊,各自和其余一些小玩意,放入一个箱子,在所有未婚未嫁宾客手中传递,拿到新娘礼物的,被视为沾上喜气,红鸾星动,即将成为下一个新娘,同样,拿到新郎礼物的,自然也将有喜事,会成为下一个新郎。如果天意凑巧,两边拿到礼物的宾客,年龄相当,身份相当,家世相当,被视为天赐良缘,最最吉祥,便有长辈积极撮合,因此成就姻缘的,当真不少,比如那个平王和吉祥,当初就是这么成的……”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变停住,心想这时候拿这对做例子,着实有些不大吉利……
“怎么会那么巧。”天弃倒无所谓,笑道,“平王需要娶吉家女巩固地位,就在喜宴上好巧不巧和她同时拿了喜花?”
“我就这意思,”蒙虎嘿嘿一笑,“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自然是要做手脚的。”
“在那两位面前做手脚,可不容易。”天弃摇头。
蒙虎眼神在人群里转了一转,忽然展颜笑道:“我想起来了,刚认识了两个朋友,或者可以帮上忙。”
天弃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边却已经越过了酒席,是一处靠着荷池的暖阁,此刻黄昏日光粼粼,暖阁之下荷池烁光,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他有些奇怪,正要问,却见蒙虎已经被拉了去敬酒,只得悻悻地跟了过去。
……
喜宴已经开始,因为蒙府的独特设计,男宾客和女宾客的宴席,只隔一条道路,道路两边琉璃灯一路逶迤,映照得人人脸颊酡红。
道路两侧每隔一席便有花树,此时已近初冬,繁花凋零,蒙府便以丝绸彩绢为花,缀以珍珠水晶为露,远远望去,满眼花团锦簇,露闪珠光。
蒙国官宦阶级的喜宴,向来有节目助兴环节。一般不过是唱戏杂耍,众人看着个热闹。
表演的台子,就搭在两边宴席的正中,男宾女宾都能看见,这种场合,其实也是蒙国上层贵族相看年轻男女的一个机会,隔着席远远见一眼,看中了,后头自然家中夫人们,要再走动走动。
所以姑娘们都谨言慎行,端坐如常,年轻人们围在蒙虎身边,一边闹酒,一边眼风不断往那边席上飘。
不过今天席面有点异常,那些青春少艾少年郎,有一大半眼光,都落在女宾席第一,坐在蒙太夫人和蒙夫人中间,最尊贵位置上的女子身上。
都知道那是女王。
都知道女王艳名满天下。
都知道这位出现在大荒不过短短几年的女王,在大荒历史上,掀起了女王承继史上最大的波澜,拥有最跌宕的情史,成就最传奇的人生,乱帝歌,斗群臣,逐王城,过诸族,夺玳瑁,最后由玳瑁夺天下,登位后却又莫名其妙巡视大荒,所经之处,六国八部王室倾覆,血流漂杵。
一个女人,把人生活成这般张扬斑斓,不由得人不好奇。
也因为那些传奇杀戮太重,平王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首犹在,众人纵知女王美貌,还是下意识将女王想象得面目严峻,线条硬冷。然而此刻灯下看美人,酡红灯光如云霞,她比霞光更亮丽。世间再炫目的光,也不能掩她的光,世间再娇媚的花,也媚不过她雪肌红唇。
有她坐在那里,便似将天下光彩集中眼底,一切颜色不成颜色,那些精心装饰的少女,黯淡如壁上画。
一部分少年偷偷看女王,一部分少年则灼灼看男宾首席。那里坐着红衣的裴枢,黑衣的耶律祁,还有白衣外勉强披了一袭银蓝色披风以呼应喜事的宫胤。
来往都是贵族,众人多少也知道些这三人身份,蒙家人恭敬的态度,更证明了传言属实,一大堆少年兴奋的目光,倒有一多半都集中在三个同样传奇的人物身上。有人倾慕传说中性烈如火,跋扈肆意的战神裴枢,有人景仰长袖善舞掌政多年的左国师耶律祁,更多人则只敢用眼光悄悄瞄宫胤,揣测着这位莫非就是传说中当初真正的大荒第一人,爱美人弃了江山的左国师宫胤?
传说里三人,都对女王陛下情根深种,有人一路追随,有人为她鏖战,有人更为她抛弃江山,都是些仿佛传奇话本里才有的英雄男女,热血情义,还有最令人神往的缠绵情史,恩怨跌宕……
因为向往,所以感兴趣,因为感兴趣,所以这些人在那首席桌边转来转去,不住观察三个人神情又观察女王神情,想要知道这一女三男复杂格局到底如何达到平衡……桌子前很有些乱,一直到蒙虎看不过去,上前以喝酒为名将人都带走,笑道:“且瞧着下一个把戏,有意思得很。”
他话音刚落,中间道路的琉璃灯,忽然都灭了。
随即,稍远一点的花园里的彩灯,也都灭了。只剩下远处亭台楼阁的零落灯火,在暗夜里,如同星火般闪烁。
辉煌锦绣的喜宴花园,顿时陷入黑暗之洋,众人一时都有些诧异,面面相觑。
景横波倒没有在意,想着大概是什么节目的前奏,需要熄灯的那种。
她的位置在最前方中间,靠近并面对中间作为戏台的道路,此时她下意识松了松背,后靠在椅子上,刚才被那么多眼神盯着,虽然面上若无其事,其实端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笑也累得很。
后背靠上椅背,看着黑暗下来的空间,一双双眼睛幽光闪烁,不知怎的,便觉得有些幽怖的气氛。
这是直觉,是长久风浪波折中练就的直觉,她下意识转头对花园之外的黑暗看去,那些花树影子高高矮矮,影影绰绰,似无数人在暗处蹲伏,偶尔风过微微摇动,恍惚里似要能蹿出人来。
转头看看,身周的少女们都一脸兴奋,景横波直了直背脊,好笑地想真是遇见的事太多了,这么疑神疑鬼的。
然而她忽然看见对面的宫胤等人,就在正对面,看得清晰,宫胤坐得笔直,耶律祁浅笑把玩着酒杯,手指微微弹起,随时抛掷的姿势,裴枢也在转头,看向她刚才看向的方向,旁边一桌天弃敲着桌子,一直嘻嘻哈哈的七杀还在嘻嘻哈哈,却有戚逸和伊柒,站起来摇摇晃晃说要去撒尿。
景横波坐直了身子。
……
花园灯齐灭的这一刻。
离花园还要相隔数个院子,有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飘过了蒙府的院墙,当先一人肩上似乎扛着重物,身形依旧飘忽如雪花,脚尖在墙上一点,已经过墙数丈。
今晚蒙府喜事,宾客云集,护卫们自然不能懈怠,分成两班,一班巡逻,一班聚在门房内吃上头赏下来的宴席,虽然不能喝酒,但都是海陆珍馐的好菜,门房内休息的吃得热火朝天,巡逻的惦记那一口热食,巡得神不守舍。
所以那几道黑影趁黑过墙时,并无护卫发现,但当那队向着花园流口水的护卫过去之后,墙角下,灌木里,屋檐后,都翻出好几条细长的影子,追着先前的黑影而去。
这才是蒙府真正的守卫力量,是重新联系上的蜂刺,担负着今晚真正的秘密守卫任务,先前那几个趁黑摸过围墙的人影,当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潜入的黑影似乎没发现身后尾随的蜂刺,不急不忙往新房的方向掠去,新房倒是灯火通明,进进出出多是女子。
那几个黑衣人,在接近新房的前一刻,忽然在新房院子前方一处空着的院落前停下,掠了进去。
蜂刺互望一眼,也跟了进去,没什么好顾忌的,这里毕竟是蒙府,蒙府本身的护卫不经用,但裴少帅的横戟精兵护卫,就在蒙府的外院一同参加喜宴,随时可以策应。
那院子空落落的,是蒙府闲着的院落,院子中最显眼的,是一口井。
当先的黑衣人,直奔那井而去,二话不说,将肩上扛着的人影,往井里一扔。
这出举动大出追踪的蜂刺意料之外,原以为这些人扛着的是什么要紧物事,至不济也是什么要紧人物,谁知道忽然往井里一扔,总不会是蒙家的哪个仇家,趁蒙府喜事,特地来他家井里扔具死尸给添晦气的吧?
那几个黑影倒是干脆利落,把人扔下井后,转身就走,竟然没有往内院去,直奔外头围墙,看样子真心打算离开了。
这一出又出乎蜂刺意料,无奈之下,先派人传递暗号给外院的横戟精兵护卫,自己等人就留下来,看看井里的究竟。
……
花园灯灭的这一刻,黑影过墙,蜂刺追踪,蒙府内很多人还在喜气洋洋,但在欢喜和诡秘的边界之外,隔着蒙府之外的一条小巷的河边,有人默默站立。
那人在这样浓黑的夜里,不怕被人发现地穿一身白衣,裙摆异常宽大,软云飞月一般铺陈于地,长长的乌黑的发丝,载着月光从发根流到发梢,在顺滑的发梢底,闪耀着微微的银白色,让人错觉月色流动,天光飞舞。
只一个背影,风华与清冷同在。
而在她身后,高高矮矮也立着十几道白影,月下一动不动,落雪石桩一般。
雪山的弟子们,习惯了沉默等待夫人的决定,猎物已经出现,眼前却似暗设陷阱,进,或者不进,只能由夫人决定。
许平然也在思考。
她需要吉祥那种体质,来疗治她体内现在无法遏制的毒素和泛滥的真气,这样的治疗迫在眉睫,以至于明明知道吉祥被带到蒙府是个陷阱,也不能不踏进来。
对方似乎有恃无恐,也不怕被她发现,那是一群毫无辨识度的黑衣人,脱下斗篷谁也不知道是谁。
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批人,和雪山有关。
忽然就想起了天门的宗主,自己的夫君,慕容筹现在何处?她被逐雪山,飘零江湖,这么久,他没有追杀过,也没有关心过,封闭雪山,不闻不问,仿若那数年同门学艺的追求不曾存在过,仿若那十年夫妻的恩爱不曾存在过,仿若那曾在雪山将他囚禁,窃他大权的枕边人,从来未曾存在过。
是旧情犹在,放她一马;还是真正绝情,相忘于江湖?
她盯着面前的河水,水光粼粼,真实存在,可若伸手去掬,流失也在刹那。
她慢慢攥紧了手指。
宁可被恨,被追杀,不愿这样被遗忘,仿若一块抹布,一张破纸,失去也便失去,留不下任何遗憾和不甘。
这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她心中忽然闪现一抹奇异的思绪——或许,他心中看重的,从来就不是她。
她隐约想起,那个自从她掌握大权后,一直在外历练的天门继承人,早在年前就该回归山门,接受宗门考验,并确定是否可以接续天门宗主之位,却因为她的暗中阻扰,至今流浪在外,杳无消息。
这个人似乎也不大在意自己在雪山的存在感,有段日子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他。
如今却忽然想起,慕容筹经过这许多年走火入魔,毕竟身子已经不行了,以她的判断,并没有多久寿命可活,或许这才是他没有对她进行天涯追杀的真正原因,雪山闭关,不得不闭。因为她被逐出山,而他天年不永,雪山无主,他在等待那个下一代的主人回来。
或许,宗门大位,从来都只是为那个年轻人准备的,因为她手中的禁忌毒经,原本她根本接触不到,却在慕容筹走火入魔后,有次无意中从他久卧的旧枕中获得。
焉知那不是他故意留下,用来防备甚至暗害她的诱饵?在掌控宗门大权的那些日子里,她要遥控宫胤,要研究龙家的血脉之毒,要破解雪山功法的天然缺陷,要培育属于自己的异人大军,要掌控雪山及其属下宗门,还要屡次抗拒这些无言的诱惑,她便再没了心思,去对付那个早早下山历练的年轻人。
所以,那个放飞出去的,才是下一代的主人么……
她冷冷地笑了笑。
她如今也在江湖中,总有机会遇见,慕容筹日子不多了,如果那年轻人野心犹在,总有一场你死我活。
她心中隐隐有种急迫的感觉,宗门要换主,她要除掉劲敌,首要的,就是治好自己走火的真气。
她低头看了看水面,听说这水域,连接着四周所有大户家的水井。
她要立即得到吉祥,立即取血,并且需要人在场护法,而蒙府今夜,不仅宾客云集,而且死敌俱在,宫胤耍了她很多年,最后一击令她大败出逃;景横波挫败了她的夺位大计;耶律祁手上甚至可能掌握如何破解她毒功的办法。她要在这群人面前运功疗伤,陷入最脆弱的境地,这个险,连她都不敢轻易去蹈。
然而现在,危机迫在眉睫。
她垂头看看脚下的河水,然后,慢慢抬脚。
足尖落在平静的河面上,并没有惊起涟漪。
因为落下那一瞬,河面便发出轻轻“咔嚓”一声,清亮的水面转白,裂出细腻的冰纹,闪电般向四周蔓延,倒映着藏蓝天幕上的星光。
她身后,弟子从人们纷纷落足,嚓嚓之声连响,那片雪白转眼从河岸延伸向整条河,而在她脚下,结冻的河面渐渐出现了一条通道,那是以真力将河水逼开后再结冻,凝出的一条直通河底的冰雪之路。
她平静地走了下去,弟子们默默跟随。
雪白的冰面下,露出黝黑的河床,白衣的人们成队木然走入其中,似即将没入地狱的幽灵军团。
这条路会通往哪里?
寒气抵达的彼岸。
……
花园喜宴一霎灯灭,整座蒙府沉浸在一片似乎静谧、实则诡秘的黑暗之中。
景横波身子已经放松下来,眼角却一直瞟着黑暗,全身的感知,都不由自主被调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